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沛一头雾水,“谢我做什么?”
“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想着自己赚钱花,若不是你鼓励我,说我写字绣花都很好,我也不会想着琢磨写话本的事儿。沛哥儿,这话本能写成,你可是有一半的功劳呢。”
林沛笑着捏了捏江元的手,“是你自己的功劳,熬夜写到大半夜的是你,删删减减、改了一遍又一遍依旧不肯放弃的也是你。元哥儿,这话本满满都是你的心血,全都是你自己的功劳。”
“你也有功劳的。”
周常喜在一旁无奈道:“哎呀,你们都有功劳,行了吧,咱能不能先去吃点东西,我好饿啊。”
兄弟俩哈哈大笑,江元掂了掂手里热乎的银子,笑道:“行,走吧,今日随你吃个够,我请客。”
“好耶。”
周常喜乐呵的往前冲。
“咦,他们怎么都往那边跑啊。”
听得江元的疑惑声,林沛转身看了过去,就见街上的人乌泱泱朝着街尾跑去。一个大娘从食肆跑出来,也跟着人群跑,手里还拿着筷子。
周常喜拉着林沛,兴致勃勃地跟着人群向前跑,“好热闹啊,沛哥儿,咱们也看看去。”
越跑到后面越拥挤,周常喜个头矮,什么都看不到,她蹦了几下,依旧被高大的人群挡了个严严实实。于是乎,她撒开林沛,跻身从人群间的空隙处钻了进去,像是水里的鱼儿,很是灵活,转眼就没了踪迹。
林沛无奈地摇了摇头,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元哥儿也不在身旁,估摸着是被方才的人群冲散了。
“是在这儿吧。”
“就是这,午时三刻问斩,我倒要瞧瞧,那天杀的拐子长个什么模样。”
林沛侧耳听着旁边婶子们的交谈,早就听说之前拐人的那群人下了大狱,原来今日问斩。
处决现场,必定是血淋淋的,林沛提脚往后撤了半步,他听听动静就好,还是别往前钻了。以前听村里老人讲,他站在前边儿看问斩罪犯,结果,有个人的脑袋滚到了他脚边,就瞪着眼睛望着他,给他吓得够呛。
林沛浑身打了个冷颤,他可不敢再往前冲了,见了那样的场面,估计得做好几夜的噩梦。
还没退得两步呢,林沛又被后方往前扑的人群挤上前了。
“等一下,你们让一让。”
“大叔你让我出去一下。”
林沛拼命往外面挤,可是无济于事。人群嚷叫着,他的声音被彻底盖住,便是有一两个听见的,也没法子。他们侧身让林沛钻了出去,眨眼的功夫,林沛又被其他人推着往前走了。
想要出去,犹如逆水行舟,这舟还没有浆,于是乎,林沛挤了半天还停留在原地。
林沛挤累了,后来,他索性不再挣扎。被挤到哪里去,完全不受林沛控制了,幸好他脚已经差不多好全乎了,若是瘸着腿来,必定要被挤得摔倒,搞不好看问斩犯人不成,自己倒被前来围观的人们踩死了。
离行刑台越来越近,林沛苦着脸,早知道今日就别出门了。
站在他前面的人侧着身子和同伴说话,于是乎,前方的景象霎时一览无余。
十来个头戴枷锁的犯人被押了上来,他们脚跨脚链,双手被麻绳束缚在身后。他们的脑袋被摁在木桩上,身后,威猛的刀斧手提着大刀,端着一碗酒一钦而尽,尽数喷在了刀锋上。刀斧手提着刀,已然做好了准备。
监斩官频频抬头瞧着天色,只待午时三刻一到,立即下令将这群罪犯斩立决。
阳光照在十来把锃亮的大刀上,晃得林沛眼睛疼。猛地,一个刀斧手往这边斜了一眼,林沛被那刀斧手犹如利刃一般锐利的眼神吓个半死,脚都开始软得发抖,连带着,心也开始噗噗直跳。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咽了两口唾沫,还好,脑袋还在。
一个婶子啧道:“怎么多人,一会血不得跟河水似的淌下来啊。”
另一个大汉接话,愤懑道:“那才痛快呢,这群天杀的,不知把我小弟拐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恨不得上去亲手斩了他们呢。要我说,血流成河才好,今日,就用他们的血,祭奠那些被他们残害的村民们。”
有几人高声附和:“就是,血流成河才好。”
本就被刀斧手冷眼吓得失魂的林沛腿越发软了,他开始死命往外面钻。不行,必须得出去,不然那血都得淌到他脚下,那得多吓人啊。
“肃静——”
台上,监斩官开始揭露这群人的罪行,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林沛一门心思往外边钻,只依稀听到台上的监斩官高喊道。
“时辰到—斩立决!”
等到再次站定,林沛傻眼了,他闷着头是想往外面钻,没承想,围观的人群以为他是想钻到前排看好戏,纷纷给他让了位置。
“这小哥儿,胆子还挺大哈。”一个大爷扫了他一眼,满眼佩服。
“不是...”
还不等林沛解释完呢,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在空气中炸开,不客气滴钻进鼻腔。大爷睁着双大眼看向台上,林沛侧对着台子,僵住了,半点不敢回头看,也不敢动。
“妈呀,台子上全是血。”
“啧啧啧,你看看那个拐子,还睁着眼睛呢。哼,坏事做绝,他还有什么不瞑目的。”
......
人群异动,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人们再次朝前挤,想要亲眼目睹拐子被处决的场景。
林沛已经放弃了往外钻,惊呼没半点作用,死命挤又挤不出去,只能惧怕又无助的站在原地。他紧紧的闭着眼睛,不敢抬头看,连呼吸都屏住了,努力不去闻空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
忽然,一双大手捂住了耳朵,暂时的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林沛下意识的睁眼,下一刻,眼前黑住了。
“别看,很脏。”
是李文轩。
林沛凭着感觉,伸手揪住了李文轩的衣摆。他差点喜极而泣,从来没觉得李文轩的大嗓门如此悦耳过,可是这一刻,他觉得李文轩这大嗓门真好,耳里全是李文轩的话语声,都听不大清楚旁边那些叫人惧怕的讨论了。
李文轩大手揽过林沛,把他摁在自己胸前,还伸手紧紧地捂住林沛的耳朵,隔绝了外界那些声音。
四周倏地静了下来,林沛仿佛只能听到自己胸腔内猛烈跳动的声音。
“咚~咚~咚~”
李文轩捂住了林沛的耳朵还不算,感觉到怀里人微微颤抖着,他中气十足的朝着周围大喊道:“别挤了,还有,看就是了,呱呱呱的做什么,吵死了。”
其他人见李文轩一脸凶相,敢怒不敢言。唯有两个胆子大的,呛了李文轩两句,“不敢看来凑什么热闹,我还偏要说。”
李文轩冷眼扫过去,厉声道:“起开。”
他拨开人群,拥着林沛往外边挤,李文轩的话语凶气十足,嗓门又大。人群纷纷不自觉侧了身子,让了他半步。
一路高声叫嚷,李文轩护着林沛从人群中钻了出去。
带着林沛走远了一些,确保再也听不到人群讨论的声音了,李文轩这才撒开手,放林沛自由。林沛依旧傻愣着,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真是跟被吓住的小兔子似的,可怜死了。
李文轩抱着双臂看向林沛,慢悠悠道:“胆子这么小,怎么敢来凑这个热闹的?”
林沛闻言,垂着脑袋小声道:“我没想来的,是被那群婶子叔伯们挤到前面去了。”
要是知道是来看处决犯人,他早拔腿跑得远远的了。
一想到处决二字,恶心劲儿又开始往上涌,林沛觉得那股血腥味依旧飘在空中,挥之不去。
“呕~”
他跑到街角无人的空巷,剧烈呕吐起来,那架势,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似的。
“没事吧?”
李文轩皱着眉头跟了上去,急切问道。
林沛扶着墙,伸出一只手止住了李文轩往前走的脚步,“你别过来,呕~”
地下全是污秽的呕吐物,恶心死了!林沛自个儿看了都恶心,空气也飘荡着异味。
“呕~”紧接着,又是一阵猛烈的呕吐。
林沛吐了好一会儿,难受得眼泪都溢了出来。他扶着墙缓劲儿,微微侧着身子扫了一眼方才李文轩的位置,如今那地儿空空如也。
方才他听到李文轩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原来,不是错觉。
林沛苦笑,说不失落是假的,他心底微沉,同时又在心里嘲笑自己,暗骂道:林沛,是你自己叫李文轩走的,现下又矫情个什么劲儿呢?
“好些没?来,漱漱口。”
一瓢水横空出现在眼前,后背也被人有节奏地轻拍着。
林沛怔怔地望着那瓢水,半晌,缓慢地挪头看过去,他以为那个因为他难堪一面走掉的人,去而复返。
视线有些模糊了。
“还难受?”
李文轩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林沛笑着摇了摇头,他接过葫芦瓢,弯着腰仔仔细细漱了口。才漱好口,眼前就出现了一块喜糖。喜糖已经扒开了包裹着的油纸,在阳光的照射下,糖块儿亮得反光。
“呐,答应你的喜糖,放在嘴里压一压,会好受些。”
林沛伸手接过了糖,盯着看了两眼,这才塞进嘴里。他吃过了糖,把包裹住糖的油纸顺势揣进了兜里。
李文轩向隔壁的店家借了些稻草灰,将呕吐物全给埋住,而后,领着林沛离开了。
“我们去哪?”
林沛亦步亦趋地跟着李文轩,见他走了一条自己从未踏足过的路,疑惑地问道。
“咱们去长秋寺吃素斋,你本就不大舒服,要是吃荤腥的,估计你也没什么胃口。”
“嗯。”走了两步,林沛惊呼道:“等一下,元哥儿他们呢?”
李文轩笑道:“现在才想起来,不觉得太晚了吗?”
林沛想要往回走,被李文轩拦住了,“笨死了。放心,周常平和他在一块儿呢。”
“你怎么知道?”
李文轩扬着下巴,得意洋洋地说道:“同为江家哥婿的默契呗。”
林沛红着脸往前走,小声反驳道:“你才不是!”
李文轩屁颠屁颠在后边追,“逗你的,送你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他了。当时挤得慌,同他点了个头就走了,出来后便没再见着他们,兴许他们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有周常平在,元哥儿和喜儿自是无恙,林沛安了心,遂不再担忧他们二人。
又走了一会儿,行至一个岔路口,林沛站定,转身问道:“往哪边走?”
左边是石梯子路,右边比左边宽敞些,跑马都能过,李文轩犹豫片刻,伸手指了左边的路。林沛并未怀疑,抬脚踏上了台阶。
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李文轩往前跨了两步,在林沛身前半蹲下。
他拍拍肩膀,道:“上来吧,我背你。”
“啊?不用了。”
“上来吧,再走下去你脚该受不住了。”李文轩话语里带了笑意,“怕什么?上次抱都抱过了。”
林沛扣着手指,怔怔地盯着李文轩宽阔的肩膀看,这哪能一样,上次他是伤着了,这次又没有。再者,他脚也好得差不多了,坚持着爬到寺庙,应当是半点问题都没有的。
“你放心,这条道上没什么人,不会被别人看了去,快上来吧。”
想到方才李文轩的去而复返,林沛咬紧下唇,弯腰趴了上去。好吧,就是这个人了。
李文轩背着他,掂了掂,然后开始爬起了坡。
“走咯~”
林沛趴在李文轩肩头,红着脸小声嘟囔道:“有这么高兴嘛。”
“那可不,你如今都愿意让我背了,看来,离我堂堂正正上江家拜访不远咯。”
林沛高高扬起了嘴角,心道:傻子,确实不远了。他嘴上却依旧嘴硬道:“还远着呢。”
李文轩笑道:“口是心非。”
林沛不接话了,林子里时不时传来两声鸟啼,依稀还听得见悠远的钟鸣声,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待两个人都不说话后,彼此间的动作和声音就越发明显了,李文轩稳当地背着他,依旧是步履生风,只是,呼吸声似乎粗重了些,还略微有些急促。
林沛小声提议道:“是不是有些重?要不,你把我放下来吧。”
“哪里重了。”李文轩加快了脚步,用行动证明自己可以。
这才走了多长时间,他不累,只觉得背上的小哥儿软乎乎的,还微微透着香气,叫他就这么一直背着走下去都成。再者,小哥儿不是都喜欢威武强壮的汉子嘛,可不可能让沛哥儿小瞧了他。
曾经劈柴的情景再次跃入脑海,林沛在李文轩背上偷笑,这傻子可不是又在炫耀了。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傻。
笑着笑着林沛羞得咬住了下唇。
“身材健硕的要厉害些。”
元哥儿前些日子的话就像魔音,在他耳边萦绕盘旋,林子里一片寂静,李文轩粗重的呼吸声从他的耳畔一路钻到心房,在心间响个不停。
林沛忍不住抬眸,偷偷盯着李文轩的侧脸看,眉梢的胎记,高挺的鼻梁,最后,目光落在了那张微启的薄唇上。
“到了。”
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林沛慌乱地移开了视线,耳根一点点变得滚烫,必定是红得都快滴出血来。
李文轩把林沛放了下来,见他怔神,伸手在他眼前晃悠,“怎么了,沛哥儿,不舒服?”
林沛咽了咽口水,而后,猛地垂下了头,他侧身往前走,含糊道:“我、我有些渴了。”
说完后他自己愣住了,这话是不是有歧义啊。清净之地,林沛,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污秽的东西,罪过罪过。
“渴了啊?再等一等,咱们到斋堂就可以饮水了。”
林沛听得这话,越发觉得自己罪过了。
李文轩带着林沛到了斋堂,一到就给他舀了一碗清水,林沛红着脸将水一饮而尽,正好,用这寺庙里的纯净之水灭一灭心里的歪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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