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光徊手重新被秦书炀牵起,他淡淡扯了下嘴角点点头,“嗯,以后会注意的。”
这份在心安理得里夹杂着的愧疚让贺光徊无能改变,也无从下手。所以才会有很多看似奇怪,仔细一想好像也能说得通的想法。
尽管每次来秦家,秦家父母对他的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
秦书炀难得回来,秦兆丰有些高兴,从橱柜里摸摸翻翻翻出来一个玻璃瓶,说是他从什么地方好不容易弄来的好酒。
他不由分说地给自己倒了一盅,给秦书炀倒了一盅,然后把酒瓶递给贺光徊。
“小贺自己倒。”
贺光徊没拒绝,就手接过酒瓶和酒盅也要给自己倒酒。
瓶盖刚被打开就被秦书炀一把按住,“你喝什么喝?”
从福利院出来秦书炀的脸色其实一直都不太好,开车一路上他就没说过几句话,到了楼下见到李淑娴了因着太多贺光徊知道但说不清的原因才愿意换成笑脸。
这会一看见贺光徊要喝酒秦书炀的脸又垮了下来,气势大得刚端起酒盅的秦兆丰都被吓得把酒杯放回餐桌上。
父亲嘴巴里还有一点点酒,被这么一吓呛得咳了起来,茫然又鬼火地问自己儿子:“饭桌上你发什么疯,人小贺要喝你拦着他干嘛?怕一会回不去可以找代驾啊。”
秦书炀脸色仍旧铁青,一点都没缓和。寸步不让地盯着贺光徊。
贺光徊在吃药,不能碰有酒精的东西,连蛋黄派都要少吃。
“好,不喝了。”贺光徊收起酒瓶,转头看向秦兆丰,“我酒量不成,每次喝完酒第二天都头晕。”
后面所有的时间,贺光徊都在安静夹菜吃饭。
秦家所有的话题都和他无关,秦兆丰不会和他谈论工作上的事情,李淑娴也不会向他倾诉最近生活上遇到了什么或糟心或高兴的小事。
如果说秦书炀陪他回家吃饭遭遇的待遇说是一场定期的“挑拣”,那他在秦家的待遇则是一个半透明的客人。
如非必要,甚至可以变成全透明。
但秦书炀的脸色一直都不好,父母问他什么他才会抬起头来回答几句。三十多岁的男人在长辈的眼里已经可以称作大人,他们的情绪已经可以被长辈当一回事了。察觉到他的不悦,这顿饭到中后段已经没人再讲话,只有时不时爷俩酒盅碰撞的声音。
吃过饭,贺光徊帮着收拾。
他把餐盘收进洗碗池,然后试探着往秦书炀的怀里钻。秦书炀满手的泡沫,板着脸肩膀动了一下,没好气凶凶地问贺光徊:“你这样我怎么洗碗?”
贺光徊扭过头朝客厅看去,两位长辈已经在看电视,不会朝厨房看过来。
他笨拙地伸长脖子亲了下秦书炀的耳垂,小声说:“别生气,我就算喝酒了我也就抿一下。”
秦书炀还是没说话,就低头擦着碗,上了洗洁精的海绵擦在碗碟上嘎吱嘎吱响,跟他气急了咬牙声似的。
贺光徊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眸里映照着暖色的灯光,看起来整个人软乎乎的,起码道歉哄人的诚意在这会足足有两百分。
他轻轻推了推秦书炀,但因为自己站不太稳,反倒自己东摇西晃。
“哎哟,真别气了好不好?”贺光徊小声哄着,“真的,我就算倒了,等吃完饭那酒也跟刚倒出来的没区别。”
秦书炀低着头,一个眼神都不分给贺光徊。
他眼睛被遮了一半,贺光徊看不出来他什么情绪,只能听见他仍旧带着愠怒地问:“就这事儿?”
贺光徊摇摇头,“当然不是只有这事儿。”
他眼前一阵模糊,但仍旧嘴硬,“那件事……咱们回家再聊好不好?”
砰的一声,秦书炀把新洗好的一只碗不轻不重地摔在案板上。外面客厅李淑娴听见动静扯着嗓子问:“怎么啦!”
秦书炀没说话,只定定地看着贺光徊,眼里的火气瞎子都能感觉到。
贺光徊碰碰秦书炀满是泡沫的手,下一秒,手掌被秦书炀整个捏住,收拢。紧到贺光徊觉得疼。
“没事……”贺光徊喉头发涩,他咬牙忍着疼,好一会才开口:“炀炀把洗洁精挤多了,手滑。”
“碗没摔坏吧?”
“没有,刚好滑案板上了。”
客厅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新闻联播的声音。
贺光徊心惊胆战地听了一会,确认长辈不会过来才转过头抬眼看向秦书炀。
他眼尾乍然染了一层薄薄的粉色,眼里映照的灯光也蓄上了潮气。
没想到秦书炀也如此,淡色的眼眸潮汪汪的。
贺光徊没来得及喊疼,就听见秦书炀压低了声音问他:“在楼下你什么眼神?”
“嗯?”贺光徊茫然地愣了一下,没明白秦书炀指的什么。
“小光,你到底怎么想我的?”
“看见我妈逗小孩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正中你下怀了?”
第24章
从蓉锦里离开时秦书炀脸色差得可怕, 连李淑娴都拉住贺光徊小声说:“小贺你回去可别和他吵架啊。”
今天这事儿没头没尾的,不过一看就能知道是秦书炀在扯披疯,李淑娴尴尬地替他打圆场:“估计是最近工作上累了, 火气大。小贺你别和他计较好吗?”
贺光徊点点头, 满不在意地把手覆在李淑娴手背上, “您放心,我不和他吵。”
别人保证什么李淑娴不一定能全信, 但贺光徊说出口的保证那就绝对有百分百的可信度。她放下心来, 为数不多地免去了客套, 正儿八经关心起贺光徊的身体。
“你也瘦了很多, 我瞧着比那个该背时的还瘦了,得按时吃饭呀。”说着,李淑娴指了指贺光徊的腿, “还有啊,你扭到了要是一直不好要去看晓得吗?可别落下什么痼疾, 你还年轻呢, 要以后走路成问题那可坏了。”
路灯下贺光徊被李淑娴拉着手打圈儿似的看了一圈, 他心里慌极了,手臂都不自觉地收拢夹紧。
代驾已经在车边等着,贺光徊如获大赦地把手从李淑娴那里抽了出来。动作有点急,抽出来后贺光徊才惊觉这么做有些冒犯。
贺光徊讪笑着圆话, “代驾过来了,一会等着急了炀炀又该生气了。”
说完, 他朝前迈了一大步,转过身对李淑娴笑笑挥挥手, “您别送了,早点回去休息。”
路灯把贺光徊的身影拉得很长, 也凸显他走路时奇怪的步态。
李淑娴盯着看了很久,她看见贺光徊上车时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腿抬起来,最后还把一直垮着脸的秦书炀叫下车来,半抱半托地把贺光徊抱上车。
这代驾开车很稳,一路上一点颠簸都没有。不过这不影响贺光徊往秦书炀怀里钻。
哪怕是刚谈恋爱那会,贺光徊也很少会在人前做这种事情,能十指相扣已经是他做得最“越距”的行为。他和任何人的相处之道度逃不过分寸两个字,只有在只有他和秦书炀的时候,这些刻在骨子里的规矩才会被扔开。
规矩哪敌得过秦书炀。还是在生气的秦书炀。
每次车子转弯又或者临时停下,贺光徊都像个不倒翁一样往秦书炀怀里靠。一开始他还会红着耳根解释:“我没坐稳……”
说话的时候贺光徊试探着去拉秦书炀的袖子。
到了后面他就不解释了,昔日总会在手背触碰的第一秒就紧紧握住他的那只滚烫大手今天一次一次掰开他手指,然后扶着他坐稳,期间没有一点好脸色。
慢慢的贺光徊也上了点气性,什么话都不说,只一个劲儿地往秦书炀怀里钻。只要能让他得逞,他就绝对不会轻易起来。
车子还要行驶一会儿,贺光徊这么晃荡几个来回头早就晕了。
先前扒在他耳根的红色转移到了眼尾。
在经过一个红绿灯口后,他紧紧抓着秦书炀的肩膀。那力道之紧都能叫抠,抠得贺光徊指甲盖都疼。
“炀炀,我是真的头晕了。”贺光徊从牙关里勉强挤出几个字,是提醒,也是在示弱。
秦书炀仍旧没领情,他还是再一次地把贺光徊从自己身上摘下来,然后扶着他坐稳。这还不够,他替贺光徊把安全带抽出来,绑在贺光徊身上。
绑安全带的时候秦书炀需要整个身体都够在贺光徊身上,这几秒钟的姿势很像秦书炀反过来在往贺光徊怀里钻。
他整整喝了一盅白酒,脸也红得不轻,眼睛不消说,肯定也是红的。
贺光徊有点心软,正打算抬手揉揉秦书炀的头发就听见秦书炀贴着他脸,用很小但很严肃的声音说:“小光,在你没有回答我那个问题前,我们不要拥抱。”
——
不能拥抱,但没说不可以一起洗澡。
当贺光徊脱得只剩一条裤衩走进浴室时,面对秦书炀一脸惊讶的表情,贺光徊镇定地这么说。
地板全是水,贺光徊不敢往前走,束手束脚地站在浴室前。
他才进来没一会,身上就沾了一堆的水汽,“所以……炀炀,你能过来拉我进去嚒?”
贺光徊抱紧双臂,“这没热风,真的特冷。”
秦书炀都被气笑了,水龙头一关大步走向贺光徊。没等贺光徊反应过来,秦书炀就已经扛着他出了浴室。
等把贺光徊扔回床上盖上被子,秦书炀才从盛怒中恢复了一点理智,扯过床上的午休毯围在自己身上。他单腿跪在床边,伸手狠狠地捏住贺光徊的下巴问道:“你几个意思?”
贺光徊垂着眼睫,秦书炀重重地拍了下床垫,嘣的一声,吓得贺光徊重新抬起眼来看向他。
“我把你当老婆,你把自己当鸭子?”
贺光徊摇头,他咽了唾沫,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我没把自己当鸭子,我就想你不生气。”
贺光徊拽了拽秦书炀身上的毯子,温声道:“炀炀,你坐下说成吗?”
秦书炀没动,贺光徊又补充道:“是你自己说过的,不管吵成什么样,睡前都要和好的,还是你打以后这条家规可以不遵守了?”
秦书炀:“……”
他坐了下来,眼睫轻微颤动,可就是不看贺光徊。
让秦书炀心烦的是贺光徊竟然也不说话。明明先前又是钻怀里,又是当鸭子地往秦书炀跟前凑,现在坐下来,他又不说话了。
秦书炀恼了起来,双手抱在胸前,声音重了些,“小光,你觉得你现在这样是要和我讲和该有的样子吗?”
贺光徊也坐正了些,把另一边的被子盖到秦书炀的背上。
“我只是在想,你究竟纠结什么?”
贺光徊温声问秦书炀:“炀炀,我太了解你了。你没有不喜欢孩子,也曾经动过心思要领养一个孩子来让你爸妈同意我们在一起。所以我做的事情你不是没有想过,时间线如果往前移,这件事没准是你说出来的,可为什么今天你要生那么大气呢?”
秦家父母反对最激烈的时候提及最多的就是关于孩子的事情。
这无可厚非,年轻人把家里没皇位不需要继承人这句话挂在嘴边,但上一辈的总免不了把这件事看得重一些。
倒不是真的心里没有哈数觉得自家真的家大业大到需要一个继承人,追根究底还是觉得自己的孩子老了以后需要一个依靠。而那个不可能出生的孩子,就是长辈眼里最踏实的依靠。
贺光徊好几次用秦书炀电脑的时候都看过他的浏览记录,其中有好几条和领养相关的浏览记录。
只不过秦书炀从来没提过,只一个劲儿地说自己能想办法让父母同意。
秦书炀愣了下,很快回过神来,他仰着下巴仍旧不松口,“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现在早不想那些事了。”
“可我想。”贺光徊直视秦书炀的眼睛。
他替秦书炀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很平静说:“过去我没想过,但现在我想。”
被子总往秦书炀肩上滑下来,贺光徊孜孜不倦地替他往上盖。多盖几次,贺光徊没烦,秦书炀先烦起来了。他一把将被子扯开,直接翻身坐到床上。
“你别管这破被子了,你先管管我好吧!”秦书炀很焦躁,说话已经完全没有平时的礼节,“小光,我问你,在你心里,你是怎么看自己的?你是什么可以替代的人吗?”
“你生病了,怕我心里接受不了,所以你不怕麻烦不嫌累的一遍一遍做检查,后面怕我做傻事,又把自己愁焦虑了。你那天说你能想办法让我别担心,你就想了这么个办法是吧?”
越说越来劲,秦书炀一把抓过贺光徊的脚踝往自己的方向把贺光徊扯过来一点。盛怒中力气没把握好,即便他觉得已经很轻了也还是弄疼了贺光徊。听见贺光徊闷闷哼了声,他又心疼地皱起眉来低头在贺光徊的脚踝上搓了两下。
憋了一整天的火气在低头的这一秒再也克制不住,仅仅一秒,秦书炀就觉得眼眶酸胀难耐。
他喉头像堵住了一样,再开口的时候全是沙哑。
“所以你想的办法就是给家里添个小孩,让我爱他一点,等以后……”以后太残忍,秦书炀没法说出口,所有的字眼都变成木塞子把他气管喉咙堵得死死的。
缓了好一会才继续道:“以后,我因为爱他,就不觉得太伤心了是吧?”
他一直不肯抬头,只低着头看着贺光徊的脚踝,手上的动作不敢停,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理智一点。
“炀炀,不是你想的那样。”贺光徊拍了拍他手臂,“你抬头看看我好不好?”
秦书炀赌气一般不肯抬头,跟小学鸡一样非常坚决地吐出两个字:“我不!”
闻言,贺光徊轻轻笑了声,他摩挲着秦书炀的手臂,“成,不抬就不抬,那你别揉了,你就听我说好不好?”
他说话声很轻,就像一泓温度刚好的温水,多大的气焰拿过去一泡都能灭个干净。秦书炀抬起头来瞪了贺光徊一眼,鼻尖红红的,“不是我想的哪样?”
从语气上听他这会的气已经消了八成,贺光徊趁机又把被子盖回到秦书炀的肩膀上,顺道也扯过一角给自己挡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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