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沉浸在失望中的卫澜霆不由得怔了怔,狐疑地睨了离渊帝一眼,“???”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向来不相信自己,只偏心卫渚赟母子的吗?
见卫澜霆没吭声,离渊帝不大高兴地皱着眉,忍不住出声催促道:“朕问你话,搁这儿装聋作哑呢?”
卫澜霆这才回过神来,语气有些生硬,但话里头那种阴阳怪气的意味显然淡了许多。
“此人罪状中并未提及贵妃,儿臣没有确实证据,不敢妄言。”
“嗯。”离渊帝淡淡地应了一声。
卫澜霆趁热打铁,追问道:“父皇以为,贵妃是否参与其中呢?”
第192章 所以他蠢就应当让着他?
离渊帝神色微凝,锦被下平放着双腿也微微屈了起来,他靠在身后的金丝软枕上,脸色带着些许疲倦之意。
“既然没有证据,便不足以指证贵妃。”离渊帝思忖了片刻,神色寡淡地说道。
卫澜霆眼底泛起点点不置可否的笑意,没有接着离渊帝的话头,只是问道:“父皇以为该当如何处置呢?”
离渊帝眯了眯眼眸,叹了口气,似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朕最近精力不济,也无暇处理这些琐事。
你是太子,当仁厚大度。渚赟心思简单,不会那么多弯弯绕绕,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又被朕与贵妃惯坏了,性子耿直木讷一些。
稍后朕就将他宣来,严加训斥,耳提面命一番,警告他日后不得再与你为难。
其他的也不必过于揪着不放,朕瞧着你也不像是受了什么伤的样子,应无大碍吧?此事闹大了也是不好,有损我皇家颜面。
朕以为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若是能宽容对待这一回,渚赟定能感怀你作为皇兄对他的兄弟情谊。
想必日后他也不会亦不敢再派人对你下手。朕答应许你太子之位稳若泰山,无人可以撼动。如何?”
听完这一番话的卫澜霆不免讽刺地勾唇笑了笑,眼中有失望一闪而逝:“……”
原先卫澜霆还因为离渊帝问的那一句跟容贵妃有没有干系,而对他略有改观,没想到最后结果还是一样。
果然,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既然离渊帝这个当爹的话里话外明显都在偏袒着卫渚赟母子,而压根不在乎卫澜霆的生死与感受。
那卫澜霆这个当儿子的自然说起话来也不会给他留什么颜面。
“儿臣倒是觉着父皇并非是精力不济,而是老糊涂了。刺杀太子是何罪名,用不着儿臣提醒您吧?最后竟只是训斥一番,便再无惩戒。
这样的不赦之罪,竟如此轻轻放过?朝臣百姓若是知晓,当如何看待?岂非人人皆可忤逆谋刺当朝太子?
这样软弱可欺的太子,父皇颜面便过得去了?儿臣瞧父皇倒不是偏心的厚此薄彼,而是心分明就是偏着长的。”
卫澜霆心底冷笑连连,相由心生,连带着脸上的神色也仿佛如淬冰霜,透着股拒人千里的冷意。
离渊帝先是皱起了眉头,听到后面脸色也几经变化。
“朕如何偏心了?你的手段计谋,心思缜密远胜于渚赟。他那些不入流的幼稚行径,对你而言不过就是无关痛痒的小打小闹。
哪里又真的能伤到你了,你又何尝将他放在眼里视为宿敌了?他完全不是你的对手,你又何必这般步步紧逼,得理不饶人?
至于朝臣百姓,也不必让他们知晓皇室秘辛,平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离渊帝的语气算得上柔和,但也听不出丝毫觉得对不住卫澜霆的愧疚之意。
他认为他有自己的考量,只是希望两个儿子都能相安无事而已。
让卫澜霆退让一步,对卫澜霆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
各退一步,两厢安好,何乐而不为?又何必抓着不放。
卫澜霆缓缓垂下脑袋,双眸微敛,方才那怒极反笑的笑意也渐渐隐淡了下去。
“所以他蠢就应当让着他?”卫澜霆冷冷地刺了一句。
离渊帝语重心长地说道:“朕会让他从此夹着尾巴收敛一些,你放心。”
卫澜霆用舌轻轻顶了顶一侧牙齿,好笑的点点头,“嗯,好。”
说完,卫澜霆单手扯了下身后冗长曳地的衣摆,往旁侧甩了甩,转过身就要走。
离渊帝唇齿微张,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卫澜霆一直走到殿门旁,将将要跨出门槛时蓦地停住了脚步。
他微微侧了侧脸,语气不轻不重地说道:“少做些长生不老的痴梦,养养生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好。
从古至今多少皇帝,比你功高贤明者不在少数,又有谁能做到长生?言尽于此。”
这是卫澜霆对离渊帝难得的劝告,他不是个多嘴的人,一向也很少管离渊帝的闲事。
多这一句,实在是因为有些看不过眼。
他可以接受离渊帝死于他人的阴谋诡计,却不接受离渊帝死于自己的愚蠢,自己把自己给作死。
说完,卫澜霆也不再管殿内的离渊帝是何反应,迈着步子跨过门槛,头也不回地走了。
今日的离渊帝也少见的没有像往常那般,在卫澜霆走后大发雷霆。
他只是呆愣着坐在床上,愣了许久。
偌大的大殿因为卫澜霆的离去,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起来,静得落针可闻。
气氛也跟着尴尬了起来,空气如同凝固了般。
微微弓着身子侍立在角落的内官听完这对父子不甚愉快的交谈,只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给捂住。
皇上这段时日脾气本就躁郁了许多,现在又被太子殿下冲了几句,保不齐又要大发雷霆一番
此刻内官心里只想着该如何偷偷摸摸地逃掉,或者干脆忽略他的存在也行。
良久,离渊帝才回过神来,混黄的眼神看上去仿佛忽然间苍老了许多。
他眼珠缓缓转动,看到了立于柱边,被束起的帷幔遮去了半个身子的内官。
离渊帝沉沉开口,嗓音带着几分沙哑,听上去显然是带着愠怒。
“去,把二皇子给朕叫来。”
“是。”内官如释重负,应声应得飞快,脚下步子又快又轻,搭在臂弯处的拂尘也被步伐带得扬了起来。
然而内官一出门,就反应了过来,感觉到不对劲了。
若是二皇子问起来皇上宣他所为何事,又是一顿难缠。
随着内官出去时将殿门带了起来,整个殿内又只剩下了离渊帝一人。
此刻的离渊帝那些未散的睡意已悉数消退殆尽,甚至还可以说得上十分清明。
他将身后的金丝软枕丢到了一旁,无力地躺回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头顶。
眼眸混沌而深邃,眉头微微皱起,透着几分别无他法的失落与无奈。
卫澜霆临走时说的那几句话,离渊帝听见了,而且在阒然无声的这一刻,反复在脑海中响起。
离渊帝幽幽地长吁了一口气。
卫澜霆说的话,其实他心里又何尝不明白?
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感受着自己的精神气力逐渐不济,他心里又是何等的惊惧惶恐?
不会有人能够体会到他身为万人之上的皇帝,心中竟然还会生出恐惧这种怯懦的情绪。
因为这世间根本没有人可以同他感同身受。
恐惧自己垂垂老矣,更恐惧死亡的来临。
他若是不寄希望于炼制丹药,又能如何宽慰自己,疏解心怀?
即便是皇帝,精力也终归是有限的。
如今离渊帝最放在心上的只有自己的身子,至于别的,他实在无暇顾及,也懒得去追究。
约莫半个时辰不到的工夫,卫渚赟便揣着心里的不安,惶惶而来。
离渊帝此刻已披上外衣,端坐在床前,比起同卫澜霆讲话时的姿态肃穆了许多,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卫渚赟知道自己干的蠢事败露,甚至都不敢正眼瞧一眼离渊帝,一进来就在离渊帝的床前跪倒。
音色带着一丝微颤与心虚,“儿臣参见父皇,问父皇安。”
离渊帝从胸腔中发出一声冷哼,神色巍然地喝道:“哼,问朕安?
朕今日的安宁便是被你打破的。朕倒是想问问你,你做了那些子蠢事之后,心里可还安稳?!”
离渊帝一向疼爱卫渚赟这个小儿子,鲜少对他横眉竖眼严加训斥过。
可见今日确实是动了怒气。
来时卫渚赟便使了银钱问了离渊帝身边的内官,知道瞒也是瞒不过去了,还不如乖乖请罪求宽恕。
卫渚赟连忙将头俯磕在了地上,痛恨不已地说道:“儿臣知错。”
言语间甚至还夹带着一缕悔不当初的哭腔。
卫渚赟脑子或许是木了些,不甚灵光,转得也不快,“足智多谋”四个字更是跟他完全不沾边。
但他有一点却是好的,他的演技得了容清越的真传,说哭就哭,那眼泪说来就能来。
离渊帝皱着眉头看着眼前唯唯诺诺恨不得哭哭啼啼的小儿子,似乎是有些嫌弃,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一次,纵使卫渚赟又使出了他从前百试百灵的那一招,离渊帝也没有立刻心软。
离渊帝寒着一张脸,冷冷地斥问道:“说,你为何要行刺太子?刺杀太子是何等罪名,你母妃不曾教过你吗?!”
卫渚赟更不敢抬起头了,抵在丝毯上的手指不可自控的带了几分颤抖,他嗫喏着回答:
“儿臣、儿臣只是不满太子目中无人。他不将母妃与儿臣放在眼中也就罢了,可他居然还屡次三番与父皇挑衅叫板,惹得父皇龙颜震怒……
这般目无纲纪,藐视君威,儿臣、儿臣实在是看不惯。
但儿臣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替父皇出一口恶气而已,儿臣从始至终都未曾想过真的要太子的命啊!”
卫渚赟说到激动处,忍不住抬起头望向离渊帝,已是满眼泪光,怯懦真诚。
瞧着实在不像是编排出来的谎话虚言。
而且他口口声声都是将父皇排在了首要位置,为父皇鸣不平。
离渊帝听后心中自然难免动容,愈加不忍心苛责于他了。
第193章
经历过卫渚赟的一番真情流露的哭诉过后,离渊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个蠢材,你自己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就你这脑子,文不成武不就的,你拿什么去和太子斗?
左不过就是平白给人送话柄去罢了。你干的这些蠢事都要朕与你母妃来替你擦屁股,替你摆平。
朕与你母妃能护得了你多久?等我们撒手人寰时,你可能落得个好啊?”
离渊帝说话的语气仍然带着责备之意,但话里头的怒火已不知不觉淡了许多。
言语之间,甚至还能细品出一些他身为父亲的拳拳爱子苦心。
跪在地上的卫渚赟卸下了一口气,哭意也有所止住。
卫渚赟抽抽涕涕地抬起头,泪眼汪汪地望着离渊帝,愧疚难当地向他磕着头。
“父皇教训得是,儿臣也是一时被气愤冲昏了头脑,思虑不周,眼界受限。
连累父皇母妃为儿臣操心受累,是儿臣不孝,儿臣知错了,求父皇宽恕!”
眼瞅他一个接着一个的磕着头,就跟不知道疼似的,离渊帝的心里多多少少终归是有些不是滋味。
“行了别磕了,朕总归是心疼你的。太子虽也是朕的血脉,到底是与朕心有芥蒂,不甚亲厚。
朕明里暗里偏向你多少回,你心里当有数。只是朕不得不警告你,太子你日后是万万再招惹不得了。
否则,朕也不知还能保你到几时咯。你母妃也不过是个妇道人家,手又如何能伸到前朝去?
不用朕说你心里应该也清楚明白,太子若是想弹劾你,就照你给他留的那些个把柄,简直是易如反掌,你根本无从辩驳。”
离渊帝忿忿地甩了甩一侧宽大的衣袖,冷着眉眼没好气地说道。
“是,儿臣明白,儿臣也明白父皇的苦心。”
卫渚赟委屈巴巴地应承着。
“父皇放心,今日过后,儿臣一定以此为戒,再不会惹人与太子为难,行此等蠢事让父皇为难。”
“嗯,既然如此那你便回府中好好反省吧,这段日子也不要往你母妃宫中跑了。”
离渊帝抿了抿唇,眉眼间的沟壑也渐渐平复,象征性地点了几句。
卫渚赟自然无有不应,而且说实在的,离渊帝这话委实算不上是多么严重的惩处。
连个限制的日期都没有,可见离渊帝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卫渚赟心里卸下一口气,想笑,但是又不好在离渊帝面前表现得太过张扬跋扈。
毕竟他在离渊帝面前从来都是乖顺娇纵的性子,却不阴诡狠毒。
方才卫渚赟是真担心离渊帝会大动肝火,对他严加惩罚。
所以他的紧张与害怕都是真的,磕的头也都很实,额头已经破皮见红。
离渊帝瞧了有些许心疼不忍,他朝着卫渚赟缓缓招了招手,“过来。”
卫渚赟立刻跪着挪动膝盖,一路挪到离渊帝的跟前。
离渊帝看着他这笨拙实诚的动作,没好气地笑了笑,笑骂道:“这般跪过来,也不嫌疼?”
卫渚赟憨憨地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眼中泪痕还未干,看上去更显真挚。
他对离渊帝含着笑感激涕零地说道:“儿臣做错了事情,父皇还肯亲近儿臣,让儿臣怎样儿臣都不觉得疼。”
“傻孩子,”被卫澜霆顶撞惯了的离渊帝,自然十分受用这一套。
离渊帝伸出布着褶皱纹理的手掌,轻轻抚了抚卫渚赟的脑袋。
他望着卫渚赟额头上渗出来的红血丝,眼眸微垂,轻声问道:“这里也不疼?”
卫渚赟连忙点头如捣蒜,笑着承认,“不疼。”
“唉。”
离渊帝见卫渚赟如此恭顺可心,眼珠微转,似是联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神色也跟着落寞了几分。
“父皇叹气,可是还在为儿臣忧心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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