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罗刹略感呼吸不畅,左手拍拍休夜仍旧拽着他衣襟的胳膊,微微一笑,潇洒无比:“这样似乎不太体面。阁下英俊潇洒,不该被我看见丑态。”
休夜用行动回答他——
你说的什么屁话。
休夜伸手猛地穿过黑雾,犹如铺天盖地的罗网,一把按在玉罗刹的脸上,将人一把掼倒在沙子中,和石观音肩并肩,头对头。
银剑落地,玉罗刹肩背剧痛,嘴中飞进沙土,不能呸呸,心里颇为郁闷:剑客打架竟然不用剑?用手?而且这人这么年轻竟然这么强?
透过黑雾,休夜白发垂下,黑沉沉的眸中是极压抑的阴云,翻滚不息,仿佛下一刻便会化成雨滴。
玉罗刹透过指缝看他,想要说话,但休夜力气极大,犹如铁钳,他连张嘴都困难。
……休夜是不是对他的脸有意见?
玉罗刹头一次遭此对待,心中郁闷不已,郁闷之下,亦是升腾而起的怒火。
没有谁遭了这番对待还能保持平常心,玉罗刹身居高位,更不例外。
玉天宝早回了罗刹教,玉罗刹在教中换回身份,听闻石观音和休夜矛盾激化,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前来看好戏。
他是孤身一人至此,石观音却不是。
石观音伤势严重,呼吸滞缓,听到旁边闹剧,瞥见两人打斗的身影,最终瞧见玉罗刹沦落到那副窘境,禁不住冷笑连连,声音嘶哑,没有原先的半分柔美:“……活该…!”
玉罗刹被休夜按在地上,气氛森严,风声之中暗流涌动,石观音声音一出,玉罗刹滞了片刻,不可置信:都这种时候了石观音竟然还在幸灾乐祸?!
虽然他方才……也在幸灾乐祸。
人都有轮不到自己的心态。
休夜向右瞥去,头发遮蔽视野,他抬起一只手将发丝别在耳后,显出线条流畅的侧脸。
他依旧死死按着玉罗刹的脸,一脚用力踩在玉罗刹胸膛,抬首望向远处。
远处黄沙弥漫,休夜目光冰冷地望了片刻, 正要收回视线, 玉罗刹与石观音同时暴起。
玉罗刹抬腿猛地向上一踢,沙尘滚滚飞进眼中,休夜下意识抬手遮眼,视野之外,石观音挺身坐起,化掌为刃向休夜劈去,两方夹击,休夜后背挨了一掌,闷哼一声,唇角溢出血丝。他就地一滚,勾起藏在沙中的银剑,反手刺向玉罗刹。
玉罗刹伤势最轻,没有外伤,仍有余力,闪身躲过后露出石观音惊怒又诧异的脸。
该死的玉罗刹!!!!
石观音发誓杀了休夜后第二个便是玉罗刹,但此时来不及多想,剑尖近在咫尺,玉罗刹大发慈悲,一脚踹飞了她。
休夜的剑招劈了个空。
方僵持,石观音神情扭曲,再漂亮的人被按在地上捶过后也会仪表有损,她再也没有昔日风情;休夜白发中混杂着黄沙,黑衣沾满尘土,黑沉沉的眼中却似有火苗跳动。
细数下来,只有衣裳乱了的玉罗刹比较整洁。
不过如果他脸上的黑雾散去,会露出一张印着五指的脸。
石观音实实在在被捅了一剑,一番运气后此时气血翻涌,一股腥甜涌上喉口,被她硬生生地压下。
她心中已有打退堂鼓之意,见玉罗刹像个哑巴一样一句话也不说,忍耐着怒气开口:“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意下如何?”
玉罗刹在黑雾后注视着休夜。
休夜听了这话却笑了起来,道:“是你们先出手的。你们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石观音脸色一僵,苍白的脸更不好看了。
“若非你破坏我的计划——”
休夜懒得解释,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讽刺之意无需言语。
玉罗刹瞅着他俩,眼珠子一转,落在石观音几乎被血浸透的衣裳上。
石观音用了密法止血,但她多年不受伤,心中气恼,伤口又疼,心情反应在脸上,便是脸色发白。
玉罗刹若有所思,缓缓开口作死:“看来休夜公子也难逃观音魅力……你为何不对着心脏捅下去?”
石观音一顿。
若是心脏受伤,她断断撑不到这时。
休夜面无波澜,懒得解释:“闭嘴滚远点。”
玉罗刹表情一僵,微有不虞:“阁下的教养似乎有些太差了。”
休夜反唇相讥:“你偷窥,你有教养。”
玉罗刹道:“……那不是偷窥。”
休夜道:“你偷袭,你有教养。”
玉罗刹:“……”
偷袭倒是真的否认不了。
他终于想起来休夜的年纪才二十岁,和他差了几十年,整整一个辈分,两人之间根本谈不来。
石观音还想说些什么,休夜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竟然提剑掉头就走,似是连多看一眼都嫌费劲。
石观音:……………
玉罗刹站在离石观音尺远的地方,胸口隐隐作痛,似乎断了根骨头。
他叹气道:“我本想着渔翁得利,却没想到成了蚌里的那颗石子。”
石观音扫视四周,地面全是她弟子的尸体,在打斗之中尸身上已覆盖了一层薄沙。
玉罗刹的话让她心情更差,冷冷道:“你确实膈应恶心人。”
石观音捂着胸前的伤口,咬着牙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玉罗刹若有若无地笑笑,也离开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们两个都白白费了番功夫。
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是,休夜心存死志。
拜石观音和玉罗刹所赐,休夜外伤内伤都有,外伤仍在断断续续随着迈步的动作淌血,他面无表情,仿佛没有感受到痛楚。
黄沙一望无垠,无边无际。
休夜听到极轻的簌簌声。
江湖中奇功秘术极多,可令外伤自愈,可令人假死,亦可潜在沙漠之中,不会叫人看出半分端倪。
沙中藏着的人屏气凝神,听到脚步声远去,还未松气,一只手直直插入沙中,将他揪了出来。
他骇了一跳,来不及逃跑,下半身还在沙中,上半身被猛地掼倒在沙里。
黄沙柔软,他的肩背却依旧撞得生疼,腰部也弯折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白发剑客神色冰冷,脸上布着星星点点的血迹,目光中充满审视。
被揪出来的男人平平无奇,面色惊恐,看着是张路人脸。
但真正的路人可不会在沙漠里躺尸。
休夜确信之前和石观音玉罗刹干架时从沙漠中传来的视线是这家伙的视线。
这种方法……晏游点开游戏光幕看了一眼,【蝙蝠公子小喽啰二十号】。
红通通的十个大字。
那家伙竟然对大号有这么重的敌意?
不等男人开口解释,晏游也懒得听,干脆利落地拔剑刺下下去。
男人瞪着眼看休夜,眼中的光渐渐涣散,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不让自己说一句话就杀了他。
休夜甩掉剑上血珠插回剑鞘,起身,继续向远处走去。
小喽啰只不过是吸引仇恨值的垫脚石罢了。
休夜从来都不对小喽啰感兴趣。
西域的夜晚风冷寂静,狂风呜咽,撕心裂肺地嚎叫。
白发剑客在一处石壁后升火,盘腿坐在火边。
他擦着剑,去看光幕。
石观音仇恨值满了,玉罗刹还没到一半,大概是因为揍得还不够很。
蝙蝠公子还没有刷到仇恨值,小喽啰被杀的消息还没传出去,有延迟,但好感度竟然是零。
晏游把剑翻了个身,又慢条斯理地重新擦了一遍。
在好感度是零的情况下却是红名,看来蝙蝠公子大概不管对谁都是一个态度。
啧。晏游咂舌,心想在《江湖online2.0》里一定要让原随云锄地,最好锄到天荒地老马甲退场。
在《江湖online》这款游戏里,原随云身为世家公子却是个瞎子的温和人设一度很有人气,有玩家指出他和花满楼撞人设,但原随云的剧情出来后,没人再提撞人设这回事,反倒痛心疾首摩拳擦掌想要劝人回头是岸。
原随云是没回头,乘着航母朝海平面一去不回,玩家们倒是接二连地送人头。
原随云和方应看是“好感度最难刷榜”前列,好感度难刷一般都是有理由的。
即使是游戏,但玩家确确实实是真心实意准备好一切能够让被刷好感者高兴的东西,真心付出的。
对旁人的好意和善意只当做看猴戏一般,自然不会有任何好感。
游戏里原随云是那样倒还好说,可以推说是策划的锅,但现实世界里原随云还是这副样子,没有别的理由能解释了。
原随云时隔多日,没有见沙漠中再寄来和休夜有关的消息,心知那名手下大约已遭遇不测,且极有可能死在休夜手中,心情便不是十分愉快。
只是他伪装惯了,无争山庄中无一人发现少主心情不虞。
【蝙蝠公子,仇恨值+1.5】!
第26章 无法理解
汴京。
没有小晏先生说书的樊楼与过去相比略显冷清,只有傍晚天凉时分楼里的客人才和原来一样,江掌柜心痛得要死,他理解晏游的选择,但不代表他乐见其成。
江掌柜朝思夜盼,只盼着夏天快快过去,他好上门去请晏游回来说书。
晏游不来之后,樊楼中的部分常客也不常来了。
江掌柜想到这里,心痛得不能呼吸,长长地叹了口气,视线看向堂中的几位客人。
此时将过午时,一楼只有寥寥七位客人,分散坐在各处。
七位客人中有一位十分醒目的公子,面色苍白,风度翩翩,半个月里每隔两三日便会来这里坐点一壶茶,坐上一坐。
这位公子是个哑巴,不会说话,江掌柜从第一次看见他时便对他有印象,第三次才知道他口不能言
至今为止,江掌柜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江掌柜拿着蒲扇忽忽扇,对这位公子见不着晏游的心情很是理解。
他感叹着,视野余光中却闯入一道人影,方小侯爷翩然出场,姿态潇洒,在哑巴公子面前坐下。
江掌柜:…………咦?
方小侯爷和晏游只见过一面,那一面时间短暂,江掌柜从那之后没再听到方小侯爷提晏游,只是他依旧常来樊楼喝茶听书。
晏游也什么都没说,江掌柜猜测方小侯爷私下没有再找过晏游。
此刻江掌柜瞅着方小侯爷对哑巴公子露齿一笑,心想:小侯爷知道这位公子是哑巴么?
如果不知道的话……这场搭讪怕是进行不下去。
方应看当然知道。
他甚至知道这位哑巴公子的名字是步明灯。
工部的变动他早就有所耳闻,调查之后发现神侯府中住进一位哑巴公子,这位公子还曾进宫面圣,颇受陛下看重。
方应看结交各方达官贵人却从不逾矩,没有做出结党营私之事,他的外貌总是给他加上一层“心不坏”的滤镜,皇帝对他甚为放心。
他来见步明灯,也是堂堂正正地来见。
步明灯目露疑惑,方应看笑道:“在下方应看,与阁下不久前有过一面之缘。”
他口里的“不久前”是指小晏先生出书那日,两人在书坊外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
方应看那时出场的排面大,见过的人必然忘不了。
步明灯淡笑着点头,目光温和,像春天在湖面上吹过的风。
方应看心情奇妙,这副模样的步明灯丝毫不像有能拽着一个男人前行的力气。
那日目睹步明灯被碰瓷的群众都对他拽着男人的场景印象深刻,稍一打听,或添油加醋或如实陈述,勾勒出一个矛盾的病弱公子。
江掌柜坐在柜台后偷偷看他俩,心里奇怪得很,却不敢说话。
语言是沟通的桥梁,一方口不能言,桥梁无法建起,便如同隔水相望的一对苦情人。
晏游不动安如山,系统替方应看扼腕叹息:连着两次主动搭讪都折在同一个人身上,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方应看所做所为皆是因为有利可图,与步明灯结交相识只有利处并无弊端,只是如今两人相对而坐,对上视线后只能互相尬笑。
被看得久了,步明灯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向方应看摆摆手,表示自己不能说话。
方应看并不意外的模样,笑道:“我知道,我从工部的友人那里听过你的名字,这次来是想同你交个朋友。”
第一个向马甲说出交朋友的人来了!
竟然是好感度最难刷榜前列的方应折!
晏游和系统齐齐震惊,二号马甲虽然自带亲近力,但绝对不至于让方应看真心交好友。
游戏里方应看即使做戏也很难说出交朋友宣言,至多说句合作宣言。
最重要的是,这厮的对二号马甲的好感度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换言之,方应看已经看到了二号马甲的潜在价值,决心好好发展,留作日后利用的备胎。
步明灯微微一笑。
方应看微愣,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他才想到这里,步明灯便摇了摇头,笑容淡淡,意思很明显:
不想和你做朋友。
方应看:“…………”
系统:(啃瓜jpg)
晏游这货可比你还冷酷无情的。
身为哑巴的好处之一是不用费心解释,点头yes摇头no,来是come去是go……啊不对串台了。
步明灯不能说话,纵使方应看不理解也不能逼他,这样如同有异物梗在喉口,心情更加不畅。
方应看心情不虞,面上毫无破绽,遗憾道:“是吗?……我倒挺想同你交朋友的。”他脸上流露出一丝寂寞,“小晏先生不来说书,我最近也很无聊。”
拉近距离的秘法之一,共同话题之术。
步明灯笑了笑,赞同地点头。
仿佛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两人单方面交谈了些和“朋友”无关的话题,言罢后相视一笑,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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