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不时传来祖孙三代的嘻笑,外头的马铮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宋佰金冷着张脸看过来,甚至连台阶都不愿下,“你回去吧,回家去,我们已和离了。”
“没有,阿金,那和离书我就没签过字,”马铮膝行着朝宋佰金娜了挪,“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要我做什么才肯原谅我?我现在辞了官,我阿娘也不管我们了,你有什么要求,我都能答应你。”
马铮向来是个正人君子,就算整件事他都不知情也没想过对宋佰金提。在他眼里,宋佰金在他家里出了事,就是他没保护好宋佰金,就是他的错。
宋佰金摸摸自己的肚子,对他道:“我以后都不能有孕了。”
马铮立刻抬起眼,眼里都是悔恨与歉意。他往后稍了稍,抿抿唇,仰头看回去:“那,别人家也许就不会,不是,”他摇摇头,不允许自己那么恶意编排人,“我的意思是说,你就原谅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想原谅你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真的?”
“除非你愿意入,”
“我答应,入赘是吧?”马铮仰起脸看向宋佰金,“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不管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那我要是家里养几个面首呢?”宋佰金眯眼垂头看他。
“既,既是我入赘到你家,你喜欢,喜欢的话,我,我也是依的。”
宋佰金看着眼前这人非常不乐意但还是昧着心哄她的话,不觉有些心软。又想起方才祖母的话,立刻绷起脸,对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想好了,就回家知会你父母一声,省得你娘再来我家里闹。”
马铮立刻点着头地站起身,因跪得久了,立刻踉跄着重新倒在了地上。
他对着宋佰金摆了摆手,“那,阿金再见,我腿不麻之后,立刻就回去通知父母。”想了想,又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我还是现在就去,阿金千万等我。”
第63章
在混乱中度过了十几日的汴京城,最近才终于开了城门。
整个朝野上下,被宇文广赐死了半数,剩下的三成入了大牢,能自己个儿从宫里坦坦荡荡地走出来的大臣,那是不足一成。
张焦刚从宫内出来,就径直来见景黛。
小黑忙前忙后地准备茶点后,站在门口纠结了会儿,还是拿了托盘退出了房间。
景黛抬头看了房门一眼,又亲自叫王姑把他叫进来。
张焦大口喝了手边的茶水后,才满足地谓叹了一声,“还是你这儿的茶水香,被关宫里那么多天我都快失去味觉了。”
“怎么会?”景黛冲他笑笑,“只是,你现在还歇不下,我这儿还有个大活交给你。”
“什么?”张焦放下手中的茶盏,身后的小黑立刻上前给他续满。
—
离北境最近的城市是永州,汴京城内筹得的钱草食粮都要先送到永州那儿去。
宇文流苏死亡宇文翡失踪的消息刚传到这儿来,宇文武盛气得脸都青了。
“这和亲的没去成,这不是眼看着要开打了?”
身边的账房先生点点头,又递过去一个勾勾画画的账本,“宋伯元先带走的先头部队大概还能支撑大梁军半月的用度,两方一旦对垒,咱们这儿存的东西可都得足数地往那头运了。”
宇文武盛不耐烦地扯过他手里的账本,细细看过后才将那帐本甩回去,“太慢了,咱们现在的进度还是太慢了。反正七八成的粮草都堆在咱这儿,不如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吞了算了。”
“那宋伯元可不是个吃素的,要不咱们还是送出去两成良器精粮,挺过今年冬日,咱们的兵马也就凑齐了,没必要现在就惹宋伯元的猜疑。”
宇文武盛皱眉长吁口气,手拍得身..下那红木把手“嘭嘭”地响,“这小五就会给我添乱子,她要是顺利过了边境,没准儿阿严流就酒香帐暖歇了打仗的心思。这边约定好的和亲公主被杀,两边都不会认。这么一搞,肯定要打的呀。那粮里掺的沙子能摘干净,那铁里头掺的烂东西上了战场不是只有送死的份儿?宋伯元这把挺不过,这风就吹到咱家门口了!”
账房先生小心地觑了他一眼,“那就,先只交粮?兵器战车什么的再拖一拖?”
宇文武盛“嗖”地站起身,“不行,我总是觉得心发慌,走,咱们再去查一遍库房。”
战场如棋局,为将之人与那运筹帷幄的旗手相似,哪怕一丝的糊弄马虎,都会葬送全局。
场上瞬息万变,场下的后勤供给却更加重要。
原大梁军军师,英国公得力之人李炳生接纳了宋伯元运送过来的粮草新兵后,却不让她上战场作主将。宋伯元倒是也不急,李炳生去哪她就跟着去哪,虽是挨了不少夹枪带棒的骂,半个多月,倒是也学到不少新东西。
再最新的一轮骚扰过后,宋伯元单手接过李炳生摘下的头盔,偏头看他,他下巴那来不及剃的胡须最后蓄成了一把山羊胡,那胡子上还挂着不少晶莹剔透的冰碴儿。
“李叔,您看啊,两军正面冲突,咱们压根儿就没有赢的机会。”
李炳生一个眼刀看过去,“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地儿了?”
宋伯元也不恼,捏着他的头盔帮他打开营帐厚重的门,“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就给我五十个大头兵,我去烧了他们的粮草。成了,那就是意外之喜,不成,顶多就为国牺牲了五十一个人。和与胡族正面冲突相比,划算死了好吧?”
李炳生瞪她一眼,“你懂个屁啊,就你?五十个楞头大兵?那就是活生生去送命的。”
宋伯元将他的头盔搁到那巨大的沙盘之上,又抬起手费力地将自己的头盔拿下来,她原来晶莹剔透的小脸儿早已被那无情的北风吹得皴裂发红,被冻裂的皮肤甫一碰到冰凉的盔,痛得狠狠变了个脸。
李炳生见状,一个指头伸过去,死死压在了那开了条小缝的伤口上,“你清醒一点吧,粮草能那么好烧,咱们也不至于丢了最好守的亚北关,让人撵到这鸟不拉屎的桑榆镇对线了。“
“您看,还没试过您怎么就知道不成呢?”宋伯元迎着他的手指顶过去,直把李炳生顶得后退了一小步。
李炳生收了手指,再不打算理她了。他拿起沙盘上已泛黑的银棍儿,棍头指了指胡族所在的丰源城,“这里易守难攻,又是冬日,咱们的兵将基本上都是中原人,又没有作战经验,只要能在桑榆镇挺到春日,那就算赢。等到了春日,咱们的兵正好也适应了气候,身板也练出来了,不愁没有出头之日。此阶段,就是苟,苟下去,就有翻盘的希望。”
宋伯元朝整个营帐的人摊摊手,“反正都是苟,怎么就不能给我几十个兵试一试?”
李炳生一脚踹过去,宋伯元灵巧地躲了下。
整个人躲在前锋营营长周令的身后,伸出头过去:“要是真算的话,那兵还都是我征上来的呢,凭什么就架空了我主将的位置?”
李炳生拿着那根黑棍儿指指她,又紧急地绕过那沙盘,抬起的棍儿最后打在了周令的肩上。
周令比李炳生年轻不少,此刻手里握住那根棍头,竟令李炳生手拄着棍尾动弹不得。
“要不,让她试试?”
李炳生趁着周令说话的空档,“嗖”地抽回了手里的棍,“你是不是脑子让门框挤了?你听她胡说?她屁大点儿的人懂个屁!”
第64章
沙盘前,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直到所有人都因肚子叫而暂缓了会议进程。
走出营帐,外头的伙头兵正有条不紊地给兵将们盛粥。
天气太恶劣,导致锅下就不能停火。
营帐周围几十里地的木材基本都用在这块儿了,没有茂林做防护,连风沙都如入无人之境。
宋伯元抬手挡了挡眼前被冻硬的沙子,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脸上被冻裂的小伤口,拿着空碗跟在李炳生后头继续磨:“真的,李叔,你就信我这次呗。”
大梁军的军规是,开伙后兵先吃,将排在后。
就算只剩下米汤,也不许伙头兵为了将官们另开小灶。
眼看着前头碗里的米越来越少,李炳生抓宋伯元的衣领子把她往前推了推,“我信个屁!”
宋伯元将手里的碗往前伸了伸,那伙头兵扫她一眼,一勺子米汤下来,只能在碗底找到几粒米。宋伯元看了一眼,又端着那一碗米汤转过来看李炳生:“李叔,永州的粮还没给咱送过来呢?”
李炳生看她一眼,无奈地叹口气。
“永州不是废亲王宇文武盛的封地吗?宇文武盛被贬就只能把不满撒到咱们头上了呗。次次去问,次次说在盘帐。那帐盘不完,就不许咱们领粮。”
宋伯元将碗沿搁到自己唇边,利索地吸了口热乎汤水后才皱紧了眉看过去:“他说不给就不给了?咱们有兵,还能怕他一个被贬封地的废王?”
周令过来续第二碗汤时,接了句话:“也不知道这宇文武盛给永州百姓下了什么迷魂药,咱们的人一去,那百姓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咱们的人。咱们要是真动真格的,还没等胡族人打过来,永州百姓都要戳死了咱的脊梁骨了。”
宋伯元将手里的空碗搁回到回收的桌边,掐了腰皱眉沉思。
周令喝完碗里的水,抓她进了能挡风雪飞沙的营帐。
“你有办法?”
宋伯元朝他点点头,又探出个头看了眼营帐外的李炳生,立刻趴到周令耳边低声道:“咱们两个今夜往永州走一趟,明早点名之前回来就行。”
周令也跟着鬼鬼祟祟地探过头来,“能行吗?咱们去了能怎么办?”
“一把火烧了宇文武盛的府邸,咱就能找到存粮的地方。”
周令将信将疑地看她一眼:“这事我能陪你去,但是咱们说好了啊,老李要是发火,你得在我前头扛着。”
“好说,好说。”宋伯元拉拉他的手腕,“李叔嘴硬心软,疼我呢。”
待那红日衔山,余晖横照之时,宋伯元一骨碌从被子下爬起身,外头的盔甲没穿,翻箱倒柜地从来时带来的箱子里翻了套纯黑色圆领袍套在身上。
两人身上都有进出牙牌,碰头后顺顺利利地出了兵营。
在桑榆镇临时租了两匹棕马,上路永州。
路上,周令问她:“你出来这么多日,你那新妇没给你捎封信啊?”
宋伯元在马上撇了下嘴,仰起头看了眼天上的明月。
月倒还是那弯月,只是身边换了人。
在残酷血腥的战场浸了这么多日,那点子曲曲绕绕的小女儿心肠早被她甩远了。
自打七日前,阿严流的银枪擦着她的耳廓而过,每次从战场上回来,她都会给汴京捎信。只是信像北境的雪片子似的纷纷扬扬地往出送,倒是没收回来一封。
她歪歪头,扯了下缰绳,“我家大娘子不是寻常的女娘,她胸有天下,不会因为这种儿女情长之事绊住了手脚。”
周令顿时来了好奇,他紧跟上宋伯元的马,“那也是刚新婚的女娘啊。”想了会儿子,又偷偷扫了眼宋伯元的下身,想起她那不能尽人事的传言也就跟着默了声去。
宋伯元这时偏头看了他眼,看到他那来不及收回的眼神,立刻在马上站起身,踢了一脚周令□□的马。
周令的马受惊,立刻扬起前蹄,打了个很响的马鸣。周令费力地掌握好马后,重新去追宋伯元。
落日余晖下,少年大笑着纵马飞驰。那未来得及盘仔细的头发,随风扬起几根碎发出来。
周令追上去,看了眼她认真驭马的侧脸,不免想起十几年前,那个亲手推他离开皇宫的宋尹章将军。
“阿元,”周令冲她喊了一声。
宋伯元笑着转过头来,“怎么?想来和我比试比试?”她狠扯了下手里紧攥的缰绳,因着恶劣天气,手都冻得僵硬,手底下马皮做的缰绳握在手里,拉得她生疼。
周令摇摇头,“就是想谢谢你来了北境。”
宋伯元鼻尖冷哼一声,“大男人矫情死了。”她狠甩了下马鞭子,最后句话被隐进风里,随那肆虐的北风的尾巴传到周令的耳朵里,“我不来谁来?我宋伯元就是北境的王!”
周令抬眼,领先自己一箭地的少年,此刻双脚紧紧踩在脚踏上,左手攥着缰绳,整个人从马上站起身,右手甩了个漂亮的马鞭,马觉痛立刻”嗖“地窜出去。
那少年就在他眼前浮浮沉沉地跃过,像飞鸟越山峦,自由又恣意。
在天色黑透之时,他们按计划到了永州城。
永州城大门紧闭,早过了闭门之时。
宋伯元双手盘在胸前,双眼紧着打量眼前的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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