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毛巾触碰到脏污的部位时,宋然按住了他的手,眼里的固执让李铖心疼。
也让他不忍斥责。
他拨开宋然的手,语气平淡地像在陈述客观事实,“我们是恋人宋然,你不需要在乎这些,好吗?”
细听之下还带了哄。
“乖,交给我。”
终于哄得宋然闭上了眼睛。
宋然的手术安排在第二天早上十点。
午饭时间医生过来交待着注意事项,说下午四点之后就不能进食。
李铖手里端着粥,怕长时间空腹会伤胃,温声哄他再喝一口。
“再来一口,”他放到唇边吹了两下,“最后一口。”
一口又一口,宋然最后直接偏过了头。
“李铖!”
“……”
这么多天他第一次见宋然脸上露出生动表情,心情也跟着轻松不少,唇边漾起温柔的笑意。
“好好好,不喝了。”
这才收了手,把碗里宋然剩的自己解决完了。
他洗完手回来,看见宋然脑袋一点一点的,还强打着精神等人回来。
这几天躺在病床上除了睡觉就是发呆,宋然躺了几分钟眼皮就开始发沉。
李铖又亲在他额头。
“睡吧宝贝。”
他这才安心地闭上眼,没过多久呼吸就变得清浅绵长。
宋然每次闭眼前和睁眼后都会得到一个吻。
恋人充满爱意的亲吻胜过世上所有安眠药。
手机早就设置成振动,这几天振的很频繁,李铖也不敢走远,就立在病房门口说话,声音放的很低。
“来不了,下个月也来不了,”
“你告诉他,如果不批假我就辞职,没什么好为难的。”
他嗓音里听不出喜怒,像是真的毫不在意,只有说到宋然时话语里带了几分温度。
“好多了,明早手术。”
“……”
宋然眼皮小幅度地动了动。
李铖挂了电话坐到床边,看过太多次宋然的睡颜,现在他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恋人的轮廓。
好像把之前的一次性都补了回来似的,跑车的时候他和宋然的作息时间完全错开,很少陪着他一起入睡,再陪他一起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醒来。
如今倒是可以一睁眼就看到彼此,也一起看过许多次窗外的落日。
李铖在病床旁边支了一张行军床,又短又窄的床对手长脚长的他来说实在是太小,他睡的憋屈,每次翻身还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静谧的夜里异常刺耳。
为了不影响宋然的睡眠,他经常以相同的姿势一觉睡到天亮,自己的睡眠质量却很差,几乎大半的时间都清醒着。
宋然全都看在眼里。
“还是告诉我爸妈吧。”宋然垂下眼睫,看着地板出声。
李铖轻轻摸他的脸,“不是说不想让他们担心吗?”
宋然沉默了几秒钟。
“你的工作不能再耽搁了。”
李铖很快就反应过来,知道他这是听到了那通电话,或许还不只那一通。
“你不用担心,我和公司请了假的。”李铖安抚他。
但其实他说了谎,公司给出的期限是下个星期一,必须回去继续跑车,否则就按辞退处理。
这么短的时间,甚至都不够宋然做完手术出院,更别说手术后的训练康复。
李铖都没犹豫,直接提了辞职。
这段时间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离开宋然身边。
禄城一中的期末考试来的早,周末结束周一一去就要考,郭宇和段卓锐约好了放学在奶茶店看书复习,放学铃一打两人立马收好东西准备走人,不像平时还要在座位上闲扯上几句。
“哎你俩,去哪儿呢?”
后座伸长了脖子问走到教室门口的俩人。
郭宇随口敷衍他,“去喝东西。”
“哪家哪家,我也要去!”
郭宇头都没回,只朝后面摆手:“和你不顺路!”
“嘿你这人,不乐意带我就直说……”后座男生指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
“啧。”
段卓锐在旁边忍不住轻笑出声。
郭宇故作凶狠地转头,“笑什么笑,啧什么啧!”
段卓锐不动声色地打量他泛红的耳垂,轻轻往前推了人一把,“没什么,快走。”
做奶茶的小哥早就眼熟他们了,见人来,饮品单都没递过去。
“还是老两样?”
郭宇早就几步跨上楼梯,急着去占领他最喜欢的座位,说不坐那儿做题都没思路。
段卓锐看着他猴急的背影笑的无奈,“嗯,还是那两样。”
郭宇在二楼扯着嗓子喊。
“快点呀你——”
“来了。”
郭宇做不出来题的时候又开始咬笔,正好被端了奶茶过来的段卓锐看到,他手一伸抽了笔。
“什么臭毛病。”
郭宇冲他龇牙,段卓锐拿起奶茶摇了两下才戳开,递到人面前。
郭宇顿时被顺毛了,狠狠吸了一大口,喝到胃里才后知后觉。
“怎么是热的啊……”他皱着张脸问。
段卓锐扫他一眼,“这么冷的天还喝冰的?”
“你不懂,奶茶不冰没有灵魂!”郭宇小声嘟囔,一边还去看人脸色,声音在对面人平静的眼神下越来越小。
“好好好,热就热吧。”
段卓锐这才收回视线,拿过他的卷子重新帮人开始审题。
为什么一模一样的题目他就能很快做出来!
郭宇忿忿地咬吸管。
二人在做题时并不多话,只是郭宇做着做着就走了神,视线飘到对面的人身上。
段卓锐头都没抬,“看什么?还不快做。”
郭宇震惊,“你脑门儿上长眼了吧?”说着他把左手缩到袖子里,还一边朝里面哈气。
段卓锐这才抬头,“冷?”
郭宇支支吾吾说没有,段卓锐嘴上说着让他多穿点非不听,身体却从对面坐到了他旁边。
郭宇帮他把书本挪过来,左手还搭在腿上没来得及收回,被右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握住,掌心温暖又干燥。
他们在桌子下悄悄牵手。
周围还有好几桌人,一中的学生挺多,都在边喝奶茶边交谈。
郭宇耳朵又红了,余光中看见段卓锐勾起的嘴角。
他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等考完试了我们去冬泳,到时候别不来啊。”
段卓锐点头,说放心吧。郭宇的课本、练习册和卷子铺的满桌都是,占了整整一大块面积,他又帮人整整齐齐收好放进书包。
走出奶茶店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路灯已经亮起,路面上湿滑,两人靠的很近,指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触碰到彼此。
段卓锐把人送到小区门口,郭宇重新拉紧了他帽子上的拉绳,藏住脸颊红晕和眼中晶亮的笑意,两人在路灯下分别。
第34章 手术
宋然在上午十点进的手术室。
在这之前,李铖从未觉得等待是一件难熬的事情。但短短几天之内,宋然就让他切身体会了两次,现在是第三次。
跑车的时候他差不多十二点到站上,排队等装车,上完货到了凌晨四五点,发车到目的地站点后又要花两三个小时等卸货,除了在路上的时间,几乎大半的时间都在等待。这对他来说就像家常便饭一样寻常,没和宋然在一起的时候他会在这个空隙打游戏单子,几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了。
在一起之后宋然每晚睡觉之前都会给他打电话,那个时候他一般还在路上,宋然就会陪他说好久的话,怕他一个人开车会困。早上起床也会第一时间发消息给他,会拍下照片汇报自己的早餐,有时还会吐槽那天的包子皮儿擀的没有昨天好吃,或者今天的馅儿比昨天的咸。
李铖又想到,宋然吃饭小毛病很多,他挑食,沾不了一点葱姜蒜,不爱吃牛羊肉,从不吃带苦味的东西,也从来不吃带皮的西红柿。
他吃饭还很墨迹,不知道是咀嚼的速度慢还是心不在焉,一顿饭要吃好久,经常吃着吃着就想去摸手机,但通常这个时候李铖会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某人也只好作罢,低头乖乖吃饭。
他胃口也小,李铖吃了不少他的剩饭,有时看他实在吃的少也会出声提醒,并拒绝接过他的碗。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因为宋然愈发会撒娇了。
不知不觉间脑子全被宋然填满了,李铖抬头去看,十点零三分。
虽然知道这只是腿上的手术,医生也让他放心,很大概率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宋然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霎,李铖的心跳还是不可抑制的空了一拍。仿佛跟着人进了手术台,留在外面的只是一副躯壳。
李铖想,等宋然好了,他一定要狠狠控诉他让自己这么多次等待的“可恶”行为,并以此为要挟拒绝吃他的剩饭。
算上打麻醉的时间,宋然在手术台上整整躺了三个小时。
人被推出来的一瞬间他就上前,急切地想去看人。
看见他在外面等,恰好主刀医生在这时开口:“今晚是最难捱的一晚,开了将近三十公分的口,等麻醉一过骨头和伤口一起疼,肯定是够病人疼的,”
“家属记着点时间,六小时以后才能进食……”
李铖点头应下。
把人送回病房后他寸步不离,最近他多了很多和宋然待在一起的时间,大多时候都是在静静看他。
看着看着他总会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宋然的微妙变化。
他会很抗拒李铖替他擦洗,伺候他上厕所,为他跑上跑下,也很执着于让他回去上班。
有时候甚至会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出神,眼神空空的。
李铖只当他是害羞,再加上久卧在床心思敏感,还是一如既往贴心看护。
宋然在手术后一个小时完全清醒过来,那一夜果然如医生说的,很难熬。
脚上双重的疼痛让他闭不了眼,额头上的虚汗一夜没干过。
李铖看在眼里,轻声问他感觉怎么样。
“还好。”宋然拼命挤出笑,自己都能听到牙齿上下摩擦的声音。
李铖不忍心戳穿,只能一遍又一遍吻在他额头。
期间医生来过一趟,说病人腿部会发肿胀痛,家属可以帮忙按摩缓解。
李铖就按了一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这股劲才缓过去,宋然堪堪闭上了眼,脸上几乎不见一点血色。
早上八点医生准时来查房。
李铖放低了声音,“到外面说吧,他刚睡下没多久。”
主治医师点了点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手术还是比较顺利的,”
李铖松了一口气。
“但是不排除有术后感染的风险,昨天的彩超结果也检测到左下肢出现深静脉血栓。”
“血栓?”李铖皱着眉,一眼没合眼,眼睛里熬出来的红血丝很明显。
医生换了个说法,“也可以理解为血块,在车祸病人里很常见,”
“目前来说风险不大,但也存在一些安全隐患,你们家属还是要注意,等病人清醒后脚上可以适当做些运动……”
李铖听的认真,一有不懂的地方立即就问了,对医生嘱托的更是不敢遗漏。
张筱和刘鞍夫妻俩在术后才收到消息,怕他们多担心,还是宋然亲自打的电话。
他特意等到脸上稍微有了点气色的时候才敢告诉爸妈,总觉得那么大个人了还让父母担心实在是很不应该。
李铖手搭在他脸上,拇指轻轻地抚。
张筱人还没见到眼就先红了,看见宋然躺在床上,右脚那么长一截绷带,想去摸摸他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更是心痛难忍。
“怎么搞的啊这是,”她话只说到一半就低头擦眼泪,“你都多少年不开车了……”
当年车祸那件事她能记宋远华一辈子,也明白宋然这么多年不开车是为了什么,每每想到心口都会忍不住发疼。
在被父亲的方向盘推出去的时候,他会在想什么?
世界上没有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她不清楚宋远华是不是,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爱自己远胜于对宋然的那点父爱。
张筱原本以为金钱名利只是让夫妻之间的感情变了质,却没想到在金钱面前亲情也同样不堪一击。
想离婚的心从未如此坚定,原来在这段破碎的婚姻中,受伤害的从来不只是她自己。
刘鞍揽住妻子的肩头。
“放心吧叔叔阿姨,医生说然然的手术做的很成功。”李铖也不忍心见宋然的父母担忧,温声出言宽慰。
此话一出,病房里片刻的寂静。
张筱注意到他对宋然的称呼。
宋然口中说相处很好的朋友,不久前在家里看到的两双同款毛茸拖鞋,还有此刻。
从宋然出事到现在,十多天的时间,应该都是眼前这个叫李铖的年轻男人在照顾,两人之间不一般的氛围她从一进门就感受到了
刘鞍动作也停了一瞬。
宋然耳朵发红,扭过了脸。
偏偏李铖还无知无觉,说让他们先聊,自己去买饭。
“然然?”
李铖走后,张筱坐到儿子旁边,握住他还在输液的右手。
头顶好几瓶针水,但他的手却是温热的,隐隐还摸得到水汽的湿润,看来是有人一直在用热毛巾捂着。
宋然知道母亲肯定是觉察到了,索性直接开了口。
“妈,我喜欢他,我们正在交往。”
母子俩目光对上,内里皆是柔软的情绪。
还是宋然又开口,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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