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提前演练,但一切如此正式,还是让萧偌有种自己当真要在今日成亲的错觉。
“公子,无需跪拜,只两手交叠在上,略微躬身便可。”以为他是没有听清,董公公又低声重复了一句。
萧偌心头鼓动,努力不与眼前人对视,维持住面上的平静,完成第一步拜礼。
两人坐回椅上,有女官端着酒壶上前,先倒出两杯酒来,随后将两杯酒水混在一起,最后倒入瓢中。
用红绳相连的两只酒瓢分别被递到两人手中,萧偌小心接过,盯着里面的酒水犹豫。
“是兑了葡萄汁的,不会喝醉。”明白他在担心什么,虞泽兮低声道。
萧偌松了口气,也跟着放轻声音:“这个好,等到成亲那天也要兑葡萄汁,多兑一些。”
萧偌酒量太差,一杯迷糊,两杯醉倒,而合卺酒是要连喝三回的,若真在婚宴上发起了酒疯,他非得在史书里留下一笔不可。
喝下三瓢兑了果汁的合卺酒,两人起身再行拜礼,如此便算礼成。
一套流程走下来,萧偌倒是对月初的大婚多了几分信心。
婚礼仪式虽然复杂,但每一步都有女官专门负责接引,只要他不突发奇想去做其他,基本不会出什么大错。
换下婚服,萧偌着实有些累了,刚想回去休息,忽然被身边人拉住。
“朕听吴誉说,你打算帮宫里的画师一起画大婚当日的图稿。”虞泽兮道。
“是,吴大人已经同你说了?”萧偌惊讶,他还以为吴誉那般胆小的性格,应当不敢将此事告诉皇上才对。
“只是偶然间说起的,”虞泽兮帮他理了理领口,语气随意道,“你每回作画都会提前打好草图,正好今日刚看过婚服,趁着还有印象,不如先将合卺礼的部分画出来吧。”
萧偌考虑了片刻,摇摇头:“合卺礼的部分简单,不画草图也没关系,可以等到最后再画,时间紧迫,我想先把祭神礼的草图画出来。”
“朕记得,之前让你画的那些画像……”
“不就是合卺礼的草图吗,臣马上便画!”
开玩笑,萧偌都快忘了对方罚他作画像那件事了。
可惜,等被领进御书房时,萧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叫他来画合卺礼的草图,当真是要马上就画的。
站在熟悉的方桌后面,望着眼前准备齐全的笔墨颜料,萧偌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你叫我过来试婚服,该不会是早就计划好的吧。”
“怎么会,”虞泽兮笑容温和,示意董公公帮他磨墨,“画吧,朕看看婚服上身后效果如何,若是有不合适的地方,还可以尽早做些修改。”
董叙一边研墨,一边递给他同情的目光。
萧偌无法可想,只好闷头作画。
白描草图画起来还是很快的,只是亲手画自己的画像,萧偌难免有些别扭。
东配殿内立着穿衣用的铜镜,萧偌过目不忘,自然记得自己当时是何种表情,可就这样直接画下来……
浪费了几张画纸,萧偌终于破罐子破摔,画便画了,谁成亲时不是那副模样,画得太过冷淡,反而显得古怪。
萧偌忍着羞耻心,刚把底稿打好,准备开始细化时,忽然瞧见有熟悉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
不是旁人,正是到御书房里汇报事情的宣宁侯。
“爹?”萧偌惊讶抬头,不过想到对方刚接手云川卫,如今有事禀报也算正常。
宣宁侯望着他手边的画纸,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不是,”萧偌终于明白自家亲爹误会了什么,连忙挡住画稿解释,“这不是我自己要画的,是刚刚才试过婚服,不对,不是因为婚服,是泽兮……”
听到这声称呼,宣宁侯眉心一跳,牙疼的表情越发明显。
虞泽兮轻笑着咳了声,替他解围道:“的确是朕叫他画的,今日文绣院刚送来大婚礼服,朕想瞧瞧试穿后效果如何。”
“是,臣已经整理好云川卫中所有参与叛乱的将士名单,还请皇上过目。”宣宁侯果断转移话题。
虞泽兮没再多言,示意董公公将名单取来。
直到目送宣宁侯离开,萧偌脸上的红晕都没能彻底消退。
天色渐暗,虞泽兮的公务终于忙完,萧偌的草图也画到临近收尾的部分。
虞泽兮喝了口热茶,闲着无事,索性起身凑上跟前。
不得不说,萧偌过目不忘的本事的确厉害。
下午试衣的过程不过两三刻钟,萧偌不仅清楚记下了婚服的样式,甚至连酒壶上的花纹也都记得分毫不差。
“如何,臣画的草图,皇上可还满意?”察觉出身边人的靠近,萧偌放下纸笔,语气怨念道。
不过是合卺礼的草图,什么时候画不行,偏要在御书房里,还恰巧被亲爹瞧见。
“别生气,”虞泽兮伸手将他揽住,“朕也不知宣宁侯今日会过来,再者你我马上便要成婚了,看到便看到吧。”
重点不是看到什么,而是画中人的神态。
萧偌后悔不迭,他就应该随便画一画,而非将两人的神情画得如此亲密。
知晓他脸皮薄,虞泽兮索性岔开话题。
“对了,听你身边的铃冬说,你最近在宫里待得烦闷,总想出宫去转转。”
“啊?”萧偌才反应过来,摇头道,“不是在宫里待得烦闷,是铃冬他们太过紧张婚仪,所以干脆寻了个借口,放他们出去散心。”
“至于自己到宫外就算了,最近刚出了叛军的事,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要轻易离宫比较好。”
其实虞泽兮早给了他可以随意出宫的腰牌,只是萧偌谨慎惯了,实在不愿在大婚临近前再出什么岔子。
“无妨,如今云川卫被你父亲统领,整个京城的守卫当无任何问题。”
虞泽兮思忖片刻:“刚好今晚城内有灯会,等到入夜之后,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吧。”
“可……”萧偌还想再说。
“最近天凉,到了傍晚可能会下雨,记得叫底下人给你添件厚衣。”
虞泽兮捏住他的下颌,在他的唇边落下一吻,浅笑着询问:“去吗?”
萧偌:“……”
萧偌:“去。”
第62章
虽然萧偌对于傍晚出宫还有些犹豫,但临近入夜时,见内侍已经做好所有出行的准备,也只好息了拒绝的心思。
堇朝京城不设宵禁,街边店铺大多到三更后才会收摊。
入了南城门,一路过御水桥往北,便是京中夜间最繁华的街道。
庙会,花市,酒市,各类样式繁杂的灯会,直教人目不暇接。
“今晚似乎是河灯会,”虞泽兮掀开车帘,回头问身边人,“你想去放河灯吗?”
“放河灯?”萧偌想了片刻,忍不住疑惑,“这又是哪个店家想出的。”
自小在京城长大,萧偌还从未听说过城里居然有河灯会这种东西。
不过略想一想便明白了。
每月初一十五的花灯节也就罢了,这些店家为了将灯笼卖出去,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和南方的纱灯绢灯不同,北方,尤其是京城附近,卖得最多的便是各种样式的纸制花灯。
薄薄一层油纸,外头画着泼墨彩画,有些甚至能卖出天价,几乎没将“骗钱”两个字直接刻在脸上了。
虞泽兮笑着道:“听闻京中百姓成亲前都会放河灯祈福,左右也不费什么工夫,不如过去试试。”
成亲前祈福?
萧偌心底一动,但还是强装出镇定,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你那么想去的话,那便过去吧。”
夜市上到处都是卖灯的摊位,从马车下来,萧偌一眼便瞧见一名女子面前摆放的纸灯。
女子年纪不大,像是才刚二十出头,摊位上的纸灯却做得十分精致,只是女子似乎有些冷淡,并不爱理人,以至于摊位前仅有三两名路人停留。
萧偌仔细挑着灯笼,正考虑要不要买后面一盏画了花鸟的如意灯时,就见身边人已经提了盏纸灯过来。
纸灯形状滚圆,是灯市里最常见的明月灯,只是上面空空荡荡,并没有描绘任何彩画。
摊位后的女子抬了抬眼:“客官是要自己画花灯吗,这种没有彩画的纸灯便宜,一盏只要六十文钱。”
“就要这个了。”虞泽兮点点头,示意身后的董公公上前付钱。
萧偌顿时眯眼:“我今日都画了一整天了,你不会还打算叫我来画纸灯吧?”
虞泽兮一愣,仿佛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罢了,”难得出门,萧偌也不想让身边人扫兴,索性接过纸灯,“这是最后一幅了,反正是要放到河里的,我就随便画画了。”
“好。”虞泽兮笑着颔首。
接过摊主递来的笔墨,萧偌提笔作画,画的却并非人物花草,而是两只形状滚圆的小动物。
左边是一只白色的幼狼,耳朵尖尖,面容异常严肃,蓬松的尾巴盘在脚下,仿佛睥睨众生。
右边则是一只白色的幼猫,脸蛋圆圆,眯着一双猫眼,爪子并拢,懒洋洋打着哈欠。
看到萧偌提笔作画的全过程,摊主女子微微惊讶:“你画功不错。”
“还好,”萧偌将画完的纸灯递还给对方,“已经画好了,劳烦姑娘帮我扎上珠串和绢花吧。”
纸灯太轻,倘若想放在河中不倾倒的话,必须扎上足够数目的装饰增加重量。
“画得这样好,朕都不舍得放进河里了。”虞泽兮盯着纸灯上亲密挨在一起的小动物,凑到萧偌耳边道。
“没事,”萧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若是喜欢的话,等回去了我再画一幅送你。”
虞泽兮弯起唇角,只是碧色的眸子被阴影遮蔽,似乎有淡淡的怅然闪过。
过了亥时天上果然落下雨滴,两人在御水河边放了花灯。
望着河面上的光点逐渐远去,萧偌终于察觉出身边人的情绪有些不对。
“怎么了,”四周下着雨,岸边放灯的人不多,萧偌轻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虞泽兮回过神来,摇头道:“没有,只是大婚当日皇后仪仗需要从家中离开,朕想着今晚正好出宫,不如顺道将你送回府去。”
萧偌先是愣住,随即恍然。
的确,两人马上就要成婚了,他如今还住在宫里确实有些不合规矩。
……要分开了。
“也行,那便先回侯府去吧。”萧偌颔首道,上了马车,示意侍卫往宣宁侯府的方向行去。
虞泽兮眯起眼眸,不悦捏住他的脸颊。
“看你这迫不及待的模样,怎么,就这么舍得同朕分开?”
萧偌冤枉,捂住脸颊道:“不过才分别几日,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虞泽兮紧盯着他,莫名有些气闷。
半晌才感觉对方轻推了自己一下,刚以为这人是要服软了,就听见萧偌道。
“那个,我大婚典礼的草图还没画完,能把吴画师送过来一起陪我吗?”
虞泽兮:“……”
萧偌笑容殷勤,继续扯住对方的袖角:“还有,几日不回宫,我怕小十五想我,不麻烦的话,顺便把小狼崽也一起送过来吧。”
今晚出宫匆忙,萧偌其实还有几样东西没有带回家,作画的笔墨,惯用的碗筷,喜欢的摆件。
还有明棋,小太监办事利落,刚好萧偌有些事需要对方帮忙跑腿。
可惜还没等萧偌开口,一个阴影突然压来,将他所有没说完的话都堵了回去。
半个时辰后。
提早接到消息,在雨里等了许久的萧行舟望着自家兄长的模样,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说大哥,您和皇上是有多难舍难分啊,居然连衣裳都扯破了。”
瞧这嘴角和领口,萧二公子都有些不忍直视了。
萧偌:“……”呵。
雨势越下越大,萧行舟帮萧偌撑着绢伞。
府门紧闭,门外的马车却始终没有离开。
雨水落在车帘上,董叙靠到车窗跟前,小声道:“皇上,萧公子已经回府,咱们也该回宫去了。”
车里的人沉默无声,只是似乎透过车帘的缝隙,静静凝望着不远处漆红的大门。
“皇上?”
董叙想说您实在舍不得的话,不如便在侯府里留宿一晚吧,左右先前也不是没有过,估计宣宁侯也不会多说什么。
“……走吧。”虞泽兮道。
董叙轻叹口气,没再多言,招呼驾车的侍卫启程。
萧偌原本还觉得两人暂时分开也没什么,毕竟成亲后有大把的时间在一起,完全没必要为了短暂的离别伤怀。
然而等到一个人安静下来,萧偌便开始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
已经是亥时末,虞泽兮睡得晚,往常这个时候多半还在忙碌公务。
萧偌也习惯晚睡,有时不作画了,便会借口看狼崽跑到紫宸宫去,在对方身旁打发时间。
给狼崽喂食,帮大一号的白狼梳毛,或者在两只毛绒绒的包围下,靠在书案边上,看他怎么也看不懂的奏折。
长篇大论不知所云的奏折实在比安神香更能催人入眠。
自从有了这些折子,萧偌睡眠大好,甚至连睡前的甜酒都少饮了许多。
“你说,我是不是有些太过黏人了?”
算了下自己主动去寝宫的次数,萧偌问正在整理花枝的铃冬。
铃冬神色不解:“黏人?还好吧,感觉应当是皇上比较黏着您才对。”
萧偌意外,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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