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似平静如常,实则内心也是涌上一阵波涛后正渐渐退潮,坐待这份心思偃旗息鼓。
他明白,自己正在放下叶司遥。
就是要完全放下他的啊,这很好。
随即他离开时言一的院子,慢悠悠地向自己庭院方向走去,顺便在心里大致思考接下来该如何用药。
草药的选择不能仅仅按照古书医方,药材放置的顺序先后也有讲究,熬药时更是要把控火候以及熬制时长。
因为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所能接受的程度也大同小异,而叶司遥的体质更是与一直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他们有差别,这点他心中格外注意。
步行到了自己院中,仍是之前那样一派素雅的景致,最引人注目的是已有将近百年的那树白梅。
清以笙是越发喜欢梅花了,尤其痴迷在寒冬风雪天,去求寻一处梅林,独自欣赏盛开的白梅。
整片天地被银装素裹,本应是将所有生机雪藏在白雪之中,为来年开春的蓬勃积蓄。
却有白梅选择在寒冬盛开,不同各花争香,不与百枝斗艳,只寻一安宁处悄悄绽放。
如若行人不细微观察,也许便会无知无味地匆匆离开,无缘知晓它的存在,但若有幸识得有缘人,必会令其眼前一亮,心中大喜。
这便足够了……
清以笙会心一笑,只道生性如此,就将自己关在屋中。
虽然已经很久未归,但所有的东西物件自己都可以随手找到,便也全身投入了进去。
直至黄昏,房屋内的清以笙终于打开了那扇门,顺手关闭了旁边的两扇窗,随后又将房门紧闭,背上正背着一个竹篓。
嗯,是的,以笙他要出门采药了……
整座灵溪山的地形地貌,早在二十多年前,他同姐姐一起在山上为族中长辈守丧的三年里,就梳理得清清楚楚。
那三年的清以笙没有离开灵溪山半步,一边学着清心寡欲,一边温习医术道方,顺带着到山中为灵溪山收集珍品药草,也算是报答时言一的收留之恩,如今的他已然成为了一代医术大家。
忙活了大半夜,行至破晓,这才将为司遥补用七日的草药找足。
返回到山门前,他已疲惫不堪,便一记轻功落到院中。
待自己将背篓里的草药收拾清楚,该切片的切片,需晒干后研磨入药的,就将其放到回廊上专门用来晒药材的软布条上,自己把所有材料都分门别类好,行动也是利落干脆。
最后打扫完自己药房的碎屑杂物,这才放下心来,回房进去补觉,睡得也如往常那般安稳踏实……
从早晨一直熟睡到黄昏时分,清以笙这才睁开了眼。
屋内四周没有人,只有一柄铜色香炉正向房间内散发着带有檀木香的清烟。
只是,他睡前本没有燃灯,如今自己书桌那里却亮着一支烛火。
灯柱下压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书上似乎还留有一张纸条。
清以笙这便坐起身,穿好鞋袜,向书桌那边走去。
“帆安好,念笙何时归?”
虽纸上仅仅几个字,但连同着这烛火,他便知晓那人特意从远处赶来看望,但没有打扰自己休息,只是想知道自己何时能回去。
以笙不禁笑了笑,“回去?可明明这里才应当是自己的归处……你啊,可叫我如何是好?”
虽嘴上这样说,但他内心是想写下自己的行程,好让他不用挂念。
这便提笔伸向仍未干的墨砚,随后将大致情况写在纸上,末尾处留下“吾安,勿念”四字。
折叠信件封口后,他用灵力捏了只灵鸽,让信附在小家伙的后背,这便算是寄了出去。
做完这些,夜间凉气也渐渐显了出来,清以笙去厨房要了一道菜,随即拿到后山的竹亭中,顺便提了一瓶桃花醉。
想趁着月色正好,就着美景填起自己的肚子来。
竹亭下这满后山的樱花落,是时言一二十年前为叶司遥种下的,他说等他回来的时候,这片樱花树林也差不多长成了。
如今正值三四月份,梅花已落尽,樱花却开得正盛,那人也的确是回来了。
其实,他早就应该释怀了的。
只是当时的自己过于执拗,很多次都是自己将叶司遥与时言一分开。
想到这里,清以笙心中有些难过,自己像是在缅怀过去,或者说,他是在告别着,曾经住在自己心上的那个人的所有事情……
原来,已经距今二十多年的时间了啊,时间过得真快。
那时的他们都还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风华正茂,胸怀大志,每个人心中都想开辟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活出属于自己的传奇。
然而,当时的清以笙只想留在一个人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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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清以笙
樱——时言一
第8章 释怀
尚且年幼的清以笙是个小哭包。
因为自己的容貌很像娘亲,长得格外秀气,周围的男孩子们便经常说他像个娇滴滴的小女娃,不准以笙和他们玩,有时还会被他们骗到小巷子里,受他们的捉弄。
清父只是玉西东里一个小城中的官差,每月有微薄的俸禄,勉强养得起家,但平常总是早出晚归,有时候还要被县令安排去查案出差,一两个月不进家也是常有的事。
母亲身为女子,在家用自己的女工做些小玩意,也帮着补贴家用。
因此,以笙从小就很懂事,也不愿意因为自己这些小事而让双亲为难。
幸运的是,姐姐清屿很是明白自己弟弟的心思,他不愿让爹娘操心,那作为姐姐的就要多照顾着他。
所以,每次被临街的富家子弟欺负,小以笙便偷偷去姐姐那里哭鼻子。
随后清屿屋内就变成了:一边是小以笙哭着说讨厌他们,一边则是小清屿温柔地安慰着委屈巴巴的弟弟,同时为他的伤口抹药。
每每都是弟弟哭累在姐姐这里睡了过去。
几次之后,姐姐就找爹爹添了个小床,放在自己的房间里留给弟弟睡觉。
待到清以笙长得大了一些,父亲便送儿子去城中最好的学堂念书修习。
初入学堂本是件开心的事情,但正因为是城中最好的学堂,这里的同窗很多是富家子弟,当然也就包括自己家临街的那几户人家。
不出所料,刚开学第一天,馆长和教书先生们来不及管理班上的学生,大多是到各位家长那里了解了解情况,顺便结交一些“贵人”,所以很多学都开始拉帮结派,分一下亲疏远近……
是啊,这么小的年纪,把自己的喜恶分得明白也能理解,可这一套尊卑也被他们从大人那里学了去……
“诶,清以笙!你也能来这里读书啊?你爹一个月的俸禄够教你的学费吗?啊?哈哈哈哈哈!”
一个穿着红色锦缎的男孩上到讲台上,当着全班所有人的面指着靠窗就坐的清以笙。
“我爹升了官职,月例也多了很多的。”
小以笙站起身来,礼貌地回答他。
“切!还是一派小家子气的作风。清以笙,你是不是女娃娃投胎偏了颇,这才成男子身的啊?”
坐在正中间座位的那个男孩又接着问道:“说实话,你是不是一直女扮男装来着?”
如果之前的询问只是要争个所谓的高低卑贱,清以笙也就忍下了,毕竟这是整个社会对人的分级,他自己又在世为人……
可是,可是若前面这个是论“在世”,那么后面这个,论的便是一个“人”字!
清以笙强忍着怒火,一言不发。
正在这时,也许是教书先生也听不下去了,便出了面,让各家子弟回到座位上,自己则介绍接下来要学习的整个内容和毕业前要掌握的程度,及其最后考察的要求,便也不在话下。
上了一天的课,父亲公事繁多没空接送,母亲和姐姐也都不便出面,清以笙就自己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直到走出内城,再转两个弯就能看到自家的巷子了,忽然一群读书郎挡住了他的去路。
“呦!没有人接你回家啊,我们都吃完晚饭准备散步了,你怎么还没到家?小可怜儿,今天在学堂上你也都看见了,馆长和先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如果乖乖听话,当我的小弟,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听着!做着!以后我就不找你事儿,如果你让我开心的话,我还能罩着你,怎么样?”
那个身穿红衣锦缎的少年人,身后带着一帮小弟,双手交叉放至身前,笑着对清以笙说。
清以笙默不作声,随后准备扭头抄另一条远道回家,不打算搭理眼前的这群疯子。
红衣少年看他不识趣,就大声说:“清以笙你别不知道顺着台阶下!要不是今天有人说你长得好看,你以为谁都能给我当小弟的吗?不知趣的东西,你以为你是谁啊!”
说罢便追着清以笙。
清以笙也被他们今天的阵仗吓到了。
以前虽然也经常被他们围着,但都是啥也不说直接上拳头,今天听这话的意思明显不对劲,自己更不可能应承下来!
正在他要到一条街的拐弯处,忽然被一只手拉着进了一户人家里。
原来是自己刚才被他们追得方位都认不得了,之后一直在绕着这户人家的外围转圈圈。
而眼前的这个小少年,本打算准备偷偷从后门溜出,去山野里抓只超级厉害的蛐蛐,却忽然听到他们的吵闹声,这少年人便等着他们又一轮追击,见缝插针地拉住从旁经过的清以笙。
“他们真是吃的饭都用来涨力气和养嗓门儿了,都没发现只要将一堆人分开了去,准保逮你一逮一个准儿!你说是不是呀?诶嘿,你是叫……清以笙!对吧?”
眼前的这个少年人将他拉进家中,自己则一边抠着门缝往外瞧这群莽夫,一边压着声音向清以笙说着。
“你……认识我?”
“今日在学堂,他们动静太大把我吵醒了,之后就看到你站起来,你当时穿的就是这身衣服,嗯?你不会还没有回家吧?这都多长时间了?”
是啊,本来应该半个时辰前就能吃到晚饭了的,被他们堵截后,自己胡乱拐进各种胡同小巷,之后又不知道绕着这个大宅子逃了多少圈,只能微微点点头。
“他们太过分了!你我也算有缘,我叫叶司遥,我爹是……那个什么侍郎,反正就是挺厉害的意思,以后我罩着你!敢动我兄弟,我肯定帮你好好教训他!”
叶司遥说罢,便拉着清以笙回到院子里,找叶母弄些饭食,随后便让人备马车,一同送清以笙回家。
在送他回家的路上,小少年和清以笙约好,以后和他一起上下学,顺便帮他好好收拾一下这群傻大个儿。
为了不让清以笙觉得亏欠什么,叶司遥次日便和别人换了座位,让他每日帮自己温书,将这作为补偿。至此,两位小少年便同进同出,如影随形……
一日,叶司遥在家中休息,叶父要求他背完《滕王阁序》全文后才能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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