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莫名其妙的画面从顾凌宇脑海中闪过,他看到任渠椋坐在一处山洞之中,袒露着上身,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顺着伤口蜿蜒留下,他看到自己在帮任渠椋拭去血迹,帮他包扎伤口。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顾凌宇头痛不已,一时间愣在原地。
按照原计划,两个“鬼皿”应该仓皇逃跑了。可任渠椋一转身,却见顾凌宇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知他这是在想什么。
悟慧大师见两个鬼皿一个受伤,一个楞在原地,觉得这是一个乘胜追击的好机会,拂尘一挥,便要再次出招,而在一旁看着热闹的桂江雨这时也终于发现了不对,立即出言提醒道:“悟慧大师!当心别让他们跑了啊!”
任渠椋连忙撑起一道结界竖在两人身前,堪堪挡下了悟慧大师的攻击,而后凑到顾凌宇耳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了?”
听到这一声,顾凌宇才终于回神一般,连忙跟上了任渠椋,按照原定计划转身逃跑,目光却始终盯在任渠椋那只受伤的手臂上。
悟慧大师见状,拂尘一收,便追了上来。
好在幻境是由顾凌宇他们三人所化,其中一切皆可按照他们的心意随意变换。稍稍改变了几条小路之后,两人便轻易甩开了悟慧大师。
任渠椋注意到了顾凌宇直勾勾的目光,略微有些不自在:“这里是幻境,一切都不是真的。”
这点小伤即便不是在幻境之中,任渠椋必然也不会当一回事,可顾凌宇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心上一直一阵一阵的发疼,脱口便道:“可你还是会疼。”
这句话关心的意味有些直白,两人一时间都愣住了。
顾凌宇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最近这几天是怎么了?又是做噩梦,又是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任渠椋听了这话,耳根也有些微微发红,半晌才道:“这点伤……修道之人,受伤难道不应该是常有的事情吗?”
顾凌宇掩饰般轻咳一声,想要略过这个莫名暧昧的话题:“那个……接下来就是桂江雨的事儿了,咱两没什么戏份了吧?那咱们先到幻境外面等着去吧!”
任渠椋也松了一口气似的嗯了一声。
两人神识归体,任渠椋洁白的衣袖上干干净净,一点血迹都没有。可是顾凌宇却始终感觉自己心头像是堵着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若是试探之后确定广福寺与此无关,桂江雨会将一切情况告知悟慧大师,然后带他们一同离开幻境;若是不能确定,那么桂江雨会再次将他们二人拖入幻境之中,共同商讨应对之策。
幻境和现实中的时间并不对等,任渠椋和顾凌宇之间这场尴尬的相顾无言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其余人便也全都离开了幻境,神识归体,陆续醒了过来。
既然如此,可见那只幕后黑手和广福寺没什么关系了。
“师尊。”看来桂江雨在幻境中便已将情况和三人说过了,两个少年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情,恭恭敬敬地对着任渠椋行礼。
“我给大师介绍介绍。”桂江雨抢在两个孩子和顾凌宇打招呼之前开了口,“这位便是琨玉山的清琼仙尊,这位才是那个发现了高栾镇鬼皿的散修,姓顾。这位是广福寺的悟慧大师。”
闻言,轻隐和雁桢奇怪地看了桂江雨和顾凌宇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事先三人便商量好了,不打算将顾凌宇的身份告诉广福寺的。毕竟魔尊总归是不大好和这些正道人士合作,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任渠椋的两个小徒弟。担心他们说漏了嘴,桂江雨才截住了他们的话头。
其实若不是顾凌宇恰好和任渠椋一同发现了高栾镇的镜中桃源,桂江雨原本的计划也是不打算让两人知道自己在同时和两方合作的。
悟慧大师朝两人略一颔首:“大致情况桂掌门已经已经告诉贫僧,此事事关重大,几位小心谨慎也是应当。三位施主还请随我回寺中之后,再将此事告知住持吧。”
任渠椋感应过自己设在客栈的结界,确认林雁一从始至终不曾离开客栈半步之后,才跟了上去。
来到广福寺中之后,悟慧大师安排了小和尚替几人斟茶之后便离开了大殿,前去寻找住持悟然大师,同时也留给他们一些互相交流的时间。
“幻境之中后来发生了什么?”任渠椋问桂江雨道。
“你们离开之后,我向悟慧大师提到了自己四处云游之事曾在其他地方见过鬼皿,并且提出要通知其他几大门派共同调查此事,悟慧大师表示他也觉得这样最为稳妥,当即便邀我随他一同回广福寺来,现将此事告知住持,再向其他门派发传讯鸟。我又说我在烟波城又几位朋友,或许烟波城这边由我亲自前去通知会好一点,之后大师也只是叮嘱了我几句注意安全,并未多加阻拦。”
任渠椋和顾凌宇知道,桂江雨后面加那一句恐怕是担心悟慧大师打算将证人带回广福寺之后灭口。只是这里到底是广福寺的地盘,许多事情不便讲得太过详细。
以桂江雨的心思城府,他所做的试探绝不会这么简单。不过既然他已经得出了广福寺与此事无关的结论,那想必不用太过担心。
解决了这件事情之后,任渠椋才转向了轻隐和雁桢:“还未来得及问,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32章 美人 素白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攥着一个瓷……
“是师祖让我们来的。”雁桢老老实实地答道,“师尊请放心,广福寺的两位大师应当是和此事没什么关系的。”
“师尊让你们来做什么?”
“师祖说最近修真界很不太平,您又不在山中,她恐怕没有精力照顾好我们,便让我和轻隐来广福寺暂住一阵,说是可以修身养性。不过临行之前师祖叮嘱过,鬼皿之事事关重大,不可轻易和任何人提起,因此我们二人来到此处多日,未曾将高栾镇发生的事情告诉过任何人。今日收到了求助信后,住持立即便将信的内容告诉了我们,让我们及时回琨玉山去将此事告知师祖。是我们坚持要跟着悟慧大师下山查看,悟慧大师才带上了我们的。”
如此说来,此事的确和广福寺没什么关系了。否则,他们必然首先不能让此事被其他门派知晓,也便更不能放轻隐和雁桢回琨玉山了。
几人交谈间,悟然大师已经来到了正殿之中,在场的虽说顾凌宇已是魔尊,桂江雨也已是掌门,但若论及辈分,悟然大师与任渠椋的师尊当是一辈人,于是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招呼。
“大致的情况,悟慧已经都和我说过了。”悟然大师缓缓开口道,“若当真有人想要以此魔界禁术为非作歹,的确不能容忍。若能够知道此事幕后之人是谁,广福寺也义不容辞,必定会出全力除去此人。只是,如今此人身份未明,广福寺便是想要襄助,也是无从下手。”
听完这话,轻隐和雁桢都还是一脸茫然,在场的三个大人却都心下一沉。
果然,紧接着便听得悟慧大师接着说道:“诸位若是能够查出此人身份,有任何需要广福寺相助之处,广福寺必全力以赴!不过诸位大可放心,广福寺周围的几个镇子,我们都会仔细盯着,有任何动静都会立即通知泓兴派和琨玉山!”
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在此人身份明了之前,广福寺都不会做什么了。
本来四大门派就各有心思,求助之路也本就不会是一帆风顺。不过此番能够确认四大门派中至少有三个和此事无关,即便是得不到广福寺的帮助,也不算是一点收获都没有了。
然而,任渠椋显然不这么想。
“鬼皿行为言谈皆与常人无异,对方的修为又深不可测,既能创造出高栾镇一个制造鬼皿的窝点,谁又能知道旁的地方有没有?谁又能知道修真界中,那人已经布下了多少钉子?谁又能知道……四大门派之中,有没有那人藏下的鬼皿?这件事,谁都不能独善其身!”
这话说的已经颇有些不客气了,悟慧大师脸色一沉,悟然大师倒是依旧眼观鼻鼻观心,一点不为所动。
“并非是我们广福寺想要独善其身。”悟慧大师是悟然大师的师弟,也算是任渠椋的长辈,说起话来也当有些分量,“只是广福寺不掺和修真界中的恩怨是非已久,这些想必诸位不会不知道。如今你们自己都还搞不清楚对方是什么身份,我们便是要帮忙,也不知道是帮了谁,对付了谁!”
言下之意,谁知道这是不是琨玉山和泓兴派联手搞出来的什么门派斗争的把戏,想要利用了广福寺做他们的手中之刃。
任渠椋没听出悟慧是想要用长辈的身份来压他,只觉广福寺此举,太过自私自利,于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
顾凌宇在桌下伸出一只手,按在了任渠椋的膝头,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悟然大师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即便任渠椋和悟慧大师两人在这里呛声,悟慧大师也始终一幅不动如山的样子,想来是没那么容易改变主意的。
身为住持,需要考虑的事情自然很多,整个广福寺的人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他们也实在没必要非要在这种事情上争出个是非对错来,平白破坏了琨玉山和广福寺的关系。
顾凌宇在泓兴派时曾看到过,广福寺在很多年前并非是如今这般不问世事的。但多年前正道和魔修的那一场大战,广福寺伤亡惨重,上一辈的弟子只剩下了悟然悟慧两位大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广福寺才要韬光养晦,不愿意理会修真界的诸多纠纷。
桂江雨也很有眼色,见任渠椋停了嘴,连忙便接上了话头:“其实两位大师的担忧也有道理。若是咱们太过大张旗鼓,惊动了暗处那人反而不好,不如就我们几个小辈先查着这事,等有些头绪了再来和二位大师商量,如何?”
悟慧大师的脸色这才终于好看了些。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悟然大师吩咐了弟子,说是可以给他们打扫出几件禅房来让他们歇一夜再走,但任渠椋很是不愿意与这一群“自私自利之徒”为伍,当即便要离开,顾凌宇也担心以任渠椋的脾气再和悟慧大师闹些什么不愉快便不好了。
至于桂江雨……寺庙的素斋,桂掌门是万万不能忍的。
轻隐和雁桢遇上了自己的师尊,又听到了这么刺激的大事,很是想跟着任渠椋他们去见一见世面。
任渠椋倒也觉得无所谓——此事虽然危险,但十六七岁的少年也是时候跟着去历练历练了。可不知怎么,悟然大师竟有些不想放人。
“你们要去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危险,实在不适宜带着两个孩子去玩闹。任掌门托贫僧照顾他们两人,他们大可以继续住在广福寺中。”
任渠椋这时才愈发觉得莫名其妙。琨玉山有吃有喝没危险,师尊不让这两人好好在琨玉山待着,非把人派到这里来,这也就算了,关键一直都一脸佛法无边的悟然大师居然在任渠椋提出了想要带轻隐和雁桢离开的时候,露出了些许不那么佛法无边的表情,想要把人留下来。
不过两个孩子少年心性,若不是师祖的命令,本也就耐不住寺庙中的清苦,如今见了任渠椋等人便像是见了救星一般,又知道他们是要去调查此等大事,根本就考虑不到此事可能有多么的危险。
毕竟是别人家的弟子,旁人是不好多说什么的。最终,两个少年还是跟着任渠椋他们离开了广福寺。
韵河镇客栈之中。
素白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攥着一个瓷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这只手的主人便是天下第一美人林雁一,只不过此刻美人的模样却不怎么明艳动人。
她正披头散发地坐在客栈的床上,一脸男相,一点也看不出往日里美人的柔美的线条,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额角渗出,像是废了极大的功夫才终于攒出了一点力气似的打开了瓷瓶。
原本只想倒出一粒药丸来,可她抖得实在有些厉害,黑色的药丸滚珠似的洒了一床。
林雁一伸出两只修长的手指捏起一颗,哆哆嗦嗦地送进了嘴里,之后便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瘫倒在了床上。
歇了半晌,林美人才终于再次起身,将那些四散的药丸一一收回了瓶中。
即便没有人告诉她此行的目的,她也大概知道那三人为什么会来广福寺——无非就是先试探试探鬼皿之事和广福寺有没有关系,若是无关便寻求一下帮助。
广福寺会不会愿意身陷险境调查此事,林雁一不知道。但她知道,广福寺的的确确与此事无关。
她还知道,真正和此事有关的,是谁。
她不是不能说——那些人想要做的事情,想要完成的所谓“丰功伟业”,和她都没有关系。
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一颗被他们利用的棋子而已,还是一颗没起到什么作用,却又不能随意丢开的累赘的棋子。
所以,对她而言,即便是把那些人的所作所为全部都告诉任渠椋和顾凌宇,就算是背叛了那个被她称之为母亲的人,她也不会有任何的负罪感。
只是——
任渠椋他们未必会信她。从这一次带着她出来,却又不肯告诉她他们的计划,不肯让她参与,就可以看出来了。
而且,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那她身上的蛊毒会将她生生折磨至死。
叩叩叩!
敲门声突然响起,将原本便尚未恢复的林雁一又惊出了一声冷汗,不知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敲她的门。
“林姑娘在么?我们回来了,刚刚问过小二,说是你还没有吃饭。我们刚刚在楼下点了一大桌,你要是晚上不减肥的话,跟我们一块儿吃点呗?”
是顾凌宇的声音。
方才整个房间都还似乎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中,但顾凌宇带着点轻佻的阳光的声音一响起,那点阴霾便瞬间被驱逐了个一干二净。
林雁一地看向门的方向,有些微微愣神,一时之间甚至来不及收起眼里的凶光。
不是顾凌宇想要主动来找林雁一,实在是任渠椋这个师尊不大走心,自己辟了谷也便不记得去管自己徒儿吃没吃饭;桂江雨这人也就是看着风流,对哪个美人都好,却未必当真把美人们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当真关心他们。无奈之下,顾凌宇只有亲自找上门来了。
没有得到林雁一的回应,房门外的顾凌宇挠了挠头,方才一时嘴快,估计古代的女孩子应该也不知道什么是减肥,正考虑着怎么解释,便听得林雁一似乎隐隐有些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多谢魔尊大人关心,容小女子略收拾一下,马上就下楼。你们先吃即可,不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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