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戎哑然。
但没关系了,他现在不害怕做一个傻瓜。
也许温蛮还会喜欢这样的“傻瓜”。
所以吃完饭走人的时候,司戎特意和店里要了一个硬袋子,大材小用装一张纸,拎着它假装矜持实际显摆。
他还和温蛮说他接下来的安排。
“等会我找家店,把它装裱起来。”
简直惊天大傻话。但他就是想这么做,就是想让温蛮知道他会这么做。
……
夜晚再喧嚣繁华的城市,也总有沉寂的时刻,何况在有些地方,夜晚并不适合热闹。
幽暗的总监控室内排布着无数显示器,它们挂满了一整面墙,把墙装饰成了一个有着无数深渊裂口的怪物。IAIT研究所几乎所有房间、所有角落都布有监控,不过现在这个时间点,只有少个别屏幕常亮着,那些属于24小时都有人在的位置:研究室或后勤部门。
这些监控装载着先进的生物识别,尤其针对异种,当识别到监控区域内有生物经过并产生动静,终端总控就会进行提示与强调,当然,它的灵敏程度和时段可以自由设置,保障着研究所安全的同时也方便了工作人员。
忽然,其中有一些屏幕自动调高了亮度,并直接弹在主控屏上。值班员顿时警惕地凑近,放大屏幕后他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一些玻璃房内的异种从休憩状态中醒来,并发出了一些动静。
这些异种的眼睛甚至会微微发光,在黑暗中无异于宝石,那灵敏的识别器可不就识别出来了?之前也不是没闹过这样的乌龙,不过研究所内的监控级别一直都调在最高,领导们三令五申,不允许有任何意外。
它们仰起脑袋,盯着外头,但没有多余的任何动作。过了一会,它们就重新缩了回去。除此之外,一面面监控屏,安静得再没有任何变化。
值班员嘟囔道:“你们倒是不困,我还想睡呢……哎……”
说完,他把单独跳出来的监控画面缩小,继续他普通平凡的一晚。
可真的吗?
安全系统、通道闸门、应急报警……这些通通纹丝不动。但祂迎着异种们的注视,如过无人之境,在研究所里畅通无阻。
人类看不到,机器看不到,但异种们彼此知道。
祂到了隔离区的深处。
蜷缩在角落的大蜘蛛前脚簌簌微动。当光亮起时,奥索兰已经出现在了玻璃附近。也许监控那一头的值班员得对今晚频繁跳动的监控焦头烂额了,但偏偏没有任何异常,只能归结于巧合、巧合、巧合……
[……是你!]
奥索兰认出了面前这个异种。
祂的步肢交错动着,反应出祂的激动,但同时奥索兰又有些克制——祂投在地面上的影子,一部分自然在玻璃房里,不过似乎还有“多余的部分”在玻璃房外。在这一团很小很浅的灰色影子面前,奥索兰本该是巨大的、强悍的,可异种不看体型。
[你怎么进来的!]
即使是奥索兰,也清楚地知道这个关着不少异种的大房子戒备森严。这里的异种,都是没有自由的囚徒。
那一小团浅色的投影似乎安安静静地做着奥索兰的影子。但祂说出来的话,却很挑动神经。
[你让他很为难。]
[这会你倒是可以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等着人类像喂猪一样定期把宿体送给你,而他却要为你的行为买单。]
[海伦……!?海……温蛮在哪里!]
奥索兰忽然僵在了原地。
玻璃房外那团小小的灰影所泄露出的威压将奥索兰完全地压制了。
祂在表露愤怒与不悦。
[他不是你的海伦,他有自己的名字,懂么?]
[如果爱只是让你本来就不够用的蠢脑子被压缩得更小,你最好就别拿它出来说事。]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还不是他的伴侣……就算是,杀了你,他就可以有新的伴侣了。]
奥索兰很是恼火,就算面前的这家伙令祂忌惮,但祂可不愿意服软认输。
[对,你还有一个人类的皮……]
祂的几排眼睛一齐死死地盯着对方,疯狂地想要打败祂、寄生祂……如果祂变成祂,温蛮身边最近的就换成自己了。
[呵……真是蠢货。]
祂觉得自己今晚白花时间进来一趟。虽然奥索兰就是这样的蠢脑子,但这只比祂设想得还要更蠢。
现在这个时间,祂就应该在家里沉醉地欣赏温蛮刚刚送给自己的入场券,为接下来的“考试”全力冲刺。
奥索兰怎么会觉得自己有本事杀死一只阿戈斯?何况这只已经寄生过人类的奥索兰,怎么可能再寄生阿戈斯、并得到祂拟态人形的能力。
[那你想办法出来。]
[我欣然接受任何挑战。]
[当然了,你最好知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别给温蛮造成麻烦。]
是赢是输,是死是活,这是异种们之间的斗争,更是追求者之间的斗争。温蛮不需要知晓,更不需要为此负责。
最终的胜利者可以再去向温蛮讨要奖励,但在此之前,拿输赢去博温蛮的关心同情,都是弱者的不入流行径。
大概是司戎反复强调,奥索兰默认了这个十分凶悍又有优势的对手的主意——祂接下来不能再给温蛮找麻烦。毕竟对方都是这么做的。
[可以。]
今晚的时间浪费得总算是勉强有一些价值。司戎得到回复后,顿时索然地准备离开。
影子在一瞬间内铺张开,如淡墨一样泄去。
[……我怎么出去!]
奥索兰突然想起这件事。
祂冷漠的声音随着离开逐渐渺远。
[动动你的脑子,你不会连这都要你的对手帮忙吧?]
这一路同样没有任何警报响起。一些地方没有异种,一些地方的异种甚至不敢有反应。祂如同花园闲逛,所过之地再也没有动静,再也没有灯亮起。在终端最后的那些幽暗的监控屏幕里,祂和黑暗融为一体。
在离开IAIT大门前,祂随意地瞥了眼最后一台监控。
这里所有的安全装置,都搭载了由他公司研发的生物识别……所以,感谢人类如此地信任科技。
几条街外,笔挺的背影身着考究西装,他从小路里走出来,黯淡的月色只照亮他的半张脸。但很快,他路过的地方,连一点月光都没有了踪影。
……
邵庄再一次来到了IAIT。但不算是出任务,而是坐在会客室内,被招待了好茶。他对面坐着的人,是他的亲小姨。
邵庄背靠着椅子,举起茶杯抿了口,唇齿只觉得水温烫,但他表现出一副惬意享受。邵队长眯着凌眼,笑道:“姨,好茶啊。”
褚主任笑骂:“臭小子,哪里就只是好,这是我最贵的茶好不好?”
“行——的!我嘴笨,好到一定等级,对我来说都没差别。您说的,我肯定都信。”
褚主任露出一点愁色:“阿庄,奥索兰的寄生期没顺利度过。”
邵庄闻言很惊讶:“有变故?”
褚主任三言两语略过了原因,只解释道:“它的确寄生了,但寄生时间太短,之后宿体破裂,有可能是不合适……”
邵庄打断了褚主任的话,他放下茶杯,坐直身体,肃着一张脸时他很有凛冽逼人的气势。
“小姨,褚主任,我打断一下,这个‘宿体’可不是一般的小白鼠,你说的可是人。”
褚主任微微抿起嘴。
“阿庄,实验研究不可能一帆风顺。”
半晌,邵庄表示他的理解,但也表示他的难处。
“可是小姨,就算是罪大恶极的死刑犯,也应该依法审判,法律从来没有规定他们最终还有科学献身这么伟大的一条‘道路’。”
“你这样,我很难和上级反馈。”
听到邵庄这句,褚主任目光微闪,随即立马笑了。
“你放心,IAIT会出面去协商沟通。小姨只是希望你能在见到你上级沈局的时候提一下研究所对于奥索兰的研究进度——
奥索兰的细胞倘若能被单独提取并证实具有同等寄生和侵占的效果,某些难以医治的癌症说不定就可以通过寄生吞噬癌变细胞的方式治疗。”
“这对于人类,是多么利好的事情。”
“……原来如此。”
邵庄表现在脸上的抵触减轻了一些。但他仍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纠结了一会。这过程中,褚主任微笑着给予充分的耐心,甚至又为那个喝空了的茶杯添满好茶。
“小姨……”
“之前我有个队员的遭遇,你也知道,他最近的状态很差……”
褚主任的笑容顿了顿,但也只是几秒钟后,她欣然接过话头。
“我记得是叫许示炀,对吧?那个孩子确实太可惜了,我相信倘若一些阿宿僮的研究资料、研究样本能够帮上忙,林主任那边也会理解支持的。我回头去帮你说说情。”
“不过阿庄你也明白,内部资料,最好是只有你自己看看。对么?”
邵庄大笑在嘴角,喜不胜收。
“当然——我懂,谢谢姨。”
但笑完,他的眼里还是完全没有笑容。
第26章
而今天,我们去约会吧。
休假在家的温蛮让自己放松彻底享受生活。
花瓶里是司戎送的那束密西根碎冰蓝玫瑰, 即使精心养护,它也到了枯萎的时候。温蛮取了一两朵,打算做成干花。
吃完早餐, 清点了冰箱,温蛮决定等会出去采买。放在一旁的茧晶在这样普通的日常里,也只是温馨的家居装饰。
当温蛮开门, 却踢到了玫瑰。
那不是干枯了的那束用心的玫瑰,而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它仿佛是故意挑准了温蛮换花的日子,自信满满地想要跻身,在温蛮的家中占领一席之地。
温蛮拿起它,但不允许它进家门。它最终的归宿,也许和之前那些同伙一样, 成为垃圾桶中被行人戏谑的只言片语。
花束中一如既往插着卡片。
但内容却和之前有了明显的不同:
[海伦, 它偷了我对你的爱称, 它是个小偷, 连帕里斯都不如。]
这个暗中送花的人直到现在终于显露出他的一部分“真面目”:他知道异种, 甚至对研究所内发生的一切很了解。
他成功了。
这张他手写的卡片被温蛮冷脸带进了家中, 他让温蛮不得不“接纳”它,它就是他的延伸,于是等于他也进来。哪怕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落入垃圾桶, 似乎也为这场狡猾的胜利欢呼雀跃。
当天,温蛮买了比平时更大得一束花, 回来后就坐在沙发旁, 冷着脸,一枝枝地裁剪。最后, 宽口玻璃瓶塞得满满当当, 如此漂亮的玫瑰, 温蛮细心摘掉了每一片叶子,但保留了玫瑰的每一根刺。
什么海伦、帕里斯,温蛮并不觉得这种指代算什么浪漫情调,他只看到了对方这一行径背后的傲慢。对方傲慢的对象也不是奥索兰,而是他。对方不顾温蛮的意愿,送花、写卡片、取名字……他追求的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既然他这么傲慢,如此轻率不做掩饰,把这么重要的消息泄露,温蛮也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他会从研究所的每一个人开始,慢慢查。
温蛮拿起手机,开始检索通讯录列表里的每一位同事,回忆是否见过他们的字迹。这样的排查当然会有疏漏,温蛮不抱希望当下就能查出是谁,但以对方这份潜在的傲慢,温蛮说不定真的会有收获。抱着这样的心态,一通清查下来,似乎没有符合的人选,不过温蛮也不失望。
重新返回手机聊天列表,才发现司戎发过新消息,但被他略了过去。
[温蛮,我考虑好了。我们今天可以见面吗?]
司戎的话让温蛮出乎意料,为他不符合常态的直当口气,为他这么短时间就做好决定。
温蛮的心比之前跳得要明显快了一些。几天前他在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奇冲动下递出去的那张薄纸,在现在有了回应。
没有到那最终一刻,他都不能确定司戎会在这张纸上交出什么样的答案。
其他的事情对比起来一下子没那么重要了。
温蛮回复:[我现在就可以出门。]
……
司戎询问温蛮是否要接的时候,温蛮拒绝了,以往司戎说不定还会用他那些巧妙的语言招数让温蛮改变主意,可今天的他在这方面没有再殷勤,而是说他就在约定的地方等。
其中是很多没有明面坦白的郑重,乃至紧张,而这些部分又最终组成名为“仪式感”的本质。他们不要草草相会在路上,要邂逅在约定的终点。
等温蛮到了、看到司戎本人了,先前那些暗流涌动的郑重、紧张终于全部浮出水面,在司戎正式的打扮上、危坐的姿态上……他把自己处处塑造得仿佛刀枪不入,但好像又处处漏洞,温蛮拿一把甜食叉子戳下去,就能让其溃不成军。
温蛮走进去,阖上门。
彬彬有礼又拒人千里的绅士在看到他后一下子变得平易近人,变成俗世男人。
司戎见到温蛮时的喜悦,没有一丝保留地全都显露在了脸上。可偏偏他又不像以往那样站起来迎,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等温蛮靠近,坐下,面对面在一张桌子上。
谈判桌,也不是,这就是一张茶桌,他们约见的此刻甚至还不是饭点,以往攻心先攻胃的阳谋手段都不打算用上。
但司戎也有一些是从始至终不变的——他给温蛮倒茶,让温蛮慢慢喝,喉咙要润手要暖,都是细枝末节,可他愿意提。
等温蛮喝完,司戎开门见山直入正题。
他拿出温蛮前两天给他的纸——嵌在精致的玻璃框里,他还真的拿去装裱——像展示画匣里的画一般,给温蛮指那些由温蛮自己亲自敲定的话。
“温蛮,我愿意践行这张纸上的每一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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