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屿的声音像是一汪温水,缓缓流淌,但这字字句句落在耶律录耳朵里,都起了涟漪,涟漪扣着涟漪,荡成了浪花,在心上不住拍打。
他忽然很想见一见温子远。
“我的存在,对当时的温家而言,既是一个后盾,也是一个威胁。因为我,其他人没法随便抓着他们的一丁点小错就至他们于死地,但也因为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党争中的每一派都可以打压欺负他们。”沈之屿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手有些不受控制地抖,他用力地掐住自己的掌心,“出宫拜相后,和子远的接触渐渐多了起来,偶尔会察觉到他无意间露出的另一面,但每次想要深究,子远就会很抗拒,我只好作罢,改为从旁打听,发现他在九岁之前经常被一些皇子和世家贵公子欺负。”
耶律录听得心脏一紧,惊愕于沈之屿早就察觉苗头的同时连忙追问:“是怎么欺负他的?!”
沈之屿摇摇头。
小孩之间的打打闹闹,许多人根本不会在意,只要没死人,那就是玩笑而已,他们不关心孩子遭遇过什么,听到过什么,受过如何的委屈……他们漠不关心,能查到这些已经很艰难了。
“九年,还是最初的那九年。”沈之屿蹙眉,“耶律将军,是你先来招惹的,无论发生什么,照顾好他,我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求他平安顺遂。”
他就这一个亲人了。
耶律录右手抵胸口,上半身微倾:“拼死相护。”
耶律录以为沈之屿还会再说什么,保持姿势等了小半天,却没听到任何后话,他直起身,见沈之屿已经收敛了神色,偏头望着皇城的方向。
日头被乌云遮挡,阳光落了下去,风和日丽只在京城留下一个小衣摆,便抽身而去。
一声闷雷从远处传来,划破天际。
又要下雨了。
突然,在这一刻,耶律录感觉沈之屿其实什么都知道。
无论是元彻瞒他的、还是温子远瞒他的。
而沈之屿今天说的这一番话,除了要个准话,好像还带了其他含义。
“将军,”魏喜来到他身边,“小的送你出去吧。”
作者有话说:
蓄力完毕=w=
掐指一算,要开始交代前世和小时候了=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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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连环 第十一
时间不够没写到丞相,只有陛下
昨日打了一下午的闷雷, 终于,在太阳落下最后一缕夕光时,倾盆大雨夹带着狂风降临, 呼啸得整个夜晚吵闹不堪,扎得不稳当的棚子和栏杆拔地而起, 满天打旋, 这还没完, 今早起来一瞧, 京城的排水通道已经“水满为患”,道路蓄成了浅河,打湿裤脚, 叫寒气直往骨头里钻。
但没人觉得冷。
地面上,无数狼爪飞奔着, 踩得水花呈灾似的炸开。
它们从四面八方蹿, 密网般汇聚,再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行。
“哗啦啦”
小半柱香后, 鬼戎全军齐刷刷地单膝跪在皇城脚下,放眼望去,密密麻麻一片。
元彻站在高台上,一身北境戎装将他骨子里的张扬和野性体现到了极致, 黑色头狼立在身边,却并没有因为雨水打湿了毛发而显得呆头呆脑, 紧贴的毛皮勾勒出它结实的肌肉,让它看上去更加势不可挡。
四月十六,疫病在京城大范围爆发的第五日, 他们要主动出击了。
“兀颜。”
兀颜应声出列:“属下在!”
“带一百人, 去围住丞相府, 无论今日发生什么,都不许里面的人出来。”元彻手提重刀,沉着声,一字一句道,“哪怕是绑也要给朕绑在里面,如有差池,提头来见。”
那是一把一刀便能斩断头骨的重刀,双刃,从刀头至刀尾共七尺长,刀面布满弯弯曲曲的血槽,普通人在它面前瘦弱得不值一提,放眼整个京城,也就元彻才能拿动。
“是!”兀颜起身,在一位鬼戎兵面前以手为刀空落下,“到你为止,全部人,跟我走!”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朝着丞相府的方向,8兀颜带着一小只队伍利落离开,如同射入雨幕的箭。
元彻看了他们的背影一眼,只一眼,便收了回来,目光如注。
不能有任何心软,任何犹豫。
“耶律哈格。”
“末将在!”
耶律哈格年轻时是北境高山上有名的猛将,在老狼王为北境众族开疆拓土、将他们狭小的栖息地扩大了整整十倍的日子里,身边有两位得力将军,其中一位便是耶律哈格。
三十年过去,耶律哈格老了,脸上褶皱遍布,脊背也不如从前那么挺拔,喜欢在闲来没事的时候喝喝花酒逗逗小辈,成了众人口中的活神仙老爷子,但他的骨子里,绝对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北境战士。
北境战士,无论身在何处,年龄多少,凡召比出!
“师父,你带四成的人。”元彻侧脸俊朗又锋利,他轻轻地笑了笑,但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朕将京城的百姓交给你,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毒人,只要他们还活着,就不能丢下他们,国库粮仓随意调动,不必吝啬,更不必请旨,朕只有一个要求,绝不再出现任何的暴\\乱。”
齐王不费一兵一卒便害了京城四成的百姓,这是他棋高一着吗?不,是他本质上就是个地痞流氓,好比强盗登门入室抢劫,定然没有主人家那么多忌惮,他不会担心放在案几上的花瓶会不会打碎,不会担心动静太大吵醒熟睡的孩子,他只想偷盗,这是用再多的借口和华丽的外壳,都掩盖不了的事实。
这片土地上,元彻正在做主人家该做的事。
“末将定不辱命!”
元彻环视一眼,锁定在一个角落:“于渺。”
于渺一惊,万万没想到陛下还会喊自己的名字,她站在鬼戎众军的最末端,个子要比前面那位矮上整整一个头,完完全全地被淹没在了人海里,直到见大家全部回头望向自己,才确认真的是在叫她,急急忙忙地出列,单膝跪地……然后哑巴了。
是不是该学着他们自称属下?可她现在还没有正式入军……草民?臣女?
好像也不对。
元彻懒得管她这么多:“上来。”
于渺刚走上殿,一个东西就横在了她眼前。
那是一把短匕\\首,没什么特点,甚至有些旧,刀柄处因为长期的执握变得无比光滑,她甚至怀疑这东西没法利索地捅进敌人的身体,
于渺双手伸出举过头顶,接下匕\\首。
“这是朕三岁时第一次捕杀猎物用的刀。”元彻看出她的疑惑。
“三,三岁?”于渺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刀剑在北境的地位及高,这一把,作用和你们中原的玉玺差不多。”元彻道,“拿好,如果出现什么情况,务必亲手送到丞相大人手中。”
于渺瞪大眼睛,忽感这破破烂烂的匕\\首有千斤重,还没来得及回话,一阵风迎面而来,她下意识地侧身护着匕\\首。
再睁眼时,陛下已经翻身骑在了狼背上,高举手中的七尺重刀:“所有人”
豆大的雨不仅没能浇灭陛下的意志,反而像是落入滚油的水,轰然炸开。
下一刻,浩浩荡荡的右手抵胸声响起,那是北境的信仰愿为自己承认的首领贡献出一切,厮杀至最后一刻。
“随朕抓捕齐王!夺得解药!”
在雨中疾驰的鬼戎军被分成了三波,带着各自的使命,分布在京城的各个角落。
大街小巷里,屋门被挨家挨户地敲墙,打开一看,是两位鬼戎兵立在门外。
鬼戎兵高大、魁梧,让人望而生畏,却用最温柔的语气道:“请诸位随我等一起……”
话音没落,一位妇人扑了出来,“扑通”一声在鬼戎兵面前,语无伦次道:“军爷!求求军爷带我见见我的儿子,我不怕死的,他染上了那病,他才八岁!他一个人在那地方会害怕的啊!”
“夫人快请起……”
“求军爷带我见见儿子,见一眼也好,老身来生愿意为陛下当牛做马,万死不辞!”
妇人一个劲儿地磕头,眼前的鬼戎兵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她已经在家里求神拜佛整整五日了,一开始,她并没有多么警惕,还抱怨说这场瘟疫妨碍了家里铺子的生意,后来,毒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可怕,儿子也变成了毒人,她便祈求上天收走她的贱命一条,换回儿子的命,最后,她不奢求上天听到她毫不起眼的心愿,只想去毒人被看管的地方看看,做上一碗儿子爱喝的甜粥。
“陛下就是去夺解药的!别愣着,顺着军队的指引离开!”耶律哈格骑着狼跑来,高声道,“不会有人死!所有人都会活着!”
这句话对妇人而言宛如天籁,她的瞳孔一亮,随后,第一反应竟是不相信。
那高高在上的皇帝真的肯为了他们去夺解药吗?愿意为了他们……
“舍身赴险,跳入陷阱”这八个字还没从头脑里冒出来,脚下的地面悍然动了,有人以为是地动,拔腿就要躲,却发现这地动竟是由远及近,有着自己的方向和目标。
千言万语不如眼见为实。
以元彻为首,狼群如浩浩江水般冲了过来,在官道上飞掠而过。
“快看!是陛下!”
“陛下真的找解药去了!”
“我们有救了!!!”
等元彻完全走远,众人才回过神来,人群中,不知是喊了这样几嗓子,妇人连忙朝着元彻离开的方向跪下叩拜。
而她这一拜,就像是在平静的水面砸进了一颗石子,以她为中心,人群层层叠叠地跪了下去,其中,有些人家里并没有人染上瘟疫,他们也根本不需要解药,但这气氛好像会传染似的,他们发自内心觉得就该如此。
那是……他们的陛下,君主。
也是在深渊之中,危难之时,唯一可以无条件信赖和依靠的靠山。
鬼戎兵引着众人避难。
大雨中,耶律哈格抹了把脸,甩掉挡住视线的水珠,对一旁的耶律录道:“看出来了吗?”
耶律录点点头。
风雨如磐,但,东方欲晓。
大楚,就要易姓了。
作者有话说:
毕业论文连接的数据库被同学搞崩了,要连夜重弄,心力憔悴,时间不够先只能写这么一个剧情点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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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连环 第十二
(小修)为了数以万计子民的性命
与此同时, 城内另一边。
水渠缓淌,轩窗旁的案几上,一片兰花花瓣从花朵上脱落, 悠然落进花盆的泥土里。
一百位鬼戎兵将这里护得很好,瓢泼大雨闯不进去, 它就像一片世外桃源。
沈之屿伸手将花瓣捡起来, 捏碎在掌心, 汁水的香气流了他一手。
“吱呀”一声, 魏喜端着托盘推门走进,将药碗放在了案几上。
一主一仆对视一眼,稍后, 沈之屿道:“你现在走,当作什么都不知情, 还来得及。”
“小的想陪着大人。”魏喜低着头, “只要大人肯带着我,我愿意一辈子跟着大人!”
沈之屿被他这一番话说笑了:“现在就这么能吃, 长大了可得了?”
魏喜顿时脸红:“小的……可以少……唔,实在饿了馒头也……”
“逗你的,按计划开始吧。”
魏喜转身退出,屋门在身后关上, 却没忙着离开,他深吸一口气, 闭上眼,在心里默念:
三,二, 一。
“咣当!”
屋内传来打翻药碗的声音, 魏喜猛地睁眼, 径直跑向小厨房。
“火这么大,是想把药烧糊吗,赶紧取些柴火出来。”
“放些解热的进去,你这一罐药人喝下去非流鼻血不可。”
卓陀正带着两位小药童熬晚间要用的药,话音刚落,就见魏喜慌慌张张地跑来:“卓大人!”
“我家大人把刚刚喝下去的药全吐出来了!”魏喜的小肉脸上满是担忧和慌张,配合上跺脚的动作,简直叫人没法往着撒谎的方向思考,“您快去看看吧!”
卓陀吓坏了,连忙将炉子交给一位药童看管,再让另外一位药童带上药箱,和自己一起赶去沈之屿的房间。
魏喜被他们抛在了后面,离开卓陀的视线后,小肉脸上表情迅速沉了下来,他先绕去其他地方,找了一根大小合适的木棍揣进袖子,才紧赶而去。
案几上的东西全被扫下,花盆和药碗摔在地上,碎成几片,黑色的药水撒了一地,弄脏了地毯,卓陀看见沈之屿手扶着柱子跪在地上,肩背难受得弯下去。
他连忙指挥着药童与自己一起将沈之屿扶去塌上躺着,同时疑惑为什么会吐这药的主要作用分明是让人舒缓心神,不要过多操劳。
沈之屿头发半束,部分发丝落下来,挡在脸侧。
恰好隐匿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
卓陀先拱手一礼,再在沈之屿脉上探了探,除了那些老毛病,并无新的异样,他若有所思道:“大人可是昨夜受了寒?还有其他不适吗?”
沈之屿不答反问:“从得到一份解药,到将它送至每一位需要的人手中,前后共需要多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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