方铭瞬间懂了,宙不是靠辨认脸,而是循着头疼的线索找到他的。
老马也有一瞬间地迷惑,但他眼神不经意地扫过方铭和宙,看到他们的动作,立马变得精明和犀利,他一把抓住男人的领口,作势要打他:“还给我装。”
男人抬手要挡,老马却没真的打他,而是把他往前面一个凳子上一推,嘴里喊着:“小子,过来给我把他按住。”
虽然其他三个人对他来说都算是“小子”,但方铭有自知之明,能乖乖扮演打手角色的只有自己。
他中气十足地应了声“好”,便一溜烟儿跑过去,接过老马的班,伸出双手,从身后死死压着他,不让男人乱动。
方铭好歹也是个185以上、年轻力壮的男人,压住一个比自己矮了半截儿,且明显发福的中年男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宙却一反常态,也跟着走到他身后,不过他没上手,只是站在方铭半步的距离,那是一个随时可以帮忙的姿态。
方铭却不高兴了:“你站远点!”
站太近头会疼,方铭心里嘀咕。
但宙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方铭拿他没办法,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尽量地挡住那个男人,尝试在他和宙之间做一道隔墙。
宙眼光闪了闪,嘴角微动,但终究没动。
但那男人似乎有些忌惮他,看到他走近之后,便认命地不再挣扎。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老马冷静地坐到男人对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姓名?”
男人不作声。
“年龄?”
依旧是没有回答。
“职业?”
男人仍然不作声。
但跟他的沉默相反的是,他开始越来越焦虑,双手紧握,眼神游移不定,呼吸也有些急促,仿佛正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老马又拿出他那个烟头,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目光定定地看着男人。
“我们知道你可以带着记忆,在回收站和现实世界往来。”他平静地说。
他没有用问句,只是陈述这个事实。
男人脸色变了变,紧张起来。
老马淡淡一笑:“别紧张,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情况。”
男人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有些颤抖地回答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环卫工人。”
环卫工人?方铭和老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视线,那次回收站!
老马没有说话,只是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他。
过了一会儿,老马又问道:“徐先,认识吧?”
男人明显震惊了一下。
老马轻描淡写般地说:“我知道,你之所以能有那种记忆,是因为他。”
男人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犹豫,终于开口了,但他的声音非常低沉:“你们既然都知道,又何必来问我?”
老马指着离他们一定距离的汤基德说:“我们这位博士少爷啊,求知欲特强,非要搞调查,这不就调查到你头上了么。”
汤基德一副整洁整齐端庄的形象,说是读书人家的少爷,也不奇怪。
男人当然不信,老马却不耐烦了:“这个破地方,也没什么警察啊法律啊,你现在既然被我们抓住了,就乖乖回答问题,别逼我们扇你。”
男人被他这种粗暴的态度惊到了:“你……你……”
“我我我什么,”老马怼他:“别以为打不死就没事,我保证打痛,打哭!”
男人见他开始不讲理,也慌了:“我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也是受害者。”
老马冷哼一声:“你没有杀了自己?没有联合徐先围殴过这个小哥?”
老马指了指男人身后的宙,方铭压住对方的手也加重了力道,男人忍不住要喊痛,方铭恶狠狠地说:“老子没拿刀来捅你,你就该偷着乐了。”
男人冤枉地大喊:“那不是我!”
老马顿了一下,似乎认真盘算了一下,但随后又懒得较真地一挥手:“反正都是一个人,按照回收站定律58条,账算在一起!”
说完他用眼神制止了想要纠正他的汤基德。
男人意识到,今天不说点什么,这几个人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只能耷拉着脑袋说:“你们想知道什么?”
老马暗暗松了口气,说:“就从你第一次来回收站说起。”
*****
男人叫吴永久,在A市的垃圾处理中心工作,
每天凌晨,城市还在沉睡,只有路灯在寂静的街头巷尾闪烁的时候,他会骑着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迎着微亮的曙光,向垃圾处理中心出发。
抵达垃圾处理中心后,吴永久会开始他的一天工作——负责操作着中心的各种设备,将城市中产生的各种垃圾进行分类、压缩和处理。
每天,他都需要忍受垃圾处理中心内的恶臭,以及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他经常会在饭后,抽一支烟,麻木地看着周围的垃圾和机械。
工作结束后,他又会带着疲惫的身体,骑着他的自行车,回到他的住处。
日复一日,单调而乏味。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男人找到他,问他想不想赚一大笔钱,但需要他去一个地方,呆三年。
“绝对不会比你现在的生活更无聊。”
“对你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一开始,吴永久以为他是神经病,但当对方拿出一沓钱放在他面前时,他才认真地开始考虑对方的提议。
但听完对方的要求之后,吴永久更加怀疑他是一个有钱的神经病。
“他的要求是,”吴永久抬头看着老马:
“看到平行世界的我的时候,杀死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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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吴永久
虽然隐约有些预感,但听到他真的说出来,方铭多少还是有点震惊。
汤基德赞叹地一拍手:“妙啊。”
老马横他一眼,但汤基德却毫不介意,继续说:
“他这是在做实验。”
听到这句话,吴永久诧异地抬头看他一眼:
“对,实验,他也是这么说的。”
“我只是想做个实验而已。”
那个看起来就像隔壁邻居一样无害的男人说着似乎无害的话题,却莫名地让吴永久有些不寒而栗。
“为什么找我?”自己就像大城市里的一个透明人,这个有钱的神经病,却似乎非常了解他。
“缘分吧。”男人耸耸肩:“我在那边见过你。”
“那边?”
“他们叫那个地方回收站。”
吴永久没有拒绝男人的提议,不光是为了钱。
说起来可能没人信,但他不缺钱。
日复一日的工作,两点一线的生活,赚的钱虽然不算多,但花钱的机会少之又少,时间长了,钱也攒了不少。
他想,他可能是无聊了。
那个男人却像是看透了他平静无波的内心中,还剩下的那一丝丝热情。
杀死别人是犯罪,但是杀死自己,听起来既刺激,又似乎是自己深藏心底的某种渴望。
不过当时在他听来,更像是一种臆想。
这个有钱的神经病平淡地指导着他该如何杀死平行世界的自己,说得太平静和理所当然了,听得多了,连他也慢慢当真了。
在那天来临之前,那人每天在他下班的时候来回收站——现实世界里他的工作地点找他。
有时候带点吃的,买两瓶酒,就坐在宽敞的垃圾场边呆着。
偶尔他们会聊聊天,但大多数时候,他们只是默默地坐着。
男人说,是在等平行世界出现。
吴永久当时是半信半疑的,但这个男人没给他带来麻烦,每次来还会给他几百块钱,所以他懒得多问。
等了十来天后。
那个男人突然不来了。
他又恢复了两点一线的生活,这个男人出现过的记忆变得非常遥远,似乎并没有发生过,就好像是在梦里有人说过那些话,但当他醒过来的时候,自嘲道,怎么会做这种奇怪的梦。
又过了一段时间。
他看到了自己,一个满手是血的自己。
那一瞬间,他想起来了。
那个男人并不是梦,他是自己在上一条世界线——自己的那条世界线遇到的人,他给了自己一个有偿任务。
而自己原来已经完成了那个任务的第一步——杀死了平行世界的自己,在半个多月前。
那之后,他按照指示,来到了死去的自己所在的世界线,忘记了之前的一切。
“接下来,你只需要在那个世界等几天,就会见到被你杀死的那个人。”
吴永久呆滞地任由这个自己将满手的血涂在自己脸上,手上,没有反抗。
他又一次感慨:原来那个男人不是神经病,他说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为什么说又,因为在第一次见到平行世界的时候,他已经感慨过一次了,只是很快就忘了。“如果见到一个带着血来找你的自己,不要反抗。”他谨遵那个男人的指示。
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自己告诉他:“那人在那边等你,他让我告诉你,逆着引力的方向逃。”
逆着引力的方向逃!
他很快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被抛入世界线引力区的他,觉察到了那股引力。
他下意识地挣脱那只无形的手。
他那时以为,那个引力就像湖中的漩涡,正要将自己吸入湖底吞噬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漩涡远了,他回到了平静的湖面,不远处似乎有光,他朝光的方向奋力游去。
接着,他上岸了。
岸上有个像隔壁邻居一样无害的普通男人,笑着迎接他:
“欢迎来到回收站。”
男人告诉他:“你已经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最困难的环节。”
这时候,他才告诉他,他的名字叫徐先。
他说,他原本以为吴永久会失败,所以没报太大希望。
“我以为你对自己下不去杀手。”徐先颇为欣赏地对他说:“但你竟然是我选的人当中,下手最果断的那个。”
接下来,徐先像个导游一般,带他熟悉这个他即将停留近三年的地方。
是的,他终极任务是——
“在这里坐完移民监。”
徐先玩笑般地将这里比作是移民。
吴永久当时的倒计时是1052。
“当然,你不需要等到最后一天,我会确保你不会消失在这里。”徐先向他保证。
见他半信半疑,徐先告诉他:“你在这里消失,那我之前所做的这一切都是白费。”
“我需要你活到倒计时结束之后。”他又说:“这才是这个实验中你的任务。”
徐先说的没错,回收站的日子,不比现实世界难熬。
有时候吴永久甚至觉得这里比现实世界更舒服。
虽然这里的人像鬼魂一样生存着,被动地从一个地方迁移到另一个地方,像个物体一样被保存在这个时空。
但在自己原来的世界,自己何尝不像个物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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