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皓这才收了手,眸光凉凉看着他:“以后再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林默嘟囔。
苏景皓伸手捏住了他的脸:“什么宠爱不宠爱,我们之间要这么生分吗?你把自己当什么?把我当什么?还什么红颜祸水,我看你脸不够红,多掐几下才能红。”
“哎哎——放手放手——疼!”林默皱着眉头连声叫唤,拽住了苏景皓的手腕。
“以后还说不说这种浑话了?”苏景皓松了他的脸颊,反手又在他的身后两只手指捏住了屁股上一块软肉。
林默猝不及防,倒吸一口凉气:“嘶——”
“说不说了?”苏景皓加重了力气。
“不说了不说了!快放手!”林默连连抽气。
“那你叫声夫君听听。民间都这么叫。”苏景皓歪了歪脑袋,主动把耳朵凑了过去。
林默毫不犹豫:“夫君,夫君,夫君,叫三声了!快松手!”
苏景皓轻笑一声,松开两指,轻轻给他揉了揉,温热的唇顺势在他的侧脸啄了一口,低声道:“叫的好,有赏。”
“方才还说不要生分呢,现在就来说什么赏了。”林默冷哼一声,一只手揉了揉被他捏过的脸颊,忿忿不平,“谁稀罕你的赏,不是你说的吗,你的都是我的。”
苏景皓的嘴唇从他的侧脸微微向后挪了几分,停留在他微凉的耳垂,轻咬了一口,惹的林默一个激灵。
“去永夜宫,领赏。”
林默的眼睛顿时放出了锃亮的光。
——
出了御书房,绕过长廊,池笛的步子愈发匆匆,掀起的劲风带的衣角翩飞。
直到拐进无人的甬道,他才倏的停下来,周身激荡的浅浅内力震得胸口起伏不定,一双手在身侧捏成了拳头,青筋顿现。
——“我信得过你。”
——“娘家人。”
林默的话反复在他的耳边回响,一字一句无限扩大,几乎占据了池笛的全部脑海,振聋发聩。
娘家人。
林默说,他是娘家人。
池笛眸光暗了一瞬,微微扬起唇角,苦笑了一下。
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脑海中回放出林默伸向他,扶他起身的那一只胳膊。
御书房内,他攀着林默的右手站起了身。
自己的右手仿佛还残留着林默的温度。
和林默清冽的气息。
皇宫冗长的宫道上,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被日光拖得很长。
池笛带着卿白沿着宫道大步往外走。
池笛是习武之人,步子很大,心内又焦急出去找宅子,在前面走的大步流星。卿白提着一口气,匆匆在后面追赶他的步子。
穿过一条狭窄的甬道,走到玄武门,卿白看着池笛掏出一块令牌出示了一下,门口的侍卫立刻俯身叩拜,躬身致意,送了他们出去。
出了玄武门,就是宫外了。卿白小跑着跟了一路,此刻离了皇宫,才终于对前面大步流星的池笛唤道:“大人!大人——”
池笛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回头看他:“什么事?”
卿白扶着路边一棵树站稳,呼哧呼哧大口喘着气,缓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道:“大人,大人是不是有急事?”
池笛蹙了眉,疑惑不解:“没有。”
“若无急事,大人可否,可否让我缓缓——”卿白按着自己的胸口,使劲顺着气,面色有些发白。
池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走路过快了,卿白没有功夫在身,跟不上自己。
他缓了缓语气道:“若是跟不上我的步子,可以直接说,我走慢些就是了。”
“谢谢大人。”卿白缓过了这一阵,气血顺了些,面色慢慢恢复,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他摆了摆手,“大人,我可以走了。”
池笛眸光不动,衣角微摆,重新抬步往前走,脚步果然放慢了些。
卿白跟在他身后轻松了许多,抬眼看了看前面的人,不像脾气不好的样子,只是清冷了些。他壮了壮胆子,紧走几步到池笛的身侧,小声问道:“大人,我们这是去哪里?”
池笛淡淡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别叫我大人,我只是个侍卫。”
“那我称呼你——”卿白迟疑了一下。
“唤我池笛吧。”池笛淡淡丢下一句话,抬步就往前走。
“那——池笛,我们去哪里?”
“换个地方住。宫外。”
卿白顿了一顿,眼看池笛越走越远,赶紧跟了上去。
池笛带着他进了一处宅院,站在后院正中央略一思忖,指了指右边一处卧房,转身对他道:“你便住这里吧,自己收拾一下。”
话音一落,池笛就往主卧房走去。
卿白赶紧叫住了他:“池笛!”
池笛脚步一顿,并未回头:“什么事?”
“给你添麻烦了。”卿白小声道。
“你不出这个院落,就不会有麻烦。”
第127章 你教教我,好不好?
天阶夜色凉如水。
清浅如雾的月光从窗棂淡淡流淌进来,洒在池笛的榻上。
已经过了晚膳的点。池笛却半点没有食欲。
也没想起来其他。
只是翘着腿,双手枕在脑后,眸光惘然。
一阵微凉的风从窗页的缝隙间飘拂进来,吹在他的手臂上。恰好是挽了一半的袖子,露出一节皓白的手臂。
池笛淡淡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那一阵风拂过,依稀像是自己白日里感受过的什么触感。
他的心头忽然微微一动,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站起来就大步流星走到花厅,单手拎起花厅摆放着的一方小桌,三两步便跨到庭院中央,“哐”的一声,扔了下来。
转身走到厨房,蹲下身子翻找了片刻,再出来的时候,手里便是一坛尘封已久的“桃之夭夭”。
池笛把酒坛往桌上一拍,转身再去拿碗,眸光扫过院落的一角。
一个素白衣衫的清瘦身影淡淡站在桃树下,清淡的月光在他的身侧投下一片阴影,整个人淡的似乎随时要融在这月光里。
是卿白。
池笛走了两步靠近他身侧,扬了扬眉毛:“一起喝一杯吗?”
卿白没听到他的脚步声,声音忽然在身侧响起,似乎是被吓了一跳。
立刻把手心的瓷瓶往怀里一掖,微微颔了颔首,一双满布清愁薄怨的眸子顿了顿,随即扬起来看着他,扯出一抹极淡的笑来:“好啊。”
四方庭院,方桌,粗瓷碗盏,池笛端起酒盏来,却没有看卿白一眼,抬手干了一碗下去,微辣冰凉的液体入喉,碗底照亮。
卿白微微一愣,随即自己端起酒盏,仰头陪了一碗。
宽袖落下,卿白将碗置在桌上伸手想去端酒坛,却被池笛抢了个先,哗啦一下往他的碗里泼了一大碗,溅出的玉色酒液洒在桌上,缓缓洇进那一缕木质纹理深处,不见痕迹。
卿白抬起头,见对面的人目光若雪,心事深埋。
池笛不说话,卿白便也不多话,两碗酒入喉,卿白从怀里取出瓷瓶,放在掌心细细摩挲。
过了许久,卿白才抬头看着池笛:“池笛,便冲着你冒死替我留下这一瓶,又救了我性命,你要我做任何事我都甘愿去做。”
“所以,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救下我,又带回来,究竟是为何?”
池笛一盏酒刚好举到唇边,听了卿白的发问,他勾了勾嘴唇,仰头喝下碗里的酒,碗盏掷回桌上,激出“哐”的一声,声音清淡的几乎要融在这成片的月色里。
“卿白,你爱瑜帝,爱的这么深,我想问问你在宫里做——做姬妾的这些日子,你是怎么熬过去的?”
卿白一愣,回头细细打量了池笛一眼,目光随即垂下,修长的睫毛遮住了自己半颗琥珀色的眸子,声音哑然:“你是想问我如何甘愿做他的男宠,还能与别人分享他。”
池笛顿了顿,微微点头:“是。”
“就为了这个原因,你要救我性命?”
池笛又是一滞,再一次点头:“是。”
卿白清瘦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缕震惊,随即眸光微闪,被一片了然所替代,压低了声音缓缓道:“恕我多嘴,池笛,你不该对你的主君存了这心思。”
池笛端着酒碗的手狠狠一抖,一碗清酒泼了大半,半张桌子都是酒渍。一张清秀素白的脸上,刚刚泛起的酒色绯红在瞬间就变成一片惨白,面上颜色落尽。
“莫要开主君的玩笑。”池笛厉声道。
卿白也一仰脖子喝下一碗酒,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要开玩笑呢?是与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先回答你的问题吧。池笛。”卿白放下酒碗,将瓷瓶小心翼翼托在掌心,对着月光的方向细细凝视。
“我是瑜帝微服出巡的时候,从南风馆的龟奴手里将我救出的。”
他救下我的那一瞬,我抬头看到他那一双惊为天人的湛蓝色眸子,便知道此生非他不可了。”
“后来才知道他是瑜帝,是我最无可能贪图之人,甚至我们所有人,都是同一个替代品,哦不,连替代品都算不上,只能算一个替代品的零件。”
“世人都说他暴怒恣睢,性情乖戾,喜虐凌,好刑罚。却无人知晓他爱一个人爱的是那么纯粹。”
“再也不会有人像他这般纯粹的爱一个人了,日里夜里,只要有空,密密匝匝都是那个人的肖像。他面对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都一视同仁的深情,只不过有的人被他深情于嘴唇,有的人被他深情于长发,甚至有的人仅仅被他深情于一个语气,一句话,一个字眼。”
“他有多爱那个人。他把所有的邪恶污浊都给了别人,唯独把自己内心那一方一尘不染的洁净之处小心翼翼留给了皓帝。”
“如同献祭一般,毫无遮挡,楚楚盛开。”
“我卿白算什么。我本是零落风尘,能得他的垂爱带入宫内,一年能有那么几回见到他都已是我几辈子积福行善的功德。”
卿白一边说,一边抱起酒坛,又给自己泼了一大碗,随即仰头喝下。
酒气上脸,眸光便带了浓浓的雾色。
“这个人坏起来真是让人毛骨悚然,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温柔似水的时候让你恨不得把命给他。”
卿白悠悠道:
“池笛,你和我不同,你的主君也和瑜帝不同。他是对你有知遇之恩,可那点恩情不足以让你碾碎你全部的骄傲,心甘情愿献祭于他。”
“何况,你面对的还是皓帝的人。”
池笛顿时声色俱厉,太阳穴突地一跳,笔直如松的身形一晃,手掌就带了内力拍在了桌上,那一方桌面顿时现出一道裂痕。
卿白不慌不忙,神色淡然:“若你只是想问我这个问题,如今我已经尽数告诉你了。你可以杀了我。”
池笛面上痛怒难当,一双眼睛红的要滴血,秀气的脸上酒气隐去,落的一脸如雪的白,声音颤抖:“我,我从来没让任何人知道过!我也从来没做过什么!”
“池笛啊,你真以为你什么都不做,你的主君他就不会知道吗。真爱一个人,迟早是藏不住的。若真有那一日,你打算如何自处?你觉得皓帝又会如何对你?而你的主君——”
“他们会不会为了你,再生出嫌隙?”
卿白细细摩挲着手心的瓷瓶,声音淡然。
“砰”的一声,池笛重重放下了酒坛,大步走到卿白面前,一手拽住他的宽袖,眸光凄然:
“救你就是看出你对瑜帝情深意重却又不会盲目飞蛾扑火,否则你那一日便不会情愿一心赴死,而不是杀了我为瑜帝报仇。”
池笛压低了声音,带着满满的颤抖,几乎要支离破碎:“我要怎么做?你教教我,你教教我好不好?”
第128章 冷月服毒
卿白微微一愣,似是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失控。
微凉的眼眸盯着他看了片刻,将那双年轻而暗潮涌动的眸子深深看透进去,随即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拨开他拽着自己衣袖的那一条胳膊。
声音带了几分湿凉的沉:“你若让我教你,我只能说一句,离他远些。”
池笛浑身一震,秀挺如松的身形一晃,踉跄着后退两步,侧转过去避开卿白的眼神,沉默不语。
卿白伸手拿过他的酒碗,斟了一碗推到他的面前,浓烈而出的酒气染得池笛的眼微湿。
“池笛,离他远些。如果你真有那么深情,那就离他远些。在他察觉之前离开,你还能保全你们之间从属关系的体面。除非你想等他发现,你们之间就什么情义都没了。”
池笛抬手端起那一碗酒,听到卿白最后几个字的落音,手腕一抖,泼了半盏出来,随即掩饰着仰头喝干,把碗掷回桌上,声音被辛辣入喉的酒带的嘶哑:“我什么都没做。”
“他迟早会知道的。他那么聪明。”卿白一碗酒入喉,声音暗了几分,“一个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北国的人,隔着千山万水能够把瑜帝一步一步诱入彀中,你觉得,你能瞒得过他?”
池笛的眸光忽然变得警惕,十七岁的少年在月色下宛如一头凶恶的狼,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气,倏地回过头,冷冷盯着卿白:“你恨他?”
卿白眼里渐渐漫上一层水雾:“我只恨我自己空有赴死的心,却无回天之力。”
“你休想伤他。”池笛的声音忽然变得狠戾,“我能救你,杀了你自然易如反掌。”
“你救了我,我自然不会伤你的心上人。”卿白勾了勾嘴唇,露出一个极清冷的笑,“何况我也近不了他的身。你带着我住到宫外,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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