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了,有些事不一样了。
连瀛抱起祁凤渊,心情复杂地回房,祁凤渊说:“那尔汗,你还记得此人吗?”
“记得。”连瀛踢开房门,又用脚勾住门关上,“哦,万水好像说过他逃到无界雪山,你遇见他了,是吗?”
“我来此地,就是为了他,我原以为你也是。”
连瀛把他稳稳放下,极其认真地看着他说:“我来是为了你,才不是为了那个糟老头。”
那尔汗主战,不满连瀛主张而带兵叛乱,被连瀛一剑砍去双脚,废了修为,本囚于槐城地宫,却被玄门之人救走,一路逃到无界雪山。
“你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祁凤渊微微笑了下,仍由连瀛解开他的衣带,“那尔汗在无界雪山聚了万千幽魂,炼成夺魂幡,这夺魂幡落到玄门手中,来日想用来对付槐城。”
连瀛轻轻揭开和血粘连在一块儿的衣物,正小心地清理伤口,闻言头也不抬道:“玄门对槐城恨之入骨,那尔汗也是槐城妖魔,玄门救那尔汗只不过因为他还有点价值,一旦利用完,玄门必定对那尔汗杀之而后快。”
祁凤渊点头应是:“那尔汗也防着玄门,留了后手,除了夺魂幡,他还炼制另一样法器,那尔汗利用那件法器逃脱,在镇上隐藏了踪迹。我上无界雪山,是受惠菩提道长所托,在雪山之巅销毁两件法器,度化无辜亡魂。”
“夺魂幡也销毁了?这么厉害的法器,玄门会让你轻易拿走?”连瀛伏低身子,环着祁凤渊的腰,绷带绕了几圈,连瀛才挺直身说,“你清瘦许多。”
“夺魂幡被林氏保管,林氏……拿江氏门生试幡,死伤惨重,也引得玄门诸家人人自危。玄门乱了,那尔汗才有机会脱逃。”祁凤渊静默一会儿,又道,“惠菩提道长声望极高,他拿走夺魂幡,交给了我。我在无界雪山时,遇见那只山鬼,我送山鬼见完他夫人后,山鬼告诉我他感受到那尔汗的气息。跟着山鬼,我找到了那尔汗。”
“是箭伤,那尔汗只会舞刀,不是他伤的你。”
“嗯,那尔汗抓住一个路过的玄门子弟,很不巧,那小孩放了玄门召集令,在我与那尔汗僵持时,玄门的人赶了过来。那尔汗以那名玄门子弟的性命作威胁,要求我们放他走,玄门不答应,有人暗中搭弓,一箭射向那尔汗。”
“那一箭,同时也对准那名玄门子弟。我挡下了箭。”祁凤渊垂眼,轻轻道,“那名玄门子弟被救下,可是山鬼的魂魄被那尔汗打碎了。”
连瀛握紧祁凤渊的手,听他又道:“那尔汗逃走的一路上,又连杀几人,最后我杀死了他。”
连瀛指尖落在祁凤渊眉心,为他抚平皱起的眉川,祁凤渊很茫然:“如果当场格杀那尔汗,山鬼与其他人是不是都不会死了?我想救人,但又为了救一人害了许多人……”
连瀛有些震惊祁凤渊居然会这般想,祁凤渊对待因果之事素来看得开,其洒脱犹在连瀛与虞真之上,现在反是一叶障目,轮到自己身陷因果便挣不脱了。
“世事哪来这么多‘如果’,救一人是救,救许多人是救,同样是命,又怎么能用数量来衡量应不应当救。那尔汗嗜杀,你要论‘如果’,如果你没有早早发现他,说不定他杀的人还会比这更多。”
“但我,我见着躺在地上的老幼妇孺,便会不由自主去做这样的假设。”
连瀛拉着祁凤渊躺下,想了想道:“因为你心生愧疚,把惨死的老幼妇孺,甚至是山鬼的死都揽在自己身上,可追因溯果,玄门没错?为了炼制法器,不惜和妖魔勾结,用生人试幡,对着同袍射箭,这桩桩件件,比妖魔还要放肆。”
祁凤渊叹了口气:“道域如今乱得不像样子。”
槐城同样乱得很,连瀛纠正他道:“四境就没有好天,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倒是身无灵力的凡人受了苦。”
连瀛的手从祁凤渊后背滑到了他腰间,轻轻地捏了一把,好奇道:“你以前对我说过这些吗?”
祁凤渊按住他的手,止不住他往下的动作,停顿了会儿,道:“没有,没说过这些。你今日,有些不一样。”
祁凤渊看着他,受不了轻揉抚摸,眼睛变得湿润。连瀛凑近,吻在他的眼上,连眼睫都被吻湿了,“有什么不一样?”
祁凤渊呼吸停滞,又缓缓吸了口气,仰起头和连瀛接吻。舌舔开牙关,相互纠缠,分开的时候连瀛咬了咬祁凤渊下唇。
两人都是动情的模样,气息凌乱,连瀛的手还在被褥下作乱,惹得祁凤渊呼吸更是破碎。
连瀛再度吻上祁凤渊的时候,偏生祁凤渊在这时开口:“你今日很像,我们相识不久时那样。在黄水村,在象山秘境,你也是这样。”
闻言,连瀛僵直身子,片刻后,他把手抽了出来,为祁凤渊掖好被褥,躺倒在祁凤渊身边。他想了想,侧过身轻轻拍了拍祁凤渊后背,道:“睡吧,都有伤,不做了。”
祁凤渊眨了眨眼,很是无辜,耳根、脖子、脸颊上漫起的红潮还没消退,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闭上了眼,由着连瀛一下又一下地轻拍。
良久,祁凤渊许是睡熟了,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连瀛手撑着脸,细细打量他,目光落到祁凤渊嘴上,是真的不懂,这张嘴怎么能这么煞风情。
这话,是在说连瀛变了么?
想着想着,气不过,连瀛打了下祁凤渊手背,“啪”地一下,很轻,但解气。
谁知寂静里冷不丁响起祁凤渊的声音,连瀛心虚,吓了一跳。
祁凤渊问:“你是不是生气了,所以打我?”
连瀛扯起谎来不眨眼:“方才有只蚊子停在你的手背上。”
寒冬腊月,有只蚊子。
不知祁凤渊信不信,等连瀛看过去的时候,祁凤渊又闭上眼睛。
连瀛不敢造次,躺下了,呼吸都不敢大声,只在黑暗里静静看着祁凤渊的轮廓,许久许久,连瀛确定祁凤渊真的睡熟了。
他翻了个身,翻出连瀛的怀抱,连瀛眼睛睁大,看着祁凤渊一直退至墙边,背靠着墙壁蜷缩着。
连瀛起身,坐在床头,仍是不敢相信地盯着祁凤渊,甚至想晃醒他问一问,连瀛忍住,轻扯被子盖在了祁凤渊身上。
环着他,为他掖被时,祁凤渊侧了侧头,整个人又往墙缩了缩,直至连瀛退开,祁凤渊才安稳下来。
连瀛静静看着这些,轻声道:
“分明,是你不喜欢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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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正文不知道的事:
等连瀛离开,店家把那掉在雪地里据说三十来年的女儿红捡了回来,第二天又拿去诓骗有钱又不会品酒的大少爷。
第87章 异梦(三)
连瀛再次醒来,整个人处于一阵剧烈的摇晃中,有人护住他的头,让他免受磕碰。
等那阵摇晃过去后,连瀛挣脱怀抱,那人的声音随着晃荡的波涛声响起:“连瀛,你还好吗?”
连瀛吐出口浊气,将祁凤渊推得远了些,他一翻身,把被子拉高盖过头顶。
他胸腔发闷,像是苦行僧跋涉千里万里般,寻不到灵魂的出处,又好似经年日久一块重石累在心口,压得他蜷起身子。
连瀛咬牙,手紧紧攥着被,苦苦忍耐过突然袭来的浑身剧痛。
窸窸窣窣的衣物声响传来,祁凤渊似乎走开了,没过多久,连瀛感受到祁凤渊坐了回来。
祁凤渊的手搭在他的背上,又道:“船家说喝了这茶水能够缓解晕船,你起来喝一些吧。”
祁凤渊轻轻掀开被子,连瀛半张脸露出来,像是难以忍受般,他深吸一口气,甩手挥开祁凤渊的手。
茶水倾倒,有几滴温热的水珠落在了连瀛的脸上。
茶碗碎裂,发出沉闷的一声后,船舱内两人都没有再出声。
良久,祁凤渊起身,连瀛余光瞧见他蹲下身子在捡茶碗碎片,只听祁凤渊很轻地问:“被烫到了吗?”
连瀛闭上眼,闷声道:“没事。”
不一会儿,被子又被轻扯了下,连瀛不理他,把被子收得更紧,恶声恶气道:”做什么?”
“我看看,疼么?”
连瀛一下子捉住祁凤渊的手腕,猛地下拉,祁凤渊伸手撑在连瀛上方,两人几近脸贴着脸,连瀛看着他皱起眉头,嗤笑道:“我们什么关系呀,就要看。我晕不晕船,烫到没有,用不着你管。”
“祁凤渊,”连瀛力道加重,警告道,“别管我。”
祁凤渊抽回手,空空如也的手腕被摁出一圈红印,就像是……命契线的颜色。
连瀛忽略掉他的目光,转头看着窗外,船不知何时停了,泊在码头边。而祁凤渊也不知何时走了,连瀛身边彻彻底底安静下来。
心里头堵着口气,不上不下,说不清这股气是从何而来,他只知道不能够和祁凤渊继续呆下去,否则迟早会在祁凤渊身上发泄出这些怒气。
而此时的祁凤渊,还不是连瀛的道侣。
他们什么也没有做过,什么也没有说过。
还不是……也可以从来都不是。
连瀛起身,等眼前的眩晕缓解,拎剑朝外走去,他知道祁凤渊坐在船头,正在注视他。
连瀛自始至终,不再看他一眼。
他铁定心要做最绝情的人,不看祁凤渊,也不和祁凤渊告别,可每走一步,心又总像悬在钢索上,空落落的,暗自期盼着一个声音唤他落地。
祁凤渊……祁凤渊没有开口挽留他。
从码头到镇上的距离,连瀛好似独行了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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