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我说一百两黄金。”肖赋斩钉截铁地答。
宋伯元仔细想了一下,当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想到张升和李墨站在丰阳桥上大喊他们是怂包的时候又感觉这百两黄金确实不亏。
“成交。”她笑着应了,又叮嘱肖赋:“但我还有一个条件,必须要赢过太学队,不然这帐我可不认。”
肖赋狠翻了个白眼,“你当我们金吾卫是吃素的?区区几个书生崽,令他们连咱们的船尾都看不到。”
宋伯元疑惑的看向肖赋:“你这么缺钱?”
“恩,攒着娶媳妇用不行吗?”肖赋恬不知耻的答了。
宋伯元狠呸了他两下,“滚滚滚,见到你这张脸我就生气。拿了个破料子又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以为我就信你了?”
“你就是信了。”肖赋笑嘻嘻的回她,又对着她来了个贱嗖嗖的飞眼儿:“明日我就带上人去你们府上,都是出力气的活,兄弟们的酒肉可不能少。”
宋伯元对着虚空一顿飞踢,肖赋都没影了,她才停了手,边yue边看向小黑:“肖赋怎么是这种人?大家还传他勇猛果敢,少年英雄,呸,我看大家是一齐瞎了眼吧。”
小黑边拍她的背边跟着”嘿嘿“的笑:“公子身上离谱的传闻不也挺多的,可见呐,那传闻也不能尽信。”
终于恶心够了的宋伯元,看了一眼身上都是褶子的直身,什么心情都没有了,索性回府。
入了府门,照例先去看龙舟。小叶请的师傅还真不赖,就那么十几天,那龙舟修的是像模像样,木头雕成的龙头正大张着嘴,像是随时要吞了地上的人一样。仰起头仔细看,那龙须雕的栩栩如生,似是正随风飘扬着。
龙头边那老伯正嘴里叼着根儿画笔,手上紧握着另一根儿神情紧绷的在给龙头画眼珠。
宋伯元控制不住自己,立刻小跑着过去惊叹:“这也太帅了吧。”
那老伯一个手抖,眼珠子立刻糊了一片。他从龙舟边站起身,把嘴上叼着的画笔狠狠扔进了一旁的洗笔桶里,还用眼狠狠的斜她:“公子,您能不能稳重点?这龙眼画歪了,两边都要剃了重画,很影响平衡的,知道不?”
宋伯元不懂,很是上心的问:“就这么一小块木料,也有这么大的说头?”
“啊,这要是换成别的师傅,绝对给你糊弄了事。”老师傅坐进龙舟,单脚踩着坐板傲娇的回答。
宋伯元忙跟着翻进船,两手横着那折扇比划了几下划龙舟的动作,又问:“您看我,能打鼓还是能划舟?”
老师傅没好气的斜了她一眼,突然整个人靠过来双手紧紧扣住宋伯元的手腕。宋伯元着急抽出来,那老师傅的手却像螃蟹的钳子一样死死的夹着她,令她动弹不得。
小黑担心她也跟着着急的踩进了船,却被老师傅一脚踢开,整个人重重地撞在了船舷上。
他捂着腰“哎呦”了两声,只能朝老师傅大喊:“老东西,你快放开我们家公子。”
龙舟师傅瞥了他一眼,“别叫唤了,收着劲儿呢。”
宋伯元却在此时悟出了门道,她顶着寸劲儿手腕儿一翻,两手死死抠在老师傅的虎口处。
老师傅被指甲剋得疼了,率先松开自己的手后说道:“打鼓吧,练一练也能勉强上场。“
宋伯元拉过小黑凑过来又问:“师傅,你这练的是哪门哪派的功夫?怎么爆发力这么强?小黑再不济,也是与我在武当山学过几年功夫的。”
老师傅脸一扬,看着像是连下颌处的胡须都跟着骄傲起来。
“就是打鼓练的,我年轻时候就是鼓手。等你练好了鼓,再学武也能轻松一点。”
宋伯元立刻眼冒金星的看向他:“练武有这么容易?为什么我每次去武当山,道长都只准许我扎马步?我想先练几招招式,都会被道长打手板的。”
老师傅捋了捋胡须,撇嘴道:“这不都是一个意思?你练几年马步了?”
“八年了,师傅您别看我年纪小,六岁的时候我阿娘就把我和三姐姐与小叶一起送上了山。到了现在,阿娘还要我和小叶每年去上两月,三姐姐都能单挑土匪窝了,道长还是只准许我与小叶扎马步。”说到气愤处,立刻站起身,手里那折扇甩的哗哗响。
老师傅趁她不注意,朝着她小腿狠狠踢了一脚,宋伯元立刻收了扇子蹲下去抱紧自己的小腿,“您干嘛啊?真的很疼的。”
这一天刚躲过肖赋那缺心眼儿的,回了家还要经受龙舟师傅的锤炼,宋伯元立刻委屈的不行。
老师傅见她的下盘儿还真的没挪动,立刻意外的顿住了神儿。
宋伯元学小黑一样“哎呦”了半天,见老师傅没什么反应,又立刻停了声靠过去:“不如这样吧,您教我几招,我付十倍修龙舟的银子给您,怎么样?”
小黑立刻去拦:“不行啊,公子,玄墟道长说这几年你都不许学招式的,要是被道长发现,又该狠狠罚公子了。”
老师傅撇嘴,多此一举的按着小黑的耳朵对宋伯元说:“先学打鼓,若是龙舟赛能闯入前三甲,我就考虑偷偷教你还不被那老道士发现。”
宋伯元辛苦结束一天,躺到榻上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总觉得掺合进龙舟赛这事像是有人在特意引导,就好像周边所有的一切都在推着赶着的要她顺利进入龙舟赛前三甲一样。
只是到了时辰困意就上头,刚想到这,脑瓜子就再也不肯努力,令她一觉昏睡了过去。
第19章
翌日,宋伯元穿戴整齐后还特意拎着昨日新买的苏梅花纱直身寻到浣洗房,对着房里的两位大娘先抱了个拳:“麻烦姑姑们帮我把这衣裳好好洗洗,等兆王开府我好穿去露脸。”
两位大娘忙迎上来,到了门口还推她出去,“诶哟,这么点儿小事,也劳烦公子跑这一趟,里头又暗又潮,公子在外头吩咐就是了。”
宋伯元乐乐呵呵的握住了大娘的手腕:“姑姑们止步,是我失察,我这就去叫小黑多带几盏地灯过来。”
等小黑真的带着地灯呼啦啦的摆了四个角后,大娘们羞愧非常的埋怨:“哪有浣洗房大白天还要点灯熬油的,公子这样倒让我们没法子踏实干活了。”
宋伯元继续笑笑:“那就重新习惯有灯火的日子,既入了我镇国公府,就没道理受苦的。”
等宋伯元风光霁月的出去,里头两位大娘对视看看,眼眶子纷纷兜不住那泪珠子,只看那眼泪噼里啪啦的往洗衣盆里掉。
小黑提了蛐蛐儿盒子,小步跟在宋伯元身后:“公子,这次赢了,咱们要什么?”
宋伯元仰起头想了想,“我听说卫衙内前几日刚寻了一犀角古琴,正好配初兰,就要那个。”
小黑笑着点了点手里的蛐蛐儿盒,“常胜,这次一定要赢啊。”
只是还未走到大门口,就被那位龙舟师傅拦住了。
“公子去哪儿?”
“兰熹坊。”宋伯元指向小黑手里的蛐蛐盒。
“不练鼓了吗?”
宋伯元与小黑大眼瞪小眼了一阵,最后两腮一鼓,挤出几个字。
“过几天的。”
龙舟师傅倒也没拦着,只是转了个身,身后露出一小姑娘的身影,身上的超大银饰很有特点。
“不练了?”小姑娘气鼓鼓的问。
宋伯元一拍脑门儿,“要不,小黑你帮我走一趟?赢了就要那古琴,输了,输了你先欠着。”
小黑刚应下,就被门口刚过来的肖赋按住了。
“别去了,缺人呢,这傻小子也得留下练。”小黑被钳制得动弹不得,还费心把那木头做的蛐蛐盒紧紧护在自己怀里。
刚还人影稀落的正门,突然四面八方的围了几层宋家护院儿,肖赋拽着小黑环视了一圈儿,又梗着脖子看向宋伯元。
宋伯元一见这架势,直接妥协:“那就不去了,松开小黑。”又对领头的护院说:“刘兄,我这儿没事,你们且散去吧。”
小黑在肖赋手里费劲儿抬头看她:“那初兰姑娘的琴怎么办?”
宋伯元略一思忱,“下次吧,托人给卫衙内捎个信,让他一定把琴给我留住了。”
肖赋狠翻了个白眼,这才松开了小黑。
护院们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之间,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就地散去。
小丫头拽宋伯元的袖子,大庭广众还略带稚气地问她:“你这个‘臭男人’,怎么如此不检点?”
宋伯元抬起食指指向自己,一脸不惑的问:“我?我怎么了?”
“你都是要娶亲的人了,怎么还去那种地方?”安乐鼓着小脸,气势汹汹的看向她。
一想到小姐要嫁给她,泄气的连龙舟都不想玩儿了。
肖赋听了这话冷哼了一声,不由分说的暴力去抓宋伯元的手腕子,“赶紧走吧,别废话了。”
宋伯元特生气,被拉着走还不忘朝后头分辨:“我怎么就娶亲了?我甚至连个像样的婚约都没有。再者说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想嫁给我?”
安乐还欲上前说些什么,被肖赋一个摆手制止住了。
宋伯元眼神儿好,立刻挣了肖赋的桎梏问安乐:“你为何要听他的话?”
安乐抱臂朝她狠狠“哼”了一声,又故意抬起脚去踩宋伯元的:“你要听话,不然你死定了。”这是良善之言,希望宋伯元她能早日浪子回头,好在小姐手底下留得个全尸。
宋伯元一脸的纳闷儿,云里雾里的被这一帮子人架到了刚修好的龙舟边。
在宋伯元的认知里,几个人互相也不认识,就默契的上了船选好了位置。
肖赋站在船尾,像玩儿似的提着根儿桨看向船下的她:“我当舵手,那小丫头当头桨,你去一边儿练鼓去。”
宋伯元莫名其妙被安排,还想挣扎一下,怀里直接被龙舟师傅塞了两根儿超重的银条。
“四娘子连夜翻出来的,说是帮公子练习。”
宋伯元欲哭无泪的提着那两根儿银条问:“小叶?她去哪儿了?小黑,去寻四娘子过来。”
此刻的小黑正苦大仇深的看向肖赋,肖赋把死重的桨塞到小黑手里后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向宋伯元:“小黑没空。”
宋伯元拿了一会儿那银棍,就累得提不住。银棍儿头坠着往下,宋伯元只能将手臂搭在棍儿尾,弓着腰狼狈的看向肖赋。
这举动似是愉悦到他了,肖赋手拄在船舷上,一个倾身跳下了船。
他从宋伯元手里接了银棍儿,放在手里掂了掂,又把那银棍放回到宋伯元手里,“习惯就好了,一个‘大男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说出去让人笑话。”
宋伯元委屈,她不是大男人。
只是说出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嘟囔几句也就从了。
老师傅带她走到一张立在龙舟边的大鼓面前,那鼓是新漆,皮也是新绷的。宋伯元摸了摸那鼓面,转头问师傅:“这是什么皮?还挺紧。”又用旁边挂着的大鼓槌费力的敲了下鼓面,“咚”的一声,“声儿也好听。”
肖赋扫了那鼓一眼,没说话,手一摆,叫船上的众人下来。
“咱们把船弄到浪仙湖,今日就下水练。”
安乐下来时,趁无人在意偷着小声问肖赋:“哥,是不是嘉康的皮?我前几日听到小姐找人去扒他的墓了。”
肖赋斜斜的瞥了她一眼,推着把她送到船外面:“离远点儿,我们搬就行了。”
宋伯元看过来,“不用我帮忙吗?”
肖赋在小黑身后朝她摆手:“鼓打好点儿就算帮忙了。”
众人就这么分两边,将船放在肩膀上扛走了。
宋伯元回过头看向老师傅:“您是前朝干嘛的啊到底?怎么什么都会?”
老师傅笑笑,用手摸了摸那鼓面的纹理,就带宋伯元扎起了马步。等宋伯元姿势摆好了,老师傅把那两根银条郑重的放到宋伯元的手里,“拿好,这几日就练这个。”
从一大早呆到临近黄昏。
就连老太太都路过她四五趟,宋佰叶都没出现过。
上好的衣料被汗液打湿,过一阵儿起风,又把那布料子吹干,反反复复,让宋伯元难受的想直接撂挑子,只是每当老太太路过她的时候,那眼里的鼓励与欣慰又让她打消了那念头。
她自打出生起,就没为这镇国公府添上一分荣耀。活到了这份儿上,本该承认自己就是个废物,只是一旦被寄予了厚望,心里那点子不服输的火苗又轻易被重新燃起。
宋伯元不能参军也不能习文,这是她从小就知道的道理,一旦她作为宋家嫡子露头,就会失了圣人的荣宠。手里的银条越来越重,脑子里崩着的那根弦儿却还在苦苦支撑着,如果,如果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能让奶奶与阿娘姐姐们面上有光的话,她愿意拼命。
豆大的汗珠黏在恰到好处的下颌,她咬着牙,又提了提手上的银条。
老师傅去过茅房后慢悠悠地过来,闲适地坐在石凳上看向她:“国舅爷与我想象中的好像,分外不同。”
单薄的漂亮小少年穿着艳丽的衣裳,发丝被好好束在网巾里,头上那顶金并头莲瓣簪也像此刻的少年郎那样直直的崩着。风一吹过,少年身上的名贵料子一会儿鼓起来一会儿又瘪下去,那漂亮脸蛋儿上的汗液也就跟着直直坠下去,摔成两瓣儿洇进地砖里。
宋伯元费力撑起一边唇角,也不看他,只是嘴上小声问:“如何不一样?”
“你现在就像个,能吃苦的孩子。”老师傅说。
宋伯元紧绷着身体,她知道只要她泄出哪怕一分力,她都再也提不起那银条。
腿上像是灌了石料,胳膊也渐渐失去知觉。
一个扎着马步,一个坐在石凳上,在漂亮的晚霞下相顾无言。
直到出去划龙舟的人们从外面热热闹闹的进门来。
老太太亲自张罗了晚上的餐食,供半大小伙子们汲取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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