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无见看了谢兰因一眼,谢兰因松了,当是同意,寒无见点点头,和颜虞渊走出去。
外头有人抱着晒好的兽皮四处跑动,捡拾,雨还很大,颜虞渊拉他钻进最近的帐篷,有人过来想烧炭火,被拒绝了,“不会呆太久。”王子道。
寒无见稍稍放心,对乍暖还出的春寒并不在意。
“有什么事,直说吧。”寒无见道,“除开归降你们北狐,其他的忙,我一定会帮。”
“听你的话,你带着他已经是大魏通缉的犯人了,为什么不好好考虑加入我们北狐的事呢?生活在这里,你会很快乐的。而且我们不总在一个地方,不然多无趣。你不是想去看看大好河山吗?”
寒无见嘴硬道:“倒也没有沦落到你口中囚犯的那种地步。”
知道寒无见还是讲究点骨气脸面,颜虞渊道:“好吧,但其实也差不多。你的陛下是不会放过你的,你守着你的忠义做什么呢?”
“我父亲从小就是这样教导我的,国家君王为重。也许有时候陛下会做错事,你可以规劝他,或者换一位明君,但不能叛国反戈相向。我父母至今健在,我不希望他们看见我的画像是以叛国者的面孔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寒无见道,“我知道规矩不是死的,所以我才与王子你交好。我也很欣赏你,但有些事的根本是不能动的。何况王子你真的能接纳一个背叛者吗?如果是我,我做不到,一个背叛者,你得时刻小心他叛逃第二次。除非你只是想利用我这一次。”
“好,不愧是寒无见。”颜虞渊甚至象征性鼓了鼓掌,“神医说你性命轻薄,但你骨头很硬。不过说实话,如果是你,我不会利用你,在我这里,你这根本不叫叛逃,而是——你们中原话怎么说——人往高处走,识时务者为俊杰,拣高枝——”
“王子,拣高枝在我们那里不算什么好话。”
“我知道。我喜欢你们中原的书,还有很多你们中原文化下生长的人才。”颜虞渊背手靠近他,“还有你。”
寒无见微惊,想后退两步,颜虞渊及时拉开距离,寒无见才忍住那不合礼且颇为此地无银的举动。
“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母亲是中原人。”他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皮肤比之前略黑,但显得更英俊有力。
“她是一位举家牵连后贬为官奴,又流放这里的琴师。我父王没见过她这种小巧玲珑的女人,却又不柔弱,我父亲把她从关市当街劫走,她挣扎得很厉害,这只是让我父王对她更有兴趣。他把她抱上马摁在怀里,在他部族的帐篷周围小小环视一圈,相当于昭告天下,这是他的女人了。”
寒无见微微瞠目。
“我母亲当年就生下了我。听部落的老人说,她生产时艰难万分,但她是她们见过的最要强的女人。母亲此后在部落里一直郁郁寡欢,至死也没有多么高兴过。也许她一直想回到故乡看看,尽管那里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那里的云也不是她当年记住的那一片。”
颜虞渊转身,语气变得轻松些,“正是因为她的缘故,我对你们中原的文化习俗感到好奇而热爱,除开一些真的很讨厌的繁文缛节。”
寒无见点点头:“我也讨厌那些。”
颜虞渊笑了,寒无见也笑了。颜虞渊用手拍拍寒无见的肩膀,觉着他伤也养好起来了。
“真的不考虑我?”
寒无见笑:“无名无德,我不算什么人才。”
“名?你还想要什么名,你要和亲嫁给我的事在附近小村庄都传了好几年了。”
“原来流言都已被涂抹成这幅扭曲模样了。”
“可不是。”颜虞渊问他,“你不会真喜欢,你那个,屋里那个弟弟?”
见他终于还是刀枪直入,寒无见眨了眨眼,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窘迫,他佯作镇定,点了点头。
说不出是什么时候,谢兰因在他心中占据的板块越来越大,他公务闲暇时间想起他的时间变得更多了,之前还多数是因为被他半强迫的情事,在哪里都如坐针毡,感到一阵眩晕和难堪,后来重心逐步偏移,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如果说喜欢谢余是多年情谊和知己的相守,是发乎情止乎礼不计回报的默然爱慕,彼此恪守着那条礼仪的安全线,不越雷池一步,把这份感情变成一份天长日久的习惯,那么谢余无疑是破坏了它。
这份爱夹杂的东西太多,双方都没有尝试多靠近一步,始终靠着时间和空间上的感觉在支持,而且始终拽着他在那根止步线前徘徊的一直是谢余,他从来都知道这会是无疾而终的恋慕,也安心于此。他甚至想过和一位好女子成婚的。然而一切都变得不复从前了。他累了。
第77章 别离开
他和谢余都已不是昔年鲜衣怒马拥有鸿鹄之志的少年,朝堂的诡谲和生活的重担足以将最后细弱维持的丝线压断,摆在眼前的事情和相互牵扯的选择太多,有谁还能再去伤谁的春悲悯什么人,寒无见忙起来连自己都会忘掉。
但是兰因,兰因是冷的,靠近他却像团灼热的新火,那种独特的热情,专心致志地盯着他,望着他的时候别的什么也不做,只是在看他。
寒无见突然意识到这样也挺好的,这才是两个人最原本的模样,简单,生活是有的,但是插手不了太多,他对幸福从来就要求不大,也不需要太多功名利禄的附赠品,有个人这样诚心爱你满心满眼地欢喜你就已是求而不得的事,追求那么多不切实际的东西不就是为了这一点吗,不然呢,单纯地为了钱?
兰因对他无疑是好的。在其他方面那么喜欢工于心计的人在情感方面居然单纯的可怕,给一点甜头就三番五次地主动来缠着想着继续,再怎么装老成装狠辣厉绝,眼睛里那种容易受伤的期盼感就是动摇了他。
寒无见曾一度担心兰因容易遭受女人欺骗……如今看来倒像是不大可能了。
除非是在战场上,寒无见不做果断的事,他的感情一向潦草,他考虑过很多有关兰因的事,大部分还是想拒绝,犹豫半载,随他闹腾一段时日,也算绝了和谢余的心。
但是兰因的这次遇袭可谓是打乱了他的阵脚,在还没有完整思考后他的心已经做好了选择,他害怕兰因死去,怕得不行,他流血的样子令他心痛,他一度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也不想。他不能失去兰因,其他什么就随便它去吧,他的心清楚意识到了这点。
一切尘埃落定后,他仍会后知后觉地感到些微羞耻,但也依同了此事。接受兰因也就是顺从他自己的心,而不是身体,他清楚这点,也意味着打破过去恪守的礼教的枷锁,同时承担打破它的风险和责任。这才是他需要认真考虑的。
颜虞渊问,“你是天生喜欢男人,还是怎么?”
“遇着了,便是如此吧,人的问题,想来和具体男女无关。”寒无见道。
颜虞渊点点头,“那是,所以,你真的爱他——原谅我用这个颇为冒犯而且稍微不太得体的词,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应该比你小很多,他像你这般爱你吗,愿意付出那么多,等价上你把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这份情?”
“他待我很好。”寒无见道,“感情没那么多需要计较的地方吧。”
颜虞渊点头称是:“我只是稍微有些太惊讶了,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和当年那个小狼崽子相恋。他有点太年轻了,我一时有点……抱歉,他是个很幸运的年轻人。大难不死,还有你在身边。”
寒无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他也知道兰因很年轻,简直是个才长大的孩子,虽然他也已二十出头了,但在他眼里,兰因还是那个站在木桩上练武术、看见他就像怕生的小动物一样跑进花影深处的小男孩儿。
如果自己不是同他相差那么多岁便好了,虽然其实本来也不算多,只是辈分差了。他想。至少让事情听起来别那么荒谬。也许全京城的人都会笑话他们,拿他们填充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其实也没关系。
“没事。”寒无见道,习惯别人的眼光也许不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只要不带来麻烦就好了。“我很……爱他。我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让他再受伤。他吃的苦够多的了。”
“嗯,我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颜虞渊道,“我只是有些羡慕他。”
“对了,我母亲的琴至今在留在这里。”临别,颜虞渊问他,“你会弹琴吗?”
“技艺拙劣。”寒无见走了两步,回头与他笑,“你不嫌弃,未来有空弹给你听。”
“好。”
寒无见冒雨跑回去,看护的侍女朝他一拜,陆续下去了。
寒无见擦了擦脸上雨水,叫了两声兰因,没有回应,以为他睡着了。寒无见轻手轻脚走过去,谢兰因还睁着眼睛。
寒无见在他身边坐下,问:“怎么样,好点了没。”
“你不在,很难受。”谢兰因去握他的手,扣紧,“你跟他说我是你弟弟?”
“嗯,方便掩人耳目。不过不是亲弟弟。”
“我不做你弟弟。”
寒无见想也没想,“好。那不做。”
谢兰因伸手摸了摸寒无见的腰,他记得这里是有一道伤,“你呢,好些了吗,疼吗?”
“好多了,比你想象中要好得多。”
寒无见主动倾身过去,方便他起身抱住自己的腰,也许这个姿势可以带给他缺失已久的温暖和安全感。
“他跟你说了什么?”谢兰因问的是颜虞渊。
“没什么,他想劝我归降,我没同意。”
“确实是。”谢兰因在心里计量稍许,想起来什么补充,“那不要再和他单独出去了。”他道,“他看你的眼睛不干净。”
寒无见听着有些许好笑,但他还是同意了。
“他连妻子都娶了两位了。好,听你的。”
“我听他们说是你把我救出来的。你还连轴照顾了我这么久,真的不累吗?”
“有点。”寒无见道,“不过不碍事,随便睡一下休息休息便好了。”
谢兰因拉了拉他,寒无见俯身,谢兰因捧住他的脸吻了吻,像一只幼鸟喝水一样。
“上来和我躺一起。”谢兰因道。
“兰因,你还重伤……”
“你放心,我有分寸,”他道,“我只是想和你躺到一起,我会安心很多。”
寒无见脱了鞋子外衣,在他里边躺下了。两个人的臂膀相贴,寒无见能听见两个人浅浅的呼吸,还有微弱的心跳。更多是感受到。
幽暗处,谢兰因打破沉默。
“他们说,你把我从死人一样的围城里救出来的。你受了好多伤。”谢兰因顿落片刻,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寒无见在被子下抓住他的手,为他暖着,“傻瓜,对你好到底需要什么理由?”
“不要怜悯我,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歉疚之类的东西。还有感谢。”
“我是心疼你。”
谢兰因摸索着转动手腕,握住了寒无见的手。
“你就这么背叛他了?”
寒无见想说这不是叛逃。“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杀你。”这是实话。
他做的很对。谢兰因想。如果是我,我也会把他千刀万剐。
“到我身边来,别再离开了好吗。”
“好。”
谢兰因转过身,趴到寒无见怀里,外面大雨滂沱,隐隐还有雷声轰鸣,但都与他们暂时无关了。
寒无见额头触碰着谢兰因的头,以环护的姿势拥着他,一合眼就要睡着了,他实在太累,嘴里还咕哝着念叨,“别怕。”
谢兰因睡不着,他心中藏着暗火,势要灼烧一切,但却在看向寒无见的刹那熄灭了一瞬。寒无见让他感到安心。
他失去了一切,就算拿回来也是别的东西。他很明白,他只剩下寒无见了。
他望着他,竭力享受这疾风暴雨里难得的安宁。
一夜无梦。
第二日,谢兰因甚至已经能够下床走动,小徒弟给他们搭脉,告诉他们适当的运动有住恢复。
他没有说适当的具体范畴。所以在第四第五天,谢兰因试着把为自己上药裹细布的寒无见压到了床上。
寒无见手压紧在他裸露的手臂下,微烫。
谢兰因道:“别动,伤口会流血。”
寒无见点点头,抬头吻住了谢兰因,手在背后一下一下地抚摸他。
谢兰因撩开他的下摆,手指探入裹裤,拽下脚踝,再从小腿往上游移,停在他紧实的大腿侧。
上药时候,没有人会进来。谢兰因轻柔地吻他,把自己陷进去,一寸一寸地剥夺,却是温柔得紧。
“不要离开我。”
寒无见在他身下仰起脖子,微张着嘴一下一下地呼出热气。
不几日,神医小徒弟腆着脸找着了寒无见。看他那紧张的架势,寒无见也紧张起来,问他:“是兰因出什么事了吗?”
小徒弟慌忙摇摇头,有些结巴地开口:“那个,那个您,您,能不能不要和他,一天做……做好几次?”
第78章 骑,术
正是因为不敢找谢兰因,他才来找寒无见说这种事。
寒无见脸倏忽红了。他“啊”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迅速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跟着他胡闹了。”
小徒弟也一个劲摇头:“不,不是,只是别,别做那么多,一天,一、一两次就够了,你……自己,也有、有伤。”
寒无见脸薄,只会更红,他从小到大还没受过比这更窘迫的事,除了和谢兰因在寺院偷情险些被发现。
小徒弟也缓和下来,舒一口气,说话捋直了许多道:“我,我师傅给他用的药里,有一味很重的雀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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