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上辈子的太医在二世登基后才说的,因为当时二世陛下的身子骨实在差到了极点,这辈子的夏无且表示不背这锅。
秦王政还不曾梦见这一幕,闻言神色顿时严肃起来,追问爱子可是真的。
若是影响身体健康的话,左右已经有了继承人,不娶就不娶吧。
什么都没有爱子的身体重要。
秦王政脑海里全是昨夜梦里爱子缠绵病榻的样子,一时险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问出口后才恍然想起太子今生身体康健,其实根本没这回事。
可他也没有改口,反而还道:
“太医说的也有道理,身子骨不好好保养,迟早重蹈覆辙。既如此,你便跟着朕好好修身养性。”
史官疑惑地发现王上最近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以前总是自称寡人,如今时常称朕。秦朝之前朕是很多人都可以用的自称,无法体现诸侯王的身份,也不知王上为何如此。
太子似乎对此没什么异议,也不曾问过一句。或许里头有他不清楚的内情,隔日他再寻机问问。
郡尉听得万分失落。
他刚刚还以为机会终于来了,没成想三言两语之间,一切化为泡影。
到底是哪个太医这么多管闲事?
太子分明如此健康,面色红润,气息绵长。上回游猎还射杀了一头公鹿,哪里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
一群庸医!
郡尉失魂落魄地告辞了,终于不再跑来刷存在感。
阴嫚难得出门,在外面快玩疯了。时常不见人影,便错过了郡尉给父兄推荐美人的好戏。
等她听说时都过去了好些日子,那时的大兄已经开始和父亲翻旧账,算他之前一意孤行非要冒险的事情了。
阴嫚进门就听见大兄苦口婆心地劝父亲打消下回巡游找机会猎鳄这个想法,迈入门的脚步一顿,后悔自己这个时候回来。
可她已经被她眼尖的父亲看见了。
秦王政的语气显得有些欣喜:
“阴嫚回来了?快来让为父瞧瞧。你看你又晒黑了许多,这次是去哪里野了?”
扶苏被迫结束了话题,回头看向在门口踌躇着不想进屋的妹妹。哪怕已经被父亲叫住了,阴嫚仍旧磨磨蹭蹭。
扶苏立时想起了之前这对父女联手,一唱一和地劝他同意父亲的危险提议。
好的,翻旧账的目标又多了一个。
最后的结果就是父女两个一起被太子絮叨,谁也别想逃过去。直到一个保证以后肯定不去猎鳄,另一个保证再不帮父亲说话,才被放过。
等大兄心满意足地走了,阴嫚便郁闷地说道:
“上回我为父亲说话,父亲却不帮我应付大兄。就是这次大兄不提,我以后也不会再开口了。”
还害得她白白被念叨一通。
秦王政想起自己受前世性格影响干出的骚操作,轻咳一声,许诺道:
“明日朕让你大兄为你画一幅画,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一幅拾贝图吗?”
来到海边,不留下一些纪念实在遗憾。没有拍照技术的古代,就只能靠人工画图实现了。
奈何齐地没有像扶苏这样可以画写实画的画师,阴嫚便后悔当初没绑个画师跟她一起上路。
这几日一直缠着大兄想要一幅画,当然能多几幅更好。扶苏还在生气她和父亲唱双簧呢,怎么都不肯松口答应。
阴嫚又吐槽了一句父亲给她的补偿为什么是劳烦大兄动手,他就仗着大兄孝顺他可劲造作。
不过提要求时她倒是一点都不留情:
“那这幅图我要自己收着,父亲不能讨要,我这里的大兄手稿都快被你全换成画师的摹本了。”
秦王政不是很想答应,试图讨价还价:
“摹本也很好看……”
阴嫚看着他,一脸绝不松口的模样。
秦王政只好同意:
“就这一张。”
阴嫚哼了一声,这才满意地从袖子里掏出自己在海边捡的小贝壳,说是孝敬父亲的。
一个不怎么好看,也不怎么名贵的普通贝壳。到底是女儿的心意,秦王政还是妥善收下了。
第二日他去找太子说作画的事情。
他说自己想要一幅一家三口在海边拾贝壳的温馨全家福——虽然全家并没有到场。希望太子能画两份,给阴嫚也留一份收藏。
扶苏便问父亲还记不记得自己昨日在生气。
不要以为您避重就轻,他就猜不到这是阴嫚想要的赔礼。
秦王政从袖子里掏出一枚贝壳:
“这是阿父特意为你捡的,你看花纹像不像扶苏?”
这里说的扶苏就是后世的桑树了。
扶苏:……
扶苏无奈:
“父亲这招又是跟阴嫚学的吧?”
也难为父亲能找到这样的贝壳了,不过扶苏怀疑他是命侍者去找的。找到后再过去捡回来,说成是自己寻到的。
最终,特别好哄的太子殿下将扶苏贝壳收了下来,让人打磨一番串到了腰间的禁步上,随身携带。
禁步是古代贵族用不同形状的玉佩、珠宝等物,以彩绳穿成一串挂于腰间,用来压住衣服下摆的。
佩戴它行走的时候,会发出声音。如果声音杂乱就会被认为十分失礼,所以对仪态的要求比较高,被称之为“鸣玉以行”。
秦王政很爱给儿子做不同的禁步,比起自家其他的小兔崽子,风雅的太子佩着禁步徐徐而来的样子最为赏心悦目。
父亲的礼物都收下了,要求自然也得答应。
扶苏很快就准备好了画纸和颜料。
父亲已经说了这是“全家福”,扶苏对于“全家”里只额外挤进来一个的妹妹,还算比较宽容。四舍五入全家里就只有他和父亲,别的什么弟妹都不算在内。
于是这次的画作画得格外用心——用心在他和父亲身上,妹妹作为背景板就随便画画了。
画图讲究详略得当,写实还更注重近大远小。
阴嫚那丫头起初还记得自己在做模特,比较注意形象,后面玩兴奋了就跑远了。
扶苏于是理直气壮地在画作中只画了一个小小的她,还有些模糊,不仔细看会被当成背景忽略掉。
这样的画阴嫚当然是不满意的。
秦王政帮着劝了两句,扶苏才松口给妹妹额外画了一幅单人画。
回程的时候,阴嫚见大兄把父亲捡的贝壳串在禁步上佩戴了,便去看父亲腰间。接着发现她送的贝壳不在,便问父亲为什么不戴。
秦王政答道:
“没有玉饰可以搭配。”
爱女自己捡的贝壳有多丑自己心里没数吗?
别人挑好看的捡,她挑奇形怪状的捡,美其名曰这种贝壳独特。秦王政坚决不肯戴出来丢人,当个珍藏就差不多了。
阴嫚:哼,你不戴我自己戴。
回去她就叫人把她今天捡的贝壳做了一串禁步出来,走哪儿戴哪儿。
大部分臣民还是很给面子的,夸公主有巧思。唯有“耿直”的史官如实记录了她的禁步有多奇形怪状,阳滋公主还不值得他特意为其描补,毕竟太孙都没这个待遇。
太守来回禀发现大鲛踪迹的时候,已经是夏季末了。
王上在胶东这里待满了一整个夏日,咸阳那边的臣子三催四请,希望王上早点走完流程回京。
不仅是因为他们着急想参与泰山封禅,也因为王上都出去大半年了。出去那么久也就算了,居然还停在齐地不挪窝,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秦王政却回信表示太子畏热,在海边待着比较舒适。中原地区酷暑难熬,他舍不得太子受累。
臣子们:要不是听说您在等大鲛,我们就信了。
秦王政:大鲛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但是太子的苦夏同样很重要。
就在齐地的阴嫚知道得还更多一些,比如父亲已经和大兄约定好了,这次回到咸阳之后至少得休养两三年才可以再进行下一次巡游。
齐楚两地的情况比他们预计的要好很多,确实可以稍微拉长巡游的间隔时间,不必隔一年就来一趟。
父亲为此十分惋惜,出门在外并不是很想回家继续,在咸阳宫那个鸟笼里待着。所以找尽借口拖延,反正朝中最近也没什么大事。
今明两年的大方针都是休养生息,也确实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非得王上坐镇咸阳不可。
夏季过去后扶苏比父亲和妹妹都提前换上了厚一些的衣服,从衣服的更替就能看得出来,太子确实要比旁人体弱一些。
虽然这和他不怎么爱动弹有关系,大约类似后世人的亚健康状态。只不过扶苏还被父亲压着每日习武,症状稍微轻些。
秦王政见他早早换上厚衣服,便不再让人给他上冷茶水。
扶苏喝着温热的清茶,提起大鲛的事:
“太守说要想法子先将鲛鱼引入海湾,再逼它靠岸。还得在海上多派遣一些船只阻拦,免得鲛鱼潜回大海。”
这么一番操作下来,要花费的功夫可不少。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搞不定的,要多等两日了。
秦王政一个夏天都等过来了,不差这点时间。
其实之前有遇到过小型鲛鱼,但是他嫌太小了。特意命人压下了消息,免得咸阳那边的臣子抓着这点不放,问王上为什么鲛鱼都出现了还不回京。
连扶苏都说不出什么,毕竟海豚确实是小了点。
阴嫚还说可爱,想抓一只回去养。后来想起来这得养在海水里,咸阳没有海,这才作罢。
她可没本事隔三差五让人来海边运新鲜的海水回咸阳,这么奢靡她会被御史骂死。
父子俩正聊着大鲛的事,郡尉又来了。
这次郡尉找了个新的方向讨好王上:
“王上可知齐地有一方士徐福?此人在琅琊极为出名,相传是鬼谷子的关门弟子,精通许多本领。”
郡尉多方打听,才打听到王上在咸阳时曾数次召见方士。虽然那些方士都是来替王上修陵寝的,可郡尉想着都是方士,或许徐福的寻仙本事王上也能看上呢?
秦王政陡然听见熟悉的名字,为之一怔。
前些日子他融合记忆的时候,本该为了徐福此人大动肝火的。毕竟射鲛确实致使他透支身体而染病身亡,引发了后来一系列的麻烦。
但因为叫他更在意的爱子就在身边,他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关心扶苏的身体上面。后来又忙于和扶苏斗智斗勇,就暂且忽略了这等小人物。
如今又被提起,顿时眉头紧皱。
郡尉一惊,没想到王上会露出怒容。他好像也没说什么冒犯的话,难道是那徐福曾经做过什么触怒君王的错事?!
郡尉当即就改了口:
“那徐福其实也无甚本事,不过是会点医术,笼络了些许庶民罢了。王上既然看不上,那臣便不提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扶苏。
他对父亲说道:
“徐福在琅琊当地民望颇高,不好随意处置。”
秦王政怫然不悦:
“朕要处置区区方士,竟还要顾虑这顾虑那的。”
这就是气话了。
太子为了他的名声付出良多,他也舍不得叫太子功亏一篑。嘴上抱怨了一句之后,还是暂且放过了徐福。
扶苏却不会叫父亲吃亏:
“那徐福不是懂航海?先让他去传授我大秦将士航海之术,以便日后东渡搜寻扶桑岛。”
到时候渡海就把徐福带上,出海那么危险,遇见意外死一两人有什么奇怪的。海边的庶民更知道海上的凶险,肯定不会怀疑。
秦王政这才颔首:
“便按太子说的去办吧。”
郡尉有些傻眼。
他是来献方士的,怎么最后变成献航海人才了?王上要东渡搜寻扶桑岛吗?
不是,扶桑是哪里他怎么没听过?!
如今对于海外仙山的传说,都是说的三座山,蓬莱、方丈和瀛洲。郡尉不知道扶桑是什么地方,有些摸不着头脑。
扶苏便解释道:
“我大秦版图本就该东至扶木,扶木即为扶桑岛。”
吕不韦当初编纂的《吕氏春秋》里就写过一段话,说秦国自古以来理想中的政治版图就是:“北至大夏,南至北户,西至三危,东至扶木,不敢乱矣。”①
始皇帝继承了先王们对领土的野望,所以始皇其实一直都是想把扶桑占领下来的。只可惜当初没有实现,好在扶苏继位后替父亲完成了这个设想。
他一说扶木,郡尉顿时明白了。
原来是扶木啊,那没问题了。航海这事徐福确实会一些,就算他不会,齐地地处东海,总有人会的。
郡尉总算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方法为秦王效力,他当即拍胸脯保证一定办好此事,在王上需要的时候定能拉出一支能远渡东洋的舰队来。
秦王政满意颔首:
“爱卿有心了。”
可算把这家伙打发走了,这人不再继续钻营那些有的没的最好不过。
人走之后,秦王政见儿子盯着自己看,不知在想什么。
他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
扶苏单手支颐,侧倚在桌案上:
“父亲似乎还未同我说过,您如何就放弃寻仙了。”
按理说父亲体验过了死后以魂体存在,应当会更加相信仙神之说。上一世那么积极地寻仙问道,没道理重生之后提都不提。
尤其是之前刚融合记忆那会儿,明明都受前世帝王思维影响很深了,连性格都有了些许转变,偏偏寻仙之事却被完全摒弃。
只是知道了丹药有毒,能做到这一点吗?
扶苏总觉得这里头有一些古怪。
秦王政坦坦荡荡地回望儿子:
“既然得知人死后确有魂魄在世,朕自然不再求仙。若是当真成仙,或许与鬼魂便不是同一处的了。先祖儿女们都在黄泉地府齐聚,唯独朕一人孤身在外,实在不妥。”
这个理由还算说得通。
扶苏狐疑地打量了父亲几眼,实在没看出说谎的痕迹,可见父亲当真是这么想的。而且他也没瞧出什么心虚来,应当没有更多的顾虑在瞒着他了。
但扶苏还是追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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