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随风浑身一抖,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紧张的咽了口唾液,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郭济。
郭济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有人踮着脚悄悄的蹭了过来、停在窗下,郭济看了一眼赵随风,本想让他配合自己把外面的人糊弄走,结果一偏头就对上了赵随风那幅目瞪口呆、眼神清澈的脸,又默默的把头转了过来,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放过自己吧,没必要强求别人。
郭济思索了一下方才那个衙役的行为,觉得有些不和常理,“前线紧张,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要尽早离开才是呀!”郭济故作感慨的轻声说道。
若是那县衙有所图谋,便会提早行动、露出马脚,若是那县尉真的只是不劳而获,那就真的该换掉了。
可惜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赵随风不但没有理解郭济的一番苦心,反而因为这一路上已经和郭济互怼管了,下意识的反驳、很不理解的问道:“依我看此地县令和衙役都是那种碌碌无为之辈,尸位素餐之徒,我们怎么能轻易离开,应该等县令回来、把他们全部拿下才是啊!”
赵随风说得义正言辞,郭济气的得脸色铁青,“放肆!你一个侍卫,怎么该在此胡言,若是耽误了圣上交代的事,你的狗命赔的起吗!”
郭济突如其来的一声呵斥把赵随风吓懵了,但没吓疯,立刻反应了过来,绷着脸硬生生的挨了郭济一顿骂。
郭济狠狠的出了口恶气,侧耳一听窗外的人正踮着脚步欲悄声离开。
郭济怎么能放过去查这群人底细的机会,一伸手解开身上华丽的官服,露出里面粗布的黑色胡服,施展轻功,如飞燕般悄无声息的纵身跳出窗户,在赵随风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跟了上去。
爬在窗下偷听的是那位县丞,郭济以蜻蜓点水般的轻功,隐身于屋檐、树后,一路尾随。
只见那县丞走过一条小路、穿过院子、来到一处杂草丛生的墙壁下。
草枯叶落,能隐蔽身形的事物越发少了。郭济隔的远远的藏在一根柱子后面,既要看着那县丞的动作,又要提防自己被人发现,神经紧绷,一刻都不敢松弛。
只见那县丞俯下身体,隔着枯黄的草丛很容易就能看清楚他的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扭动着身体,不多时竟然就这么消失在了草丛里。
这里有一个狗洞,郭济更加好奇了,一提气就跃到了房顶上,看着那一个灰布麻衣的男子从墙下出来,虽然脱下官服、摘下帽子,但郭济还是一眼就看出这就是方才的县丞。
那县丞改头换面后沿着一条巷子继续往前走,郭济紧追不放,就这么拐了三四个弯之后,停在一处看似平常的人家前面,很是谨慎的看了周围一圈,随后推门走了进去。
郭济站在另一处房子的屋顶,接着凸起的房顶掩盖,看着县丞穿过院子,敲开了一间屋子,屋中人开门的一瞬间,赵随风看清了被房门半遮住的一张脸,是那个县尉。
郭济心里一震,看着县丞进了房里后,直接翻墙跃到了房顶上,在房顶上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埋伏后,轻盈的跳到院子里,放轻脚步靠近了房间,俯身贴在门上,摒弃凝神听着里面的声音。
前面的话听不清,只听那个县尉说了一句:“一定要拖住他,让他回来得越晚越好,最好是在那个太监离开之后再回来,这样也就不怕他在那个太监面前狡辩了。”
“他”是谁?新任县令吗?为什么不让自己见他?莫不是他查出了什么事?郭济正一肚子疑问无处解答的时候,就听见那县丞居然很是恭敬的应了下来,然后准备离开。
在县丞推门的前一刻,郭济顺势一提气跳上房顶,趴在屋檐后面,看着他县丞绕道后面,牵了一匹马,沿着来时的路,出了门,但并没有回衙门,而是骑马往城外奔去。
郭济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使了一根银针,减缓了马前行的速度,以保证自己可以跟上。
县丞最后勒马停在了郊外一处普通的农舍前面,翻身下马敲打着那看起来早已破败不堪的木门,大声含着,让里面的人出来。
不多时一位衣着破烂、炙肤皲足的老农弯着腰、满脸堆笑的走了出来,要请县丞进去。那县丞摆了摆手,神态完全不像方才在比他第一级的县尉面前那般恭敬,仰着头、鼻孔对着那老农,趾高气扬的说:“一会儿县令要到你们家来,给我拖住他,要是他戌时之前回到城里,你们就别想在这里活下去了。”
郭济心中一惊,此地果然有问题,既然县令马上就要来了,不放在这里等一等他,也好在附近打听一下。
郭济想到这里,悄悄的离开,还不忘把县丞的马里刺了几根银针,以保证这位县丞在回去的途中狠狠地摔下马。
郭济围着周围走了一圈,发下此地倒是有一些良田,但大部分都是缺水的旱地,正值冷秋,无论是良田还是旱地,都是光秃秃的一片,郭济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一阵茫然涌上心头,到底什么时候大齐的百姓,近在皇城脚下,远达千里之外,都能过上好日子呢?
郭济看着原处的良田正在出神的时候,一个黑点从远处走来,随着穿过阴云的光束慢慢扩大,一个灰衣身影渐渐成型,朝郭济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那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少年,一袭灰色粗布交领长袍,头上带着青布幞头,见他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姿容似雪,虽然穿着普通,但依然掩盖不住那人满身的书卷气与清冷疏离的气质。
“公子可是迷路了吗?不知公子要去何处?”那人很快走到郭济面前,浅施一礼,在郭济反应过来之前,开口询问,声音如金玉相碰,清脆温和。
郭济的身体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时候先一步有了动作,回了一礼,随口就开始编:“在下时往幽州探亲的,路过橦县,见此地人烟稀少、土地荒芜,甚是感伤。”
那俊美的公子叹了口气,感叹到:“橦县地处边陲,水源本就紧缺,昔年顾将军在时,好不容易开出来的水道倒是孕育了一大片天地,到如今也大都荒芜了,所剩良田更是越来越少,百姓的日子也是越发不好过了啊!”
郭济感觉眼前这位公子对橦县的情况甚是了解,顺势问起来了对方的身份,没想到得到的答案是新任县令的书童,受县令所托,来郊外调查橦县的事情,姓容名华字章。
容章自报家门后又开始询问郭济的身份,郭济信口编了个名字,自称齐载。
二人就这么边聊边走,那容公子虽然看着冷清,但说起橦县的事情却是滔滔不绝,郭济顺势问道:“我来时听客栈的店家说上一任县令抓了很多人,不知容公子可知道原因吗?”
容章轻叹一声“主君也正在为此事发愁,因为此地良田越来越少,百姓常常因为土地大打出手,上一任县令的处理方式就是把这些打架的人全部抓进监狱,可这样终非长久之计啊!”
“哎,也不知新任县令有无良策解此地百姓之苦啊?”郭济故意试探到。
“主君的意思是先放了他们,然后再想办法筹钱雇人重修沟渠,不能让百姓再打下去了。”容章看着远处,天上的太阳,撒下无数光线,隔着薄薄的光幕,容章好像看到了橦县未来良田千亩、百姓富足的样子。
郭济心里对这位县令增添了几分好感,好心出言提醒:“我来时听说县衙里来了一位京城里来的官,或许你家主君可以试着找他帮忙。”
“哦!”容章心里一惊,“他现在在县衙里?”若是那京官在衙门里却没找到自己,那可就自己可就完了呀,何谈什么找人家帮忙!
容章没有对郭济详说自己的担忧,心中忐忑不安的与郭济分别,也顾不上继续查下去了,赶紧往城里赶。
中途着急赶路,又因为自从调到橦县后一直在走路,腿根有些酸涩,不大听使唤,明明看到了前面有个大坑,好像是什么东西砸出来的,结果还是没躲过去,一下子摔倒在了坑里,从胳膊到腿,浑身疼痛。
第51章 只信了一瞬间
等容章好不容易扶着腿站起来,又转头被路边的死马吓了一跳,容章在心里默默哀叹,这橦县不仅百姓活不下去,连马都活不下去,自己任重而道远啊!
终于赶在酉时之前到了县衙门口,容章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服,在脑海里迅速整理好思路,昂首从大开的门里走了进去。
一眼就看到一位身着枣褐色联珠纹半臂衫、头戴黑色幞头、腰系短剑的陌生少年正在院子里那里来回走,一副很是惆帐的样子。
听到有脚步声响起,惊喜的转过头来,在看到容章的那一刻,圆圆的杏眼里瞬间黯然,失去光彩。
接着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快步走过来,俯身施了一礼,很是恭敬的说道:“县太爷还没有回来,公子要是有什么急事先同我说就好。”
看来此人是那位京官的侍从,容章在心里想到,俯身回礼“在下就是橦县新任县令容章,烦请公子替在下通报一下。”
赵随风惊了,郭济还没回来,你怎么就回来了呢!
上午的时候,郭济突然把衣服脱了、飞了出去,等赵随风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气得赵随风对着窗户直跺脚,有什么就不能和自己商量一下吗!郭济这一走,万一那县令回来怎么办!
结果一语成谶,郭济一走就是一上午,眼看着再过一会儿太阳就要落山了,郭济还没回来,赵随风实在等不下去了,走出大堂对着大门望眼欲穿,急得抓耳挠腮,在院子里垂头丧气的走来走去,结果正遇上回来的容章。
赵随风第一反应是郭济还没回来现在应该怎么办?第二个反应是这么年轻的县令能治理好橦县吗?
赵随风愣在那里踟蹰不前,眼看着容章已经面露疑惑的看他了,愈发骑虎难下。进去,那么里面没有人、郭济不在的事实就会暴露,堂堂京官来到这里肃清吏治,自己却不知去向,这样传出去肯定会贻笑大方,郭济以后要是再处理橦县的事情就不容易了。
赵随风虽然一直想要除了郭济而后快,但此次出京郭济的身份是公开的,惩治起那些不作为的官员也更加方便。
可若是一旦郭济中途突然离去、不知去向,失去威信,赵润物愁得真想不管生前身后事的离开这个无望的世界。
可要是不进去就得先想办法拖住他,“不知阁下遵命大名,在下好进去通报。”赵随风下意识问了一句,等这句话已经说出口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刚刚是不是已经告诉过自己他的名字了?他好像叫容章。
想到这里,赵随风把头埋得更低了,根本不敢去看那位县令的脸!
老天开眼,祖宗显灵,赶紧把自己带走吧!
头顶并没有传来那种像郭济素日挂在脸上的那种嘲讽的笑,“在下姓容名华字章,烦请公子替在下通报一下。”嗓音里带着几分清冷,却又不像哥哥那般疏离,而是有些温柔,但却不是赵公子那样一听就让人心生信任的温柔,而是一种可以海纳百川、托付一切的温柔,听不出一丁点不耐烦。
“哦哦,好,在下马上进去。“赵随风已经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离开这个尴尬的场面了,就算房间里没有人也装作去叫人的样子进去,哪怕想郭济一样跳窗户逃走,也比留在这里强。
赵随风莽着头,一路小跑的冲进了大堂里,开门、关门、贴在门上,三个动作一气呵成。
赵随风深吸一口气,还没吐出去,气就被迫停在了鼻腔里。
在赵随风抬起头的那一刻,正对上大堂之上、坐在主坐、身着官袍、一脸嘲讽的郭济的眼神。
赵随风有些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郭济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为什么不出去?他是腿瘸了吗!为什么不出去!是想看自己的笑话吗!自己的笑话有那么好笑吗!他还笑!把那个嘲讽的眼神赶紧收回去!再这么嘲讽信不信本宫挖了你的眼!
赵随风在心里有无数个问题想问郭济、有无数句句不雅之语想骂郭济,千言万语汇聚到嘴边,赵随风就这么看着傻愣愣的瞪着郭济,说:“你赶紧出去呀!人家县令都回来了,你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里摆谱呀!”
没想到郭济还真就摆起谱来了,端端正正得坐在主位上,也不动,昂着头对郭济说道“去请他进来吧。”
赵随风当即就不乐意了,“郭大人出去一次腿就瘸了吗?”
这句话把郭济问懵了,“托殿下的福,在下身体健康、四肢健全,不劳殿下挂怀。”
“那你为什么不出去?”赵随风单刀直入的问道,语气很不好。
自己在外面战战兢兢的担心他,他却一直在里面看自己的笑话,是可忍孰不可忍,赵随风不把郭济弄出去,在自己刚才尴尬到想死的那个院子里感受一下,就不配当这个太子。
“下官再怎么样也是从三品的官员,此次去幽州又被授予观军容宣慰处置使一职,于情于理应该不需要出去迎接一位从六品的县令吧。”
郭济已经大体猜出那位县令是谁了,有心想看赵随风出丑,赵随风越是急得慌不择路,郭济心里就越觉得痛快。
赵随风越想越气,认定了郭济就是在耍他,冷笑一声:“郭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呀!居然比本宫一个太子还会摆谱,郭大人可是受父皇之命前往幽州的,代表的是圣上、是朝廷。摆这么大的谱,知道的是你郭大人生性豪奢,不知道还以为我大齐的官僚,都是一帮只讲排场、不干正事的饭桶呢!如此怎可让百姓心安!”
郭济没想到赵随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还以为赵随风会抽出剑、硬逼自己出去呢!没想到赵随风直接从以身作则的立场上骂他,还口口声声得考虑着百姓。
郭济承认,有那么一瞬间,自己信了赵随风,信了赵随风嘴里的为百姓着想得话与他自己心里想的是一样的。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
赵随风见郭济没有立刻起来,以为是自己骂的还不够狠,准备再说几句狠话时,郭济突然站起来了,理了理衣襟、拂去官袍上沾着的土,昂首阔步的推门走了出去。
赵随风以为他是终于受不了自己了,想出去找个出气筒。心里觉得不妥,赶紧低头跟在他后面,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位平平无奇的侍卫,然后在郭济讥讽大骂那位县令时挺身而出、拦住冲动的郭济、护在那位县令面前,一雪前耻,让自己在那位县令心里显得不那么蠢笨。
当容章看到郭济的那一刻,惊得下巴都要掉下去了,郭济看到容章的那一刻却没有过多惊讶,故作不解的问道“我听说新任县令回来了,怎么没看到呀?不知容公子家的主君在哪里呀?”
容章听后立刻回了一句:“自然是先去拜访观军容宣慰处置使,若不是主君去见那位郭大人,我怎么能有闲余来见到齐公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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