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饭点已过,寺庙里食素斋的人不算多。林沛跟着李文轩开始取饭菜,斋堂添菜的地方放了一个功德箱,上书随喜功德,食素斋给多少钱全凭心意,李文轩往箱子里塞了五十文,就当结善缘,为他和林沛积福。
两人端着盛满斋饭的碗,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林沛头一次来寺庙,头一次吃素斋,觉得新鲜极了,一边吃一边张着脑袋四处张望。
李文轩坐在林沛对面,眉眼带笑地看着他把嘴巴塞得鼓囊囊的,懵懂地四处打量,连饭粒沾到了嘴角都不知道。
傻头傻脑的呆兔子。李文轩伸手,帮林沛把嘴角的饭粒拿了下来,林沛嚼着饭菜,傻乎乎地盯着李文轩动作,待看到那白净的米粒,呛得猛烈咳嗽了起来。
李文轩起身,帮林沛拍着背顺气,不客气道:“笨死了。”
林沛认了这话,没反驳,自己今日确实有些笨。
吃过了素斋,两人到寺庙燃香叩拜,待出了大殿的门,林沛问道:“我们回去了吗?”
李文轩摇头,“还要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啊?”
李文轩背着手往前引路,卖关子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林沛只得提步跟了上去,碎碎念,“神神秘秘。”
从大殿往后绕,穿过一条幽静的小路,一颗参天的银杏树映入眼帘,古树不远处横着一座凉亭,凉亭里悬了一口古老的巨钟。
李文轩指着巨钟笑道:“来吧,鸣钟祈福,消灾去厄。”
巨钟前悬着钟杵,李文轩已经走到一侧,握紧了悬着钟杵的绳子。他眼神示意林沛去抓另一侧的绳子。
“咱们敲三下即可,一求福,二求禄,三求寿。鸣钟三响,福禄寿都齐全了。”
林沛点着头走上前,两人一左一右,拉着钟杵敲响了钟。
随着撞击,悠扬的钟声荡开,银杏树上栖息的鸟也开始配合着啼叫,四周一片寂静,唯有悠然的钟声飘荡着,到真让人相信,所求所思皆能如愿。
敲完钟,林沛松开了手,侧耳听着悠扬悦耳的钟声。
在钟声的回荡里,林沛听得身旁人笑着小声对他说:“愿林沛一生喜乐,身体康健,无灾亦无忧。”
林沛缓缓扬起了嘴角,笑着同李文轩四目相对。
咚~
这一次,响的并非古钟。
走在回去的路上,李文轩乐哈哈道:“如此,你晚间梦里就都是钟声啦,再加上衣服上的禅香围绕,夜间就不会做噩梦了。”
林沛抬手嗅了嗅,果然有股淡淡的禅香。他笑着往前走,心道:傻子,早就不怕了,今夜必定不会做噩梦,大概,会做美梦吧。
“走吧,送你回家,太晚了,姨母该担心了。”
林沛走在李文轩身侧,红着脸,弱声道:“我姨母。”
李文轩信誓旦旦,“早晚也会是我姨母。”
林沛径直朝前走,没再反驳,李文轩嘴角高高挂起,不动声色地贴近了林沛半步。
“沛哥儿。”
林沛抬头,周常平他们的马车停在城门口,江元坐在马车上,正对着他招手,见到他,直接从车上一跃而下,径直朝着他跑了过来。
江元瞪着李文轩,怒道:“你把沛哥儿带到哪里去了?”
李文轩认真回答道:“我们去了长秋寺。”
江元没想到李文轩会一本正经回答他,歪着脑袋“哼”了声。
林沛朝着李文轩,轻声道:“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李文轩摇头,“不了。”
“沛哥儿。”李文轩唤道。
林沛抬头,“嗯?”
“你随我过来一下。”
江元拦着林沛,瞪向李文轩,“你想做什么。”
林沛跨步走上前,“没事,元哥儿,我去去就回。”
两人站在城墙角,林沛问道:“叫我过来做什么?”
李文轩从怀里掏出一只拨浪鼓,递给了林沛,“呐,晚间要是做噩梦,就摇上一摇。”
林沛小声嘟囔着:“我又不是小孩子。”他虽是如此说,却还是老实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只拨浪鼓,还拿着轻轻摇了摇。
鼓声停下之际,林沛听得李文轩说道:“这是我给你的福禄寿,会保佑你的。”
林沛看向李文轩,正对上他笑意盈盈的双眸,捏紧了拨浪鼓的手柄,林沛轻声道:“那我走了。”
“去吧。”
林沛扭身朝着马车走去,他拿着手里的拨浪鼓再次摇了摇,鼓声清脆悦耳。林沛学着李文轩的语气,笑着低声喃喃道:“我给你的福禄寿。”
江元嘟着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朝着林沛大喊:“还笑呢,上车回家了!”
阿娘说得没错,这李文轩还真是花言巧语,瞧瞧,就一日的功夫,便把沛哥儿哄得飘飘然不知道回家了,果真是个坏男人!
林沛笑道:“好。”
看来,下次得告诉那傻子,不许再叫周大哥书呆子了,否则,只怕他永远过不了元哥儿这一关。
林沛把拨浪鼓收到衣兜里揣好,又扭头看了一眼李文轩,这才爬上马车。
坐在马车上,林沛又止不住的傻乐。江元和周常喜见状,一个接着一个,无奈地叹了一口冷气。
江元:好蠢!我平日里就这傻模样?
周常喜:好蠢!我才不要这样。
林沛对此全然不知,依旧乐哈哈在心里念叨:我给你的福禄寿。
第31章
“嘿, 别傻乐啦,来,扶着。”
江元提着一个背篓搁在了林沛面前, 背篓里有几个油纸包,估摸着是零嘴, 还有几块折叠好的布料, 林沛随手拨开瞧了瞧, 一块蓝色,一块鹅黄色,一快萸紫色,还有一块石青色。
江元解释道:“阿娘不是叫咱们扯些布回来做新衣裳嘛,今日你不在,但是阿娘都发话了,我只好做主帮你选了,免得露了馅。
我记着你喜欢蓝色, 我瞧着这秋波蓝的好看, 就给你选了这个,你瞧瞧, 上面还有暗纹呢。我也没扯多,刚好够做一身衣裳, 你若想再买些其他颜色和式样的,可以下次上街的时候再买。”
“谢谢元哥儿。”
“哼,你若没同李文轩走开,今日就可以多选两块你自己喜欢的布料了, 何苦再跑一趟。”
林沛笑着转移了话题, 问道:“那这两块?”
江元在周常平的搀扶下安稳地下了马车,“话本不是卖了些银钱嘛, 我想着一并扯些布,给阿爹阿娘一人做一身新衣裳。”
周常喜在马车上呵呵直笑,“我和哥哥也各有一份儿呢。”
江元含羞带怯地看向周常平,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自个儿赚来的钱给周大哥买东西呢,感觉好极了。
周常平对着他笑弯了眼,无声地传递着:咱们元哥儿真厉害。
“你们在门外嘀嘀咕咕什么呢,怎么还不进屋?”孔翠莲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出来。
江元高声回道:“来啦。”
周常平提着一包糕点递给江元,而后走过来背起了背篓。
“阿娘。”江元小跑进院子,对着坐在屋檐下乘凉的孔翠莲乐呵道:“你瞧,周大哥给你买的。”
孔翠莲无奈地斜了江元一眼,这傻孩子。然后她站起身来帮着卸下周常平背着的背篓,“你这孩子,每次来都破费。”
周常平笑道:“应该的,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屋里听见动静的江守义走了出来,他乐呵道:“常平来了呀,快屋里坐。”
周常平跟着江守义进了堂屋,喝了一盏茶,和江守义聊聊几句,他就带着周常喜回了家。
孔翠莲早早就把饭蒸上了,待林沛他们回来后,便开始热锅炒菜。
一家人坐在饭桌上,江元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他们是如何被卷到人群中的,那处决的场面又是多么血腥,“啧啧啧,阿娘你是不知道,那场面有多可怕。”
林沛端着碗,看着桌上油滋滋的酸辣椒肉片,又开始泛恶心了。忽的,一股浅淡的禅香入鼻,林沛抬起衣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觉得舒服些。
一旁的孔翠莲见林沛小脸皱成一团,一脸不适,敲了敲碗沿,“行了,元哥儿,吃完饭再说这个,先说说你那话本子的事儿。”
江元点头,“嗯,我自己都说得有点恶心了。嘿嘿,咱说些其他的。”
饭后,林沛和江元两人在灶房洗碗。
“沛哥儿,今日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了,我瞧着你待李文轩态度可比之前好太多了。”
林沛低头洗着碗,笑道:“我觉得、应该就是他了。”
“什么!”
院子里的孔翠莲急问道:“元哥儿,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江元大喊:“没事,看着了一只大耗子。”
安抚完屋外的母亲,江元挪着小碎步凑近林沛,“沛哥儿,你方才那话什么意思?”
前两日沛哥儿不是还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们,会慢慢地和李文轩接触看看,若是合适,到时再说。怎的两人出去了一趟,沛哥儿就觉得应该是那个人了。还应该,瞧着沛哥儿这模样,就差在脸上写“非李文轩不嫁”几个大字了。
真是怪了,沛哥儿行事一向小心,思虑千百遍才会做出抉择,怎么这次这样快就决定了?李文轩那家伙什会蛊术不成,给沛哥儿下蛊了?
林沛刷着
碗,回忆着白日里的事,笑道:“起这念头,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儿。”
其实他也很纳闷,他本来想的就是慢慢相处着,若是李文轩待他真的一直如此,那再考虑同他定亲之事。
可是,今日李文轩去而复返的那一刻,他心底就慢慢升起了这个念头。
回忆里也有过这样的场景,只是不同于今日,少时的那一幕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小时候他落过水,还因此大病了一场,高热到上吐下泻。他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难受至极,后么压根不管他,以至于他的屋子里一片狼藉。
好不容易盼来阿爹,得到的却是一个及其厌恶的眼神,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阿爹站在黄昏的微光下,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连屋子都没有踏足半步,就转过身走了。
其实也就是飞快地扫了一眼,但是阿爹那满眼赤裸裸的嫌弃,他看得真真切切。
他知道他很脏,但是他没办法。他难受得动不了,想要做点什么都无能为力。
那个嫌弃的眼神,深深地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因此,今日他拒绝李文轩走近,他怕极了那种嫌弃又厌恶的神情。
可是李文轩没有,面对那样不堪的他,李文轩眼中只有担忧,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
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的呕吐物,李文轩眉头都不皱地去帮他处理了。
今日,他就傻傻的站在原地,街上人来人往,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唯有李文轩,在他的眼里慢了下来,慢到每一个动作都深深刻在了他的眼里,心底。
就是那一刻,他脑海中就出现了这个念头,脑海中在告诉他,别顾虑了,相信自己,相信李文轩。
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林沛,就是他了。
因此,他没有任何疑虑的跟在了李文轩身后,也纵容着自己趴在了李文轩的肩头,任由李文轩背着他。
江元把碗筷都搁好,认真道:“反正你若是想清楚了就成。只要你开心,我和阿娘就开心了。”
“嗯。”
姨母和元哥儿一向待他好,他知道的。
“元哥儿,明日我打算做米豆腐吃,你要不要送点去给你的周大哥啊?”
“好啊。”
“不对啊。”江元眯着眼看向林沛,“沛哥儿,你是想送去给李文轩吧,还问我要不要送去给李周大哥,啧啧啧,喜欢上了到底不一样哈,处处都想着他。”
林沛刷着锅,小声道:“礼尚往来嘛。”
江元贴近了林沛,“沛哥儿沛哥儿,你什么时候叫他来咱家提亲啊?”
林沛红着脸,“再说吧。”
兴许,等下次李文轩再提的时候吧,那时他便顺水推舟的应下来。
“那你要不要跟阿娘说啊?”
林沛瞥了一眼屋外,“你以为姨母没看出来啊?”
“嗯?”江元一头雾水,“阿娘知道了,她如何知道的。”
林沛故作神秘道:“凭她的火眼金睛咯。”
“哎呀,元哥儿你同我说嘛。”
“姨母吃过的盐比咱俩吃过的米都多,咱俩又是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性子,她自然看得出来。否则,傍晚的时候,姨母也不会在饭桌上叮嘱姨父,叫他好生去会一会李文轩。”
江元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刷好锅,林沛选了些细长的桂朝米泡上,准备明日一早起来就能做米豆腐。
把灶房收拾妥当,两人各抱了一张小板凳坐在屋檐下,和孔翠莲一齐吹着晚风说闲话。
兄弟俩都拿着针线筐,开始缝制衣服。江元给二老扯了布做衣裳,兄弟俩一人做一套,以表孝心。
因着江元的针线活略微好一些,因此,他做的是给孔翠莲的衣服,到时候在衣服上绣上几朵小花,也叫孔翠莲穿出去显摆显摆。
至于江守义的,不必绣什么花,做来能穿就成,这活计林沛自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别的不说,他的针脚可密着呢,缝制的衣服那叫一个结实,决计不会断线,汉子穿着劳作,最合适不过。
林沛缝着手里的衣服,心道:待姨母生辰,悄摸给姨母也做上一身新衣服,姨母定会非常开心。
脑海中闪过那块秋波蓝的布料,那块布料元哥儿裁得多,给自己做了一身衣裳后应该会有些剩余。
不若,缝个钱袋子送他?林沛心底做了决定,嗯,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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