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虽然还是没有证据,但这已经是尽我所能还原的事情真相了,去找巴尔克对峙的时候,他也没有反驳,只在不停地叹气。
然后我又花了三天时间翻山越岭地追着那只金翅雀满山头地跑,和它鸡同鸭讲了好久,它总算能明白我的意思,连夜把巴尔克农场里的向日葵田全给掘了,仓库啄得乱七八糟,就连马厩里的马都也给放跑了。今日凌晨,它突然主动叼着马鞍找到我,代表的意思不言而喻,这可把我激动坏了,哆哆嗦嗦地试驾了一下,还真的肯让我骑!”
听完这些天发生的事,戊寅的关注点只在一个方面,“报酬呢?”
他脸皮奇厚地问:“报酬呢?虽然金翅雀掘了地又放了马,但它接下来大概率不会再回去了,也算是我们完成了驱赶它的委托,所以报酬呢?”
薛鸿意:“呃……”
戊寅警惕地问:“他该不会是赖账了吧?”
“赖账倒没有……但是你也听到了,老巴尔克的仓库被金翅雀搞得一团糟,”薛鸿意抓抓头发,“他说想要收拾出来至少也要一周时间……唯一幸存的只有他提前炒好装袋的五斤葵花籽,就在我车里。”
他爽朗地笑笑:“左右一周的时间也不是很长,等等就好了。”
戊寅:“……”不,很长,等不了。
拿不到尾款的戊寅很想下楼去把金翅雀油炸了。
解临渊和暴脾气男夏阳彦借把椅子借了足足二十分钟,如果不是戊寅知道借椅子是假,双面间谍转移视线才是真,他都怀疑这两人借回来的这把是龙椅。
而且一般情况来说,就他们俩这磨磨蹭蹭的劲儿,把椅子搬回来的时候客人差不多就该起身告辞了。但奇怪的是,不知道薛鸿意这人今天到底是闲得慌,还是别有居心,一对屁股就像是粘死在这间破旧小宿舍的椅子上一样,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讲完老巴尔克,他就开始讲今天早上他骑鸟回家发生的事。巨大的变异雀把爷爷薛岳吓了一跳,老元帅惊讶过后紧接着就把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通,还连人带鸟赶出了门。
薛鸿意的父亲因为污染死亡后,薛岳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从慈爱宠溺变得严格冷淡。并且随着时间推移,元帅在他面前越发的不苟言笑。薛鸿意认为这是爷爷担心他的表现,期望他尽快成长起来,但他还是屡屡让爷爷失望……
时间从午后悄然转换为傍晚,一个又一个家庭伦理小故事讲得薛鸿意口干舌燥,听众也大多心不在焉,但他就是死赖着不肯走,绞尽脑汁想着新的话题。
戊寅也不出声赶他,只是眉头微蹙,低垂着眼眸,默不作声地揉捏着殿下的后颈若有所思。
天色渐晚,又实在想不出新的话题,薛鸿意就开始地热情建议今晚大家一起去B区逛夜市,吃点小烧烤,恰点小米酒。
解临渊也终于意识到这只缺心眼的癞皮狗真是打定主意不肯轻易放过他们了,他喝了一口已经冷却的茶水,隐晦地斜觑戊寅一眼,见对方没有反应,他抬起头,直言不讳道:“抱歉薛队,我们晚上还有事。您看,今天是不是先聊到这里?”
就是没想到,他赶客的话语已经说得这么直白,薛鸿意竟然还不打算走,憨厚笑道:“哎呀,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儿啊?我知道你们囊中羞涩,我请客怎么样?今晚一切开销,都由薛公子买单。”
“薛鸿意。”戊寅终于冷冷淡淡地开了口,他抬起眸,一双幽绿眼瞳宛若两枚冰凉清透的翠色玉石,晶莹润泽。
他只说了这么一个名字,然后就没了下文。
可也就是因为这一个简单的名字,令薛鸿意缓缓收了脸上没心没肺的笑容,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掩住了眼睛。停顿一会,他摆了摆手道:“老夏,去给楼下的小雀弄点水,它肯定早就渴了。”
夏阳彦明白队长这是要支开他单独谈话的意思,起身微不可察地和解临渊对视一眼,随后快速转身出了门。
走廊上急促的脚步声还未彻底消失,薛鸿意就叹了口气,反手指着门道:“夏阳彦是我爷爷的人,塞到我的队里监视我的,同时他也是我爷爷和你这位同伴之间的传话筒,他们两方大概达成了什么出卖你的协议,看起来,今晚应当就有行动。”
解临渊:“……”
他此刻的心情大概就像是看到只知道吃糠的家猪掀开了粉嘟嘟的外皮,露出底下的獠牙,说他其实是一头能撞死老虎的野猪。
戊寅心底也有一丝轻微的诧异,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轻描淡写地托起茶杯,又因为杯沿洗不掉的污垢嫌弃地放回去,淡淡道:“嗯,我知道,他跟我坦白了。”
“……是吗,那就好。”薛鸿意点点头,他的视线移向搁在床尾的那只背包:“……所以,你们今晚是打算要离开南营地,这才这么着急地赶我走?”
说着,他又看向十分警觉地从地上站起的变异双头犬:“胃口挺大,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想着带殿下一起走。”
“……”
戊寅没有说话,解临渊自然也保持着沉默。
薛鸿意等了一会,“不说话?那我就当做是默认了。”
他从腰间摸出一把伯/莱塔手/枪拍在桌子上,“十五,殿下是我们南营地宝贵的公共财产,我不会让你带走它,你也不可能带得走它。”
不等戊寅回应,他又看向不远处的解临渊,眼底划过一抹冷意:“至于他,北营地的得意之作,Z系列战神半机械生命体,Z1932,他也不能走。”
“在关于他的处理方式上,我赞同爷爷的想法,即便是半机械生命,也与真正的人类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他需要一个新的最高指令,用以约束行为,更好地为人类服务。”
解临渊右手背青蓝色的血管瞬间绷起,左眼珠也即刻转为瞄准锁定状态,他不会真的发难,理智终究会压制住他的怒火,从前无数次类似受到泯灭人格的诋毁性语言,解临渊都是这么做的,他向来善于隐忍。
可这一次就他在自我消化之前,一只手掌忽然盖在他的手背上,热度从肌肤相贴处传来,还安抚性地捏了捏。解临渊愣了下,抬眸望向戊寅的侧脸,后者面无表情地握着他的手,没有一点要松开的意思。
这个细微的动作瞬间压制住了解临渊的怒意,像是在濒临爆发的火山口落下一枚晶莹剔透的雪花,飘飘摇摇地落下,却令偌大磅礴的火山为了护住这枚完美的六角晶体心甘情愿地熄灭。
薛鸿意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小动作,这令他觉得异常碍眼,说话的语气也重了许多,“我们已经联系上了狼烟庇护所和北营地的研究团队,表明情况之后,他们答应只要我们能够活捉这只叛逃的实验体,狼烟愿意以相对优惠的价格转移Z的归属权,北营地也主动表示可以替我们重新制作新的控制秘钥。”
“今晚能够离开南营地的,”他双目如炬,“十五,只有你一个。”
听到这句话,始终一言不发的戊寅倏然轻笑了一声:“什么,我居然能走?薛鸿意,你可知道我的价值,远胜十只双头变异犬。”
薛鸿意不知道为什么,略带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我知道,虽然爷爷不肯告诉我相关细节,但我能猜到你的身份应该是一名异能者,研究价值非常高……
事实上,我也不希望你离开。
但是我现在的势力比不上我爷爷,他又是个贯彻公众利益远胜个人利益理念的坚定执行者,你要是落到他手上,一定会被迫为大众利益牺牲,我目前还没有办法在他的手底下好好地保护你。
所以我会送你暂时离开南营地,等到我有能力的时候在把你接回来。在这期间,我的人会把你安置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他们会保护你的。”
“薛鸿意,”戊寅不耐烦地打断道,他他过于冷漠的语气就像是一盆冰水,劈头盖脸浇在薛鸿意越发热切的情绪上,“别再自说自话了,今晚,我,解临渊,外加殿下,两人一狗都会离开,一个都不会留下。”
薛鸿意露出了受伤的眼神,似乎十分为戊寅的固执和天真失望,他叹了口气,语气仍旧真挚耐心:“我不想伤害你,十五,不要让我为难。”
解临渊实在忍不下去了,站起身左臂转换为一把冲锋枪,通体漆黑的枪身散发着象征着死亡的金属光泽。反正对方不止知道他是Z系列机械战神,连他具体的编号都能说出来,保密保成了一个漏勺,他也没什么继续藏拙的必要:“你是不是太自信了?既然知道我是Z1932,又凭什么在这里大放厥词?”
面对解临渊,薛鸿意的目光就没有那么友善了,当然,解临渊望向他的眼神更是明目张胆的挑衅和凶狠。
薛鸿意不屑地冷嗤一声,就像在看一个不知好歹又自以为是的小丑:“你问我凭什么——”
“大概是凭他是个变异者?”戊寅笑了下,懒懒散散地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一个以为看透了别人的身份,而将自己身份隐藏得很好的,变异者。”
第62章
变异者?解临渊惊讶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绛红眼瞳落下,恰好与戊寅抬起的翡色双眸撞到一起,好似绚丽剔透的玻璃珠清脆相击。视线交汇的刹那,他莫名通过戊寅平静的目光产生了一股安定感,好似接下去不管发生什么,眼前这个细瘦高挑的男人都有办法解决。
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因为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由解临渊为他人带来安全感,无数次背负着嘱托和期待在危险、意外与逆境之中寻求生机。
而且他生来警惕,很难去信赖别人,更是天性争强好胜,也不愿意把性命交托于他人手中。
或许也只有现在,面对他所不擅长的领域,还有一个强大又深不可测的未知生物与他处于相同阵营,解临渊才会放纵自己,喘一口气,将一切交付给身旁与他并肩而立的那个人。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面上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
随着“变异者”这个名词出现在戊寅口中,薛鸿意先前行为上的种种异常也好似撕去了表面的薄纱,一并摆到了台面上。
薛鸿意对于戊寅那没来由的喜爱,夸张的追崇,热情到诡异的态度,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从王穗到杨蓦,再到十五,薛鸿意殷勤热切施加的对象一路追随着戊寅寄生的宿体,不断发生改变。
这么明显的反常,解临渊却因为他某些羞于启齿的小心思,对此毫无所觉。
他默默陷入反思之中,但又很快给自己找到了开脱的理由——
概因那些陌生的情感出现得太过突然,又非常奇妙,解临渊喜欢这种能让他变得更像一个正常人类的情感,享受其中,注意力尽数被它所攫取,他忙着与为他带来这些情感的人斗智斗勇,哪还有余力发觉身边还有一只隐藏在人群之中的异类。
幸而在灾厄污染方面,戊寅比他敏锐得多,即便他难得掉以轻心,也有人为他兜底。
相较而言,薛鸿意的脸色就差多了,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刚掀开神秘面具坐上牌桌准备赌一把大的,隔壁庄家就把他底牌全给掀了,还将他的身份证号放到大荧幕上滚动播放。
“你知道变异者?”他警惕地问。
人类感染灾厄病源之后变成污染者,其中又有部分由于不知名的原因变异成为畸变体,拥有一定的智商,身体素质大幅增强。
在畸变体之中,还有一类极为特殊罕见的存在,他们是拥有人类的外表和智商的畸变污染体,基本看不出任何与正常人的区别,即变异者。
即使是戊寅,也难以一眼分辨出人群中的变异者。不过,他还在王穗体内时就隐约觉得薛鸿意给他的感觉很奇怪,直到近来回到仿生体躯壳内,看着薛鸿意无缝衔接地对王穗、杨蓦、十五施加善意,他这才确认了薛鸿意变异者的身份。
为求稳妥,他还用言语暗示薛鸿意与变异金翅雀继续接触,想通过脑子不怎么好使的小雀来确认薛鸿意身体素质加强的程度。
看到金翅雀雄赳赳气昂昂驮着薛鸿意飞在27层窗外的时候,戊寅还着实认真思考了一下如何诱导金翅雀发言,就是没想到,他随便往变异雀颈下一模,这只聒噪的大鸟就把他新任主人的一切透了个底掉。
……还是用一种‘我主人超级厉害,他能如何如何如何……’的自豪口吻讲述的。
薛鸿意以为深山老林没人看见,为了追上四处逃窜的金翅雀,肆意使用他非人的能力。
……变异鸟确实是捉到了,底裤也被雀扒干净了。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薛鸿意。”戊寅微微眯起眼睛,“原本我是真挺欣赏你的,即便知道你是隐藏在安全区里的人形大丧尸,也没打算利用这件事做什么文章。但你非要不知死活地上门挑衅……也好,利用起来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话音未落,薛鸿意骤然发难,他猛地伸出手去抓戊寅的肩膀,但不等手掌触碰到对方的衣服,一把锋利的长刀就径直砍向他的手背,如果不是薛鸿意反应够快,他的一只手就得落在这里。
刚躲过上面的攻击,薛鸿意脚踝忽然一痛,低头就见双头犬已经恶狠狠地扑咬上来,一颗脑袋威胁性地朝他吠叫着,另一颗脑袋隔着裤子撕咬着他的左腿。
薛鸿意抬脚一把捏住殿下的后颈,变异者的力气足以捏碎常人的头骨,殿下痛得嘤嘤直叫,被恶狠狠地甩到了墙上。
他再次抬头看向戊寅的时候,双瞳已经被红血丝所占据,眼角数道黑色血管朝四周蜿蜒,好似神秘部落的图腾,诉说着诡异的力量。
解临渊护着戊寅缓缓退到门边,给了他一个眼神,戊寅立刻反手开门,唤了殿下一声,转身飞快地冲了出去。
“十五!”薛鸿意愤怒地吼叫着,想追又被扫过的一排子弹逼迫着后退,弯腰寻找掩体。解临渊在硝烟之中轻笑了一声:“他的名字根本不叫十五,蠢货。”
戊寅对变异种的吸引力解临渊心知肚明,难得一见的畸变体在他身边扎堆出现,变异动物几乎对他言听计从,就连解临渊这个半变异者也对他有着天然的好感度。
更何况薛鸿意这个纯变异者。
一句‘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无疑是十分致命的挑衅,薛鸿意瞬间被激怒,抓过桌上的伯/莱塔就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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