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小美人”嫌弃地把所有根茎避让到桥墩子上,简直像一棵开着花的爬山虎。
赵志刚透过钉板的缝隙观察外界,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不好,不好不好不好,它朝这里过来了。”
“这儿这么牢固,它进不来的吧?”黑发少年盘腿坐在地上剥皮肤上干掉的泥块。
“但畸变者容易勾来污染者……”赵志勇重新蹲下来,“我怕待会外面呜呀呀的围一群。”
“那支援呢,联络处那边有说什么时候到?”
“没信儿。庇护所里出能外勤的队伍几乎全部在外面,这时候求援……”赵志勇摇了摇头,“早着呢。”
说完,他将注意力投向靠在墙角许久没说话的那个男人,对方阴沉沉地垮着张脸,双目平视前方,视线焦点却不知道落在何处,一副丢了魂的样子,赵志勇忍不住劝他一声:“杨蓦,你这事儿吧……如果是真的,那帕尔默这个人渣死不足惜,咱和小陈也不是认死理的人……”
被叫做小陈的黑发少年立刻快速点头,就差把我们可以包庇你写在脸上。
帕尔默死不足惜??那也得是他利用完这人的躯体之后再搞死,而不是突然破坏他的寄生宿主,破坏他明天的计划。戊寅气得心肝脾肺胃都在疼,一句话也不想说。
他现在的心情就像是个难得突发奇想要做点好事的人,兴致冲冲去超市买了根火腿肠,结果被路边的流浪狗一口咬断了手。
不爽。
生气!
再也不做好事了!
这群可恶的人,这个该死的地方,真是一秒钟也待下去了!!
戊寅不讲理地迁怒着身边的一切,抬起盛满怒火的眼睛,在房间内搜寻着一切可以利用的物资,打算报复全世界。
偏偏这时候还有不长眼的畸变体把脑袋凑到窗户缝隙里,瞪着颗蛙眼,垂涎地朝内窥视。瞧它发现了三个大宝贝,蟾蜍畸变体兴奋地挥舞着上肢,捶打墙壁房门。
它的力气不大,及时长时间重复动作也很难对加固过后的建筑造成实质性伤害。但一如赵志勇所言,畸变体猎食期间的气息很容易吸引其他污染者,很快,蟾蜍就摇来了附近十几只污染者,乌压压的丧尸大军将每一块透光的玻璃缝隙都堵得严严实实。
身为最为年长的大哥,赵志勇努力安抚着其他两个年轻人:“它们一时半会应该进不来,只要坚持到晚上……”
话音未落,连续的枪声倏然打断了他,顷刻之间门外围聚的污染者就倒下了大半。
“是支援来了?”
“支援居然来得这么快?”
赵志勇和小陈少年脸上都是一喜,只有戊寅冷着脸目光扫过货架上的一排工具,迅速将那袋生理盐水收进口袋里。
门外的战斗结束得异常迅速。
在绝对的物理压制下,污染者一只又一只的倒下,窗户上溅满了丧尸的脑浆,而那只庞大肥壮的蟾蜍畸变体死亡的时候,被长刀切割开的脑袋与肢体分离,恶臭的体/液瞬间糊满了整面墙壁。
戊寅听到了机械飞速收缩变形的金属声,随后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男性嗓音:“危险已经解除,里面的各位老师,可以出来了。”
第22章
太恭敬了,这还不知道屋子里面都关着那些阿猫阿狗呢,张口闭口就是老师,如此过分谦逊的态度,一听就是那只红眼睛的白毛半机械体。
赵志勇没有犹豫,直接和小陈一起把堵在门口的障碍都搬开,然后摆出一副喜迎解放军的受困区难民神情,哈哈笑着打开了门,感动地和解临渊握了握手,随后一把哥俩好地抱住了站在后方的络腮胡里根长官。
“居然又被你们救了啊。”赵志勇笑得像朵太阳花。
里根一张脸皱得像京巴犬:“居然救得又是你。”
他们提前结束被分配战区的任务,本来想去增援其他队伍继续转移污染者潮,却临时收到紧急联络处发来的任务,让他们去东信湖救援一只受困的小队,后附着被困人员名单。
看到熟悉又讨厌的姓名和照片,里根真想让他们干脆全被畸变体吃了算了。
……
解临渊没有管这两个寒暄的人,在左手臂覆上皮肤涂层之后就径直踏进门中,环顾一圈,却没有找到那个他想要找的人:“帕尔默教授,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吗?”
听到这个名字,小陈下意识就看向伫立在角落不动的杨蓦,接着又欲盖弥彰地摇摇头。
解临渊当然不会错过这点小动作,皱着眉头看向角落里的那个年轻人,他的左眼迅速扫描出对方身份信息,不知道为什么,这名叫做杨蓦的司机给他带来的第一观感非常差。
“咳,Z啊,帕尔默他……”赵志勇知道这件事躲不过去,挠挠头,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很不幸……”
解临渊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特别是紧接着就有一名队员顺着拱桥飞快地跑过来,向里根汇报河对岸发现一具男尸,刚死亡不久,脑袋缺了半截,里面都被掏空了。但凭借穿着和剩下的半张脸,可以判断出死者的身份正是帕尔默副教授。
还未听完汇报,解临渊就已经转身夺门而出,以异常恐怖的速度来到帕尔默陈尸的桥尾。
他的反应太过激烈,让赵志勇脸上伪装出来的哀悼神情都有些走形,他疑惑地看向里根,就看到这位老对头也一副见鬼的表情。
两人对视一眼,里根忍了忍,还是秉着不能让他一个人受惊吓的念头告诉了赵志勇实情:“Z谈恋爱了,就是和帕尔默……你说是不是邪门?”
“……”操!那杨蓦杀的岂不是Z1932的姘头?这还能有活路吗?!
赵志勇惊恐地转过头,却见罪魁祸首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甚至还犹有闲情问一名先锋队队员有没有吃的,最后还是里根递给他一条大豆能量棒。
杨蓦谢也未谢,拨开外面的包装纸两口塞进嘴里,接着拍拍手上的残渣,施施然走出小卖部踏上拱桥,明显就是朝帕尔默尸体的方向去的。
去做什么?
吃饱了自首还是挑衅未亡人?!
拱桥尽头,解临渊望着地上脑浆都被吸干了的帕尔默尸体,久久没能反应过来。四肢骨折,血肉残渣和颅骨碎片洒得到处都是,鲜血遍地,让人根本无从落脚。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那样一名难以捉摸、阴晴不定的异能者,居然就这么简单的死了?
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中,他又在内心不断反问自己——不然呢?
他还指望出现什么奇迹与转折吗?
就帕尔默的那个异能,在人类中或许能达成意想不到、扭转乾坤的作用,可在没有脑子的污染者和畸变体面前,他就仿佛秀才遇上兵,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冷静,冷静下来。解临渊死死地咬住后槽牙,不能慌乱,不能崩溃,他已经忍了无数年,压抑了无数年,踏着无数同伴的尸体,一步步走到现在,绝不能功亏一篑。
不就是死了个人么?不就是又遇到意外了么?不就是离开再次延期么?不就是计划屡屡碰壁么?
他运气向来糟糕,早就已经习惯了失败。
只要耐心蛰伏下去,他绝对还能找到下一次机会……
没关系的。
解临渊闭上干涩的眼睛,在内心不断的宽慰和排解之中,翻涌的糟糕情绪慢慢变得稳定。
——为了自由,一切都是值得的。
“解临渊。”
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解临渊回过身,惊讶地注视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背后的年轻人杨蓦。
“不好意思,我失态了,”解临渊暗想自己方才情绪起伏太过激烈,竟然警惕心下降到这种地步,连有人靠近都不知道。
不过他现在已经整理好心情,重新戴上了温和顺从的面具:“我和帕尔默教授关系很好,他意外死在这里,我很难过。嗯,‘解临渊’这个名字是他告诉你们的吗……?”
“不是意外死的。”戊寅语气毫无起伏地说,“是被人推下去的。”
“什么?”解临渊变了脸色。眨眼之间,他就考虑到是不是他和帕尔默商讨的计划泄露,庇护所在杀鸡儆猴。但转念一想,直接击杀异能者而不对他的能力做研究,这不符合庇护所的做事风格。
阴谋论和坏心情让他的面容浮上一层阴霾。
“谁推的?”解临渊声色冷冽,压迫感十足地向前一步。
“……再说吧,反正都死了。”杨蓦竟然对他眉宇间的戾气毫无畏色,甚至还不耐烦地摆了下手,自顾自地说:“我讨厌这个地方,等不到明天了,现在就动手吧。”
说着他抬眸瞥了眼解临渊,目光就像刀刃一样锋利:“把监控关了,我有话要跟你说。”
这几句话讲得没头没尾,没什么前后逻辑,解临渊不明就里,皱起眉狐疑地盯着这个奇怪的人。
戊寅也没有过多解释,他朝趴在桥面护栏上的几扇小巧荷叶抬起左手,眼神方一轻飘飘地挪过去,叶片便如同受到主人召唤的小狗一般,亲近地凑了过来。
解临渊随意地移去一眼,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他的眼神发直,极度震惊地看着眼前诡异的画面。
戊寅用手背贴上荷叶油滑的表面,低声问:“记住我之前的示范了吗?”
荷叶尖亲昵地蹭了蹭他,像是在作肯定的回答。
解临渊瞬间没有一丝犹豫的关了监控,但神情依旧警惕,垂在腿边的机械手虚虚握起,在指缝中变换出一根见血封喉的毒针:“杨蓦你到底……?”
“我叫戊寅。”戊寅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他抬起头,直视解临渊的双眼,“虽然它只是我的编号,但我没有其他名字,所以‘戊寅’就是我的名字。”
解临渊猛地想起他和帕尔默第一见面的时候,对方询问他:
究竟什么样的人只有编号,没有名字?
他当时的回答是:
所有人都有名字,如果只有编号,那编号就是他的名字。
“你——”
“解临渊,你接触的帕尔默,和面前的这个杨蓦,都是我。”戊寅平静地解释着,丝毫不顾及听的人能不能接受如此庞大的信息量,“这才是我真正的异能。”
“簇”的一声,解临渊的左眼显示屏短路熄灭,他捂着黑屏的眼瞳,难得流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态。就连他机械臂上的皮肤涂层都因为运转失灵发生颜色故障,像打翻了颜料盘,闪过一连串五彩斑斓的黑,最后凝固成一条非常社会的大花臂。
第23章
转瞬之间,机械战神紧急重启,重新亮起的左眼眶内涌入大量的数据,一排又一排微小繁杂的代码从显示屏内急速刷过,最终形成一颗绯红色的人类瞳孔。重启之后机械臂的涂层也总算能正常显示,可Z1932的脸上却满是震惊又复杂的神色,定定地注视着戊寅,“……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在他说话期间,络腮胡里根长官缓缓走了过来,从走路姿势和表情来看,这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异样,更没有任何防备。有两名队员不近不远地坠在他身后,然后是刚上桥的赵志勇和小陈,剩下的三名队员还在这两人的后面。
戊寅没有回答解临渊的问题,只转了下眼珠,用眼神轻飘飘地示意正在靠近的里根。
解临渊没有别的选择,也不会放过这个选择,他神情迅速变得笃定坚毅,微不可察地朝戊寅颔了下首。
黑发男人微微一笑,像是狡黠的灾厄之神,想要给惹他不快的人类降下一些惩罚。
这明明是杨蓦的身体,是和同之前一模一样的五官,但在不同灵魂的操控之下,一颦一蹙,竟然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气势。
里根彻底走到了杨蓦和解临渊的中间,注意力全部都放在地上这具残破的尸体上。
“Z,节哀。”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里其实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
虽然里根看似接受了Z1932也会谈恋爱的设定,还主动叫他临出任务之前看望一下恋人,但事实上里根的内心根本不赞同,他认为恋爱并不是一个为战争而生的实验体应该做的事,而表面妥协只是他安抚Z情绪的权宜之计。
因为里根一直隐隐约约感觉Z的一些行为在隐晦地表达他也是一名人类的潜台词。
Z从没有直接挑明过这份诉求,但刻在骨子里的信念总是会在不经意间,通过某些无意识的言语倾向或者动作,流露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Z渴望像个正常人一般的生活。
但这怎么可能呢?
他可是从小就经过严格挑选,几乎有记忆起在实验室、手术室和训练场度过的机械战神计划实验体,他不该有独立的人格,也不该考虑任何战斗以外的事情,他就是一把枪,一把还算好用的枪。
枪为什么还会有情感需求?枪为什么要有自己的想法?
帕尔默的存在永远是一个变数。他现在死了,正合里根的意。
短暂的思考结束,里根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热情的呼唤:“里根队长!”
他转过头,就见杨蓦满脸堆笑地伸出手,“非常感谢你们及时赶来,不然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类似的话语里根不知道听过几百遍了,但也不好拂了笑脸人的面子,伸出一只手和杨蓦相握,“没事,这是我们先锋队的职责。”
就在两只手相握的瞬间,黑色的毛细血管如叶片的经脉纹路,以戊寅的五指指尖为起点,迅速蔓延上里根的整面手背。
络腮胡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就已经被戊寅附身,他面部肌肉变得松弛,两眼无神放空,整个人都好似被按下了停止键。
他被控制着抬起右手,如吊线傀儡一般伸进衣领中,从颈项处拿出一枚雨滴形状的密钥,再呆滞地低头摘下。
“动作快一点!”解临渊忍不住出声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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