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雪过去的教训告诉他,永远不要小看人心,更不要赌人性。
……
扶家大厅,洗雪城排得上号的世家几乎全聚集在这了,每个人都绷着张脸,偶尔交谈几句,也刻意压低了嗓音。
气氛颇为紧张,好几个人更是露出一副大祸临头的紧张表情。
上首坐着的扶望海抬了抬眼皮,扫视所有人一眼,比起其他人或紧张,或惶恐的表情,这位扶家之主则镇定多了。
有人终于沉不住气,看向上首的扶望海道:“扶家主,我们暗地里做的那些事,城主府都知道了,如今那人想要在临死前拉着所有人陪葬,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扶望海掀了掀眼皮,慢条斯理地问:“做的那些事?做的哪些事?”
底下那人被问得一愣,那些背地里的勾当,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哪能真拿到明面上来摊开说?
扶望海淡淡瞥他一眼,端起旁边的茶杯,掀开杯盖刮了刮茶沫,慢慢轻缀一口。
有那性子急的,椅子上坐不住,恨不得上前抢过茶杯一口给他灌进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跟那故做姿态呢!
终于,在有人快坐不住发火前,扶望海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一派高人风范地开口道:
“大家不用过于紧张,说到底,路行雪不过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还是个病秧子,那些可怕的名头,几分真,几分假,想必在座各位心里都清楚。”
“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难道他个城主府,真敢跟洗雪城所有世家叫板吗?何况他马上要死了,城主之位坐不坐得住还是另一回事。”
扶望海说到这里,扫视底下人一圈,眼神沉下来,“比起这个,挡在前面的人没了,往后想要再拿到那些东西,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这才是诸位应该要担心考虑的。”
这话一出,在座众人皆是沉默下来。
确实,比起“那件事”,路行雪一人的生死,实在无足轻重。
有人拍了拍桌子,恨恨骂道:“嘿,这路行雪死了还给人留下一堆麻烦,他是最好的挡箭牌,他死了,以后谁来给我们提供保护?”
一个迟疑的声音响起,“……路二公子行么?”
话音刚落,当即便有人表示反对。
“路二公子还是嫩了点,他的威慑力比之他哥可差远了。就看路行雪这几年,拿着城民的命不当回事,要杀要剐,各种酷刑轮番上,城民们恨得他要死,可顶多临死前嘴硬骂几句,谁又真能拿他怎么样。”
“要换路远试试,不必我们这些个世家出面,洗雪城的百姓能一人一口,生吞了他。 ”
“那怎么办?活着要找我们麻烦,死了还留下一堆麻烦,我们难道真拿他没办法了吗?!”有人烦躁地道。
看到在座的人都一筹莫展,个个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稳坐上首的扶望海终于开口,他先微微抬下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诸位不必过于担心,此事最终还需得看上面的人想法。”
扶望海说得隐讳,在座众人也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但看起来似乎都松了口气。
等所有人离开,扶望海依旧坐着没动,端起已经冷掉的茶喝了口,忍不住眉头微蹙。
一名全身裹在斗篷里的人从后面屏风款步走出,身姿绰约,看起来是名女子。
“全都是一群墙头草,以往捡便宜时个个恨不得冲到前头,如今真有用到他们的地方,就只会哭爹喊娘……果然一群废物,再好的资源也堆不出个真天才来,还有脸嫌弃我远儿。”
女子恨声骂了几句,掀开兜帽,露出郦夫人那张艳丽的面庞来。
她嗔怪地瞪了眼坐着的扶望海,眼波流转间含情带媚。
“你借路行雪之手废掉自己侄子,今后再不会有人能威胁你的家主之位,这事没我你干不成。”
扶望海放下茶盏,好脾气地朝女子笑笑,不见方才的威严持重,“那你说,想我如何回报?”
郦夫人掩嘴娇俏地笑了笑,放下手,眼神骤然冷下来,一字一句道:
“路行雪必须死。”
……
扶家后院,荒凉偏僻的小院子里,扶渊躺在床上已经一整天了。
外伤好了七七八八,伤了的元气就没那么容易补回来了。
摸不准路行雪对他的态度,扶望海一时还不敢下什么死手,把他扔给下人照看便没再管。
下人看菜下碟,送来的饭菜都是冷掉的,甚至还有隔夜发馊的残羹冷炙,态度也嚣张得很,随手往那一扔,一副他爱吃不吃的大爷样儿。
一切都跟以前没什么两样,扶渊却感到无聊极了。
到了中午,下人又来送饭,将拖盘往桌上重重一搁,碗里的汤撒了出去,还有几滴溅到扶渊手背上。
居然是热的。
那人没半分歉疚,骂骂咧咧地摆好饭菜,冲躺着的扶渊嚷道:
“吃饭了,还跟那躺尸呢,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天生好命,天天躺着跟废物一样,啥活都不干,还有人伺候。”
之前无论他怎么骂床上的人都没反应,跟听不见似的,今天话音未落,只见榻上的人缓缓坐起。
扭了扭脖子和手腕,骨头发出可怕的“噼啪”脆响,下人脸色顿时白了白,更多难听的话全都卡在了嗓子眼里。
扶渊转头望过来,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眨眼间手按在下人脑袋上。
下人心底升起一股凉意,感到莫名恐慌,用力去掰那只手,然而无论他怎么挣扎用力,那手就跟焊他脑袋上似的,纹丝不动。
“砰——”
一声尖叫还未发出。
“砰砰砰——”
扶渊按住那人脑袋一下一下往桌上砸,鲜血飞溅,很快他的衣服和脸上都染上血迹,他却好像没发现似的,全无所谓。
手上动作不停,面上露出若有所思表情,一边“砰砰砰”砸脑袋,一边轻声自言自语。
“我在扶家被虐待的话,还是住进城主府更好些吧。”
等了一天了,也不见那名穿越者找来,想到对方很有可能就这样把他丢在扶家不管,扶渊顿时躺不住了,只好自己找过去。
此刻他手下被按住脑袋往桌上砸的人,如果还能说得出话,大概会忍不住尖叫呐喊。
——这叫被虐待?!
——你见过哪个受虐的人,能把人脑袋当西瓜似的往桌上砸!
扶渊毫不在乎西瓜的想法,垂眸看了眼被砸得稀巴烂的瓜,随手扔掉,甩了甩手,打量自己身上溅得到处都是的血迹,喃喃道:
“还不够惨。”
扒开胸口的衣服,那里被挖心头血时留下的伤疤,因为各种灵药补,疤痕已经淡了很多,再有几天,或许就恢复如初了。
并起两指往里一捅,伤疤再次裂开,血流如注。
扶渊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还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以了。”
就在这时,另一名下人闯进来,看到里面血腥一幕,眼睛瞪大到极点,一声尖叫刚要出口。
扶渊一个眼神瞥去,那人瞬间安静下来,双目无神,仿佛被操控的傀儡。
“去,到城主府找路行雪,就说我在扶家被虐待,让他赶紧来救我。”
顿了顿,补充了句。
“让他快点来,晚了我就血尽而亡了。”
第13章
“扶渊快被虐待死了?”路行雪语气透着淡淡疑惑。
此时他正在一家酒楼包厢用餐,顺便等下看场好戏。
护卫回禀道:“是,来报信的扶家下人是这么说的。”
路行雪还没回话,系统已经急得不得了。
【宿主你赶紧派人去救主角呀,我就说不能让主角回扶家,他那个叔叔就不是什么好人!】
路行雪默了默。
【那路行雪是好人了?】
系统被问得一滞,很快反应过来,拍自家宿主马屁,顺便卖个萌。
【我不知道以前的路行雪算不算好人,但宿主你是好人鸭。】
呵。
路行雪没再多说什么,想了想,让护卫去扶家将扶渊带过来。
不到半个时辰,扶渊被带进包厢,满头满身的血,瞧着跟刚从凶案现场逮到似的
——事实上这样说也没错。
路行雪眉头微蹙,一眼看出那些血不是扶渊自己的——只除了胸口处的伤。
那里流出的血几乎将他一半衣衫都打湿了。
“虐待?”
路行雪似笑非笑瞥了扶渊身上伤口一眼,伤口已经经过简单处理,不再流血。
扶渊苍白着一张脸,确定自己此刻的“惨状”路行雪都已尽收眼底,这才低眉垂眸,透着几分虚弱地道:
“多谢城主相救。今后若有需要,扶渊必会报答城主的救命之恩。”
系统欣慰地感慨。
【真是个懂得感恩的好孩子,这样的主角能被逼得黑化,可见那些人有多么可恶。】
路行雪默了默。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本身就够黑的了,根本不需要黑化呢?】
【不可能!宿主你说什么呢?……宿主,我发现你对主角存在偏见啊……这不行的,你还要拯救主角呢。】
【呵,我还说你对主角存在滤镜呢,你这瞎眼系统。】
把系统怼得蹲数据墙画圈圈,路行雪端起面前温热的参茶,舒坦地喝了口。
余光瞥到旁边的扶渊,挑了挑眉,“你笑什么?”
扶渊收回嘴角笑意,望向路行雪,一脸诚恳地道:“想到终于能离开扶家,心生欢喜。”
他这话不算骗人,只是欢喜的点跟别人想的有些不一样而已。
以前扶渊最是厌恶那些攻略者与系统的对话,在它们眼里,自己就是个提供好感的工具。
天天用拙劣的演技在他眼前蹦跶,内心却看不起这个世界所有人,把自己当成高人一等的存在。
这名新来的穿越者却不同,完全忘了还有攻略这回事似的,自己这满身血地站他面前,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天天就知道跟脑子里的系统斗嘴。
扶渊听得竟然有些上瘾,一天不听,还有些想念。
路行雪哪里知道此时的主角在想什么,不过他也不在乎就是,瞥了眼看着有些不大聪明的主角,路行雪随口问道:
“难道你不知道有句话,叫才出虎口又入狼群……身上灵骨怎么没的,忘了?”
扶渊抬手放在腹部,勾了勾嘴角。
“灵骨这种东西,有没有,其实并无多大区别。”说着抬头望向路行雪,“城主也没有灵骨,想要来一根吗?”
这话问的,好像炖了锅排骨,问路行雪要不要来根尝尝似的。
路行雪淡淡瞥他一眼收回视线,他确定以及肯定,这个主角不对劲,也只有系统这个傻白甜,还一心以为没黑化前的主角就是弱小且无辜。
这时,楼下大堂传来阵阵喧闹声。
路行雪特意选的这个包厢,能将酒楼大堂尽收眼底。
他把轮椅推到栏杆处,四周垂下珠帘,身处包厢并不影响视物,但从下往上,却看不太真切。
此刻大堂聚集了不少人,而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则是路行雪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家酒楼是洗雪城最大的一家,正是用餐时间,客人自然多,整个大堂几乎都坐满了人。
人多,八卦自然也多。
先前吃饭时,路行雪就听了一耳朵众人对路远的吹捧,尤其那几个请路远吃饭说要表达感谢的人,好话一箩筐接一箩筐,不要钱似地往外撒。
路远少年心性,被吹捧得不好意思,连着被劝下好几杯酒,脸蛋染上红晕。
只是一顿饭还没吃完,情势便急转直下,刚刚还人人夸赞的路远,此时成了众人攻讦的目标。
路远被众人围住指责,眼神慌乱,显出几分手足无措。
“二公子,你能救先前那几人,也能救其他人。我孙儿还在城主府地牢关着呢,谁知那丧心病狂的城主什么时候会对他下手,那是我家的独苗,二公子你一定要救救他呀。”
一个老婆子说着朝路远跪下,又哭又求,仿佛路远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是啊,二公子,你是城主弟弟,就算放走了囚犯,城主也没把你怎么样,我们可全都靠你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既然能放走一两个,为什么不把剩下所有人都放走呢?难道先放走那几人跟二公子有什么特殊关系?”
路远被众人围住七嘴八舌地指责,有口难言,心里发苦。
刚才他就已经解释过了,先头放走的那几人,是他趁城主府守卫松懈时放跑的,之后再没那样的机会。
据说当天值守的人全都受到了惩罚,这也让城主府的守备愈发森严起来。
这些天没他那城主大哥的同意,地牢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他也想再次偷偷地把人放走,可他没那个机会了呀。
总之,不管路远怎么说,众人就是不信他没法再从地牢放人,不是说城主将整个地牢都交给他看守了吗,那不是他想什么时候放就什么时候放,想放多少就放多少。
现在说这么多,全部都是借口!
“好啊,果然跟那姓路的是两兄弟,都不把我们百姓的命当回事,明明可以救人,却在这里推三阻四,假惺惺说做不到。”
“如果做不到,那一开始放走的几人又算怎么回事?!别告诉我是路行雪故意让你放跑的!”
楼上,不知什么时候擦干净脸站在路行雪轮椅旁的扶渊,听到这里,不动声色看了路行雪一眼。
他现在能肯定,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肯定是这人一手主导的。
底下群情激愤,楼上的路行雪神情淡漠,他看着这一切并无欢喜之意,甚至透出几分恹色。
倒是系统看着替路远着急起来,毕竟这是原本的主角。
【宿主,现在你下去替路远解围,一定能收获他的感激与崇拜,说不定以后能多一个兄控弟弟……就一点不心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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