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乐成的马车行驶过泥泞的街道,赶到红梧桐街时却因为聚集在街口的人马太多而不得不停在红梧桐街隔壁的金伯街。
他让凯佩尔拿着他的信物先去红场监狱,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沈乐成坐在马车中撩起帘子隔着玻璃看向街道外的人,多数为妇女,她们穿着洗的发白的裙子,裙摆沾染不少泥巴点,她们或垫着脚朝里面看或人挨着人朝里挤,巡警不断挥舞手中黑色警棍,警告外面的人不要朝里挤,否则将会被当做黑暗异端处理。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沈乐成直觉不太对。
平民,他虽然没有怎么接触,但对于同样信奉光明神的他们而言,只要碰见黑暗异端,那就会被他们所抵制,他们的反应甚至会比光明牧师们还要激烈。
在学习时,神官曾带领他们去偏远的小镇上为那些人做弥撒,沈乐成有幸看了一出小镇居民审判异端的场面。
沈乐成的近身骑士凯佩尔说,有人去异端的家中做客,看见了异端藏在家中的实验玻璃瓶,举报后,自卫队去异端家中搜出了不少邪恶巫师的实验仪器,还有邪恶的草药,最终被判定为邪恶女巫。
当时异端被绑在火刑架上,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她肮脏的脸,黑色发丝细缝中露出她充血的眼睛,紧盯着火刑架下的人。凯佩尔说,举报她的正好是她的亲姐姐,带领小镇自卫队来抓捕她的是她的妈妈与舅舅,她的父亲将她约出来不给她收拾家中玻璃仪器的机会。
她是被她的家人活活推上火刑架上的。
当木头上燃烧灼热的火焰时,人群发出了欢呼的声音,他们都在自己亲自参加异端审判而感到自豪。
这不是沈乐成所见到的个例,但却是给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次,让他明白,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人是那么的疯狂。他的所有行为再如何谨慎都不为过。
在等待凯佩尔·肯尼迪探听消息的间隙,沈乐成已经将身上的神殿发下的神职人员长袍脱下,换了一身黑色的马甲西装,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有些钱的暴发户,他将金色的头发全部塞入带了褐色长发的丝绸礼帽中。韦尔斯将手臂上挂着的披风披到沈乐成肩上,沈乐成将长领竖起正好遮住他半张脸。
重新换好皮鞋后,沈乐成从马车中走下来,车夫会意地驾驶马车离开这里。
四周自然有人注意到沈乐成这边的动静,只是看见韦尔斯腰间的长剑以及胸前的专精骑士的徽章后所有人又收回了视线。
骑士分为入门、职业、专精、蔷薇、传奇,他们这些人加起来一起对付入门骑士还行,职业骑士勉强,专精骑士他们不想冒险去死。
没多久,凯佩尔也回来了。
“那些人都是听说,只要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被抓捕起来的人并不是异端,便可以直接将人领走。”
“但巡警们都说,红场监狱并没有发出那样的消息,但看样子红场监狱可能会被迫免费放掉一部分人。”
沈乐成开口,特意去模仿贵族强调,让自己说话时带着违和感,仿佛一个想要挤入贵族圈,正在努力学习贵族腔调的暴发户:“他们完全可以说,证据不足,除非补齐半金。”
“请问是莫里斯大人派来的人吗?”一名巡警腰间别着警棍小跑过来,他将帽子捏在掌中,面带谄媚的笑容。
“是的。你是科斯狱长的人?”韦尔斯代替沈乐成回答。
小巡警点头,看见韦尔斯胸前的专精骑士徽章后明显瑟缩一下,忙道:“科斯长官让我带贵客一起过去。并让我代他向诸位大人们道歉,监狱外有些乱,他忙不过来,所以没能亲自过来迎接。”
“正事要紧。”依旧是韦尔斯代为回答。
小巡警还想攀谈问上一两句,不过看见韦尔斯冷酷的表情后将所有的话又塞了回去,他小心在前带着路。
他们沿着金伯街一直走到一处老旧房间前,小巡警掏出钥匙打开了房屋的大门,接着走入房屋内的地下室。
“这里是红场监狱的一处逃生的通道,从这个地下室走,可以直接通到红场监狱内部的草坪上。”小巡警小声解释道,“科斯大人之前刚告诉我的,我也是第一次走这条路。”
“没有危险。”凯佩尔首先深入地下通道,确认没有危险后才让重新回来,告知沈乐成。
沈乐成微微颔首,示意走吧。
小巡警这才注意到一直没有说话的沈乐成,常年混迹社会各个人群中他敏锐感觉出,这位恐怕是为大人物。
这条地下通道如小巡警所描述直接通到了红场监狱内的草坪中。沈乐成刚出地下通道便看见门口等待的科斯狱长,他不曾见过科斯这人,但科斯肩头的三颗星与胸前的徽章让他一眼猜出他的身份。
“科斯狱长,您好。”沈乐成这次说话再次回归贵族的腔调,没有脱帽只是微微颔首。
“您好,尊敬的大人,有什么需要为您效劳的?”科斯笑嘻嘻说道,身体前倾,背略有弯曲。
“只是想来参观一二。”沈乐成道。
科斯做出请的姿态:“愿意为您效劳。尊敬的大人请随我来。”
沈乐成第一次踏入红场监狱。
凯佩尔与科斯并排走,小声为科斯说明沈乐成的来意。沈乐成只管认真参观,他相信凯佩尔能将事情妥当完成的。
监狱的环境很不好,可以说极差也不为过,空气不流通,难闻的气体一直在监狱内盘桓,透光的地方极少,白天不点上煤油灯也会显得极为晦暗,地面湿漉漉的,墙边还有厚厚一层青苔,仿佛一年四季都不曾有干燥的时候。
这是一个他来过一次便不想再来第二次的地方。沈乐成心中评价。
沈乐成突然站定,他看见一个关着五个人的牢房中,一个人躺在地方胸口没有明显的起伏,另外一个人正在为躺地那人做心肺复苏。
原本沈乐成并没有关注这里,只是这个牢房中传出一种让他很厌恶的感觉才得到他的关注,这一关注让他发现了一些细节。
“他是谁?”沈乐成开口问道。
科斯也转身看向牢笼中的五人,他不是很清楚沈乐成究竟在问谁,他只回答了他唯一认识的那个人:“那个黑色马甲的人叫卡特,是个邪恶的医师。”
“不,卡特不是邪恶的医师,他有行医证明的。”有人为卡特解释。
卡特医生正好将人救回来,地上躺着的人咳嗽起来,侧身弓着剧烈喘息。卡特医生也望过去,他直视沈乐成一行人,冷静说道:“我有政府颁发的行医许可证明,是一名正规的外科医生。”
沈乐成对这个不感兴趣,毕竟神殿中会神术的人不多,而需要得到治疗的人不少,有外科医生这个职业诞生,不算什么怪事。他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件事:“你的手法是谁教的?”
牢笼内阴暗的一角,将脸完全遮住的人原本毫无生气地坐着,当听见沈乐成的话后,他侧头看过去。
“自然是我的老师。”卡特医生面不改色。
沈乐成没有再听卡特医生的话,对凯佩尔道:“多加一个。”
凯佩尔会意。
第3章
在走出红场监狱前,沈乐成只想将荷西赎出来,进了红场监狱后,沈乐成带出来了三个人,一个荷西,一个卡特医生,一个黑发小男孩。
黑发小男孩是个标准的生存主义者,当他看见沈乐成一行人时,大声喊着:“我有骑士血脉,如果您能将我救出去,我愿将我的所有都为您奉上。”
沈乐成不会听当事人的片面之语,是韦尔斯看出黑发男孩确实有些天赋后,沈乐成才心血来潮将人也赎出来,反正一个也是赎,三个也是赎,都是顺便的事情。
将三人拎出来后,沈乐成将人全部交于凯佩尔去安排。
他坐在马车中脱去自己的伪装,穿上另外一身贵族西装,对韦尔斯道:“那个男孩就直接交给你了,不需要你花时间去培养,当然,如果你想的话,我也不制止。”
韦尔斯询问:“您想要他做什么?这样属下可以进行调整。”
“你看着办。”沈乐成道,“那位卡特医生,让凯佩尔,算了,晾在一边,好吃好喝供着,唯一一点,不准让他出房门半步。”既然他愿意教卡特医生,能侧面证明卡特医生的人品,问估计问不出什么,但天底下有的是法子让人自愿说出口。
沈乐成深呼吸,他现在心情有些激动,克制不住的激动。
他从卡特医生上发现了竹马的踪迹,他乡遇故知,还是曾经的结婚对象,这如何不让人感觉激动。
沈乐成的竹马叫白和泽,他的爷爷是一名老中医,白和泽与沈乐成都曾在白爷爷教导下学习过一些医学知识。
所以对于一些医学上的常识,沈乐成说不定知道的比医生还多,当然只是常识而已。在这里的人需要进行心肺复苏时更多是通过酒桶复苏法,将人放在酒桶上,拉住下肢让人随着酒桶移动,极少有人会用到连续胸外按压的方式。
沈乐成第一眼看过去,瞬间升起一种会不会是巧合的反应,一个医生发现这种方式能够有效救人并不稀奇,真正让沈乐成确定的是卡特医生按压的频率,或者说那是白和泽的习惯。
他总是习惯连续七次后稍作短暂的停顿,这样第二个七次时正好进行人工呼吸。当初沈乐成问过。
[为什么要停,你这样感觉像个七进制的人。]
白和泽说:[那是我的幸运数字。]
沈乐成一度以为七这个幸运数字是白和泽找先生算的或者是在哪个灵验的网站上看到的,他兴冲冲问:[我的幸运数字呢?]
白和泽看了他一眼:[你当然是二呀,二进制挺适合你的。]
沈乐成也瞬间明白这人拿他开玩笑呢。不过后来倒是一语成箴,他大学还真与二进制为伴,确实如白和泽所说,二进制挺适合他的。白和泽大学选择中医,本硕七年,完美符合了他七进制的人生态度。
现在想来,还真是巧。想到过去,沈乐成嘴角不由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
不知道白和泽穿来之后是什么身份。
于异世界中发现对象的踪迹,虽不知道身份,沈乐成依旧感觉到十分安心,感觉飘荡在孤独中的那颗心终于有了安身的地方。
“大人准备去哪里?”马车已经驶出了贫民区,车夫想到凯佩尔骑士所说有关塞拉尔大人行程的话,他忍不住多问一句。
“先去庄园吧。”沈乐成道,因为他想到普兰说有事找他相谈。
普兰是原身的亲哥哥,现今的莫里斯公爵。塞拉尔的父母在原身进入光明神学院前相继去世,哥哥普兰尚未成年,拥有监护权的叔叔,耶茨·莫里斯同样也排在第一顺位上,可以继承爵位,只是爵位会相应降下一级。
当时耶茨叔叔与家族不少长辈私下交好,恰好塞拉尔被光明神学院选中,族中不少人开始摇摆不定,也是那时所有人的疏忽让原身丢了性命,沈乐成穿过来了。
普兰是个聪明人,没有强硬的与耶茨硬碰硬,反而就一个字拖,硬是拖了一年,正好他成年,沈乐成在神学院崭露头角,族长才确定人选后写信呈交给国王陛下。
当沈乐成确定会成为神子的时候,普兰在莫里斯家族中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至于普兰对塞拉尔这个弟弟,父母在世时两人是关系极好的兄弟,而后家族利益牵扯,普兰虽然对塞拉尔不错,但也有些余力不足,倒是给了沈乐成适应与改变的机会,至少到现在他的身份还没被拆穿就是证明。
“塞拉尔竟然回来了,听说后天便是神子的加冠仪式,叔叔提前祝你好运。”刚进入庄园城堡,沈乐成便听到耶茨阴阳怪气的声音。
“耶茨叔叔,您怎么……我还以为您早回封地了呢。”沈乐成行长辈礼,同样笑道。
“塞拉尔的神子加冠礼,叔叔怎么能不回来观礼?”耶茨手中手杖轻敲地面石板,“霍奇森家的少爷过来了,那是你朋友吧。叔叔就不打扰你们了。”
霍奇森是温泽的家族姓氏。
沈乐成颔首表面谢过耶茨后从耶茨身边走过。
进入二楼的会客厅中,普兰正与温泽对坐一边交谈一边分享红茶。
“我们的大忙人终于回来了。”普兰站起身,他与沈乐成七八分相似,不过发色遗传了老莫里斯公爵,偏棕色。他起身抱住走到他身边的沈乐成。
温泽同样起身:“你现在回来我想应该不用我再来说些什么了。”
“我不明白,温泽。出神殿时我碰到了斯坦贝克,她说你有事情告诉我,你现在又说出这样的话。”沈乐成同样礼节性拥抱了温泽。
“荷莎的事情,不是吗?”温泽偏头,挑眉,“难道是我猜错了?”
“没有猜错。可是荷莎告诉韦尔斯,没有人发现她,你如何这么快知道的?”沈乐成相信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他更加诧异的是温泽知道这个消息的时间,太快也太早了。
“等等,你们在说什么?荷莎不是你身边的侍女吗?”普兰原本不想插嘴的,但这涉及到了自家弟弟的声誉以及性命。
温泽道:“可能荷莎不知道,她离开后有异端突然说,荷西的妹妹是光明神殿的侍女,能为他们作证。”
普兰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最重要的还是时间,偏偏是塞拉尔成为神子前两天,偏偏是塞拉尔身边侍女的哥哥被当做异端关起来了。
“我是从神官们交谈时听到的。因为涉及神殿,这件事情立刻被报到了神殿。”温泽继续说。
怪不得韦尔斯与凯佩尔没有查出后面这件事。沈乐成面色如常:“我相信神殿会辨明是非的,光明神会庇佑祂最虔诚的信徒。”
“那这件事情?”普兰开口。
沈乐成:“不用担心,我已经处理好了。荷西我已经从红场监狱带出来了,我会将荷莎与荷西都交给神殿处理的,不过我从红场监狱带出的不止荷西一人,你们放心光明圣水告诉我他们都不是异端。”
温泽温柔赞美:“你一直都是我认识的所有人中最睿智的。”
“这句话也同样赠送给你,我的好朋友,温泽。”沈乐成道。
普兰明白弟弟有主意,心有担心,面色稍霁,打趣道:“你们是忘记长辈了吗?”
红场监狱内,角落背靠墙壁,被黑暗笼罩看不清面貌的男人也在回忆之前出现的那三个被科斯狱长带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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