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嘴终于占据上风的嚣张气焰,也霎时间被自家媳妇灭了个精光。
“无虞……”
卫澜霆先是试探性地轻声唤他,同时偷偷观察着他脸上的神情。
江无虞冷哼一声,环着胸侧转身子不再与他继续对视,颇有些傲娇。
显然,他还不太满意。
卫澜霆索性自己抓了一大把核桃仁,摊开手掌递到了江无虞的面前。
“孤口舌笨拙不及无虞说话舒心,也不知该如何服软才算好。任由虞儿打骂,够不够?”
卫澜霆手臂修长,隔着桌案就把手伸了过去,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做出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
江无虞不情不愿地瞄了眼卫澜霆,忍俊不禁地微微弯了弯唇角。
他也想多冷着脸冷卫澜霆一会儿,振一振“夫”纲。
只是此时落在江无虞眼中的情形,委实让他想笑。
怎么说呢?
此刻的卫澜霆看上去活脱脱就像是一只夹着尾巴收起利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小绵羊合群一些的大尾巴狼。
笨拙中带了几份憨憨的可爱。
江无虞自认为也不是一个得理不饶人之人,还算好哄。
他伸手接过卫澜霆手心的核桃仁,狡黠一笑,而后将手高高举起再用力抛下,给卫澜霆表演了一手“天女散花”。
只是这次江无虞砸的不再是卫澜霆的脑门,核桃仁从半空自然落在了他的肩上,力道辗转间也减弱了许多。
到底还是知道心疼人的。
卫澜霆好脾气地拂去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核桃仁,与江无虞相视一笑。
“快看!覃国公主的车辇到了!”
忽然间,听得楼下站于街道两旁的百姓中有人惊呼了一声。
江无虞立刻趴到窗边,将半个脑袋探了出去,翘首望着。
说实在的,他也很想知道这覃国的公主究竟长什么模样。
卫澜霆看着好奇得不行的江无虞,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自顾自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饮茶。
眼睛的余光始终落在江无虞所趴之处,不敢松懈。
因为他甚至害怕有些冒失的江无虞看入迷了,身子若是探出去太多可能会一个跟头栽下去。
但他也不想开口阻止,扰了江无虞看热闹的兴致,自己悄悄为他留心就够了。
只见一辆镌刻有覃国图腾的宝马香车缓缓驶入众人视线,风铃环佩,若有若无的玉兰幽香从车上散发出来。
驻足于车辇所过之处,都能闻见余香萦绕。
车身菲白宽大,富丽堂皇,鹤立鸡群般的行驶在车队中部的位置,一眼就能够辨认出来。
只是这香车窗帷紧闭,压根瞧不见里边的情景。
似乎听到了江无虞在心里念的那些絮絮叨叨,竟有一只白皙如玉柔若无骨的手缓缓将窗帷掀开了一角。
那手白嫩得跟什么似的,看上去自然不会是丫鬟仆妇之类,那就定是覃鸢的手了。
当窗帷幕掀开过半,车中坐着的美娇娘自然随即露出了真容。
江无虞运气好,他在二楼挑的这个位置正好可以居高临下瞧个一清二楚。
若是在平地跟那么多人挤在一处,又有车队横亘在中间,那还有什么看头?
啥都看不清楚,还不如直接自己闭眼想象来得清晰。
江无虞暗自庆幸着,眼珠子紧紧盯着生怕错过些什么。
作为覃国送予离朝的珍宝,覃鸢的脸自然生得是极好的。
那是面若桃花的娇,兼具着艷如桃李的媚,偏偏眉宇间又不经意流露出几分惹人垂怜的羞怯婉约。
因而她纵使天生容貌娇媚,却丝毫没有会令她的美大打折扣的低俗轻浮之态。
就像是一株被娇养着长大的晚前玉兰,待君采撷。
然而她只露了一下脸,下一瞬她身边坐着的老媪便急忙扑过来将窗帷压了下去,不使太多人见到自家主子的真容。
覃鸢本是想透透气,见嬷嬷皱眉阻拦便只得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乖乖坐正了身子。
车队一路使向落脚的驿馆渐行渐远,江无虞也就将脑袋收了回来。
“可瞧见了什么?”卫澜霆给他递了块他惯爱吃的驴打滚,含着笑问道。
“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江无虞伸手接过,又啜了口面前的杨梅饮子接着说道:“那长得…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小嘴是小嘴的!”
卫澜霆:……
罢了罢了,别看小虞儿这张嘴能言善辩,还有许多歪理。
但夸人的能力委实有限,也就不指望他能把覃鸢夸出一朵花儿来了。
江无虞咬了口香甜可口的驴打滚,红豆沙与细腻枣泥在舌尖慢慢化开,好吃得摇头晃脑。
他一边咀嚼着,一边还不忘拿卫澜霆开涮。
江无虞嘟囔着嘴,有些含糊不清地笑着说道:“作为覃国力荐的太子妃人选,不得不说覃国皇帝做人确实厚道,殿下艳福不浅啊!”
“有的吃也堵不住无虞的嘴,又开始胡说八道了不是?她绝不可能成为孤的太子妃。”
卫澜霆既宠溺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在无虞硬要调侃逗弄自己的时候,真是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但是,他很明确谁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太子妃,并且是身心如一的那种明确。
关键时刻,卫澜霆还是相当拎得清的。
每次都能避开江无虞亲手给他挖的坑,安然通过。
这一次,卫澜霆没有丝毫犹豫的拒绝,再次取悦到了咱们的江小公子。
江无虞嘴角的笑容悄然漾开,眼底笑意渐浓。
“殿下若是不要这如花似玉的美娇娘,那岂不就便宜咱们宴清小郡王了?”
“孤管她最后花落谁家,反正孤是没有这个福分消受。
孤能有无虞相伴,便已然有幸得享了这天底下最大的艳福,理当知足常乐。纵使千金,亦不换。”
卫澜霆从软席上缓缓站起身,走到江无虞身边朝他伸出手掌。
“热闹看完了,孤也被你编排过了,走吧,孤未来的太子妃。”
谁说卫澜霆这厮嘴笨的?
紧要关头,他这嘴可一次链子都没掉过。
江无虞乐呵呵地想着,将手搭在卫澜霆满覆薄茧的手掌,任由他将自己从位子上轻轻拉了起来。
坐上马车回东宫时,江无虞懒洋洋地将头枕在卫澜霆的肩膀上,慵懒如一只玩疲了的顽狐。
“殿下,我观那覃国公主容颜如玉不输容熙,兴许宴清会喜欢她的吧?”
江无虞已经不自觉的开始在脑海中比较起了容熙与覃鸢的容貌,只是各有千秋,也说不出到底谁更胜一筹。
“孤眼中的宴清,并非以貌取人之人。”
卫澜霆正垂眸望着江无虞的侧颜,修长的手指绕弄着他胸前的发丝。
“呵,那殿下可就太不了解男人了。“
江无虞不以为意地嗤了一声,撇了撇嘴,果然这天底下也不是所有男子都似自己一般实诚坦荡的。
卫澜霆看着江无虞生动的小表情,不由笑了起来,追问道:“哦?莫不是无虞自己就是个以貌取人之人,所以才会以己度人?”
“自然,告子曰‘食色性也’,所以无虞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羞于承认的。”
江无虞脆生生地回答。
“无虞之所以着了殿下的道,不正是被殿下这副霁月清风、珺璟如晔的皮相所惑吗?”
“你啊。”卫澜霆忍不住伸手在他粉雕玉琢的脸蛋上捏了一把,手感极好。
“只可惜,做人不能太看脸。”
江无虞说话大喘气,又紧接着补刀了一句,啧啧道:“殿下才不像外人看到的那般冰絜渊清,都是骗人的。”
第125章 此等蠢举,定非圣意
卫澜霆来了兴致,便想与他辩驳上几句。
“虞儿你都说了他们是‘外人’,那外人所见自不会是孤的全部了,能见识孤身心全部的唯有内人有这个资格。”
话音还未落,卫澜霆的手就已不知何时悄然滑到了江无虞的后腰处。
提及“内人”二字时,卫澜霆的手掌更是蓦地用力,一把托住江无虞的细腰把人往自己的方向狠拽了过来。
他不光咬字尤为清晰,脸上笑容也分外暧昧。
江无虞的身子便只好被迫紧紧贴着他。
卫澜霆微微低头轻轻笑着,温热的薄唇若有若无地划过江无虞的耳畔。
沉沉的笑声低低地萦绕在耳,似乎还带了丝蛊惑诱人的醉意。
“虞儿,孤的心里早就将你视作了自己的内人。早晚孤会把你娶进门。
因此,也不过是提前让虞儿使用了身为内人的特权罢了。”
卫澜霆的呼吸懒洋洋地喷洒在江无虞的耳颈间,无虞不自在地耸了下肩膀,只觉得莫名有些酥酥麻麻。
“呸,什么早晚?本公子愿不愿意受这个委屈还另说呢。若是我一时高兴答应了,该有的礼数也只许多不许少!”
江无虞嘴上脸上都表现出有些嫌弃卫澜霆肉麻的态度,可心里却是高兴的。
口嫌体正直,说得大抵便是江无虞这样了。
回到东宫,卫澜霆甫一下车就见栩摘星已一本正经地候在门口了。
卫澜霆心下了然,给了栩摘星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转身一把握住江无虞的素手,将他搀扶下车。
“无虞,待覃国使臣与公主稍作整顿休憩就要入宫觐见,孤身为太子应当在场,不宜缺席。”
卫澜霆握着江无虞柔若无骨的手掌,柔声解释。
江无虞点了点头,看上去莫名有些乖巧。
正事江无虞还是相当拎得清的,不会恃宠生娇乱耍什么脾气。
“我明白,那殿下先去沐浴更衣吧,我自己回心洲即可。”
卫澜霆微笑着颔首。
江无虞说完便提了提冗长的衣摆拾阶而上,径直回了自己的院落。
目送江无虞的背影走远,卫澜霆脸上那份难得的柔情也随之渐渐消逝不见。
“有何消息?”
卫澜霆面容冷淡地问了一句,同时迈着大步往兰庭去,栩摘星紧随其后。
“回太子爷:皇上是听从了容贵妃的建议,想竭力促成您与覃鸢的婚事。
覃国此次亦是诚意十足,贡品悉数翻倍,有备而来。
这一次,皇上那道赐婚的旨意只怕不是那么好违抗的了。”
栩摘星站在卫澜霆的身侧恭敬垂首,压低了声音回答道。
“呵。”
卫澜霆脚下的步伐没有丝毫停滞,只是脸上神色转冷,从喉间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果然如他所料。
也是,乱点鸳鸯谱这出戏乃是容清越的拿手绝活,她惯用的伎俩。
他这可有可无的父皇,还真是听这自以为是女人的话呢。
“圣旨难违,孤也违了多回!指望以圣旨和君威来压我,简直是痴人说梦。
真不知他们是太看得起皇帝在孤心目中的分量,还是过于轻视了孤的这身反骨?”
早知太子爷对皇上心有不满日久,可每次听到太子爷说这种大逆不道之言,栩摘星还是难免会心惊肉跳一下。
离朝上下这么多的臣民,也就只有太子爷狂悖如斯,敢说这种罪诛九族都不为过的话。
换作旁人,借他几十个胆子和脑袋也不敢这样作死啊。
然而卫澜霆有这个能耐,栩摘星却不敢说更多附和之言,只能是低头默默听着。
卫澜霆沐浴更衣将将结束,宫中就差人来请了。
宣室殿内
卫澜霆服玄色朝服,神色晦暗,喜怒不显,驻足立于龙椅斜下方的位置。
此时,覃国使臣覃奚已呈上此次进贡礼单,所有贡品系数也已清点验收完毕,只待充入离朝国库。
“离朝皇帝陛下,我覃国此番乃是满怀诚意远道而来,更带来了我覃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瑰宝——九公主覃鸢。
这般辛苦奔波周折,只因覃国除了愿如旧向离朝称臣之外,更欲与离朝亲上加亲,结秦晋之好,定百年良缘!”
此次覃国出使离朝的使臣乃覃国二皇子覃奚,除了非王后嫡出血脉外,文韬武略都属上乘。
与王后所出的大皇子,同为继承覃国王位最有望的人选。
只是大皇子资质平庸,二皇子出身稍差,以致于迟迟未能敲定下人选。
也正因如此,覃奚才会为了在覃国君臣面前多挣一桩功劳和苦劳,接下出使离朝的任务。
这覃奚与卫澜霆算是旧相识,倒也称得上是熟人过招。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人无欲才会坚不可摧,可这覃奚显然不是什么无欲无求之人,自然也就有了可攻的破绽。
也正是因为早前已收到此次是覃奚出使离朝的风声,卫澜霆心中早有对策才会丝毫不慌。
吃软嘴软,拿人手短。
方才收下覃国这么大一笔金银财器,此刻离渊帝的态度自然也是前所未有的和蔼可亲,笑容灿烂。
“覃国之意,与朕心之所想不谋而合。若能永保两国和睦交好,止戈散马,百姓安定,朕求之不得啊!”
离渊帝双目含笑,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通身一副仁义圣君之派。
卫澜霆垂着眸子,听了这狗屁话心底唯有冷笑,连带着嘴角也微不可察地轻扯了下。
覃奚连忙拱手行礼,恭维着离渊帝:“离朝皇帝陛下英明,实乃百姓之福,离朝之幸!”
离渊帝很是受用,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又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卫澜霆所在的方向,观察着他的神色。
卫澜霆察觉到了,便立即抬眸与他对视了一眼,丝毫不惧。
他的眼神中蕴藏着警告之色,警告离渊帝莫要打他的主意,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离渊帝读懂了自己儿子的意思,神色有些不自然地挪开视线。
显然是不乐意卫澜霆的态度,又忌惮着不好将卫澜霆逼得太狠,怕会适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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