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叶司遥用了一上午的时间,终于背下了这篇“千古第一骈文”,竟品出了些韵味来。
“写的真的太好了,嗯,是我永远达不到的水平了,王勃兄,您果然厉害!”
随后便拿着书本,去找爹验收成果。
待他一步三跨越过外廊来至大厅,恰巧听到父亲在和叔叔正谈论着公事。
“清慈算是躲不了了,此次来的钦差大臣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小儿子,虽是阮嫔所出,可是天子的怒气难消,这……哎!”
叶司遥心头一惊。
父亲口中的清慈,正是清以笙的父亲。
他从当年的小官差做到如今的地方官,中间吃了多少苦头,叶父是清清楚楚的。
虽然这次清父没护好天家的儿子,注定是不能善了了,但内心也是真的舍不得这样一位贤德能干的官员……
“父亲!您能不能帮帮清以笙他家啊?”
在叶司遥心目中,父亲似乎永远可以将事情安排妥当,所以他在不明白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之下,站在了父亲和叔叔的面前。
“司遥你……”旁边的叔叔先发了声。
“嗯,这件事我想办法,至少要帮他留住清家的一条血脉吧……”
叶父手扶上额,一脸凝重地说道。
“在官家那边送来定罪文书前,先把清家姐弟接回灵溪山,凡间的天子总还查到不了修仙世家那里,至于其他的……我去和清慈说。”
三日后,清以笙和清屿被父母哄着去到灵溪山游玩,叶司遥便陪在姐弟二人身边。
此时的清以笙已经对叶司遥有了心思,不过少年事多为隐秘。
只有清屿看得出,弟弟对这位叶小公子上心得很,但这是他自己的感情,即使是做姐姐的,也不便多说什么。
过了十日,时言一护送叶司遥下山,顺便将清家在两日前被满门抄斩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兄妹二人。
随后,清以笙将自己关在房门整整七日,也是在那时他落下了胃病……
第一日,他因失去至亲彻夜未眠,心中思绪万千,想要找个发泄自己怨气的对象,可却找不到一个。
他清以笙,能怨恨谁呢?
又凭什么怨恨他人呢?
怨恨皇帝吗?
可他也是失去爱子的父亲啊……
怨恨时言一他们吗?
可即便自己知晓了又能如何?
自己有能力改变结局吗?
怨恨叶家父亲吗?
可他是承担着风险来护下自家血脉的啊!
而且,若不是这位长辈提前打算,自己和姐姐恐怕也已身赴黄泉了……
怨恨自己的父母吗?
可他们只是想让儿女活下去啊……
直至黎明他才终于熬不住,昏迷着睡了一上午。
等他醒来便听见清屿在门外叫他一起吃午饭。
他随口答了声:“姐姐我不饿,你去吃吧。”便不再吭声……
第二日,他在恍惚中梦到了儿时的自己和家人一起逛中秋灯会的场景。
那次是父亲轮了一个半月的班才换来的一天休假,父亲陪着自己妻儿整整一日,清家姐弟也缠了自己父亲整整一日。
夜里逛灯会回来,一家四口挤在父母房间里,说说笑笑聊了整整一个晚上……
第三日,他回忆起母亲每天晚上坐在昏黄的烛火下做女工,还时不时的说一些勉励他奋进读书的话。
姐姐坐在母亲另一侧微微笑着帮忙做刺绣。
那间屋子不大不小,母亲、姐姐和自己,刚好装得下不显得拥挤。
满满都是家的安全感……
第四日,他恍惚间似乎看到父亲在为他做一个小床,姐姐站在父亲的身旁。
随后二人一起看向他这边,唤他过去试试床板大小。
父亲笑着说,他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以后要慢慢学会护着姐姐……
第五日,没有父母入梦,他便从自己的脑海里努力拼凑出更多的记忆。
之后他试着将他们的模样画出来。
画出来后觉得不像,便丢掉重新再画……
整整三天的时间,他没有离开过那张书桌,这个房间的地板上都是被他丢弃的纸张,上面全是父母二人的小像,但是他都不满意。
其实,他明白自己只想让他们真真切切地站在面前罢了……
直至第七日夜晚,他基本上没了力气,趴在桌案上一直沉睡着。
梦魇里全是上山前父母一起到他房里聊天。
他们笑着说他和姐姐二人的身子骨太弱了,恐怕连临街刚长全牙的小孩子也打不过,说他们自己都要笑掉大牙了!
随后身上还带着他自从进入学堂,每次放长假前馆长亲写的表扬册子,满纸都是对他的夸奖和展望……
周围逐渐暗下,直到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只有父母二人还在自己面前,但距离居然在逐渐拉远!
“笙儿啊,我和你爹要走了,你不要担心。以后要好好生活下去,别再这样作贱自己了,我们真的可心疼,记得护好阿屿……我们做爹娘的没本事,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不能亲眼看着你们成家立业了,也实在是放不下,就想临走前再来看看你们……笙儿,不要走权臣道了,我儿要好好活着,啊……”
清母的声音随着二人身影逐渐消失,也越来越淡……
“爹——娘——不要走!求你们不要走!呜呜……”
清以笙在睡梦中忽然惊醒,整个房间里充满着他的呜咽。
他知道,父母是因为担心他们,便将最后的叮嘱以这样的方式向他传达。
第八日,时言一站在房门外,告知屋内的以笙:“你姐姐晕倒了,不去看看吗?”
随即又补充一句,“以笙,她现在是你唯一的家人了。”
此时,瘫倒在书桌旁的清以笙微动双眸,思绪在慢慢回来……
是啊,清屿现在是清以笙唯一的家人了……
在整件事情里,双亲选择接受天子的怒火,定有他们的道理,可是他们想让自己的儿女好好活下去。
所以父母哄着,叶司遥和时言一瞒着,他们兄妹二人傻傻地等着,等着家里人来接他们回家……
“可是啊,没有家了,还怎么回去?我只剩下姐姐了,我不能再失去姐姐了……”
随即,清以笙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打开房门,因为多日闷在屋里,任由自己发泄内心的情绪,忽然出来了,竟然恍如隔世。
就在他要奔向姐姐的房门去时,被时言一拦下,紧接着便听他严词说道。
“清以笙,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清屿原先就心气郁结了,之前选择一直强撑着不过是怕你担心,可她每次前来你都门户紧闭,把自己一直锁进房里不吃不喝,她那边又无从下手,这才支撑不住倒了下来。”
他见清以笙不再冲动,便继续说了下去:“你放心,逾白已经为她把过脉了,喂她用了药后,刚才已经醒了过来。可是,清以笙,你是个男子汉,以后就是你姐姐生活中的支柱和靠山,所以你现在必须让自己走出来,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她,你已经好了!你有能力好好护着自己!护着她!你是知道怎样安你姐姐的心的,对吧?如果她看到你这副模样……”
时言一将这些话一字一句语气认真地讲给他听。
最后听他温柔地补充着:“你还有姐姐,可我什么都没了,现在不还是好好的活了下来吗?我们只需要记得,我们的生是双亲用命换来的……所以,我们必须好好活着,更没理由自暴自弃,只有我们过得好,才不辜负他们……言至于此。”
时言一说完这番话后,便双手抱拳离开。
清以笙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怔怔地发了神。过了很久,又进了屋去,将自己全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又好好的吃了一顿饭,这才微笑着去找好久不见的姐姐……
当晚房内,姐弟二人,清屿坐在床上,后背依靠着帷杆,清以笙坐在床边,姐弟二人说笑着聊了一夜……
“是了是了,时言一是……最能管住叶司遥的。他们……他们的确……很是般配。我这个……哎,早应该退出的……”
已经微醺了的清以笙,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亭下一棵柳树旁。
随即他轻功一跃,便落到了一根长得粗壮的枝桠上。
还没来得及倚靠上去,他看到有东西从自己的袖口掉出,就又落下来接住了……那张纸条。
“程……千……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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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以笙和司遥的主要相处时间,是从初入学堂的那天,一直到时言一将司遥送下山。
这一段时间七年左右,之后便如以笙所说,在守丧期间他努力修行,之后司遥虽然也来到了灵溪山,但是两人的思想已经有了变化,后面的交集只会越来越少。
我们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其实在这个时候以笙就应该结束暗恋的,但是他当时想不通这一点,所以之后就很痛苦……
第9章 醉酒
次日清晨,后山亭下,万籁俱寂。
“啊……”
一着青袍的俊秀男子,误将自己身后的柳树枝认成了木榻,在睡梦中微微翻了下身,便随即摔落到柔软的草地上。
只是自己不经意间叫了一声,却不小心唤醒了整座后山的精灵鸟兽。
自己有些愧疚,但幸好不算特别多。
清以笙心想,还好昨天登得不算高,还好树下小草们长得足够好,不然就真不知道今天该如何带着自己这张脸面,去见时言一和叶司遥他们了。
随后他便起了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渍,仍是身轻如燕,一如往常~
回到自己院中,清以笙浅浅地吃了些早膳,随后便进到自己的小药房里。
自从开始学医,他就多出了个习惯,总会觉得对于草药这种东西,还是现配现熬的好,所以不费什么功夫,便配好了叶司遥今日要喝的汤药,接下来便是把控火候和时不时掀开药盅盖子,以确保火候到位,汤色正常……
就这样磨着他的耐性,他自己也注意着时间,终于在三个又半时辰后,药盅里的汤药终于熬制好了。
汤色纯正,看着不错;药味浓郁,闻着正好。
正在这时,一只灵鸽从窗户这边飞来。清以笙便小心接住,打开信笺,里面正是云容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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