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是各位高官眷属。
“盛儿,最近还忙得过来吗?要不要本宫给你派几个人手?”太子提了酒杯,却不喝,只看着宇文武盛笑着:“想来你刚出宫,肯定是缺人的。柱子,去,找几个得力能干的给兆王应应急。”
宇文武盛提眉看了一眼太子,这安插人手都能让他做得如此光明正大,只会让宇文武盛觉得太子不堪大统。
他两指捏了酒杯轻轻提起来,对着太子的方向遥遥敬了一下,仰起头一饮而尽。
“好,臣弟都听皇兄的。”
说是这么说,任谁听都是兆王四两拨千斤的将这兄弟不睦的事实挑明了。
“这是什么话?”宇文昌跟着小呷了一口,又道:“这是对你好的事,怎么说得好像本宫要害了你一样?”
“是是,臣弟说错话了,且自罚三杯。”宇文武盛乖乖给自己倒了三满杯的酒,当着一众官眷的面儿饮了。
宇文昌得意的看向宇文流苏,“小五,怎么你自上来,就没说过话呢?”
小五无奈的耸肩,虽是不想掺合进皇子们的明争暗斗里,但因着自己身份还是打起圆场:“皇兄,依我看,咱们一家子都是微服在外头,就免了那些个繁文缛节,只当是自家兄弟姐妹出去玩儿,大家都松快不是?”
宇文昌笑着看向宇文武盛,“盛儿,你且看看,咱们小五可是长大了,净教训起本宫的不是了。”
宇文武盛也乐呵呵打起了配合:“可说呢,幼童时小五就喜欢学教书先生,说起话来那是一板一眼有头有尾。父皇常说,小五若是生为男子,可不许她这样悠闲一生呢。”
这一片祥和安乐兄友弟恭的氛围,倒叫小五脊背发寒。
宇文昌听了宇文武盛的话,虽面上是笑着,但还是暗暗看了小五一眼。这话不是宇文武盛瞎说的,他也亲耳听到过,父皇曾扼腕叹息为何小五不是皇子。这让宇文昌有种强烈的挫败感,好像他能当上太子只是因为他是母后生的男子,而不是因为他足够堪配东宫。小五是女子,对他构不成威胁,又让他不免开始担心母后以后会不会生出一个亲弟弟来抢他的皇位。
宇文武盛看宇文昌那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的样儿,只管在心里笑他榆木脑子还善妒。
底下的大锣哪管上头的弯绕,到了时辰,锣响开赛。
船上的鼓手们卖力敲起了大鼓,船上的舵手们喊着号子跟着鼓点儿甩起了船桨。
一片热闹非凡中,河边三层小楼处,景黛正盯着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出神。
张焦坐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黛儿,”他叫了她一声,“你真要在兆王府露脸吗?对你来说,很危险。”
景黛回过神,看了一眼这一脸狐狸相的男人,“兆王多疑,走这一趟也当安了他的心,无妨的。”
眼看着她又要看下去,张焦着急地找了个旁的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黛儿猜,肖赋能赢吗?”
景黛笑笑,转头看向张焦,开诚布公地问他:“你在怕什么?”
张焦一贯的聪明才智突然在此时卡了壳,面对自己暗恋又不可得的女子,即使张了嘴也说不出话。
景黛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进那红木大椅里,视线虽看下去,嘴里说的话却是对张焦说的:“你怕我真的倾心宋伯元?”
张焦张着嘴摇了头:“你,你本就要嫁给她,喜欢不喜欢,都是你自己的事,本没有我插手的份儿。”
景黛隐在椅子里微勾唇角轻声说道:“张焦,你知道吗?王姑曾说,满天下的青年才俊,只有你,最像我皇兄。”
张焦立刻离了椅子,跪在景黛身边:“是王姑抬举我了,殿下,不,黛儿休要折煞我。我未能及镇戊太子万分之一,实如云泥之别。”
一只素净的手从那大椅里伸出,对着他朝上扬了扬。
“我不知何为喜欢,也从不知悸动本意。你既学识渊博,又是我皇兄太傅留下的唯一后代,不如你帮我解解惑吧。”
张焦搜肠刮肚想了半天,只能泄气般地说:“等你见了真正心仪之人,对这情爱之事自会无师自通。”
景黛这才探出头来对他笑:“所以你在担心什么?我见过宋伯元了,还是不知。”
张焦这才领悟景黛的用意,她在打消他的疑虑。
景黛就是这样的人,她要你知道她在利用你,还要你心甘情愿地为她所用。
如此狡猾,又如此迷人。
日头渐渐升上去,人群也跟着沸腾。
百船之中,只有那红衣少年郎最是惹目。
她下颌紧绷,抬起的手臂精瘦有力,一举一动,皆如世间难寻的不朽瑰宝。
景黛偏头问王姑:“现在的赔率是?”
“东宫一兑一,兆王府一兑六,镇国公府一兑六十八。”
景黛抬手挡住自己偷笑的模样,轻描淡写地对王姑说道:“就押镇国公府罢,赢了银子全赏给肖赋,输了,就罚肖赋跪在他金吾卫的门口思过。”
张焦起身,问她:“黛儿对镇国公府竟如此有信心?”
景黛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你怎么不说我是对安乐和肖赋有信心。”
“若他真未做到,黛儿还当真让他大庭广众地跪在金吾卫门口?”张焦不信景黛会如此绝情冷血,且不说肖赋已坐到金吾卫左将军的位置,因为龙舟赛未赢魁首而被罚如此重罪,实乃天下奇闻。
景黛松了手里的金袋子,放到王姑手里的木质托盘后看向张焦:“为何不可?”她一脸的理所当然,“我要他赢,我要她赢,我要这世上所有欺辱贬低女子的贱骨头们,一个一个为此付出代价。”
她说了如此的大志向,又像个高贵慵懒的白猫儿那样,窝回到自己的位置,漂亮给她自己看。
张焦立在一侧,只用余光去看景黛。
景黛出众得毋庸置疑,亦可怕得令人胆寒。
等兆王开宴那日,满天下都该知道她从不是二门里的贵门小姐,而是高阁上搅弄风云的智者。
她体弱,又强大。
像满世界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
屋子里很安静,更显得外头格外热闹。
视线所及之处,还剩几十条船在争那唯一的魁首。
每艘船都有可能夺魁,每个人都有可能因此加官晋爵。
利益驱使那船和人,撒着欢儿费着力地去比去争。
漂亮小少年许是力竭,抡起的鼓槌愈来愈矮,出来的声儿也愈来愈低,夺魁怕是不大乐观,三甲还是有希望争一争的。
小五独自一人站在栏杆处,眯着眼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扮演兄弟和睦的太子与兆王。
见无人在意自己,偷偷使了人去做坏事。
“去,挡挡前面的,给阿元留口喘气儿的时间。”
那人应了,赶忙去做事。
小五对宋伯元的感情很复杂,她和宋伯元青梅竹马地长大,却从未生出一点男女之情。反倒是自己总莫名其妙地偏爱她,总想把这世上所有的最好都攒下来留给她。
宋伯元想赢,虽未言语过,宇文流苏却默契地着手差人去办。
她们两个从来都是这样的,她无条件支持她,她当然也是。
热火朝天的河面,本该一片坦途,前面却莫名翻了几艘船,宋伯元只冷眼看着。
但鼓声不够,就连船上船员们的士气都被宋伯元带得低沉。
好在,太学队就在刚刚翻的船里。
只要他们小心,赢过太学队应是手到擒来。
她停了鼓,左手攥住右手手肘转了转手腕。
只这简单的一个小动作,立刻引得岸边一片惊呼。
兰熹楼的轿子里,初兰正紧绷着自己,眼神不敢错一分的看向宋伯元。
“阿元似是累了。”她说。
身边的侍女小声地回:“国舅爷向来幸运,未到终点,逆风翻盘也是常有的。”
初兰笑着点头:“是,阿元向来有急智。”虽这样说,那紧绷着的手臂与目光如炬的视线却未动分毫。
没一会儿的功夫,前头翻了船的也纷纷重整旗鼓。
王姑在一楼掌柜那儿交了满袋子的金叶子后上来复命。
“小姐,镇国公府一兑八十了。”
景黛轻笑,“不急,赢了就是大的。”
“输了呢?”张焦不合时宜地问。
“输了?”景黛问完就抿着唇不语了。
王姑适时接上:“是小姐开的局,如何都输不了的。”
张焦定在原地。
景黛看向他:“是你不了解我,还是你觉得我只是个单纯的赌徒?”
张焦尴尬笑笑:“也不是这样说,是我总觉得黛儿该不屑于这种三教九流的玩意儿。”哪想到她不光做了,竟还敢做那满汴京最大的庄家。
景黛转过头,看向河面上的百舸争流。
赛程快接近尾声,场面也逐渐明朗,河面前后有两个大坎儿,前边儿在争前三甲,后边在争参加端午龙舟决赛的门槛儿。
因着满京城的人都来凑热闹,那些个达官显贵们也显不出什么别的神通了。
上了船就只能信任自己的队友,相信自己那条船就是天选之船。
宋伯元缓过来神儿,瞥了一眼落到自己身后的太学队以及前头正争得水深火热的两位殿下代表船。
手上虽继续打着鼓,却分外没有想赢的精神头。
安乐坐在她身边,看她这样着急地问了一句:“你干嘛呢?不想赢了?”
宋伯元当着安乐的面儿不太好讲自己的处境,只能说:“留点力气给决赛,反正咱们肯定进决赛了。”
安乐皱眉,手顺着刚才的频率动了几下后,突然气鼓鼓地扔了手里的船桨,“你既不想赢,就别来消遣别人行不行?咱们这势头别说三甲,魁首也是可能的。”
正是比赛的白热化阶段,安乐刚撂了挑子,身边就嗖嗖地过去两条船。
太学队的正好也冲上来,张升看了一眼明显起内讧的镇国公府队,对着宋伯元扯着嗓子大放厥词:“诶,宋伯元,别忘了咱们之间的约定啊。”李墨偷偷拐了拐他的手臂小声提醒道:“初兰,初兰来了。”
张升会意,脸和头发虽被水浸了个透彻,脸上的神情却分外得意,“对,还有初兰,等哥几个赢了比赛,叫初兰看看你那怂包样。”
太学龙舟队里的前辈一个飞眼飞过来,张升立刻缩了脖子老实划起船来。
宋伯元前半辈子其实很习惯这种话,她连头都没往那边偏上一分,只觉得张升此刻聒噪。
刚撇了船桨的安乐偷着看了宋伯元一眼,她还是那副美好少年郎的模样,头发一丝不苟的梳着,就连抹额下的小绒毛都被主人整理得干干净净。死捏着鼓槌的手,还是按照之前的频率打在鼓面上。
“咚,咚。”
太阳隐进云层里,直把那云烧得通红。
最后头的肖赋却“忽”地从船尾站起身,他一脚踩在船舷上,以此借力将自己手里的船桨一把扔向了隐在人头里的张升。
他准头很好,张升被扔得直接一头栽到自己两.腿之间。等身边的人七手八脚的把他的头拔起来的时候,肖赋已喊着口号带着镇国公府的船离他们而去了。
安乐捡起自己的船桨,像是赢了什么似的欢快地对船尾的肖赋吹了个口哨。
金吾卫本就与宋家有千丝万缕的遗留关系,又恰逢国夫人大善,待他们极好,那几个身强体壮的船员听了他们这样贬低宋伯元,一个个卯着劲儿要划到终点给宋伯元争口气。
宋伯元倒是对此无动于衷,还是一板一眼的按着她之前的频率打着鼓。
她有心里的盘算,最好是正好卡在第三名。前两名给东宫和兆王府施展,离了水面她就还是那个不沾强权的酒肉草包国舅爷。
只是天不遂人愿,出了张升这么一茬子事,镇国公府的船好像憋着什么劲儿,眼看着就要超过兆王府的船了。
宋伯元顿了手,鼓声戛然而止。
她转身,看向站在船尾的肖赋。
肖赋身长条顺,笔直地站在船尾像是什么凯旋而归的大将军似的。
她两手合起弯在自己嘴边,用尽了力气朝他喊:“放弃,我放弃。”既然止不住那直冲云霄的气势,不如趁早放弃。她就不该肖想那些本就不属于自己的荣耀的,她就该平凡就该草包,才能躲过了多疑的圣人以及暗流涌动的“宋家军”。
大概没人知道,那个所谓的“宋家军”是真的存在,每当她接触到金吾卫或者禁军的时候,都有人明里暗里的偷着接触她。
那时候她小,揣着糊涂去问奶奶。
奶奶只是红着眼睛抓她的手告诉她:“阿元,你记住,家人平安才是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事。你现在还小,且藏一藏,以后再不要接触军中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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