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澜霆去不了,只好叮嘱了江无虞几句。
江无虞点头应下,卫澜霆便吩咐栩摘星下去备车,并让栩摘星随行保护江无虞的安危。
当太子车辇将要经过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樊京楼时,江无虞出声叫住了栩摘星。
“公子有何吩咐?”
“空手上门可说不过去,我去买些酒菜。”
江无虞居然掀开车帘,自己下了车,栩摘星只好紧紧跟随着一同进了樊京楼。
买好酒菜吃食,江无虞还特意要了一碟子宴清最爱吃的红豆糯米乳糕。
到了宴清府上,下人也不敢阻拦东宫的人,便将二人引到了宴清的住处。
“郡王回府后只是简单的沐浴更衣了一番后便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脸色不好,也不怎么说话。”
望着禁闭的房门,下人连忙躬身解释道。
江无虞微微颔首,“有劳带路,我自己进去瞧瞧他便可。”
下人也就识趣退下,忙自己的去了。
“我一人入内,栩大人在屋外等候吧。”
江无虞交代栩摘星不必跟进去,这才一手拎着樊京楼的食盒,一手轻轻叩着门。
无人应答。
江无虞无奈摇头,直接抬手推门而入。
他猜想,宴清或许会把自己喝得烂醉吧?
结果,他看到的却是宴清正像个听话的孩童般乖乖盖着锦被躺在床上。
只是那双眼睛瞪得像铜铃,人也没什么生气。
若非他眼睛睁得老大而且毫无睡意,兴许旁人还会以为他这是睡着了呢。
宴清听到声响明知有人进了他的屋子也置若罔闻,浑不在意。
江无虞只好轻声开口,眼底还噙着柔和的笑意。
“堂堂的宴清郡王这是怎么了,旧友来了也不肯赏面一见吗?”
他调侃的口吻拿捏得恰到好处。
淡一分是冷嘲,深一分是热讽,因而宴清听在耳中才不觉得刺挠得慌。
认出了江无虞的声音,宴清这才掀开身上的锦被,从床上缓缓坐了起来。
“无虞,你怎么来了?”
宴清神情木木地问着,又下意识地往门外的方向睨了一眼,像是在找什么。
江无虞一眼就明白了他的“后顾之忧”,笑着安抚道:“放心,我一个人来瞧你的,卫澜霆没来。”
“哦哦。”
宴清点了点头,绷得笔直的脊背也随即软了下去,俨然是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江无虞没有将酒菜摆放在桌上,而是拎着食盒走到了宴清的床边,然后提了提衣摆一屁股坐在了床前的软毯上。
他找了个累时正好可以把背靠在床榻的位置,便开始将食盒里头的酒菜一样一样的取出来摆在毯子上。
宴清没什么坐相地盘腿坐在床上,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可那些酒菜的色香味又着实不错,而且江无虞都是捡他爱吃的买的,宴清自然是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那股子熟悉的香味啊,直往他鼻子里钻。
宴清忍不住轻轻嗅了嗅,八宝酱鸭、金钱虾饼、葵花斩肉、松鼠桂鱼、象牙鸡条。
都是樊京楼的硬菜。
可他宴清也不是一个管不住嘴有了美食就能无忧无虑的饭桶,眼下他还伤心难受着呢,不吃不吃。
江无虞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角。
虽背对着宴清瞧不见他是何表情,但他方才可是听到宴清嗅的那一声了。
动静不大,然他离得这样近,足够听得清清楚楚了。
只见江无虞从食盒中取出了最后一碟子吃食,然后侧身双手端到了宴清的面前。
“听闻人心情不佳时,吃甜食会开心一些。若我没有记错,印象之中你最爱吃的便是这道红豆糯米乳糕了。”
韧性柔软的糯米皮包裹着细腻到入口即化的红豆馅,上头缀以椰蓉和星点桂花。
甜而不腻,层次丰富,是食材本身的回味甘甜,而非所加蜜糖增味。
因此老少皆宜,即便是不怎么爱甜食的人也会喜欢。
宴清垂着眸子,目光一直停留在江无虞手中那盘白里透红的红豆糯米乳糕上,有片刻的恍惚。
记得初见江无虞时,他还因为太子殿下的缘故而对他心怀敌意。
结果在相处之中又着实喜欢他这粉雕玉琢的人儿,还把江无虞带到了自己府中。
招待江无虞时,吃的便是他最爱吃的红豆糯米乳糕,饮的则是他最爱饮的青梅酒。
如今回忆起来啊也觉得甚是好笑,捉鱼、摸虾、斗蛐蛐,他竟然没一样玩得过江无虞这小子的,羞愧羞愧!
思及此,宴清脸上也不禁浮上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见他脸上终于有了丝表情,江无虞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又轻轻晃了晃手上的碟子。
“尝尝吧,特意给你买的。”
宴清这才伸出手,捏了一块红豆糯米乳糕送至唇边,细细品尝了起来。
“味道如何?也不知樊京楼换了大厨没有。”江无虞连忙追问。
宴清点头,“还是从前的味道。”
江无虞稍喜,将手上的盘子放下,又执起了一尊白瓷酒壶,里头盛的是青梅酒。
青梅酒好喝不上头,可委实算不上什么烈酒。
无他,江无虞因为家教太严的缘故,也只能勉为其难选这酒了。
江无虞朝着宴清兴头十足地挑了挑眉,邀他道:“行了,下来喝几杯吧?”
宴清也不再扭捏,直接一屁股从床榻上挪了下来,坐在了江无虞的身边。
“人生在世几十年,及时行乐方是真!”江无虞抬手,先替他斟了一杯酒。
宴清没说话,接过酒杯一仰头就见了底。
他喝得急,就跟那戏本子里偷吃人参果的猪八戒一样囫囵吞枣。
江无虞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默默再给他满上。
他甚至都怀疑以宴清这速度,压根没尝出味儿来,真是可惜了这青梅酒啊。
当宴清再度仰头打算一饮而尽时,江无虞连忙伸手制止了他。
“酒虽能解忧,可若你一味执着于忧,那这酒于你而言便等同于白水,食之无味,如何解忧?”
说完,宴清若有所思的盯着杯中酒出神。
江无虞忙给自己斟了杯酒,与宴清的酒杯相碰,发出“叮”的清脆响声,与他碰了个杯。
两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宴清这才算是完全放松了下来,不再强撑着压抑自己。
喝完这杯酒,整个人像一摊烂泥般软软地倚靠着身后的床木,仿佛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
天地良心,江无虞知道他心里难受,按理来说定是得心含同情加以安慰的。
这也是他此行而来的本意。
可是看着宴清不自觉委屈巴巴撇着嘴,好像下一秒就要掉金豆,俨然一副被无情负心汉所抛弃的小媳妇模样……
江无虞:对不住,有一点想笑。
第122章 我瞧他是真的伤心
就算心里想笑,江无虞面上可是忍住了没笑,只是眼中闪烁着稀碎的笑意。
“说说吧,从东宫离开之后你是不是去找容熙了?”江无虞也懒洋洋地靠着背后的床木,好似漫不经心地问着。
宴清缓了一会儿,才点头。
“嗨…”江无虞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
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才比较好,张了张唇欲言而止。
宴清知道他的意思,也不待江无虞措好辞便直接说道:
“我知你们忧心我,是为了我好。我也知你们都觉得他不好,认为他心机深沉别有用心。
可我见过他你们未曾见过的样子,我是真的心疼他,很多时候他没得选。换做是我,一定不会做得比他更好更周全。”
江无虞一时有些哑然,而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世间的人与事,并非全然皆是非黑即白的。你发现了他身上旁人瞧不见的光亮,因而喜欢上了他。”
见江无虞认可他的话,宴清才顿时有了更多想要倾诉的念头。
“我也不知怎的,旁人越是不喜他,我就越是舍不得他。哪怕明知自己是在热脸贴冷屁股,也甘之如饴。”
话听到了这里,宴清去了容熙别苑后发生了些什么,江无虞自然也就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情爱之事对于有些人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或许他也曾为你的所作所为感动过,只是那些感动的情愫还不足以令他放下他所执着的一些东西。
他拒绝了你,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曾为你动摇过挣扎过。”
江无虞并不想站着说话不腰疼地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安慰之语,他来的本意也只是想简单地陪宴清待一会儿。
只是他不自觉地将自己代入了宴清的心境,这才有感而发说出了这番话。
宴清正垂头丧气地窝着,姿势好似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然而江无虞这话,让宴清猛得把耷拉下去的脑袋给抬了起来,眼眸中的光也重新亮了起来,驱散了先前所有的黯淡萎靡。
“无虞,你是说…容熙对我未必没有半分感情,对吗?!”
宴清一把抓住江无虞的小臂急急追问,那突然冲过来的力道甚至不输攥紧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
他执念过深,一度有些近乎疯魔。
江无虞瞧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来了。
不然,只怕宴清会让自己越陷越深以至于控制不了自身。
江无虞轻轻拍了拍宴清那只抓住他胳膊的手背,以示安抚。
“他不接受的是你要和他在一起这件事,并非拒绝你这个人也不是拒绝你的情意。他对你说了什么?”
宴清回忆着容熙在亭中与他说的话,“他说:他没得选,但他希望我能有得选。”
“这就是了,”看来这容熙也并非真想耽搁宴清耗他一辈子。
江无虞继续说道:“容熙身份特殊,即便他答应了,容贵妃和颐国也是不会同意的。
想来是他不愿意耽误你,希望你能有良人陪伴。
也知卫澜霆不会随随便便塞一个女人与你成亲,草草了了你的终身大事。”
人一旦得到了提醒,自然会顺着去寻那些蛛丝马迹。
宴清细细回想,似乎容熙还当真是这个意思?
江无虞见宴清这傻瓜一双眼睛提溜来提溜去想得极为认真的模样,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他不再理会宴清这小子,而是拿起了竹箸开开心心地尝起了摆在面前的这些美食。
早在说话间这几道菜的香味就不断萦绕入他鼻息,连带着整个屋子里都有了菜香。
若非正事要紧得先开导开导宴清这个痴情汉子,以江无虞对美食美酒的钟爱程度,早就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了。
哪里会等到现在?
嗯~这八宝酱鸭外酥里嫩,肉质鲜美多汁,卤汁也调得恰到好处味道正好,不愧是樊京楼大厨的招牌拿手菜……
鸭子就酒,越喝越有哈哈!
眼看着江无虞就要把一只鸭子给干完了,宴清立马抢救下了仅剩的一只鸭腿。
一把塞进嘴里,直接把自己塞成了满嘴藏食的仓鼠。
“吃独食?你也太不仗义了吧!”
宴清一边嚼着嘴里的鸭腿,一边谴责江无虞吃独食不顾人的行为。
江无虞无语,翻了他个白眼,然后转战其他菜肴,宴清也来了食欲紧随其后。
两个人喝酒吃菜敞开闲聊,好不快活。
这就跟一大家子聚在一块儿用膳一样,有人跟自己抢着吃才香,一个人吃饭终归是少了些什么。
吃饱喝足之后,江无虞又靠着床陪宴清静静地待了一会儿。
直至日薄西山,余光横照。
夕阳将窗牖上蒙着的白绢染成了金黄色,他才起身打算离去。
当江无虞推开门,腿即将迈出门槛之时又蓦地停住了脚步。
他并未转身,只是抿了抿唇角说道:“宴清,卫澜霆自始至终都把你当做弟弟。
他想让你娶之人是覃国公主覃鸢,你可以让人去打听一下覃鸢的为人,卫澜霆是盼着你能找到两人余生幸福的。
覃鸢不日就要随覃国使团入离朝,你不妨试着去了解一下覃鸢此人。
若你不喜亦或不愿娶她,没有人会逼你压你的。包括卫澜霆,放心吧,这是他亲口同我所说。”
说完江无虞还不忘替宴清带上房门,而后才带着始终守在门外的栩摘星离开了郡王府。
车辇缓缓驶向东宫,一路上难免有些细微的颠簸。
江无虞索性享受着这份摇摇晃晃的颠簸,靠坐在车内望着窗外倒退的街市人流出神。
起初,他也生怕卫澜霆会为了自己不娶覃鸢而强行牺牲宴清的婚姻,也不管宴清是否愿意。
卫澜霆私下里同他谈过此事,说覃鸢不失为一个好的成亲对象,他想给宴清娶媳妇也是想让宴清不要一门心思扑在容熙的身上。
他也明确同江无虞说过,若是宴清不愿意,他宁愿逼迫离朝其他的王公贵族也绝不会逼宴清。
若非如此,他江无虞还真没那个颜面来郡王府瞧宴清。
眼下,江无虞与卫澜霆的想法有了不同。
经过方才与宴清的交谈,江无虞怎能感受不出宴清是真的喜欢容熙?
反正要是给他选,他是宁可选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去面对千难万难,也不愿意与不爱之人安度余生。
相敬如宾与相敬如冰,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
若是不能与最爱之人在一起,还不如索性孑然一身。
孤单寂寞时,还能享受享受“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轻松自在,快意风流。
思绪越飘越离谱,江无虞忙摇了摇脑袋回过神。
他无奈的自嘲一笑。
家有悍夫,他这想招蜂引蝶的梦怕是不会有成真的那一天咯。
别说梦想成真了,这梦他要做的时候都得避着卫澜霆才敢做,不然遭殃受磋磨的还是他自己。
人各有志,每个人想要的不同,所追求的亦不同,自然做出的选择也就因此而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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