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头来二十来岁了男子攒不齐聘礼娶不上妻,农户人家的姑娘哥儿的要么去富贵人家为奴为婢,要么聘给了大户做妾。
简直就是个恶性兴始。
早些年农户家的孩子多也是舍不得送去外头受人差遣,低人一头,大伙儿都还很重面子。
可如今这几年,这般行径愈发的寻常,只有忧愁卖不出的儿女,哪里还管的了面子功夫。
人口愈发的不值钱,卖田卖地的人也连年的多,沦为佃户的也不计其数。
大户土地并收越来越容易。
听闻今年闹了匪乱的樊村便好些人在卖田地,村子里的姑娘哥儿的要的聘礼比别地低的不是一星半点。
想着是嫁出去了总比是为人奴婢要强。
前来的几个男子的家境在村里都不太乐观,从纪扬宗嘴里得知了一条出路,几日衡量,这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回话。
“谁也不晓得今年的赋税又当是个什么花样,只是死守着那几亩薄田依现有的赋税日子已是艰难。说句不好听的,若逢遇灾年,便是卖地只怕也难再吃顿饱饭。既有新的出路,我们几个都愿意前去闯上一闯。”
“霍戍兄弟是前线下来的人,又是纪叔的女婿,跟着他干我们必然是放心的。届时必全然听霍戍兄弟的安排,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干。”
纪扬宗未置可否,人既来了,说明就是想干这门营生的,没得多说。
他看向霍戍,道:“人是跟着你出去,你瞧着成不成吧。”
转又同几个乡里人道:“我这女婿在军营里待得时间长,不好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说话也直,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大伙儿勿要见气。”
霍戍确是不怕得罪人的,有什么便会直接说明白。
几人同纪扬宗说话之间,他就已经把人打量过了。
这都是些村汉,常年下地体格是有的,又值壮年,若没有什么残疾都没太大的问题。
他道:“从同州到北域府城即便是快马加鞭也要一个月的路程,若是带有货物,三两月是寻常。且经行之地并非一路太平,路上遇见歹人的可能不小,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不是戏言。”
“我不敢保证活着出去都能活着回来,同父母妻儿说个明白,也好叫人有个心理准备,若是下有敢送命的决心的,十五后前来签字画押按手印。”
霍戍话说的重,未曾参杂什么跟着他便会挣大钱衣锦还乡的话来,震慑意味很强。
从晓得要去北边做生意,其实心里都有些数,只是这些话从领头人嘴里冰冷吐出来,几个男子还是都听得有些沉默,一时间谁也没有回答。
纪扬宗见此道:“左右是话说在这里,你们回去好生想想吧。这并非是什么强买强卖的事儿,也不是缴赋税,非得要做,凡是还得看自己。”
送走了几个男子,纪扬宗站在雪地里微微叹了口气。
霍戍折返过身,正说把院子里的积雪扫出条路来,便接着揣着两只手怔怔望着外头的桃榆,看着神色未有多好。
“只是驭人之术,别多想。”
桃榆捏着自己的手,轻轻点了下头。
心绪一下子就不太明朗了,不过霍戍的事情稍有点起色,答应他以此营生的是自己,若是半道上他又有情绪,不是有意让他难做么。
“吃饺子吧,我都饿了。外头都积起了这么多的雪,一会儿去祭祖我正好可以看雪。”
桃榆状似未曾往心里去一般,拉着霍戍往屋里走:“待会儿迟了大家都出来了,雪被踩坏可就不好看了。”
“嗯。”
年初上日日都在走亲访友,纪氏的远近亲戚就足足走了七天。
每日都有好吃的酒菜,年节尚未过完,桃榆就发觉自己长了有三斤。
十二一日,葛亮带了五个人过来见霍戍。
有两个年轻些的,二十余岁的模样,另外三个年纪要大些,少也有三十了,又因是常年劳作的农户,看着还比实际上些年纪。
在葛亮的支会上,也不论年纪辈分,统一都跟着葛亮喊霍哥。
“都是能下力气吃得了苦的人,我提前都一一仔细的考察过了,没有问题。”
霍戍道:“可画了押。”
葛亮应声:“都是按照霍哥的意思来办的。原本是有十个,听说生死自负怂了,只签了这六个。”
霍戍点了头,到底还是葛亮在村里长大,村里人知晓他如何,更是容易找到人手。
他这头即便有纪扬宗作保,但毕竟是跟着他干事,村户的犹豫还是要更多些。
不过也好,早些筛选去有顾忌的,方才更好管。
“没问题便好,既是要跋山涉水,还得要些手段。”
霍戍低了声音:“需得操练一二。”
葛亮闻言立马也警惕了起来,霍戍的意思他自是明白,带着货物走,难免不被有心人盯上,届时很有可能正面冲突。
若押货的人手手上功夫不够强硬,少不得损失货物,提前训练一二,到时候会平顺许多。
只是朝廷不准集结人口,屯养私兵。
他们这十来号人倒是算不得,只不过他和霍戍都是前线回来的人,若要操练人手,定然还是拿兵营那一套来。
同州又驻扎的有屯兵,不慎容易惹上官府,还得是小心谨慎着来。
“嗳,我心里有数。”
霍戍道:“等这边看能否再添两个人手,届时便由你多费心操练一二,我去办提货的事。”
“成。”
第44章
红梨村的人前脚刚走,霍戍正准备收拾些东西,和桃榆去一趟城里,走看布行拿货。
不想后脚前两日来了没定下的几个农户又过来了。
“霍兄弟,我们都考虑好了,就跟着你干。”
为首的男子叫赵慨,倒是客气:“我们照你说的办。”
霍戍瞧着人来的时间当真是巧,估摸是见葛亮带着自村里的汉子前来,几人得到了消息,怕这头招揽够了人手错失了机会,这才一咬牙定了决心。
有时候还得逼一把才成。
人既已经来了,霍戍也未多言,领着人进去按照拟定的文书签字画押。
随后同新来的几个人说谈了要操练的事情,正月里活儿不多,几个农户都一口应了下来。
人手如今定下,接着便是拿货的事情了。
“既要拿货,那就得去大的布行,样式种类多不说,存货也多。”
桃榆同霍戍介绍道。
同州的大布行一般都有自己专门的养蚕人、种麻人和织娘以及布艺师傅。
也就是说从布匹原料的收取到制作成市面上的绸缎料子有一条完整的线路。
为此他们的货量多,供应行商拿货也是经营的一门大生意。
“十里布行便是最好的选择。”
不光是满足是大布行给行商供货的条件,要紧也是里头有熟人。
吴怜荷是十里布行的织娘,虽未曾于之细说过在十里布行如何,可他们头次去寻吴怜荷时听伙计说起,当是有些名望的。
即便是没有什么名望,但在布行里做事,总也比他们这些全然的门外汉要强许多,总能有一二门路。
于是两人带了一点年节礼品,进城先去拜访了吴怜荷。
“霍大哥和桃哥儿也不说提前捎个口信儿来,我也好提前买菜啊。”
正月里吴怜荷休息的日子比平素多,见着乍然来登门的两个人,又惊又喜。
本是走亲访友的时月,奈何她不便出去,年节里也都少有窜门,大多数时候自在家里,怪是冷清的。
家里的父母兄弟都要走亲,便是挂念她也不得长时间和频繁过来,多是低着来吃顿饭当是团聚了一场。
虽是艰难了些,但吴怜荷也已经很知足了,她无媒无聘生子,对外名声会何其难听,父母兄弟不曾嫌她还能未带怨气的来看她已是难得。
不过即便如此,人总是爱热闹的。
这时候有人来家里,她难免高兴一场:
“阿盼要是晓得了霍大哥要来一准儿的高兴,前些日子同我问了好几回,待会儿我去把他叫回来。”
桃榆问道:“阿盼去哪儿了?”
吴怜荷笑说道:“一大早就抱着他霍叔给的弓箭出门会同窗去了,他也鲜少出门去耍乐,我想着大过年的让他出去走走也好,不能是全然埋在书本里头。自打是霍哥教了他射箭,他是练的愈发好了,私塾里的同窗都邀他一道比射呢。”
桃榆闻言笑了起来:“阿盼总是好学。”
“你们先坐着,我去寻他回来。”
霍戍道:“让他在外头吧,此番前来,是有事。”
吴怜荷顿住:“可是村里出了什么事儿?”
桃榆连忙将两人前来的目的说了个明白。
“我们所识布行中最熟悉的也便只有吴三姐姐了,为此这般匆忙前来。”
吴怜荷有些意外,她姑且还停留在霍戍做屠子为营生上,简而问了几句,得知缘由不免发笑。
“儿时便听闻乔屠户性子直,秉性烈,都是些好面子的人,霍哥勿要放在心上。”
“他也还不是一个性子,哪儿会往心里去。”
桃榆道:“只是日子过下去还得物色新营生,这朝便计划做这行。”
吴怜荷应声道:“且都是亲近之人,我也便直言。”
“南边绸缎若能到北域,定是能获利。”
十里布行里固定拿货的走商队伍大大小小便有上十个,掌柜坐的是踏实生意。
前来拿货的行商都会问及所经行的路线,销路为何处,一般都会尽量的避开走相同路线与目的地的走商。
若是路线和目的地撞了,那也会推荐不同的料子,以及不同时节所用的布匹。
总之几乎是不会让两个商队所走路线,所拿货物完全相同。
“这些商队有去西边的,去东边的,上北的也有,但目的地是北域府城的十里布行尚且还没有。北边多战火,百姓比他地凶蛮,风险比别地都要大,为此鲜少有商队北上。”
即便是有,那也是干了几十年的大商队。
“布匹的事情倒是好说,我在十里布行多年,与今掌柜有些交情,倒也能说上些话,要什么货还是好拿。”
“只是霍哥可要思虑清楚北上的风险。”
霍戍道:“北域我心里有数,世间何处又是真太平,无需太忧心。”
吴怜荷见霍戍这么说,也便没有再多言。
“那便去布行里看货吧,左右今日我也无事。”
“好啊。”
桃榆很有些兴致,虽不是买来自己做衣服,可能去挑选各式各样的布匹,一样还是很舒坦。
吴怜荷带着两人到十里布行,径直便去样间看货。
布行堂间陈列的都是当季受江南人喜好的料子以及时新货。
同州布行多,样式多,老百姓的眼睛也养的刁,所求料子要么得好使,要么就得时新。
摆出来的可选范围小,并不太适合拿去别地售卖。
霍戍商队最早也要二月份出发,或是三月初走,但无论如何,计划的是五月里得到北域府城。
届时换季入夏,货得拿夏月用的料子,冬时的料子亦可取。
“夏时布行的料子种类最是繁多,尽可选。”
吴怜荷抱出了一堆不同料子的样品布,且还跑了好几趟:“这些都是往年出过的款式,近五年间的,也算不得太过时老气。”
霍戍道:“送的北域,便是十年前的也不会差。”
江南近五年的已经很时新了。
桃榆没有出过远门儿,不过上回在庙会上听霍戍所言,也见识到了北边布匹料子与同州这头的差距。
吴怜荷道:“同州下头的县城以及相邻最近的府城走商得拿当年当季的时新货物,方才有销路。往周边再走些,那近一年内的即可,再远些的三年内的也行。北域府城那边的话,五年以内确也够使了。”
其实拿到北域那样远的地方,三年五年的料子过去都有市场,这差别就在于成本价格不同,越是过时老旧的样式,自然价格上更能做些文章。
“葛、麻、丝帛、绫罗绸缎锦各式的料子都有,霍哥看要拿什么布料的。”
不同料子的布匹其实有一个基础价格,价格的浮动看的是样式和工艺。
像是葛的话,大多地方都有种植,价格不高,今市价一百文一匹。
麻的话价格也不贵,都是寻常布料,两百文一匹,档次高些的火麻布价格会贵不少,四百文一匹。
绫罗绸缎价格就贵了,一匹怎么也得几两银子。
寻常的素绫一匹二两,素罗六两,素绸四两,素锻五两。
这也就是个大概的价格,此料子上还只是中等货的市场价格,像是高档的价格会翻倍,也有低等甚至于此等的,价格就会低许多。
若是价格定死了便是这个价,那能穿得起这般料子的人家可就凤毛麟角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为了满足下层百姓以及更上层的富贵之人,布行便将同样的料子做出了不同的档次,以此扩大前来买布之人的范围。
由此,同州的百姓衣饰都光鲜漂亮,并非只有富贵豪奢方才穿的上绫罗绸缎。
再者不同布行的价格都不尽相同,绫罗绸缎花样繁多,能做的样式就多了,其实时新多也是从这些料子上时新。
麻葛的话,再怎么做料子和色彩也就那样,能做出个什么花儿来。
另外这些料子价格实惠,织娘也不愿意花费功夫在这样的料子上,二来即便花样新鲜,价格也不敢提多高,毕竟买的人腰包里就那么些余钱。
霍戍看向了桃榆:“你选些中意的吧。”
桃榆自是没客气,要让霍戍选,那还不得麻布从初一穿到十五,下半个月换成葛布。
瞧他终日都是这两样料子的衣裳换着穿,装起一穷二白的汉子来,简直手到擒来。
若非是还有些良心在身上,他那点子私房钱都得给他骗干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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