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可是我还是难受,”薄时甜眼泪汪汪,“为什么妈妈要这样对待你?”
从记事起,姐姐便远赴美国,几年也见不了一次面,今年好不容易回国,母女俩却势如水火。
薄时甜从小就是妈妈的掌上明珠,一直以为姐姐也是一样的待遇,她还期待过等姐姐回来,她们母女三人一起逛街的场景。
回国的第一天,她便知道这份期待只会存在于她的幻想里。
“因为我以前做了一件她难以理解的事情。”薄时月摸摸她的头,“别哭了,快去睡吧,明天不是还要早起练舞吗?”
薄时甜想问是什么事,但是既然瞒她这么久了,这次肯定也不会说的。她叹了口气,说:“我还没吃饱,再吃点。”
“好好好,多吃点,”薄时年逗她,“半个月之后小胖猪上台跳舞。”
“大哥!”薄时甜娇嗔一声,“那你就是大肥猪!”
“我每天都健身,”薄时年展示肌肉,“颇有成效。”
“哦,老当益壮的、有肌肉的大肥猪。”
“……”
兄妹俩插科打诨,气氛总算松快了一些。
“小月,别想这些了,你自己好好的就行了,”薄时年劝她,“到时候我找个借口不让你们见面,总有办法的。”
可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薄时月摇摇头,“到时候再说吧。”她暂时不想为这件事伤神。
“为什么不想见面呢?”薄时甜弱弱地提问。
上次家宴的时候她就想问了,但是一直没机会。
“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更不想相亲。”
喜欢同性这件事,在薄时甜面前一直是心照不宣的,从来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过。
“这样很好啊,姐姐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吧,”薄时甜笑道,“我支持你。”
曾经有一个人,也对她这样说过,薄时月抿紧了唇。
“好咯,我吃饱啦,晚安!”薄时甜站起身。
“等等,”薄时月喊住她,轻声问,“甜甜,你还记得爸爸吗?”
忽然问这个,薄时甜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说:“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总是笑眯眯的,还会让我骑大马。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你去睡吧。”
薄时甜的脚步声远去。
“怎么忽然想起父亲了?”薄时年问她。
“这两天一直想起他,”薄时月喃喃道,“大哥,如果他还在的话,肯定有办法让我和南熙在一起吧?”
得知她喜欢女孩子之后,傅云潋暴怒,逼着她分手,她当然不愿意,手机被摔了个粉碎。
僵持之际,父亲从公司赶回来,从中调和,但是谁也不愿退让一步。
无奈之下,父亲命令道:“都按你妈妈的意思来。”
傅云潋的意思就是让南熙亲眼看到她和男人约会,彻底死心,然后分手。
薄时月难以置信,又听父亲对傅云潋说:“让小月去美国读书吧,你去联系合适的学校。”
她心如死灰,被父亲带到书房促膝长谈。
“小月,其实这是折中的办法,我们要从长计议,事情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只是让你母亲接受,需要时间。”
父亲笑呵呵道:“到时候我们父女俩来个里应外合,你在美国好好表现,我在家里说服她,到时候两全其美,不是更好吗?”
薄时月思索了一会儿,问:“您真的接受我喜欢女孩子这件事吗?”
父亲沉默地看着花瓶里快要枯萎的牡丹菊,长叹一声,实话实话道:“不接受。”
“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一定要阻止你。可是我又想,你是我的女儿,比起这个,我更在意你这辈子过得开不开心,如果喜欢女孩子你会开心的话,我也就不想这件事了。”
“但是你妈妈作为我的妻子,她的想法也很重要……所以小月,你和你的那位女朋友暂时委屈几年好不好,爸爸答应你,最多三年,一定让你如愿以偿,去过你喜欢的生活。”
“这道坎我来帮你过,至于别的困难,你得自己翻越。”
后来,他车祸去世。
这道坎没能过去,历经十年,根深蒂固。
别的困难,到现在依然是万重山。
第四十章 薰衣草
元旦结束之后,生意变得惨淡,南熙得以好好休息了一天。
下午,爸妈打电话让她回家吃饭。
南熙不想回去。
她们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总会有沈舒母女在,虽然是从小就认识的长辈与朋友,但是对她来说依然是外人,与这样的“一家人”一起吃饭,还不如一个人在花店悠闲自在。
妈妈特意向她保证:“这次只有我们一家三口。”
南熙这才答应。
晚上七点,她关门准备回家。
“熙姐,今天这么早打烊啊?”方净秋刚好出来扔垃圾。
“嗯,准备回家一趟,”南熙系好围巾,“走了!”
到家的时候刚好七点半,她提着大包小包推开门环顾左右,果然没有外人,终于放心了。
“回来啦!”
陈千盈迎上来,见她还买了东西,埋怨道:“又没结婚,往家买什么东西,多见外。”
“这不是为了补偿你们嘛,没陪你们过节。”南熙将东西放进冰箱,顺手拿了个橘子。
南淮山从厨房走出来,附和道:“确实是这样,自从熙熙开了花店,过节都过不好,人不齐,没意思。”
……看来以后每一个节日都不能悠闲度过了,不过我甘之如饴。
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句话,南熙剥着橘子,不禁失笑,这人怎么和别人不一样,做苦力还做得这么高兴。
“你懂什么,咱们熙熙这样就挺好,我可不想她朝九晚六辛苦工作,做自己喜欢的事有什么不好,”陈千盈反驳道,“而且一家人就非得在节日聚会啊,什么时候聚都一样。熙熙,你说对吧?”
她边说边转脸看向南熙,不经意间瞥见她脸上的笑容,愣了下。
“妈说的对,我喜欢开花店,”南熙仔细清理橘络,“而且我都很多年不工作了,即使现在去找工作也得从最底层开始干,还没花店赚得多呢。”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们母女俩,”南淮山摇着头往厨房走,“我还是继续当家庭煮夫吧。”
清甜的橘子味飘散在客厅,遮掩了三分从厨房飘来的烟火气,南熙往嘴里扔了瓣橘子,鲜甜多汁。
果汁阳台,或许是橘子汁也说不准,南熙无厘头地想,橙子和橘子也没多大的差别,说不定八百年前是一家。
思绪忽而又飘到那句“我好歹算是半个老板娘”,南熙又吃了瓣橘子,不再发散下去。
想当老板娘,想得美。
慢慢吃了半个橘子,一道难以忽视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南熙转过头,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陈女士,疑惑道:“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陈千盈道,“我都等半天了,也没见你喂我一瓣橘子,这女儿算是白养了!”
她故作伤心地擦擦眼角,南熙连忙哄道:“哎呀,这个不是不够甜嘛,我再亲手给母亲大人选一个最大最甜的,亲手剥亲手喂!”
“这还差不多。”陈千盈慢慢敛起笑容。
八点刚过,几道家常菜端了上来,正式开饭。
圣诞节和元旦节没差几天,南熙忙了半个月,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了,桌上的菜又都是她爱吃的,顿时食指大动。
陈千盈见状不由得心疼起来,一边给女儿夹菜一边说:“别这么累,钱是赚不完的,别这么拼命。”
“妈,这话你上个月已经说过了,”南熙无奈地宽慰她,“我忙的时候每顿饭都有好好吃,就是没这么丰盛而已。”
“那就多吃点。”南淮山也给她夹菜。
南熙面前的小碗顿时堆成小山,慢慢吃完来自父母的投喂,肚子也鼓了一圈。
她摸着肚子愁得不行,站起来在客厅走了几圈消食,陈千盈索性提议:“咱们出去走走吧。”
“太冷了,不想去。”南熙马上打起退堂鼓。
“吃太多了睡不着。”陈千盈马上行动起来,穿上羽绒服,又拿起女儿的衣服,“走,就当是陪我散散步,顺便去趟超市。”
南熙叹了口气,只好同意。
裹紧羽绒服下楼,南熙立刻打了个寒颤,空中忽然“嘭”地一声巨响,又将她吓了一跳。
抬头一瞧,漆黑夜幕中,一朵彩色烟花炸开,很快又消弭于无形。
走了一会儿,时不时有烟花爆竹声传来,将天幕染成五彩缤纷的颜色,南熙不禁想起薄时月和她的父亲。
那天薄时月慢慢和她讲了一遍经过,她听完之后,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海中却像慢电影一样回放了薄父去世的那一天。
臻言珠宝在国内的知名度数一数二,薄家自然也受到外界关注,所以薄父车祸去世的时候,各路媒体争相报道,其中不乏阴谋论,最后事实证明确实只是一场意外。
那时刚好放暑假,南熙听到消息的时候一整天都在恍惚,用老式电脑搜索相关新闻,全程关注着,不经意的刷新,瞥见一条最新消息——臻言珠宝总裁长女薄时月回国奔丧。
配图是机场里身穿一身黑、戴着墨镜步履匆匆的薄时月,就算只漏出小半张脸,也能看出容色憔悴。
刻意掩埋在心底的名字以这种方式破土而出,是她最不愿面对的方式。
高中时,薄时月提起父亲的次数比母亲多得多,她能看出他们父女关系不错。
所以惊闻噩耗之后,她不敢想象薄时月会有多痛苦,她只知道自己想安慰她,拿起手机反反复复地输入一串熟记于心的号码,又逐一删除。
深夜,那通电话最终还是拨了出去,短促又漫长的嘟声之后,机械女音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那时她们的距离不再远隔万里,只是区区三千米的距离。
她却无法亲口道一声“节哀”。
十年后她终于有机会对她说了,却迟迟没有说出口,最后只是抱了抱她,听她哭了很久很久。
“明诗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南熙回神,下意识点了下头。
“我就说嘛,”陈千盈一脸得意道,“我上次见她的时候她总是抱着手机笑,我怀疑她谈恋爱,她还不承认呢。”
沈明诗没承认?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南熙马上矢口否认:“我也只是猜测。”
“熙熙越大越不和妈妈交心了,”陈千盈叹了口气,“你以前有喜欢的人的时候还会告诉我呢,现在怎么还帮朋友瞒着。”
南熙沉默。
从小到大,她们的关系便不仅是母女,还是朋友。所以喜欢上薄时月之后,南熙第一时间将这个秘密分享给妈妈,得到了妈妈的支持。
“有喜欢的人很好啊,青春青春,没有过喜欢的人怎么能叫青春呢,和妈妈说说,你喜欢的女孩是个什么样的人?”
南熙将薄时月说得天上有地上无,一阵天花乱坠的吹捧。
陈千盈耐心聆听,陪她笑陪她闹,最后正色说道:“不过妈妈不鼓励你早恋,高中还是以学习为主,不能因此退步。”
南熙骄傲道:“放心吧,她可是年纪第一,说不定我还能进步呢。”
陈千盈调侃:“只要你不让人家退步就行。”
当年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南熙眸中闪过一丝怀念的神色,说:“谈不谈恋爱是明诗自己的事情,我不好替她说出来。”
“也是,我们熙熙的嘴最严了,妈妈不问你了。”
南熙心中思绪纷繁,没有接话,沉默地走了一会儿,超市终于到了。
“要买什么?”南熙勉强打起精神扬起笑容。
“家里的醋没有了,洗洁精也快用完了,再买点洗衣液……对了,再给你买点零食。”
南熙去推购物车,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想吃什么自己会买。”
最终还是架不住妈妈的爱心投喂,满载而归。
回去的路上,烟花渐渐少了,一轮皓月当空,更显清冷寂寥。
正值深夜,愈发冷了,连路边的薰衣草也在瑟瑟发抖。
南熙用食指勾着购物袋,其余的手指都缩进袖子里,时不时呼出一团白气,冷得发抖,恨不得跑起来。
偏偏购物袋另一侧的陈千盈依然慢悠悠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南熙索性主动说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你刚回到家的时候,我就看见你莫名其妙地开始笑,和明诗一模一样,”陈千盈犹豫着开口,“熙熙,你和明诗不会是……”
南熙:“……当然没有。”
陈千盈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们俩在一起了呢。”
顿了下,她反应过来,“那你笑什么?和谁谈恋爱了?”
这次轮到南熙欲言又止。
她踢着路上的小石头往前走,轻声说:“你还记得薄时月吧?”
身侧传来一声辨不出情绪的轻嗯。
南熙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断断续续道:“最近我们又……联系上了,她……经常来花店买花……毕竟是顾客嘛,我也不能赶她走,所以一来二去就……又熟悉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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