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家宰分明在挑拨离间,却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道:“话也不能如此说,家主还是照顾着小公子您呢,毕竟您可是家主的亲弟弟呢。”
公子文治赌气道:“我看我这个亲弟弟,还不如半个秦人!”
家宰幽幽一笑,道:“小公子,您受了伤,还要多多歇养,小人便先告退了。”
他退出来,将门带上,门带上的一瞬间,脸上立刻露出不屑的笑容。
“家宰。”旁边一个寺人低声道:“您不让小臣们进宫去通传家主,若是……若是被家主知晓了……”
“放心,”家宰道:“不会有事的,临近年关,家主公务繁忙,通知不通知,都不会因着这些‘小事’回来的。再者……”
家宰阴沉沉的道:“家主这些年,为秦人鞠躬尽瘁的,俨然已经忘了自己楚国公族的高贵血脉!我如此做法,也是为了让家主重新清醒起来!若是家主当真如此执迷不悟,给秦人做走狗,丢了咱们楚人的脸面,咱们便干脆扶持小公子上位,让小公子做这个家主!”
“只是……”寺人迟疑的道:“家宰您也看到了,公子文治他的谋略与建树,都是与家主无法相比的。”
“这有甚么?”家宰的笑容扩大:“小公子更好捏咕,若是小公子坐上了家主之位,岂不是任由咱们拿捏?”
公子文治被蒙武打了,果然十天半个月都不能下床,他被嬴政“威胁”,想让公子琮给自己出气,奈何临近年关,公子琮公务繁忙,几乎是日日宿在政事堂,公子文治压根儿见不到人,哪里有机会告状?
天气愈发转凉,眼看着便是腊祭。
腊祭是一年一度之中最大的庆典节日,腊祭之前,华阳太后在华阳宫主办了一场家宴,请秦王异人、嬴政、成蟜,还有一些相熟的亲戚来赴宴,好生热闹热闹。
华阳太后乃是楚国人,宴请的亲戚之中,自然便会有楚国人,昌平君公子琮与他的弟弟公子文治便是标准的楚国人,也是华阳太后最疼爱的侄子,便一起前来赴宴了。
成蟜看到公子文治,特意笑眯眯的道:“啊吖,小舅舅身子大好了?”
华阳太后顺着他的话道:“是啊治儿,老身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怎么突然害了病,可是感染了风邪?”
公子文治呵呵干笑,甚么风邪?分明遍体鳞伤!
公子文治瞪了一眼嬴政与成蟜,道:“没、没甚么,小病而已,叫姑姑担心了。”
“你这孩子,”华阳太后道:“便是如此大大咧咧,往后里一定注意,这日头越来越冷了,你们也都要注意保暖,可知道了?”
“是!”
众人坐在一起用膳,可谓是其乐融融。
“哥哥!”成蟜指着大肘子:“蟜蟜要吃肉肉!”
嬴政用小匕切了一小块,端到成蟜面前:“蟜儿少食一些,免得又积食。”
成蟜:“……”
众人用膳差不多,秦王异人趁着华阳太后欢心,便道:“马上便是腊祭的大日子,寡人身子骨欠佳,此次腊祭恐怕无法主持,因此现在你们这些小辈儿之中,选出一人来,负责此次腊祭的安排与主持。”
安排腊祭可是个苦差事儿,腊祭是一年之中最大的庆典,冬狩、阅兵、大傩祈福、祭祀祖宗等等,哪一样不是天大的事情,但凡出现了任何纰漏,那都是丢脸的事情。
可秦王异人又说了,不只是安排,这个人还需要负责主持腊祭!
每年的腊祭,都是由历代的秦王亲自主持,若有一人可以代替秦王,那必然便是秦国的储君了!
嬴政眯起眼目:【看来……君父是想要选储君了。】
成蟜听到便宜哥哥的心声,立刻眼眸一亮,奶声奶气地举起小肉手,仗着自己年纪小,脆生生的道:“君父君父!哥哥可以,哥哥可以!”
“哦?”秦王异人笑起来,道:“蟜儿觉得,政儿合适,对么?”
成蟜使劲点头:“嗯嗯!君父,哥哥头一次外出公干,便俘虏了那——么多那——么多的魏兵,足以说明哥哥超厉害哒!哥哥一定可以安排好腊祭,让君父放心哒!”
公子文治一看,不甘落后的道:“王上,长公子固然文武双全,只是堪堪从赵地做质归来,唯恐经验不足,这每年的腊祭,都是有家兄来安排,今年若是临时换人,唯恐……出现甚么纰漏,腊祭这般的庆典,若是出现了纰漏,岂不是惹人笑话?”
公子琮看了一眼公子文治,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争抢。
虽每年都是公子琮来安排,但只是安排,并非主持,公子琮明白这其中的分量,也明白秦王是想要栽培公子政,若这个时候争抢,岂不是太没有眼力见儿了?
秦王异人的确是想要栽培嬴政的,起初他并不看好嬴政,嬴政堪堪从赵地回来,没有地位,没有靠山,但从嬴政这次公干来看,前途不可限量,绝对大有可为,秦王生出了让嬴政作为储君的想法,若是嬴政可以挑起腊祭的大梁,一切便名正言顺了。
成蟜瞥了一眼公子文治,这个公子哥儿非要坏事儿,一点子眼力也没有。
秦王异人脸色不太好看,道:“往日里都是琮儿安排腊祭,着实辛苦了一些,这一次寡人便将这个事情交给政……”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咳咳!”的咳嗽声。
华阳太后端起羽觞耳杯,没来由的咳嗽了两记,声音十足的洪亮,燕饮之上几乎每个人都能听到。
秦王异人的声音一顿,脸色更不好看,侧头看向华阳太后。
华阳太后只是往那里一坐,都不说话,表情已然说明了一切,就是想让自己个儿的侄子公子琮来主持腊祭。
场面一时僵硬无比,夏太后,也便是秦王异人的亲生母亲出来打圆场:“王上您看,政儿才从外地公干回来,如此辛苦劳累,王上便不要可劲儿的琢磨政儿了不是?大家伙儿都知道政儿懂事儿能个儿,便叫他歇一歇,老身可要心疼这个好孙子了。”
夏太后给足了秦王面子,嬴政此时站起来,拱手道:“君父,政儿以为大母的意思极是,儿子的忠心与才能,甚么时候都可以表现,这般重要的腊祭,还是交给有经验的楚公子,更为合适。”
成蟜有些吃惊,没想到如此强势的便宜哥哥,竟然会把这样的机会让给公子琮。
嬴政:【想要登上王位,华阳太后的助力必不可少,如今退一步,正好让华阳太后另眼相看,何乐不为?】
果不其然,华阳太后赞许的点点头:“政儿是个识大体的。”
秦王异人没有了法子,只好道:“即使如此,腊祭的事情,还是交给琮儿,寡人在将养将养,兴许身子骨好一些,便可亲自出席腊祭了。”
公子琮站起身来:“臣敬诺。”
公子文治以为自己讨到了多大的好处,完全没注意秦王最后的改口。
自由敬酒之后,公子文治对公子琮道:“哥,如何?今日治儿可算是给你长脸子了罢?把那个公子政压过一头,他算甚么东西!”
公子琮不赞同的道:“治儿你怎能如此糊涂,到底何时才能长大?”
“哥?!”公子文治诧异。
公子琮道:“你难道看不出,王上今日的说辞,便是有心栽培长公子,若是长公子主持了腊祭,便是名正言顺的秦王太子!”
“太子?!”公子文治后知后觉:“他一个质子,还能做太子?!”
公子琮道:“如今朝廷之中,秦人楚派干系激化,你今日出来捣乱,打乱了王上的步骤,老太太与王上又闹了不愉快,岂不是再次激化两派的平静?好不容易稳定的朝廷,怕是又要天翻地覆了。”
公子文治不服气的道:“他秦人的朝廷,若不是老太太和哥哥你维持,能有今日的恢弘?哥你主持腊祭怎么了?我看谁敢说一句不是!”
公子琮呵斥道:“住口,你是愈发的无法无天了,今日回去之后,便给我在家中禁足,哪里也不许去,腊祭之前,不许你惹是生非。”
公子琮说完,转身离开,他在朝中举足轻重,许多大夫排着队与他敬酒,一时间忙的不可开交。
公子文治气的饮了一口闷酒,家宰故意道:“小公子,您可千万别将家主的气话往心里头去啊!”
“甚么气话!”公子文治道:“我看他心里头已然没有我这个弟弟了!”
家宰道:“小公子,您不要这样想,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您与家主毕竟是亲兄弟,哪里是外人能比的……也就是、就是那把子秦人太过阴险狡诈,一时迷惑了家主的心思罢了。”
“无错!阴险狡诈!”公子文治侧头,狠狠瞪了一眼嬴政。
“哥哥!”成蟜咂咂咂的啃着肉骨头,扬起油花花的小脸蛋让嬴政给自己擦嘴巴,奶声奶气的道:“楚公子看着哥哥的眼神,好像在看狐狸精喔!”
嬴政:“……”
第38章 酒后
“哥哥,”成蟜道:“哥哥不能主持腊祭,不觉得可惜嘛?”
嬴政幽幽一笑:“有甚么可惜的?每年腊祭的活计都是最多的,也是最忙的,哥哥如今才从外面公干回来,的确合该歇一歇,再者……”
嬴政侧头看了一眼公子琮与公子文治,道:“楚人主持了一次腊祭,还能变成我秦国的太子不成?”
“这倒是!”成蟜继续啃着肉骨头,道:“公子文治真是拎不清。”
人家秦王的公子筹备腊祭,那是为了主持腊祭,接替秦王异人的班,楚国人跑出来现弄,便算是老太太再欢心,还能让楚国人接替秦国的班不成?顶多也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费力不讨好。
嬴政心中清明的厉害,楚派再厉害,也不过是楚派罢了……
嬴政道:“来蟜儿,哥哥带你去给大母敬酒。”
“大母?”成蟜道:“大母方才还偏心两位舅舅,哥哥如今便去敬酒,难道不记仇嘛?”
嬴政一笑:“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显得乖巧听话。”
末了,还补充一步:“蟜儿平日里不就是这般,在哥哥面前装乖的么?”
成蟜:“……”肉骨头都啃不动了!
“哈哈、哈哈……”成蟜干笑道:“哥哥,蟜儿怎么是装乖,蟜蟜是真的很乖!”
“好好,”嬴政半真半假的道:“蟜儿最乖,走罢。”
成蟜两只手端着羽觞耳杯,与嬴政一并子来到华阳太后跟前,嬴政道:“大母,政儿敬您一杯,祝您身体安康。”
华阳太后方才咳嗽了一声,让秦王选择公子琮筹备腊祭,他心里头清楚自己偏心,还以为嬴政不会过来敬酒了。
哪知嬴政始终来了,而且面带孝顺的笑容,一点子也没有记仇的模样。
华阳太后道:“好好好,安康!安康!你们小辈儿孝顺听话,我们这些老家伙,自然便安心了。”
成蟜奶声奶气的道:“大母!蟜蟜也敬大母,祝大母身体安康!”
华阳太后登时笑得合不拢嘴:“哎呦,蟜儿真是乖巧,都会说祝词了呢!”
就在这个时候,公子文治从远处走过来,道:“大母,蟜儿最近会的可是多的呢,这些日子蟜儿跟着长公子外出走了一圈,愈发的不一样了。”
成蟜一看,公子文治这是又来挑拨离间了?分明方才已经得了便宜,如今竟不知见好就收,果然难成大器!
公子文治走过来,瞥斜了一眼成蟜:【成蟜这小崽子,往日里都是亲近咱们楚派的,如今却跑去亲近公子政,给他点教训才是。】
成蟜挑眉,好家伙,小舅舅要教训我了?
公子文治眼眸乱转:【是了,我偷偷将他耳杯中的甜水,换成酒酿!】
成蟜:“……”白白期待了,就这?
成蟜本以为公子文治会搞一些甚么大点的手段,原来是做这些孩子都不会做的小动作。
成蟜无奈的看了一眼公子文治,公子文治不知自己的心声已然被看穿,还在自己个儿窃喜。
公子文治:【一会子成蟜被辣哭的模样,一定很是好笑!】
成蟜:“……”小舅舅的笑点,有点太低了。
公子文治借着敬酒的机会,偷偷将成蟜的耳杯换成了盛满酒酿的耳杯,动作很快,以为旁人都不知情。
成蟜挑了挑眉,其实他早就想喝点小酒了,只可惜这身子太小,哥哥不允许自己喝酒,不如将计就计,正好解解馋。
成蟜当即装作不知情的模样,两只手端起羽觞耳杯,一饮而尽!
这个年代的羽觞耳杯,可不像是现代的白酒杯那么小,很大一只,对比起成蟜来说便更是大,里面满满的酒水。
一口入喉,温润至极,绵长攸远,十足的甘醇,而且还不会太甜,稍微有点后劲儿,嘴里辣乎乎的。
“哈——”成蟜酣畅淋漓的咂咂嘴,眨巴着大眼睛:“好喝!”
嬴政说完祝词,回头一看,不由蹙眉道:“蟜儿,你的脸怎么如此之红?”
“嗯?”成蟜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蛋儿:“有么?嗯……?好烫手哦!”
嬴政低下头来,轻轻嗅了嗅:“你喝酒了?”
“酒?”成蟜笑出两个小酒窝,使劲摇头:“没有吖!没有!蟜蟜喝的……嗝!喝的是甜水,小舅舅将蟜蟜的甜水换成了酒,蟜蟜才……才不知道呐!”
嬴政:“……”
嬴政:【不只是喝了酒,且还醉了。】
“诶!没有哦!”成蟜强调:“没有醉!我没有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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