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长歌垂眸,掩盖下了眼眸中的冰冷神色。
果然,这大祭司哪里是看起来那样悲悯的模样?
他不过是接着悲天悯人的外表和表情,却在字字句句都勾动着别人内心最真实的渴望。
诱人入魔,这不就是,这个世界那个魔主的天赋本能吗。
罗十三此时的拳头攥的越发紧了,连嘴唇都紧紧抿在一起,全身紧绷,眼中尽是渴望和坚定。
燕长歌暗暗叹了口气,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一点:魔主是不会轻易杀了罗十三的。
否则大祭司也不会在这儿多费口舌,引诱出他内心的渴望。
那只能是这一点上,跟原剧情没差,魔主还是看中了罗十三的怨恨,把他选做了入魔的人选。
那……
燕长歌暗自啧了一声,看来,即便多活三天,那三天后大概率自己依旧是被放弃的那个。
又或者,这三天里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达成一种他跟罗十三的“双活”结局。
“那么请问大祭司,”燕长歌抬眸,认真的看着大祭司,好像只是单纯地问出自己的疑问,“这天下的一切,现在都是您的了吗?您身在魔界,不依旧有魔主做您的上主吗?您这样程度的人,尚且不能随心所欲,还要为人下属,那对我们来说,即便入了魔,恐怕也不会有想象的那样美好吧?”
大祭司眸光微冷,连同嘴角的笑意都浅了些,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遇见一个这样拆他台的人,“是,我的头顶上还有魔主。但那是因为我没有魔主的强大。强大是王道,并没有错。我不是,可魔主就是那个王道。何况,入魔,一步步走向另一个高度,永远都比被放在盘子里,就这么死了好,不是吗?”
“是!”
不等燕长歌开口,罗十三已经绷不住了,他的眼中满是坚决,“如果我能活,我愿意入魔。我要获得强大的力量,在这个天下活下去,我要让罗昆义后悔,我要让他跪在我的脚下,忏悔一生!”
“好孩子。”
大祭司重新扩大了笑容,“这才是心怀希望的孩子。”
燕长歌:“……”
嗤。
糊弄小孩子你是真的有一套。
他只是单纯的……看到大祭司挂着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哄诱人心,就忍不住想扯一扯他的后腿,拽一拽他立的大旗。
他倒要看看,大祭司这副慈悲模样能不能绷得住。
燕长歌当然更不是抗拒什么入魔,毕竟直接穿成魔头的世界他都不止一次经历过。
而且真比起修仙的条条框框,他本身就更倾向于修魔,何况,他前面已经融合神魂力量的两个修真体系里,也都是融合的魔修体系,修魔也更容易一点,更有利于自己这个世界再次融合力量体系。
仙道……说个最差的结果,万一和自己已有的力量体系相斥,融合不成还是轻的,万一伤及神魂甚至崩碎神魂,那可就完了。
彻底的完了。
他燕长歌会死。
而且不是小世界死亡,是神魂,永永远远的死去。
就像灵妖那个自己撕碎神魂自我抹杀的前任宿主一样。
所以一进这个世界,燕长歌就在内心做好了只要活下来,就迟早免不了修魔的心理准备。
修道不是不可以,但大概率就没办法调动神魂力量,也无法去尝试融合这个世界的力量了,毕竟失败死亡的后果,燕长歌还不想轻易去赌。
选魔才是上策。
“好了,我还要去向魔主回复。”
大祭司慢慢转了身,“你们就在这儿好好呆着吧,会有人给你们送吃的喝的。你们甚至可以在这座宫殿周围随意走动。”
“不过,”他已经迈出了一步,又突然停下,“你们可别想不开,去试图逃跑。不是吓唬你们,作为凡人的你们,是不可能逃出魔界的。逃跑被抓住,下场可不会很好的。到时候魔主发怒,恐怕连我也救不了你们。”
罗十三依旧紧握拳头站在原地沉默不语,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思绪中回过神儿来。
燕长歌看了他一眼,便率先转身进了后殿,“别站在那了,反正可以多活三天,不管三天以后我们谁死谁活,与其紧绷着度过这三天,我们还不如想开点儿,就当是命里最后三天,好吃好喝好自在的度过去,三天后再面对死活的问题呢。”
罗十三这才慢慢挪动了腿,艰难地朝他跟上了两步,冷冷盯着他的后背,“你叫什么名字?”
“燕长歌。”
燕长歌已经踏进了门,“你也不用仇视我,虽然我们是二选一活,但你要知道,不是我造成的。我跟你一样,只是别人手中的祭品,只是被选择的东西。你把我看成仇人,也没有用,未必能改变魔主的选择。”
罗十三垂下了眼眸,“你说得对。我的确忍不住把你当成仇人,因为你我就是你死我活你活我死的关系。但是如你所说,冷静一想,是我反而忽略了根源问题,我们都是被选择的。相互仇视,又能有什么用。只是……”
罗十三重新抬起眼睛,直戳戳的视线再次落在了燕长歌的后背上,望着这个在他说话时,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的人,“只是,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不是吗?”
燕长歌猛地转身看他,一下子就看到了他眼中的狠绝,瞬间警惕了起来,“你想做什么!?”
罗十三沉着眼睛,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依旧紧紧握着拳头,而且握的更用力了,用力到他的两个胳膊都在隐隐颤抖,又仿佛在给自己暗中鼓气,他心一横,猛地朝着燕长歌冲了上来!
燕长歌是没有调动神魂力量,可不代表着他也丧失了那么多世界所积累的反应速度和打斗经验。
他甚至都没有去用多余的时间思考和反应,出于身体本能的灵敏,就已经一个反折,别住了罗十三的肩膀!
冲上来的罗十三都没有碰到他的身体,就先被他反手摁在了地上,扭巴着身体,停顿了一下,通红的眼睛却骤然沁出泪水来,整个人都崩了,崩溃地在燕长歌手中颤着身体低低嘶喊了一声,还带着哽咽。
“啊啊啊!”
罗十三的声音里不知道是失手后的绝望,还是出手了的懊恼,又或是积压了一路的麻木与恐惧之后的突然爆发。
“你疯了!?”
燕长歌压着他的胳膊微微松了松,“还是说,你愚蠢的以为,杀了我,你就一定会是活下来的那个?”
第652章 魔主化身大祭司x祭盘里的少年8
离开后殿向前殿去的青石路上,停下了脚步的大祭司,视线从自己眼前虚空中那个别人并不能看到的水镜上挪开眼睛,重新抬起了步子。
而那水镜里,正是刚才罗十三突袭燕长歌却被反制的景象。
大祭司已经从最初的惊讶神色中,恢复成了一副温和的模样,唇角微微勾起,步伐轻缓有致,及踝的绛紫色长袍,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波动。
…
“你杀了我吧。”
燕长歌的话,崩溃中的罗十三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他只是觉得更绝望了。
他本来看燕长歌瘦瘦弱弱的,本来以为可以咬牙杀了他,现在失了手,自己一定会被反杀了。
毕竟谁不想活呢!
“我为什么要杀你?”
燕长歌干脆彻底松开了他,嗤笑一声,冷冷看着跌倒在地上的罗十三,“你不会以为,我们之间死一个,另一个就能活了?我们谁都不知道魔主的心思,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只是想享用新鲜的祭品。如果真是那样,那我们现在死掉一个,你猜三天后,谁会是那个新鲜的祭品?”
罗十三这下终于冷静了下来,抬眼惊疑不定地看着燕长歌,“你,你是说……”
“这只是我的猜测,但并不排除这种可能,不是吗?就算不是这样,我也已经说了,我们谁也猜不准魔主的心思。更何况,堂堂魔主,我猜他一定不想被迫做出选择,是他想选,而不是我们替他选出哪一个。狂妄的试图替魔主做决定,我想,我们都不会活。”
罗十三胸膛剧烈起伏着,深呼吸了几口气,才终于有点儿缓过劲儿来,“……也许你说得对。可是,我真的不想死,我不能死!”
燕长歌冷笑道,“难道你以为我就想死了吗?我是心甘情愿来成为一个祭品的是没错,但那是因为我无路可走,另一种被逼无奈罢了。可不代表着我就真的不想活了。我敬佩你为了活命,想要杀掉我的狠辣,但如果这种狠辣行为的后果,是不可预估的,未必有好处的,那我只会觉得你自私且愚蠢。”
“我只是想试一试,”罗十三无力地垂下了脑袋,瘫坐在了地上,“用你的话说,没有选择的选择。我刚才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是不是只要你死了,我就能活着。是我被求生的冲昏了头脑,根本就没有想你刚才说的这些。”
这会儿燕长歌一说,他也意识到了,他就算杀了燕长歌,他很有可能只会死得更快。
且不说祭品新鲜不新鲜的话,他觉得燕长歌后面的话很对。
一个魔主,他制定了一死一活的规矩,他可能就是享受掌握他人生死的感觉,是他来决定谁生谁死。
而不会允许他们这些祭品,替他做出什么决定。
那样只会惹怒魔主,谁都活不了。
“静待三天。”
燕长歌不再看他,而是走去床边,抬腿就躺了上去,“还是我之前的话,与其这样折腾,说不定哪一点就会激怒魔主,还不如好好享受这三天。即便最后万分不幸,死了,起码也享受了三天终其一生不可得的富丽堂皇的生活,反正,对我来说是这样。”
罗十三一个人呆在地上沉默了很久,才慢慢撑起身来,朝着燕长歌走近了过去,在床的另一端坐下了,“我叫罗十三。”
“嗯。”
燕长歌已经闭上眼睛了。
他已经发现,主角受好像是个有些拧巴的人,每一次试图缓和气氛,都只有一个方法。
刚才进来时,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算是开启了两人的交流。
而现在,他又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算是一种不肯直说的道歉。
但毕竟不是明摆的道歉,燕长歌也多少不乐意,所以只是眼睛都没睁开的给了一个“嗯”字。
罗十三这会儿冷静下来,也自觉尴尬,更不好意思去床上躺了,只是局促地坐在床尾沉默着。
哪怕这宽大的床,足够好几个人躺,躺下也不会挨到燕长歌。
他要干坐着,燕长歌也不想过多搭理他,便转了身面朝里去直接睡了,精神绷了一路,这会儿他可不想继续绷着了,先睡为敬。
…
大祭司一路走回到了前殿,他明明可以腾云驾雾更可以一步数里,但他似乎就是很享受那样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感觉。
他走进大殿,远远地看向高座上那个半靠在上面的暗红长袍的身影,只是微微颔首,动作间,身后的大殿门便被无形的力量推动,慢慢合上了。
当大殿门彻底合死,遮蔽了外面能透进来的最后一丝光线,高座上的那个男人便好像刚刚苏醒一般,微微将靠在手臂上的头抬了起来,斜眼看向了大祭司,“回来了?”
大祭司点了点头,朝他走了过去,“他很有意思。”
高座上那长相妖孽,一双冷红眼眸狭长深邃,却顶着长长顺直银发的男人闻言轻轻勾了勾唇,玩味道,“他?你是说哪个?”
“燕长歌。”
大祭司垂眸道,“他身上怨戾之气虽然远远不如罗十三浓厚,但他淡定的太过头了。而且……”
大祭司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而且他思维清晰,逻辑分明,这跟那穷苦农民,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出身,可有点儿不符合。我透过水镜看过他,他居然能对罗十三说出,我们是享受决定别人生死的感觉,而不会喜欢祭品替我们做出决定的话。他话里那种笃定,不仅是看穿了我们的念头,更像是他自己也有过身为上位者的过往,才会这么容易就往这种角度想。否则,他就应该跟罗十三一样,想不到这种站在我们心思的角度来才对。这,至少可不是一个穷苦山沟沟家的孩子能想得到的。”
高座上的男人轻轻挑了眉,“你是觉得,他有秘密?”
大祭司与他近距离对视,两个人几乎快挨在了一起,“你也觉得,不是吗?”
否则,也不会突然开口延期三天。
虽然成为化身的那一刻起,他就渐渐有了独立的意识,可毕竟他是魔主分化出来的,对主体的一些念头,仍旧会有着某种与生俱来的感知与默契。
而且魔主身为主体,对身为化身的他,有着绝对掌控权,甚至可以随时把他吸纳回主体。
他即便有了自主行为的能力,也是绝对不敢违抗主体的意念的。
“三天。三天后,你把罗十三留下。”
薛无尽意味不明地看了大祭司冥放一眼。
冥放竟然也瞬间意会了他的意思,“无论他有什么样的秘密,在真正的危及生死时,也一定会暴露无遗。”
薛无尽只是无声的笑了一下,便又将脑袋朝着支在高座扶柄上的胳膊上靠了回去,轻轻地闭上了眼睛,银色的长发顺着他的肩头滑落下来,洒落在暗红色长袍上,无风自动。
他的暗红色长袍,似乎跟大祭司冥放那身绛紫色重工刺绣很有分量的衣袍,是两个极端。
那暗红色长袍又薄又轻,半遮半掩,随风而动,更截然相反的是,上面干净的过分,没有半点儿刺绣,甚至全身上下都没有一点多余的杂饰。
薛无尽这副模样,这身衣服,慵懒至极,随意至极,恐怕就连燕长歌见了,都得直夸一句:烧杯。
…
燕长歌从头到尾不敢贸然动用神魂力量,自然也就无法察觉自己跟罗十三其实一直被冥放用无形水镜窥视。
更不知道自己对罗十三说的那些理智猜测,也被冥放一字不漏地听了个清清楚楚。
按燕长歌他不知道冥放用了更直接的方法窥视,所以按照燕长歌的猜想,这三天里,大祭司冥放是一定会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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