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序赶紧一个翻身,把自己忍不住又发烫起来的脸火速缩进被子里,正准备说些什么缓解尴尬。
陆濯就先开了口:“我先去帮你拿药。”
江序连忙道:“好!谢谢!麻烦了!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顺便再帮我接点热水!”
反正就是越晚回来越好。
江序的目的非常简单和明确。
尽管陆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从江序的一系列反应里也不难看出,他是想躲着自己。
于是只是垂下眼睫,应了声:“好。”
就拿起水壶,转身走出了病房。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憋了整整一路的江序终于再也忍不住地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土拨鼠嚎叫。
然后就一把将被子扯过头顶,绝望地在里面拼命蹬起了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怎么会做这种梦。
他怎么会喜欢陆濯。
他怎么会对自己的好兄弟一次又一次地产生如此龌龊的想法。
他简直就不是人!
而且现在想来,一切其实早就有迹可循。
比如小时候,别的小男生都喜欢逗漂亮小女孩,追着院子里的可爱小姑娘玩,但他就只爱黏着给他送红领巾的那个小哥哥。
哪怕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哪怕后来连长相都记不清,哪怕甚至再也没又见过。
但每次只要一谈及白月光的命题,他满脑子想到的都是那个小哥哥。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个小哥哥的确算是他的“童年初恋”。
他的性取向从那时候开始也就可见一斑。
只是大概是后来再也没有遇到过让他心动的人,以至于让他在整个青春期内都忽略了这回事,没发现自己弯,就笃定了自己直。
直到再遇到了陆濯。
陆濯和那个小哥哥一样,都比同龄人要来得稳重成熟,话也不多,但什么都会,还特别会包容照顾宠溺人,对他好的就像是自家的小娃娃,还都非常的聪明优秀情绪稳定。
他就不可避免地对陆濯动了心。
所以这一切就足以说明,他不仅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某种特定类型的男人,只是他后知后觉地没有发现,才对自己的朋友起了邪念。
但陆濯长得那么帅,身材又好,成绩又好,还那么会照顾人,甚至会做彩色蒸饺小兔子,这天天和他形影不离的,换谁谁不迷糊啊!
江序又觉得这件事不能全都怪他自己。
可是那有怎么样,陆濯已经有他喜欢的人了。
也姓江。
但名字是三个字。
曾经搬去了外地,可能现在又搬了回来。
而且又白又瘦又高又美还有良好的家境和成绩,最主要的是还在几年前救过陆濯的命。
就这最后一条,就足够成为陆濯一辈子心心念念的白月光了,他总不能横插一脚,搞个狗血三角恋吧?
他妈可说过,爱情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水到渠成的,一旦需要竞争,就说明对方不是非你不可,那就算凑到了一起,也不是什么良缘。
他家的爱情故事虽然向来都有波折,可是结局都是圆满,因此江序对于他家祖传的爱情秘籍深信不疑,所以根本没有想过要和别人竞争爱情的事。
再说了,百度上面那个点赞过万的回答,也说得很对。
爱情的冲动就是一时的,各种合得来的朋友却是一辈子的。
再说了他现在就只是动心而已,又没有到非陆濯不可的地步,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毕竟人类是一种拥有的理性生物,一切情感都是可以被管理克制的,只要他把这个苗头扼杀在摇篮里,他和陆濯就还能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对,就是这样!
江序想着,深呼吸一口气,大义凛然地从被子里探出了脑袋。
然后就看见陆濯端着一盆热水和一块毛巾,从病房外走了进来。
江序:“?”
陆濯把毛巾浸在水盆里打湿,说:“你先脱衣服,”
江序:“??”
陆濯手里的毛巾用力拧到半干,转过身,垂眸看着他,说:“护士马上来给你输液,输液之前我先帮你物理降下温。”
江序:“???”
为什么他感觉这一幕似乎曾经发生过。
而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下一步应该就是要替他脱掉裤子,给他说,物理降温就是要擦腹股沟。
所以……
草!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道好轮回因果好报应。
江序在那一瞬间,来不及反应地就一把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裤腰,然后涨红着脸,脱口而出道:“不用你帮我擦腹股沟!”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站在病房门口的沈易,眉梢微抬,打出一个问号:“你俩现在关系都已经这么好了?”
第29章 孙媳
好,好,好。
好得很。
好到都能帮对方擦腹股沟了。
再假以时日的话,彼此坦诚相待,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们两个是直男!
作为一个新晋觉醒的Gay,江序迅速反应过来,连忙把自己的裤腰抓得更紧了,飞快辩解道:“谁跟他关系好了!那个,我,我……”
“我就是想帮江序物理降下温。”
江序面红耳赤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理的解释。
倒是陆濯一如既往地淡定,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又像是什么都不在意,只是轻描淡写地收回手,顺便帮江序解了围。
沈易总算“哦”了一声:“这样啊,你小子还挺会照顾人的嘛。不过马上医生和护士就来了,还有我在这儿看着,这里暂时不缺人,你要不先去看看你爷爷?”
沈易的建议看似随意但又用了几分心思。
江序抓着裤腰抬起了头。
陆濯他爷爷?
感知到他的疑惑,陆濯低头叠着毛巾,解释道:“我爷爷也在这个医院,就在住院部三楼。”
“哦。”江序了然,然后立马催促道,“那你先别管我了,快去看你爷爷!我这儿啥事儿也没有!”
“没事。我已经去看过他了,老爷子刚起床,把你这儿弄完,我就去给他买早饭。”
陆濯看上去没有再替江序擦腹股沟的打算,只是把毛巾叠得方方正正的,搭在他的额头上,垂眸温声道:“待会儿自己一个人在病房待着的时候,记得老实点。”
他的语气里带着惯有的温柔纵容的语气,像是在耐心哄小孩儿一样。
江序一下又有点不自在起来了:“谁不老实了!你忙你的去吧,我都多大人了,还能把自己弄丢了不成!”
江序语气说得凶,面上却别扭得可爱得紧。
陆濯点头:“行,那你先输着液,我去看看我爷爷,有事就叫沈老。”
“去去去,你快去,一定记得当个孝顺的大好孙子!”江序催得忙不迭。
陆濯也就没再逗留。
他一出病房,护士就正好来给江序输上了液。
结果沈易似乎有事情要忙,手机铃声一个响起,他就接起电话,进了走廊,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只剩下江序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右手手背,插着针管,不能随便动弹,手机又放在沙发上的书包里,根本就没法够到。
窗外又天光乍亮,天空泛着灰白,除了偶尔几次扑棱过的麻雀,一切都朦朦胧胧的乏味得紧。
他就只能百无聊赖地就那样躺着,一滴一滴地数着液体落下,心里翻江倒海地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越想脑子越乱,越乱脑子越想,想到最后已经烧成了一团浆糊。
等到护士小姐姐再次回来,惊呼了一声:“哎呀,你怎么输完了也不知道叫我一声!”
江序才猛然反应过来液体瓶子早就空了,针头附近已经开始回血。
护士小姐姐连忙替他拔下针头,用棉签紧紧按着:“你在想什么呢,想这么出神,还有陪你来的大人呢?”
“哦,他们有事暂时出去了一会儿,是我没注意。”江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疼,但怕护士小姐姐担心,也没表现出来,只是语速很快地问道,“那个,小姐姐,能麻烦问一下你三楼住的都是些什么病人吗?”
“三楼?肿瘤科啊。”
肿瘤科?
江序一怔。
护士小姐姐说:“怎么,你不知道?刚刚陪你来的那个小帅哥,他爷爷就在肿瘤科,他没给你说?”
“没有……但你们确定吗?!”
江序还是有些抱有侥幸。
护士小姐姐却很笃定:“当然确定,因为他几乎每天天不亮就来医院了,周末也经常来,人看上去还很年轻,长得还帅,对值班护士也很礼貌,每天还骑个摩托,所以我们对他都很有印象,他爷爷就住在肿瘤科没错。”
“那他爷爷……”
江序心里一紧,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护士小姐姐却知道他想问什么:“他爷爷之前是摔了一跤才送到我们医院来的,本来老年人摔跤就容易出问题,我们看老爷子身体状态又特别不好,就给他做了个全面检查,就查出了肺部有阴影,肿瘤物指标也超标,就留院观察了。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肿瘤是良性还是恶性,我们也要等病理结果出来才知道。”
也就是说还不一定是癌症。
江序紧着的心弦微松。
可是如果是前几天的话,那不就正好是开学考试陆濯消失的那两天吗。
所以当时陆濯来医院是为了忙这个?
但这么大的事情,陆濯为什么不和自己说?
不仅不说,每天还表现得跟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害得自己居然不懂事地拉着他一起去郊游,陆濯是个大傻子吗!
他也才十八岁,每天强撑着这些事情,难道就不累吗!
江序在那一瞬间心里突然就酸闷得厉害。
他既气陆濯不告诉自己,又心疼陆濯什么事情都需要自己一个人扛,于是连忙看向护士小姐姐,说道:“那个,姐姐,你能告诉我他爷爷是在哪个病房吗?哦,我俩是最好的朋友,但因为学习忙,还一直没去探望过呢,想回头去看看老爷子,顺便给他送点水果。”
江序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而且确实俩人关系一看就很亲密。
护士小姐姐也就点头道:“当然可以啊,就在312的6号床,不过你自己还生着病呢,没有大人带着,千万别乱跑,听见没?”
“嗯,听见了!”
江序立马应得老实又乖巧。
护士小姐姐没忍住,掐了一把他白白嫩嫩的脸:“哎哟,也太可爱了!”
然后才抱着护理工具,笑盈盈地离开了。
江序听到脚步声一走远,则立马“噌”的一下下了床,飞快地把桌上的各种水果零食往怀里一兜,就趿着个拖鞋,绕过沈易,吧嗒吧嗒地跑进了电梯。
他住在医院顶楼的VIP单人病房,本就人烟稀少。
但随着电梯的下行,涌进的人越来越多,他身子单薄,很快就被挤进了最里面的角落。
等到电梯门在三楼打开时,他费力挣扎了好久才从人群里挣扎了出来,然后不禁一愣。
他不是没来过医院。
但以前在北京和在国外的时候,大多都去的私立医院,就算是在南雾为数不多的几次公立医院的经历,也基本都是一到医院,就进了顶楼的单人病房。
所以他记忆里的医院大都是窗明几净,洁白无瑕的,最多就是消毒水的味道有些讨厌。
然而眼前的一切却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狭窄的走廊上堆满了因为没有床位而临时添加的病房,医生、护士、还有病人和家属们,来来往往,拥挤不堪。
护士们着急地大喊着一个又一个名字,病人家属们或唉声叹气,或对着电话那头绝望大喊,或跪下来哭着喊着求着医生一定要帮帮他们。
医生们更是来去形色匆匆,忙得焦头烂额,还要一个一个去尽力安抚病人和家属。
而目之所及的病人也大多神形憔悴,双目空洞,仿佛已经麻木地失去了最后的求生的欲望。
江序抱着那堆水果挤过人群时,还听到一个年轻的妈妈正在向她的丈夫哭诉:“要不我们就不治了嘛,我医这个病把屋头(家里)钱花完了,娃儿以后啷个办(怎么办)嘛。”
而当他终于挤到312病房的门口的时候,则一眼看见了临窗的病床上的那个老人。
那是他见过的最干瘦的老头,身上和面颊上几乎已经了没有任何多余的肉,皮肤耷在骨架上,枯槁衰弛,写满了生命从他身体内逐渐流逝的残忍痕迹。
但人却收拾得干净利落,面上也带着笑容,正若无其事地同旁人讲着话。
像是从来没有埋怨过命运的不公,也从来没有怨憎过生活的苛待。
甚至地还有些得意洋洋地在给隔壁老头炫耀:“我给你说,我跟你们不一样,虽然我莫得儿女,但我孙子孝顺得很,每天天不亮就来给我送早饭,看我吃完了才去上学,中午还经常来给我送午饭,你们哪个比得上嘛。”
隔壁老头明显不服,“哼”了一声:“是不是哦,那你们娃儿这个样子,还有没得心思上学嘛?”
“啷个莫得!(怎么没有)”陆老爷子一听有人质疑江序,一下就严肃起来了,“我们濯娃子,那次次考试都是第一名,他们老师都说了,以后肯定是要上清华北大哩!”
“是不是哦?”隔壁老头一脸不信,“你们濯娃子我也是见过哩,长恁个(那么)帅,还骑个摩托车,看上去跟混社会的一样,还爱学习啊?”
“当然爱学习咯!你莫不信噻!”陆老爷子一下就急了,“等他回来,我喊他那成绩单给你看嘛!”
“那成绩单可以P的噻,莫不是你们娃儿为了哄你高兴,伪造的成绩单,豁你哩哦。(骗你的哦)”
豁你的屁!
36/86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