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有点不忍心,就只是“哦”了一声。
陆端宁凝眸看他:“越越。”
慕越拧起眉,欲言又止地问:“你又——怎么了?”
“你能和齐临分手吗?”
慕越一愣:“啊?为什么?”
他看到对方眼睛深处的笃定与执拗,却没放在心上,开了个玩笑,“他犯了什么错?不会连累直系三代都不能考公了吧?”
雨水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浓郁到分不清是来自窗外的暴雨,还是离自己太近的陆端宁。
慕越此刻才发觉,自己与他不过一臂之隔,是站在一起时会让人感觉冒犯的亲密距离之内。这样陌生又熟悉的关系,他希望陆端宁能明白他的意思,给出同样一个接近于玩笑的回答。
不然,他们之间的关系未免太奇怪了。
好在,陆端宁真的给了——
他说:“因为我才是你的未婚夫。”
慕越猝然抬眸,撞入他漆黑的眼睛里。
电光火石间,闪电直劈而下,灯光忽一下灭了,整座小岛陷入黑暗。
雷声姗姗来迟,与二楼女生的惊叫声同时炸在耳膜。
眼前一片黑暗,慕越看不清陆端宁在哪,只能凭呼吸感知到他的存在。
他轻轻叹了口气,对陆端宁说:“看到没?说这种谎话是会遭雷劈的。”
第35章
落地窗和家具褪入黑暗之中,辨不清轮廓与颜色。慕越试着往前走了一步,手腕忽地被人用力攥住。
“陆——”
陆端宁靠近一步,低下头,额头与额头轻轻碰在一起。他对慕越说:“嘘。”
一墙之隔的地方,齐临说:“我们有蜡烛吧?放哪了?”
“在楼下,我记得是小陆哥哥带回来的。”云姣回答。
他们一起往一楼走,脚步声越来越近,被提到的那个人就站在慕越身侧,一直没有说话。
身后“啪嗒”一声轻响,他拉着慕越藏进狭小房间里。
慕越抬眼,看到他灿亮的眉眼,分明到几乎融不进夜色中。
脚步声渐远,慕越用气音提醒他:“松手。”
陆端宁充耳不闻,他明明没有更近一步的举动,只有黑色发梢偶尔纠缠在一起,攥住他的右手迟迟没有松开。那双黑而沉的眼睛与以往神色全然不同,给慕越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冰冷而潮湿的氛围渗透进室内的每一个角落,他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里靠近,手指摩挲慕越的耳朵,低声说:“越越,我从不说谎的。”
慕越的耳尖抑制不住地红了,极清淡的香气逼近,像一片羽毛轻柔地擦过末梢神经。陆端宁垂头,在他微张的唇上碰了一下。
慕越:“!”
他抵开陆端宁,面无表情地开口:“说你是不小心的。”
陆端宁垂眼看了他片刻,皮肤下的血管脉搏砰砰直跳,像只战战兢兢不知道该如何与人亲近的小鸟。他扶着慕越的侧颊,动作飞快地又啄了一口。
“如果不是不小心……”他一脸真诚地问,“你会生气吗?”
慕越眉心狠狠一跳,几乎要控制不住反手揍他一拳,身体力行告诉他什么叫生气。
可陆端宁主动放开他,那双琉璃般的漂亮眼睛安静望过来,露出一副“对不起是我错了,你骂我吧”的抱歉神情。
慕越隐约觉得他此刻的模样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见过。还未打动那颗麻木不仁的心,就反应过来这是他在电影《黑山羊》里学过的伎俩。
慕越简直怒火中烧:“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告诉你这件事。”陆端宁面不改色,说,“这是最开始我们会认识的理由。”
慕越知道,这个开始指的是在那次车祸以前,他的生父还未离世之前。
不然,与陆端宁的婚约?
这种多少人梦寐以求、因为现实里绝无可能发生,所以才能堂而皇之地被写成绮梦幻想的好事,居然也会降临到他的头上。
涌动在胸腔内那股没来由的情绪蓦然褪色,他看着陆端宁,平淡地问:“哦,最开始。那现在呢?”
陆端宁坚持说:“现在也一样。”
慕越笑了,难堪转瞬即逝,如同掠过耳畔的一阵风,只有微挑的眼尾泛了点红,像只色厉内荏的坏脾气狐狸,在嗤笑后反问:“一样吗?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家除了捐楼还有扶贫的爱好?”
陆端宁与他对视半晌,突然问:“如果我以前就告诉你这件事,你现在还能记得吗?会跟他分手吗?”
慕越却被他天真的问题弄得愈加恼火。
“陆端宁,”慕越理解不了他的脑回路,“这种话你为什么会当真?就算我信你说的,婚约、未婚夫都是真的,可那又怎么样?我们早就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年纪了,你懂不懂?”
陆端宁静默片刻,只说:“不懂,如果我就是当真了呢?”
他因为清冷疏离、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气质出名,慕越曾经以为他变了,此刻才意识到没有。
与所有人印象里的形象全然相反,他一直是那个最守规矩的小孩,只要是他认定了的道理,就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慕越了解陆端宁的脾气,却想不通他此刻在守的又是哪条规矩,能让他这么豁的出去,重信守诺到不惜赔上自己。
听起来不可笑吗?
“关我什么事?因为你想这么做我就要赔上自己陪你玩?不好意思啊,我不愿意。”慕越瞪着他说,“我有男朋友了,他好端端的在这里,你别当他不存在行吗?”
陆端宁轻轻眨了下眼睛,原本想说他们的婚约存在时间远比齐临早得多,齐临才是那个多余的人,可慕越听到这种话肯定又要生气。
他抿了抿唇,只能强调:“我们先认识的。”
慕越无动于衷:“你排着队有事走开了,回来之后还想回到原来的位置,可能吗?”
他清楚地看到对方微怔的神情,漆黑的眼眸随之流露出受伤。
慕越有点心软,语气放缓了一些:“听从这些没必要的约定,你不觉得很无聊?再说了,你是陆端宁诶,如果你想的话,完全可以找个自己喜欢的人谈恋爱,谁会拒绝你?”
陆端宁看着他问:“你会吗?”
“你又不喜欢我。”慕越无奈地说,“小鹿,我们是朋友,童年玩伴,仅此而已了。你能分清什么是亲近,什么是喜欢吗?你刚刚亲我都不想伸舌头,算什么——”
脊背“砰”的一下砸在落地窗上,脸颊被滚烫的掌心捧住。慕越只是错愕了一瞬,就让陆端宁寻到机会,挑开微张的唇舌,没有一点多余的试探,不容拒绝地深入进来。
和刚才小动物舔舐般的触碰截然不同,慕越分辨得出来,这是带着情欲意味的吻。
唇是凉的,舌尖却很热。
暴雨天的空气是冷的,手心却不受控地变得漉湿,热意沿着相贴的地方缓慢攀升,冰凉的面颊也染上一层绯红。
窗外电闪雷鸣不休,陆端宁睁开眼,看到慕越纤长的眼睫毛被闪电照亮,在雪白的脸上落下一层颤抖的阴影。
唇舌分离,趁慕越还未回过神来,他搂住他纤细的腰身,极力压抑着胸腔内过载的心跳声,温驯地说:“伸了。不是不想,是我怕会吓到你。”
慕越用力推开他,目光冷得吓人,近乎凶恶地落在陆端宁脸上。
下一刻,他抬手,毫不留情地扇了陆端宁一耳光。
力道其实并不大,声音却很清脆,让被扇的人一动不动地沉默了几秒,身后举着蜡烛循声找过来的人也怔愣住,站定在原地没有作声。
夜幕是浓得像油墨一样的黑暗,有闪电在浓云间闪烁,棕榈树在闷雷声里沙沙作响。
闪电直劈而下,照亮了落地窗内狭小的一角与神情各异的三个人。
陆端宁似乎看出点什么,主动叫他:“越越。”
慕越没应声,他一直盯着陆端宁脸上模糊的指印,眼眶不受控地发热,变得通红。
少顷,他忍着颤音问:“所以呢?我还要表扬你听得懂人话是不是?”
第36章
陆端宁说:“对不起。”
声音放得很轻,仿佛是怕惊动慕越挂在睫毛上的水珠。
“我不该这样做,”他望着慕越浸水的瞳孔,“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
慕越别开脸,抬手擦了一下眼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想哭,明明眼前的局面荒谬到难以言说。
陆端宁看着他,认真解释他提婚约是希望自己的存在能合理正当一点,不是要强迫他做什么,他亲慕越也只是希望慕越能过正视他的感情,不要再避重就轻找借口,没有故意欺负他的意思……
在陆端宁金尊玉贵的人生里,应该很少遇到像他这样恶劣的人,动辄对他动拳头扇耳光,挨了打非但得不到道歉,还要组织语言照顾他的情绪。
“我错了,你不要哭了。”陆端宁最后说。
能解释的都解释完了,他再没有别的能说的了。
喜欢和真心能怎么说呢?
他们既然被掏出来放置在这里,留给慕越的就只剩“要”与“不要”两个互斥的选择。
慕越没说要不要,他绕开挡路的陆端宁,漠然道:“慕少轩都死十年了,我现在连他的私生子都算不上,婚约这种事你就当不存在吧。”
“慕越。”陆端宁试图留住他,却惹得慕越瞬间暴怒。
“你还想干什么?你喜欢我我就要喜欢回你吗?!”
他的眼睛仍是红的,像只愤怒的兔子,甩开陆端宁纠缠不放的手,“我是人,不是你写了名字的毛绒玩具,你想要就一定是你的!”
小猪好像真的成了陆端宁的隐藏开关,只是这么一提,他就乖乖地松开了手。
慕越回头看他一眼,从他快要融入夜色的轮廓中,轻易看出了他的难过。
他见过陆端宁是如何对待他的小猪的,像是最乖巧的小孩照顾他唯一的好朋友。
如果是他的话,被当作毛绒小猪……应该也挺幸福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在撞见拿着蜡烛堵在门口的人影时蓦然消散了。
筱筱默默捂着蜡烛的火苗,脸上露出“救命啊我会被灭口吧”的惊恐表情。
听到脚步声,她心惊胆战地抬眼,发觉慕越的目光正危险地落在自己脸上,并指发誓:“我保证守口如瓶,绝对不会说出去!”
蜡烛的火光差点被她挥灭,她手忙脚乱护住光源,慕越漠不关心,往外走:“你跟他说吧。”
“那个,哥哥。”筱筱叫他。
慕越停住脚步,皱了皱眉,懒得再纠正她的称呼了:“干什么?”
筱筱眼神忽闪了几下,在片刻的犹疑不定之后,突然说:“你要小心一点齐临。”
“哦。”慕越掠过她,很没心肝地想,肯定要小心一点,以齐临的小心眼程度,被他抓到自己和陆端宁“交往过密”的证据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说不定会被他抓去沉塘,还得和陆端宁分开成两个笼浸。
慕越走了,筱筱却没有立即跟出去。
陆端宁站在空荡荡的落地窗前,闪电接连划过夜幕,依稀能窥见他清隽凛冽的轮廓,是很多女孩子青春时期,最接近完美的暗恋对象的那道身影。
“陆陆。”筱筱看着默不作声的陆端宁,忍不住叫他一声,“云姣在找你。”
陆端宁抬眸,像是才注意到她还在:“失望吗?”
筱筱沉默片刻,诚实地点了点头:“有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是茶余饭后那个“听说了吗”,远不如发现暧昧对象有自己的恋爱对象来得震撼大。
说到底陆端宁只是一道镜花水月般的影子,她知道他很久,却只在今天才认识他,并没有积累下太多的情绪足够让她对陆端宁痛心疾首悲痛欲绝。
因为陆端宁对她淡淡的,所以她对陆端宁同样淡淡的。
这应该就是大多数人与陆端宁之间的关系。
他做一道镜花水月般的漂亮影子做了很多年,仿佛他天生完美无缺,也就没有人知道,他真正想走的,是所有人期望之外的,错误的那条路。
陆端宁垂眼说:“抱歉。”
他神色不变,乌黑的眼瞳在烛火之下掀不起波澜。
筱筱就知道他道歉只是被撞破后的礼貌使然,心里未必觉得对不起谁。筱筱问:“你要退圈……也是因为他?”
“不是。”陆端宁很快回答。
筱筱一愣,旋即露出无奈的神情:“都这样了,没必要对我撒谎了吧?”
陆端宁却反问:“你会经常被人误解吗?”
“误解?”
虽然没搞懂他的话题怎么一下跳到这了,筱筱还是在思索后回答,“现在没有,以前的话,印象最深的就是我初中时候的班主任了。像我和云姣这样长得好看又不算听话的女生,就是很容易被他针对……”
她与云姣交情深,说起她们之间的事来心情愤恨又欢快。陆端宁看着她映着烛光飞扬的眉梢,那是与他截然相反的另一种处境,因为被看轻,所以努力证明对方的偏见有多错误。
天底下可能只有陆端宁的误解与偏见无关,甚至堪称优待——
宁愿荒废学业也要去拍戏,是听从父母的意志来吃苦,明明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却被妈妈摸着脑袋道歉说辛苦宝宝了;只是喜欢待在爷爷家的大书房看书,因为那里清净还不会有人打扰,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有意缓和父亲与爷爷的关系,夸他真是个有心的孩子,连那种脾气古怪的坏老头都愿意忍受……
慕越的生日在春节前后,别的小孩子都被爸爸妈妈带在身边,只有陆端宁愿意和慕伯伯一起走,给他的私生子过生日。妈妈为了这件事几次和爸爸吵架,在慕伯伯玩笑般提出婚约,爸爸却一口答应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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