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竹绾听完,身上的冷气总算下去了些,道:“你这会倒不怕她受伤了。”
叶漉静了静,知晓她是在说让季容妗置入险境的事,便扭了扭脖子,嗤笑道:“公主说的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身体上的不必担心,宁王那边我一直有看着,不会让她出事,她被带去鬼哭崖时,我也在一边看着,即便那时公主没有出现,我也能完整地带走她,不会让她受伤。”
“不过。”叶漉话音一转:“心理上的伤害我便管不了那么多了,毕竟,能让她受伤的,或许也只有公主殿下你了。”
沈竹绾冷睨她一眼:“自作主张。”
叶漉不置可否,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子:“既然解释清楚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公主对我可是从不留手。”
“站住。”
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漉不得不站住,叹气道:“公主还有事?”
“本宫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沈竹绾悠悠站起身:“又怎么证明,你的确是与本宫站在一边的?”
叶漉眸光闪了闪,她就知道沈竹绾没这么好糊弄。
夜色又深了些,月光如绸缎,柔软温凉铺在大地上。
月色下两个女子面对面而站,空气似乎都有几分凝滞。
叶漉与她对视半晌,终究叹了口气,败下阵来。她伸手缓缓覆在面具上,将那从未拿下的面具揭开,露出原本的脸来。
借着月光,沈竹绾看清了对面女子的脸。
那是一张曾经在她画上的脸,或者说,与画上之人七分相似的脸。
沈竹绾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便倒吸了一口凉气,瞳孔由于震惊微微缩小。
女人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面具,道:“公主殿下,我现在最大的秘密可是已经暴露给你了,现在还需要我继续解释吗?”
沈竹绾看她半晌,才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随后面色平静地看着她,道:“现在,才更需要你的解释。”
.
从公主府出去后,叶漉在夜色下轻轻叹了口气。玄铁面具遮住她的神色,只隐隐可见其绷直的唇角。
没出离公主府多远,叶漉便被忽然出现的女人拦住了。
姬千面站在巷子口,背靠墙壁,扬头点她:“叶阁主,我们主上有请。”
叶漉掀眸看去,道:“你胆子还真是大,出了公主府还不逃远些。”
姬千面弯唇走到她跟前,抬头对上她的双眸,而后缓缓伸手往她脸上的面具摸去:“那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叶漉握住她的手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姬姑娘,带路吧。”
姬千面自讨了个没趣,也不恼,收回手咯咯笑了两声,道:“叶阁主,你真的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啊。”
叶漉跟在她身后:“哦?谁?”
“记不起来了。”姬千面转头看她:“要不然叶阁主将面具去了与我看看,我或许便能想起来了。”
叶漉从鼻中发出一声闷笑,没作理会。
片刻后,叶漉到了一处院落,裹着黑袍的宁王转身看向她:“叶阁主来了,请坐。”
叶漉从善如流地坐下,打量了眼屋内几近于无的摆设,道;“有什么事吗?”
“无事,只是想答谢一番叶阁主将千面从公主收手上救出来。”宁王挥了挥手,便有人给叶漉倒了杯茶,他道:“本王听闻叶阁主今夜单独见了公主?”
叶漉端起茶盏,用杯盖撇了撇浮沫,道:“王爷是在试探我与公主之间的关系?”
宁王整张脸被面具挡住,看不清表情,他也不说话,只用指节轻轻敲打桌面。
一下又一下。
叶漉便放下茶盏:“宁王放心,我与公主不过是虚与委蛇,我所做之事,宁王也看见了,都是站在宁王您这边的。”
宁王饶有兴趣道:“可是无论是小皇帝还是驸马,亦或是公主殿下,他们可都没事。”
叶漉淡淡抬眼:“这事可怪不到我头上,宁王殿下也不是不知道沈竹绾那个女人,面对这样的狐狸,谁又敢说一定能成功算计到她呢?”
宁王便轻笑了一声,道:“叶阁主所言极是,不过先前答应本王的季太傅一事,叶阁主打算何时动手呢?”
叶漉懒懒地垂下眸:“方才为了帮王爷的人逃出公主府,我可是独自一人留下应对,现在受了伤,短时间内怕是不行。”
她说完后,那一直规律敲着桌面的指节忽然顿了顿,嘶哑的声音缓缓传到叶漉耳边:“是不行,还是叶阁主不想?”
叶漉忽然笑了出来:“王爷还是在怀疑我与公主殿下有什么关系。”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对面的宁王,道:“不过既然宁王殿下问出来了,那我与殿下说了便是。”
她上前半步,紧紧盯着面具后的那双眼:“无论我与公主殿下有什么往来,我始终是站在宁王殿下这边的。”
宁王从喉咙中发出一声疑惑的轻“哦”,道:“为什么?”
叶漉笑了一声,往后退半步坐了回去:“因为宁王殿下是楚国人……”
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叶漉不躲不闪,盯着突然发难的人,说出了后半句话:“我也是。”
白皙的手掌距离叶漉的胸膛仅有一步之遥,又堪堪停下。
宁王眯着眼看她,似要看清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叶漉目光微微往下,盯着宁王那只白皙的手,轻笑:“果然如此。”
宁王意识到什么,快速收回手:“叶阁主今日若是不把话说清楚了,可就出不了这扇门了。”
“好,既然如此,我便给宁王殿下说个故事吧。”叶漉声音轻松,一点也不像被人威胁的样子。
“从前有两个国家交战,姑且称为甲国和乙国,甲国民风彪悍,男女皆是打仗好手,乙国相对安稳,却也与甲国平分秋色。当时,甲国与乙国摩擦不断,甲国公主是个烈性子,言明要将乙国踏平,而乙国当时的太子,亦是能文能武,听闻这句话后,一言不发上了战场。”
“两人在战场相遇,几次交手,都被对方的武艺折服。可惜,在一次战争中,甲国公主失势,被乙国俘虏,差些被小兵侮辱时,是乙国太子及时赶到,不仅救了公主,还瞒着所有人将她放回了甲国。”
“可想而知,乙国太子回去后会接受怎样的惩罚,这件事也成了甲国公主念念不忘的心结。好在几年过去,甲国与乙国休战,签了和平条约,甲国公主想借和亲来完成自己的私欲,可惜,甲国君王觉得此举是战败国才会做的,自然不乐意。”
“可甲国公主是何等烈的性子,不顾父皇的反对,孤身带着一个丫鬟逃出了甲国,几经周转,终于到了乙国,只可惜还未到京城,便与丫鬟走散了,自此只得孤零零一个人……”
叶漉说着,看了对面浑身紧绷仿佛随时会暴起将她掐死的黑袍人,继续道:“后来甲国公主机缘巧合之下被一个王爷认出,那王爷便与她说会带她去找太子,公主便同意了,跟着那王爷回了府。”
“彼时,甲国公主从王爷口中得知太子已经继位,心满意足地等着王爷将她的消息告诉已经登基的太子,却不曾想,王爷野心勃勃,只想用她威胁帝王。”
“显而易见,刚登基的太子殿下自然不会受这等威胁,不仅打压那位王爷,连带着,也没有见那位公主。可怜那位公主,自此沦为王爷小妾不说,还日日受着折辱。”
“终于有一日,公主在当日晚饭中下了安眠药粉,设计让王府着了一场大火,那场大火烧毁了所有,只留下了孤零零的一个‘王爷’。”
叶漉弯唇笑了起来:“故事说完了,宁王殿下,或者说我应该叫你公主殿下,亦或是南宫恙呢?”
宁王眯着一挥手,屋内所有门窗在此刻全数关上。
他缓缓握住女人那纤细脆弱的脖颈,眯着眼道:“所以你是谁?”
宁王这般说着,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半分懈怠,五指缓缓收紧,看着女人鼓起青筋的脖颈,就欲伸手揭去她的面具。
叶漉握住她那只手,掀唇一笑:“当年与宁王走失的丫鬟嫁了人,生了一个女孩,可惜,那女孩命不好,母亲被父亲活生生打死,临死前,母亲让她找到当年的公主殿下。”
“宁王殿下。”叶漉缓缓将她掐住自己脖颈的手拿开,轻笑道:“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作者有话说:
好,现在问题来了,叶阁主究竟和谁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A.公主
B.宁王
C.小季
成功日六,我好棒(落泪),感谢基友对我的鞭笞(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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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叶漉的话落下良久, 宁王仍旧没有动静,锐利的目光似要穿透那层面具。
他还是心存怀疑。
叶漉微微正首垂眸,摇头轻叹了一口气:“王爷若是不信, 我这还有一件信物。”
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玉佩, 递到宁王面前。
宁王终于收回了钳制她的手,拿过那枚青色玉佩, 玉佩呈月牙状, 上有游龙祥云环绕其间, 在龙尾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恙”字。
那时她们路上盘缠不够,南宫恙便将自己的贴身玉佩拿给了丫鬟云彩去当,可惜,丫鬟因此失踪, 她也落入宁王手中。
叶漉看着宁王陷入往事时无意识摩挲玉佩的手, 唇角勾起一道嘲讽的弧度, 不甚明显, 一闪而过后又被她压下去。
她抬眸看向宁王,道:“若是我娘得知王爷对一个下人都如此惦念, 想必九泉之下也能笑着离开了。”
宁王回神瞥了她一眼,复将玉佩递还给她,走回去坐下, 嘶哑的嗓音听起来平白多了几分戾气:“你爹那个畜生还在吗?”
叶漉眸光明灭不定:“宁王想为我娘报仇?”
“负心施暴者, 当杀。”
叶漉笑了一声,掀眸看他道:“多谢王爷,我爹已经死了。”
宁王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目光犹疑地落在她的脸上:“你的脸……”
“我娘很厌恶我爹, 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我这个长得像他的人, 只有戴着面具她才愿意同我说两句话,所以便一直戴着了。”
这次,宁王沉默了许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半晌才道:“既然受伤了,便先回去养伤,此事暂且不急。”
“那便多谢王爷了。”
.
夜色深重,沈竹绾揣着满腹心思回去时,才想起似乎还有一人被她遗忘了。
“金喜。”沈竹绾落座于书后,揉了揉眉心:“驸马呢?”
“回殿下,驸马不在府内,看门的小厮说,驸马出去了。”
“出去了?”
“是。”金喜想了想,补充道:“那小厮说,驸马好似有些不太对劲,他叫了驸马好几次,驸马都没有理他,平地走路还差些摔倒。”
说完,金喜看了看自家殿下的脸色:“公主,要叫人将驸马找回来吗?”
静默了一瞬,沈竹绾摇头:“罢了,等她回来叫她来找我。”
“是。”
北风呼啸,夜色空寂。
季容妗漫无目的地踩在积雪上,深一脚浅一脚,留下几道痕迹,很快又被风雪掩埋。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在恍然间发觉面前多了一点明亮。
“公子,您怎么回来了?”
季容妗愣愣抬头,在漫天飞雪中看见了“季府”两个大字,她竟不知不觉间走到这来了。
季容妗笑了笑,转身欲走:“没,走错路了。”
“诶,公子……”
“矜儿!”
两道声音一齐响起,季容妗怔然抬眸,瞧见了匆匆从府门口走出的夫妻二人。
他们身上的衣衫看起来有些凌乱,像是匆忙中才披上的。
怔愣期间,季母已经走到她面前,与此同时,那些从四处侵袭的冷气也被她手中的伞隔绝在外。
季母脸上满是心疼担忧,她拉过季容妗的手,道:“矜儿,怎的半夜过来了?我听你爹说你前些日子中毒了,眼下好了吗?”
季容妗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但没知觉的身体却提醒她,她的身上一定是极冷的,可季母握着她的那只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季父解开自己身上的裘衣,上前披在她身上,温和道:“怎的这般匆忙,连裘衣也不披一件?”
季容妗的鼻腔莫名酸了一下,分明先前感觉没什么,只不过心里空了些,脑子空了些,甚至还能理性地分析公主殿下那般做的目的。
可当夫妻二人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时,当他们说出那些关切的话时,当她逐渐感受到温暖时,那些被寒冷冻僵的情绪才在此刻后知后觉回暖。
潮湿的热意逐渐往眼眶涌去,季容妗深呼吸一口气,忍下那股泪意,露出笑:“没事,爹,娘,我就是回来看看。”
夫妻两的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
季母见她微微发红的眼角,手心一紧,就想说什么。
季父却打断道:“先进去再说吧。”
屋内的炭火噼里啪啦地烧着,季容妗先前那件穿来的衣裳已经湿透了,被季父季母勒令换了一件又被塞了个暖炉后,才得以安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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