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坐到他左手边,沈知韫没睁眼,语气有些疲惫,“你去休息吧,明天的会议暂时推迟,改到后天。”
他没听到梁特助利落的回应。
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声音不大,沈知韫缓缓睁开眼,眼底倦意寥落,沉沉的侧头看去:“你……嘉嘉?”
沈知韫瞳孔一缩,叶嘉嗯了声,已经把塑料袋撕开,浅褐色暄软的面包散发出淡淡香气,电解制水也拧开瓶盖,放到手边。
“梁特助说你没吃晚饭,”叶嘉道,“怎么弄的?”
或许是发烧引起的,沈知韫脸色不正常,带着病态的红,眼眸一如既往幽深平静,下眼睑却同样因为疲倦、血丝,而颜色深浓。
他罕见的脆弱模样。
修瘦分明的手抬起,温度灼烫,轻轻碰了下叶嘉的指尖,便接过面包,语气中有些笑意:“谢谢。”
“昨晚吹了点冷风,”他没有吃面包,而是向叶嘉解释道:“明天要回海市,输水好的快点。”
叶嘉点点头,拿起他的大衣,让他穿上。
沈知韫眼底笑意漫开,想说些什么,叶嘉便道:“知韫哥,你年纪不轻了,别像年轻人一样以为吹冷风是小事。”
沈知韫笑容一僵,神情掩映在角落的阴影中,好半天,他才若无其事的接过叶嘉手里的大衣,披到肩头,“也许是淋雨淋得。”
“嗯。”叶嘉没多说什么,看他披好外套,目光便挪了回来。
身边,沈知韫在吃他买的面包,吃的缓慢,偶尔会轻轻朝他看来,观察他脸上的情绪,一块面包不大不小,刚刚好饱腹。
吃完,拧开瓶盖的电解质水便递过来。
沈知韫温和的注视着他,“谢谢。”
“不客气,”叶嘉也很客气的回,“照顾你是我的责任。”
笑容又僵住,沈知韫拿着水,插着针管的左手动了动,指尖蜷起一个弧度,又克制的放松,唯见手背上绷紧的青筋。
他喉结滚了滚,哑然:“嘉嘉,我们之间只剩下责任了吗?”
“不,”叶嘉说,“还有你的共同财产。”
沈知韫彻底安静。
他静了几秒,开始迅速回忆昨天与叶嘉的每一次对话。
很明显,叶嘉还在生气。
甚至因为他昨天的一些话,更加生气了。
生病让他的思维运转迟缓,神经紧绷,注.射入体内的液体冰凉,他疲惫的无法精准听出叶嘉话里的意思,也无法针对这意思,进行补救和挽回。
沈知韫素来精通各种谈判技巧,谈判桌上无往不利,可以冷着脸,不紧不慢的驳回合作商每一项不合理的诉求。
只是现在,新来的“谈判商”与他人不同,他让他心软、珍重、爱护,比起谈判,坦诚相待才是真正该做的事。
“嘉嘉,我又让你生气了吗?”思虑许久,他有些谨慎的问。
叶嘉点头:“嗯。”
“我该怎么做。”沈知韫看着他,发烧使他看起来带着几分憔悴,但他眼神温和,气氛也没有昨天的紧绷与一触即发。
在这空荡荡的卫生所里,沈知韫披着大衣、输着水,好像终于寻到了一点正确认错、求得原谅的方式。
“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他右手挪动,轻轻触碰叶嘉的指尖,温热的体温交融,夜色似乎也跟着宁缓下来,“所以嘉嘉,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角落的阴影笼在沈知韫深挺的眉骨上,没了凌厉、冷淡,只有静默无声的服从,他声音愈轻,“不原谅也可以,只要能让你消一点气。”
他应该给叶嘉更多时间,也给叶嘉足够的主动权。
他犯了错。
就该温顺的低下头颅,祈求对方的宽恕。
而非像昨天那样,不顾对方的意愿,强硬的堵住叶嘉的嘴。
叶嘉没有回答他,他手撑在椅子上,紧绷的唇角在沈知韫看不见的地方,如冰雪消融般微微松了松。
“不是不可以原谅你。”寂静中,叶嘉终于开了口,他没看沈知韫,垂眼说道:“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
沈知韫唇边有些许笑意,静静望着他:“好。”
“我其实是一。”叶嘉说。
笑容缓缓僵在脸上,沈知韫因为发烧而迟缓的思绪越发沉重,他若无其事的,嗯了声,右手扯松了领扣,试图去理解叶嘉话里的意思。
“嘉嘉,你是一……这样,好,我知道了。”
“所以你能让我在上面一次吗?知韫哥。”叶嘉认真的问他。
沈知韫低头与他对视,唇边笑意不变,发烧令他意志昏沉,他的思绪里仿佛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让叶嘉消气。
幽深的瞳孔映出叶嘉一本正经的脸,沈知韫平静的,点下头:“可以。”
“真的可以?”叶嘉又问他。
“可以。”沈知韫依旧点头,在这昏暗的夜晚,专注的、沉静的盯着叶嘉的眼睛,病态苍白的脸上情绪是淡的。
他俯下身,呼吸间温度滚烫、灼烧,却克制的没有离叶嘉很近,“嘉嘉,这样就会消气吗?”
“嗯,会消气。” 叶嘉唇瓣翘了翘,回答他。
沈知韫便也笑了,倦意如潮水般沉沉卷来,他混沌疲惫的大脑无法思考太多。
终于得到一丝回应,他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叶嘉的额头,道:“好,那就什么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沈总烧昏头了,绝不会有反攻情节哈
嘉嘉故意的
这章待会儿再改一改
第49章
*
-
第二天上午九点,操场上原先停放越野车的地方又多了辆九人座奔驰商务车。
张校长等人一早便等在教师宿舍门口,跟众人一起吃了最后一顿早饭,为他们送行。
今天的天空仍然是暗的。
昏沉沉一片。
叶嘉走在彭明明身后,手里大包小包拎着东西,都是乡亲们热情赠送的土特产和干菌子,把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连带着座椅之间的空隙都放了东西。
郝悦晕车,去坐了副驾。
驾驶座上有个一身黑衣的保镖,负责开车。
车内空间宽阔,小电视上放着早间新闻,立体音响环绕,条形灯带散发着柔和微光。
郝悦转身去问叶嘉,“你不……去前面坐?”
她言语含蓄,眼底却有些调侃的笑。
叶嘉昨晚睡得晚,今早八点才醒,匆忙洗了把脸、刷了个牙,额前碎发湿润,眼皮被冷空气刺激的薄红。
他不笑时清冷,典型的冷系美人。
此时一脸镇定地与郝悦对视,片刻后,耳根微红,“你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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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你难道还想瞒我?”郝悦乐不可支,“老唐他们应该都能猜到点,但没我知道的多。安娜是总裁办的文秘,什么人才能让她不远千里跟在身边来这里一边支援一边工作。”
这人的身份已经很明显了。
堂堂华腾总裁,跋山涉水,在清水村没有完全解困时,冒着偌大风险亲自前来灾区,送物资、帮忙修路,联系上层放行,光这其中种种环节想要打通,就非普通人力可以所为。
郝悦起初也深深震惊过,后来再一想,她跟施吕几人默默无闻这么多年,莫名其妙就拿到了台里的重磅节目,还有华腾冠名赞助,肯定靠的不是她郝悦的人格魅力。
电视台水深,关系网错综复杂。
比拼谁的后台更硬的地方。
沈知韫为叶嘉保驾护航,连带着他们也能享受到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余荫,这就足够了。
言归正传,笑完,郝悦问:“你真不去跟沈总一辆车?”
叶嘉点头。
“闹矛盾了?”郝悦有点替他担心。
叶嘉轻轻挑了眉,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微翘:“没有,他现在应该更想静静。”
郝悦:“?”
车辆于半小时后出发。
前面三辆越野车缓缓驶出操场树荫,气场强大。
最后面的越野车行至商务车后,默默殿后,排查情况。
“这是什么情况?”正跟唐秋风一脸艳羡的讨论这辆车多少钱、什么性能的彭明明抬头,仿佛发现了什么大秘密:“我靠,前面那辆车里坐的谁?咱们都跟着沾光了!”
没人搭理他,唐秋风继续调试小电视。
赵佳然戴上眼罩、上两天班再没任何精心打扮的心思、一脸没睡好的怨气,施吕老神在在,倒是临时进组的仲子航、李想对视一眼,没多说什么。
他们也是聪明人,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
光是华腾为了个在这里拍摄节目的节目组亲自叫救援队来救援,就足够所有知道此事的人琢磨缘由了。
目前一切还算风平浪静。
等回了电视台,那才是人精扎堆的地方。总有头铁、背景硬的想来横插一脚,他们尽管看着就是了。
-
越野车内,沈知韫目光从后视镜上收回。
车内光线充足。
不同于商务车内的有说有笑。
沈知韫左手背贴着纱布,倦意淡淡,他身前放着一部笔记本电脑,电脑上行文密布,整齐的四号字体隔空传送着京城的消息。
梁特助在他身边坐立难安,心道这俩人是和好了还是没和好,半晌,才打破寂静问:“沈总,不如我去跟叶先生换个位置。
副驾上的安娜幽幽投来死亡凝视。
沈知韫道:“不用。”
也不知道是不是梁特助的错觉,沈知韫说这话时微妙的停顿了片刻,窗外暗沉光线勾勒出他明晰的侧脸,他眼睑没抬,忽然开口:“上车前嘉嘉叫你做什么?”
“哦,”梁特助推推眼镜,连忙回道:“叶先生问我您的身体情况,我跟他说您已经退烧了。”
“就这些?”
梁特助不明觉厉:“是的,就这些……对了,叶先生还让您等着。”
沈知韫一顿,缓缓侧头看他,像是没听清,又不轻不重的问了遍:“他让我什么?”
“他让您等着。”梁特助尴尬,“……我没敢深问。”
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们小两口的暗语。
真的羞死人了。
这话说完,车内一片安静。
安娜都有些八卦的抬了抬头。
片刻后,当着梁特助的面,沈知韫合上了电脑。
他苍白病态的面上情绪不变,尽管一夜没睡好、外加发烧,气场仍然强大,压低的眉眼投下幽深莫测的阴影,平静的嗯了声。
搭在扶椅上的指节轻轻叩了叩,沈知韫看向窗外。
群峰连绵起伏,森林茂密。
晦暗的透不进半点天光。
昨晚昏沉的思绪在这一刻彻底变得清晰,一幕幕如同画面重放,包括与叶嘉的每一次对话、叶嘉的每一声回应。
想在上面一次。
他若有所思,深黑的眼睛微微眯起,极快的掠过一丝笑意。
*
-
回到海市,已经是隔天上午。
这一路走走停停,叶嘉始终跟着郝悦组,没有私下找过沈知韫。
这让暗中观察的仲子航与李想越发摸不着头脑。
商务车空间大,大家一路上偶尔打打牌、聊聊天,剩余时间都在补觉。等回到晴空万里的海市,一行人从车里下来,全都精神抖擞的利索模样。
郝悦第一时间让大家上台里洗澡换衣服。
身为节目组固定成员,为以防万一,节目组里有大家的衣柜,里面放的都是日常装。
这趟出门叶嘉只带了两身换洗衣物,彻底洗了个大澡,清清爽爽的出来,电视台熟悉的装潢令他竟产生了些恍如隔世之感。
彭明明等人也从浴室出来,迎着落地大窗外明媚的阳光,湿润了双眼:“啊……太阳!”
“啊……”唐秋风穿着大短裤,看了眼手机:“高温。”
“30°,太狠了,我都想穿背心出去了。悦姐刚给我发了短信,让咱们直接回家休息,明天也不用来台里。”施吕道。
“不来台里,那去哪儿?”唐秋风问。
“李主任那边得知咱们这趟不容易,专门给咱们放了两天假,”施吕笑道,“回家该睡睡,该玩玩,走吧。”
他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行踪成谜。
在电视台其他节目组的人眼里,便有些不是滋味了。
电视台里没有秘密,李明知专门把郝悦叫走询问这次拍摄的具体情况,还不忘安抚节目组成员心理健康的事情已经传开。
凭什么?
要说关系硬的,节目组里不是没有。
连安笙背靠连氏金铺,照样连李明知的脸都没见过;娱乐台两个家境优渥的大小姐,已经隐隐约约跟娱乐圈搭上边了,还是没能得到李明知的青睐;更有三台四台的台柱子亲自培养出的小主持人,除了晚会上能露个面,跟上层一起吃饭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郝悦就这么特殊,节目筹办期间几次被李明知叫走亲自指点。就连第一期节目的主题都是李明知指定的,采访大纲审了又审。
私底下各路小道消息纷飞。
当年赵露露跟陆空搭上边,李明知都没有跟赵露露详谈过。陆空的身份地位在这摆着,郝悦到底是上了什么大船,才能获此殊待。
顶着台里各色复杂的目光。
郝悦心中无奈,知道目前自己是必须得背上这个关系户的‘黑锅’了,她直奔李明知办公室,敲了敲门,得到应许后步入。
办公室内,李明知放下电话,抬头看她,直入主题:“把节目录制期间发生的事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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