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上课时间,同学。”
第20章 你最好给我立刻起来
女生的笑颜停滞了一瞬间,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阴沉的危险气息让林初一觉得心里发毛。
对方脸上表情变得很快,眨眼间就用着撒娇的语气贴着自己:“我知道是上课时间啦,我打球也不太熟练嘛,想要前辈教教我~”
林初一在此期间一直紧锁眉头,拿起球拍走到网前。她向女生伸出一只手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对方笑嘻嘻地把手搭了上来,她一愣,并没有立刻抽回手。
“球。”
“给!”
女生应对自如,似乎只有林初一一个人觉得怪怪的。
“双腿下蹲一点,挥拍的时候姿势要做足。”
“嘭——”
毫不犹豫地一球,在空中划出完美的轨迹落于界限内。
“你试试看。”
将球递给女生,依旧不动声色。
女生接过球笑意斐然,起风的刹那,她干净利落的击球动作没有丝毫破绽。林初一眸中流光一转,仿佛回到了第一次成功击球时的那个瞬间。
“山茶!”女生声音愉悦笑得爽朗,“是我的名字。”
被声音迅速拉回现实,林初一眼神锐利的仿佛能洞悉一切:“你耍我。”
击球的姿势近乎完美,甚至有种是自己在班门弄斧的感觉。
“前辈怎么会这么觉得呢!我只是在玩扮猪吃老虎的游戏而已啊!”
林初一收起眉宇间的凶气,没有和她计较这件事,只是再次开口问道:“名字很奇怪啊,你姓山?”
没有理会她的疑惑,只是哼着小曲在林初一身旁转悠。
山茶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网球新手,可打球自己是个半吊子,所以管不了她,这个时候才开始懊恼打球太烂已经来不及了。
她像只癞皮狗一样一节课都黏着自己,而林初一就权当是热情的学妹所以就没有想太多。只是这个氛围和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林初一坐在长凳上发呆,山茶则跟在一旁亦步亦趋。
她将球拍支在地上双手相叠,侧头靠在上面注视着身侧的人,忽然笑得色气满满:“有没有人说过前辈很可爱?”
林初一没有思考只是一言不发。
“呐,前辈是什么社团的啊,我没有社团欸!”
她顿了一下:“动漫社。”
“我能去吗?前辈能和你们社长说说吗?”
推开她逐步逼近的身体,林初一淡淡道:“可以来,但是没有正式社员名额了。”这句话她要承认自己说了谎。
山茶的反应很是夸张肢体动作也很大,又突然凑近不老实地牵住她的手,笑容里掺杂着玩味和得逞的意味:“素晴らしい、先輩との未来を楽しみにしていられない!(太棒了,我都忍不住期待和前辈的未来了!)”
那一刻,林初一只觉得胸口一紧,有种被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盯上的错觉。
日语?
我就觉得奇怪,这不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吗?比她表现出的性格还恶劣,笑起来简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林初一突然明白过来,那副曾经爱对萤摆出的脸色一闪而过:“山茶,我听不懂日语。”
山茶笑着强行拉过她的手,刚想开口,耳边响起巨大的网球场铁网晃动的声音。
“折木ツバキ!手を放してくれ! (折木山茶!你给我放手!)”
萤又慌又气得咆哮声回荡在整个球场,所有人跟着声音转头疑惑又好奇。
“啊嘞?なになに?(什么?)”山茶第一次见萤这种表情,语气挑衅和上扬的笑意也有种难以言喻的韵味。
我就知道,林初一在心里想着。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是没料到萤会过来。她果断地站起身来面朝学生们喊着,试图平息骚动:“大家把球拍还回器材室,就下课吧!”
看热闹的学生即使听见下课两个字,也依旧对刚刚的事情很是好奇,但还是面向球场门口、鱼贯而出。
山茶双手撑在凳子上从容地坐着,歪头坏笑道:“提前下课真的没问题吗?先輩~(前辈)”
萤从网外绕道球场内一把薅住山茶的衣领:“小僧、いつ家に帰ったら私はあなたを殺します!(臭小鬼!等你什么时候回家我就打死你!)”骂完又收回教训小孩的凶恶语气后,转头和一旁的林初一解释,“小林,这是我。”
“妹妹是吧。”林初一打断她。
山茶理了理衣领又背过手去,歪着头整个人凑到林初一面前,却被萤下意识地挡住。
“前辈早就发现了,才没有你想得那么傻呢。バカなお姉さん!(笨蛋姐姐!)八——嘎——”故意拉长音,像个和姐姐争论不休的只有六七岁的孩子。
“くそガキ!(可恶的小鬼!)”
山茶得意地发出嘿嘿的笑声,复又端正身体还是玩世不恭的恶劣样子:“重新认识一下,私は折木ツバキです,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我是折木山茶,请多多指教!)”
“啊。”半路突然改说日语,这让林初一愣了一下,不过她多多少少也懂些皮毛,所以也同样以日语回答:“よろしくお。(请多指教。)”
礼貌地回应完,又突然抬头与萤对视:“说实话,好像、山茶看起来也比你靠谱。”
“哪有!”
“就感觉。”
“……”
在那之后林初一听萤说,山茶是今年才来到中国读书的,之前没和林初一见过所以萤也没提。
她和萤一样也是学医的,本来萤打算等山茶下课之后跟她讲一下课题,出现在这里是约好的。但林初一与山茶的相遇似乎只是个巧合。
不过她后来解释说,一开始就认识林初一,因为听说萤常常和一个短头发女生走在一起,所以就打听了一下。
聊天中,山茶和林初一说了几件萤的糗事,才慢慢发现二人之间存在的微妙气氛。
这个,倒是有点意思。
吉他社活动室内,郑惠佳一如既往地坐在桌子上弹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曲子,嘴里依旧哼唱着。
“好不容易离开思念的轨迹……”
“回忆将我连系、到过去……”
“刻在我心底的名字…忘记了时间这回事……”
“既然决定爱上一次就一辈子……”
“希望让这世界静止……想念才不会变得奢侈……”
“如果有下次……我会再爱、一次……”
“咚——”
特意选在郑惠佳唱完后推开门,缓缓走进去熟练地坐在桌子上看她。郑惠佳放下吉他走到林初一面前。
“啊,就是。”还是那样,面对她郑惠佳就说不出话。
林初一不太明白她叫自己过来的意义,她们二人的关系现在只靠着一个社长的身份、以及一个联办晚会的名义勉强维持着。
郑惠佳想开口问,问问篮球赛时的那个人,就算有可能只是个毫无关系的路人。自从篮球赛之后,林初一就一直消失到现在,好不容易约上她的郑惠佳一开始还欣喜若狂。
郑惠佳两只手突然压在桌子上将她困住,林初一愣了一下抬头注视着眼前的人。两人的距离贴得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如果是以前,她的脸一定会红得不行。可现在,她淡定地就像冰封的湖面,就连掀起波澜的机会都没有。
郑惠佳眸中泛着纠结,眉头微蹙着像是在决定什么。下一秒,她便侧脸吻了上去,只是唇贴着脸颊的普通轻吻。
“郑惠佳!”
林初一一把推开她却反被抓住,混乱中身体“咚”的一声倒在桌子上,手腕上的力道也把她拉了过来。
“郑惠佳。”
被压在身下,林初一低沉的气音和心跳一样都让郑惠佳感到紧张。
“你最好给我立刻起来。”
空无一人的活动室内,吉他静静地躺在桌上。
郑惠佳只记得她曾那样警告过自己。
第21章 柳条、风筝线、油腻的盘子
一对中年夫妻站在水清中央医院住院部门口、争吵声越发激烈,女人歇斯底里地怒喊着拳头不停捶打在男人身上。
在不远处,女孩抱住比自己还高的弟弟安抚着,面对争吵弟弟害怕得瑟瑟发抖,但她似乎早已习惯了这幅场景,女孩嘴里不停重复着。
“这个和你没关系。”
“你不用有负担。”
“这是姐姐和他们的事情。”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争吵声带来的恐惧盖过姐姐微不足道的安抚,刺耳的吼叫仿佛根根铁钉、强硬地用榔头砸进头骨砸穿耳膜。
“姐姐、你会没事吗……”
记忆里,只要妈妈生气姐姐就会受伤。不管是姐姐折下的柳条,还是玩剩下的风筝线,到妈妈手上都会变成伤害姐姐的工具。
“什么?当然会没事啊…别担心了,姐姐给你唱歌好不好?就是小时候奶奶总爱给你唱的那个。”
妈妈说,姐姐是因为我才受伤的,要我听话。
“这可是留给君泽的上学钱!你10万拿地倒是轻松啊??”
“那我唱了哦……”“嗯。”
“我给我妈拿钱怎么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肚鸡肠啊!”
“给你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给那个死丫头的!你没听到医生说吗?化疗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这根本治不好!你在这儿让那个老太婆住院是白白浪费钱!迟早把我们家底掏空!”
“知了你别叫…宝贝睡午觉……”
“张美玲你怎么说话的!蛮横又霸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种人呢?我早知道就不会和你结婚!”
“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我一开始不是同意你带着那两个累赘吗?是那个老太婆不愿意和我们住,那死丫头不也是自己跑走的吗!”
“阿姨阿姨轻轻摇…摇啊摇……”
“你敢说过你没做过亏心事吗?对初一你问心无愧吗?”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不仅给那老太婆钱,还每个月往林初一卡上打钱!你关心过她?打的那一丁点钱够她们干什么用的?君泽因为这个都偷拿家里的钱给那个死丫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摇篮就像船儿飘……”
“你!”
“反正我不同意!你要真想给钱就把老家房子卖了!”
“摇啊摇,摇啊摇,宝贝睡着了……”
“你还盯上房子了?!”
“反正她死了房子也是我们的!”
“阿姨微微笑……”
我第一次见到林君泽的时候,他畏缩的目光在屋内徘徊,胆小地躲在他母亲身后,随后便冲我摆了摆他的小手可爱地笑着。
爸爸很久没回家了,所以我很高兴。他带回来的新妈妈很漂亮,新妈妈还说不用勉强叫她妈妈。我觉得她好温柔,所以不知道为什么奶奶不喜欢她。
那天我第一次和其他孩子在门口的树下玩秋千,因为他们都说我是个没妈的孩子,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妈妈还有弟弟。
屋里发生了争吵,我知道。但我只记得我和弟弟的欢笑声,还有午后的微风吹起,以及蝉的鸣叫。
吵闹声引起了邻居们的围观,我坐在秋千上,有个人理所当然地走到我身边,说了些不明所以的话,让我记在心里。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是她的表情里除了担忧还有同情,甚至有奇怪的笑意。我似乎变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住进新家了,新家很漂亮,多了爸爸妈妈和弟弟,但是唯独少了奶奶。我很期待新妈妈的厨艺,因为我只尝过她做的面。
新妈妈真的很温柔,我忍不住开始安心,收起了惶恐。
【为了在新家生活,一定要听继母的话,说话做事要很小心绝对不能惹她生气,时刻偏袒照顾弟弟。】
这些是邻居阿姨说的。
我足够听话,所以我在新家很开心。
“姐姐,我好想出去玩啊。”
那天,他望向窗外的柳树这样跟我说道。弟弟很辛苦,每天都要读很多书。我又想起了邻居阿姨说的话,我带他出去了。
折了柳条做成草环,像电视剧里的游击队一样趴在地上,我们挥舞着柳条手牵着手蹦蹦跳跳地回到家里。
新妈妈生气了。
她夺过我的柳条大喊着让弟弟回房间。
我听见了弟弟奔跑的脚步和害怕的哭声,随后身体不稳地摔在地上。感觉后背的衣服被掀起,听不清新妈妈的责骂,只能听见藤条快速划过空气传来的疾风声,和背后交叉叠加的疼痛感。疼到泛出泪花,嘴里不停用哽咽的声音道歉。
就算视线模糊了,也能瞧见不听话的弟弟没有回到房间而是躲进了角落。他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恐惧的眼睛泪水如滚珠般落下。
我对他笑了,不知道他是否能懂我的意思。记忆停在弟弟哭喊妈妈的声音,我就昏睡过去了。
有的时候好想爸爸,因为他总不在家所以好想爸爸。
温柔的新妈妈消失了,她总对我发脾气或是责罚我,不让我吃晚饭。都是她生气了才会这样。
不能告诉爸爸,这个妈妈说不能告诉爸爸。
邻居阿姨也说过让我听她的话。
没有晚饭的日子开始习以为常,但弟弟晚上还是会偷偷拿东西给我吃,在我的房间里,在窗户前的月光下,我们悄悄地享受彼此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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