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羽一想到现在那么严肃不苟言笑的闫珩小时候会抱着毛茸茸玩偶的样子，就忍不住笑。
“小漂亮，你是不是也在想我侄子小时候的样子？”尤里卡放开轮椅的扶手，从一个书柜的顶上取出一本沾了灰的相册。
“这个是在元帅和军团长没有出事之前他们一家三口拍的照片。”明明是机械的眼睛，此刻却透露出怀念的神情，“那个时候大侄子可乖可软了。”
伴随着尤里卡扫去相册上的灰尘打开相册，最前面的一张是在医院里闫珩刚出生时的照片。
“大侄子出生的时候，医生就说他和别的小孩不一样，除了最开始象征性嚎了两声，后面一直很乖。”
刚出生的小婴儿没有头发，但一双眼睛很是有神，和现在一样，像幽静的深海。
柏羽注意到闫珩父母的眼睛都是浅色的，但他对这个世界还算不上完全了解，也就没有多问。
尤里卡每翻出一张照片就絮絮叨叨和柏羽讲述与照片有关的故事。
在闫珩的一岁生日宴上，不到一米的小豆丁抱着比自己还要高的玩偶熊，坐在自己父母的正中间，再旁边是他的朋友以及李贺和尤里卡塞壬。
小闫珩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乳牙露在外面，死死抓着手里的玩偶。
“他很喜欢这个玩偶熊，直到现在都还留着。”尤里卡的目光放在一个角落的防尘袋上，“只是后来，元帅和军团长出事后，闫珩一个人，十三岁扛起家族的重任，就再也没有碰过这些东西。”
尤里卡还在往下继续翻，每一张上面闫珩都是笑着的，只是从最开始的肆无忌惮，变成后面的腼腆微笑。
“喏，就是这张。”尤里卡指着一张还是幼儿园时期的照片道，“大侄子进幼儿园以后回来告诉元帅和军团长，作为全联盟最优秀人的孩子，他要保持住自己和其他人的距离，所以后来的笑就都变成这样。”
“这句话把元帅和军团长逗笑了好久。”
尤里卡又翻了一页，这里的闫珩，已经有些许现在的影子了。
九岁的年纪，身量却已经上来，之前的婴儿肥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和父母相似的英挺。
“这是他小学的毕业照。那个时候的孩子多少有些自尊，在和父母拍完合照后又强烈要求再拍一张自己的单人照。”
“说着什么‘我长大了，不能一直站在爸爸中间’。”
尤里卡还在继续往下翻，每看一张，柏羽就觉得自己离闫珩的距离更近了一些。
他知道自己这种情绪是什么，或者说在这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因为闫珩无微不至的照顾与纵容，他早就已经不仅仅是绝对闫珩是一个合格的伴侣，而是动了真心。
可柏羽依旧不敢说出来，因为他人鱼的身份一直是一个隐患。
他害怕闫珩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他是一个omega的基础上，要是挑破后自己的身份暴露，决裂柏羽不怕，他怕被送进研究院，从此以后失去自由，成为研究的样品。
包括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是在星网上看见后逐步推论出作为在闫珩眼中一个从小与社会隔离的omega应该有的样子。
但柏羽不会允许自己一直这样，等到腿好以后，他就会和闫珩摊牌。
一旦这个人类有把起自己送去研究所的想法，能洗去记忆让闫珩忘掉自己最好，不能的话，就把他的腿打断关在荒岛上。
在柏羽这里，只要有海洋地方，他就是王。
“这是大侄子最后一张发自内心笑容的照片。”尤里卡略带伤感的语气唤回柏羽的思绪。
那张照片上，闫珩已经变成少年的模样，父母一人站在他的一边，手里拿着奖杯，冲镜头浅浅微笑。
“这是元帅和军团长出征之前参加闫珩的毕业典礼时的照片。”
照片中的闫珩十二岁，中学毕业，作为最优秀的学生代表在台上演讲，台下坐着的，是无条件包容支持他的父母。
“这算得上是他和元帅军团长见的最后一面。”
毕业典礼过后，他们连夜奔赴战场，在仅仅五个月后，战死。
那个时候，闫珩才过完十三岁的生日两个月。
相册的最后一页，是一张整体色调呈现灰色的照片。
阴沉的天空飘着细密的雨丝，闫珩低垂着头，再不似五个月之前少年的神采飞扬与骄傲，瞳孔灰蒙蒙的没有半点光泽，手里捧着的是两个功勋的徽章。
他的父母，连一点骨灰都没有留下。
第34章 捡到人鱼第三十四天
照片之中，闫珩的周围是身着联盟军服的军人，也有他父母的下属，但每一个都自动的离他远了些，站在后面，给了闫珩一个自己的空间。
照片中没有显示出来的地方，是闫珩的头顶和被拦截的外面，有无数的记者或无人机试图拍下他现在的状态来博眼球。
“那场战役结束，元帅和军团长就能够回来。”尤里卡把相册合上，机械做的眼睛无法流泪，但里面满是哀恸之情。
柏羽知道，尤里卡未说出的一句话，是自此永别。
柏羽想到自己的十三岁，除了极个别的人鱼u，他几乎是被全族的人鱼捧在手心里，半点不容得出差错。
在当时，他所在的那个世界人类社会中，甚至有着“只要人鱼族小王子认可你，你就是整个族群的贵宾”这样的传言。
而闫珩的十三岁，双亲去世，闫家的产业周围全是虎狼环伺，八百年不见的亲戚都想来分一杯羹。
“诶，你别哭啊！”尤里卡手忙脚乱的拿出湿纸巾给柏羽擦眼泪，“要是到时候闫珩说是我把你弄哭的，那我多冤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尤里卡只觉得眼前得到omega周身的气息有了微妙的变化，但又说不上来。
“闫珩很好。”哪怕是在他们向来忠贞挑剔的人鱼族群中，也是顶尖的伴侣。
柏羽努力让自己眼中的水雾不成形掉下来：“我会好好对他的。”
只要闫珩在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对待自己的态度依旧不变，柏羽会给闫珩奉上自己的一切。
尤里卡故作没有听懂他说的话，尴尬的笑两声，推着柏羽的轮椅来到一个只有半面墙高的书柜边。
“这上面都是他在十三岁以前经常看的书。”尤里卡打开书柜门，淡淡的油墨香气带着一点霉味消散在空气之中。
柏羽的视力很好，即使坐在轮椅上也能够将书柜中所有书的名字全部认完。
除了一些他不认识的文字，柏羽真的承认，小时候的闫珩真的很活泼，爱好非常广泛——
只单单那个书柜中的书，从严肃文学到网络小说，从天文到地理，从人文到科学，什么都有。
甚至还有两本霸总小说。
当然，最惹柏羽注意的，还是《论人鱼存在的合理性猜测》。
那本书被翻的很旧，明显是主人多次观看造成的。
尤里卡顺着柏羽的视线望过去，目光同样落在那本书上面。
“联邦和帝国就没有不对人鱼感兴趣的。”尤里卡将那本书从书柜的顶层取下放在柏羽面前，“元帅除外。”
柏羽去接书的双手僵在半空中：“什么？”
尤里卡以为是自己后面的声音变小让柏羽没有听清楚，遂又重复了一遍：“你别介意，闫珩只是个人不喜欢和人鱼有关的东西，但是他绝对不会干涉你的。”
柏羽差点没有忍住当场掉眼泪，声音都变了调，听起来忐忑不安：“为什么？”
到目前为止，他现在见过的所有资料，都不能够证明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过人鱼，那么闫珩对待人鱼的厌恶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说起来也算的上是谣言造成的。”尤里卡靠在书柜上支着下巴，“联邦和星际都流传着闫家是因为见到过人鱼，得到过人鱼的恩赐才起家的，所以这么些年来，旁敲侧击问闫家人和人鱼有关的事的人层出不穷。”
“甚至有些媒体三番两次不顾个人意愿，直接在路上就堵着闫家的人问。”
“而且在闫珩出生的那一天，医院里所以水生动植物都不安分，甚至连军团长病房里的鱼都跳到地上。”
“尽管后面有澄清是因为磁场引力变换导致，但在很多人眼中，这成为了闫家与人鱼有关的事实证据。”
“元帅在的时候还告诉过我，闫珩祖父的死亡，也是因为当时绑架他的星盗想要用此来逼出人鱼。”
“当然，那都只是小时候不懂事的事。”尤里卡笑笑，“他现在早就不这样想了。”
“但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会出现人鱼这种生物，并且被他遇见的话，闫珩估计会选择将他送到实验室。”
柏羽手都在抖：“为什么？”
“因为几百年来人鱼这种生物只在故事中存在，如果出现在联邦元帅的面前，很难不会让人怀疑有什么阴谋。”
这也符合柏羽推断的猜测。
哪怕换成是他自己，要是有一天只看见在文字记录中有的生物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同样会怀疑它的来历。
可问题是，柏羽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原本的记忆中明明是意识逐渐消散，应该走向死亡，可偏偏醒过来后，整条鱼都出现在一个陌生的世界。
也是他当时的脑子不太清醒，被闫珩身上和深海相似的气息迷惑，迷迷糊糊的就和人走了。
换成现在的柏羽，拼了命也得扑腾回大海去。
“尤里卡，我有些困，你可以送我回卧室吗？”柏羽低着头，双手死死的握住轮椅的扶手，努力扬起声音问道。
尤里卡察觉小omega情绪有些不太对，但毕竟是机甲的意识体，并没有多问什么，带着人上了楼。
地下室中，刚刚压制住自己暴虐情绪的闫珩突然打了个喷嚏，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35章 捡到人鱼第三十五天
房门关上，柏羽在外面总是纯然的眼神不见踪影。
向来怕疼的他从轮椅上站起，忍着剧痛一步步把这个房间中带有自己气息的物品找出来，全部抹消掉。
人鱼二十岁时会有发情期，期间绝对会恢复原形。
柏羽本来是想等闫珩这一次出来后就慢慢试探他对于异种生物能够接受的程度，可刚才尤里卡那番话让他醍醐灌顶。
叶公好龙这个词柏羽听过很多遍，自然也明白有的东西只存在于文字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柏羽不敢也不能用自己的生命去赌闫珩的态度。
因为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能够来到这个世界并活下去，是在异世界的父母族人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换来的。
哪怕他现在举目无亲，找不到任何的同类，还要面对身份暴露后被送进实验室的危险，柏羽依旧会努力的活下去。
可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为什么不去赌一把呢？
你明明来自另一个世界，却偏偏能够和闫珩100%匹配，而闫珩一个陆地上的人类，偏偏有着和深海的气息一模一样的信息素。
这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从未有过的进退两难选择摆在柏羽面前。
一面是他可以现在就从窗户跳下去回到深海，任谁都找不到自己，然后永远困在这个星球。
另一面是用他和闫珩相处的这短短时间来赌，赌闫珩的感情不会因为他的种族改变，赌不会把他这个异种送到实验室。
放在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柏羽，他会选择后一个，因为反正都会死，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可来到这个世界活下去，是父母和族人付出了代价的，柏羽不会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柏羽坐在二楼的窗台上，打算最后赌一把。
从这里跳下去，不考虑对自己后续损伤的问题，哪怕是闫珩，也拦不住自己回到大海。
柏羽垂下眼睑，目光看着不远处的大海。
不要让我赌输啊，闫珩。
地下室中，闫珩自虐似的一遍又一遍重复听着破译的音频。
“够了。”傅衍知上前直接拔掉电源，通红的眼眶死死盯着闫珩：“闫珩，告诉我，下一步要做什么？”
之前他总是劝闫珩不要太过执着于一个真相，这样他也累，死去的父母也不会想看见闫珩背负着那么多活下去。
“让我静静。”闫珩用手遮住双眼，略微疲惫的说道。
傅衍知和上官相伴着出去，独自一人的闫珩放下手腕，眼眶中尽是泪水。
他之前的二十多年人生算得上是孤苦无依，每一天都背负着仇恨活下去。
二十多年后的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从厌世的情绪中走出来，捡到一个想要一起度过余生的人，现实却给了自己当头一棒。
如果没有这一段破译的音频，闫珩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对柏羽放手。
可是现在，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一个问题。
小omega从未接触过外人，澄澈的蓝眸总是清澈的，自己真的应该把他拉进这个泥潭中吗？
柏羽的等级虽然和自己一样高，但明显从来没有过作战经验。
只因为这一段破译的录音，他曾经制定的计划会有彻底的改动，到最后势必会同时对上帝国和联邦，在那时，能够保护好柏羽的安全吗？
更重要的是，omega一向喜欢安静和平的氛围，而自己的未来，注定是布满战争鲜血和荆棘的。
柏羽会愿意和自己一起吗？
而且他现在虽然明白AO之间的区别后愿意让自己标记，会不会只是因为自己说了做一架和尤里卡同样的机甲送给omega。
柏羽会不会只是出于小孩子对玩具的渴望，把这当成一个交易？
闫珩甚至想到昨晚的临时标记过后，柏羽半点都没有受到影响，直接起来开始练习走路。
闫珩一个人在地下室待到了天黑，在此上楼的时候已经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曾经是他，现在柏羽住的那间卧室，还从门缝下透露出一丝丝的亮光。
他是在等我吗？闫珩一边想着一边一步步走上去，走到门前。
如果，如果omega真的是在等我的话，那他就选择询问柏羽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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