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走吧。”
雁门郡的驰道往东有两条路,一条直接东去路过代郡、上谷、渔阳。另一条往东南,走太原再折向东边的恒山,接着朝东北一路过广阳、渔阳。
虽然两条路都会从渔阳过,但后一条不经过渔阳郡的治所。两条路的交汇点在下一个目标右北平郡的治所无终县,再走下去就是辽西和辽东了。
广阳郡这个名字大家或许比较陌生,它的治所蓟县其实就是北京,也是燕国都城。
车队一路过去,沿途景色还不错。
路过恒山时少不得要爬个山,可惜这次没能见到臣子们狼狈的模样。扶苏想再画一副登山连环画的坏心思没达成,倒是意外地见到了山顶的彩虹。
上回泰山封禅时那道彩虹是在山脚下看见的,只能看到一小截。
这回是在山顶偶遇彩虹,是一整个漂亮的虹圈。许多人都没见过完整的彩虹,还以为彩虹就是拱桥模样的呢。
史官兴奋得上蹿下跳:
“原来史书没有骗人,在高处看彩虹,是一个圈!”
扶苏嫌他丢人,往旁边走了两步。
史官又可惜:
“恒山到底不比泰山,泰山那次的彩虹定然比这次更美。”
蒙毅认同地点头。
扶苏:不,那只是因为泰山名气大。
先秦时期的恒山是大茂山,最高峰的海拔将近一千九百米,泰山才一千五百多。
可惜大家爬泰山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离得太久远,根本无从对比。尤其是两次爬山都是坐轿子上去的,他们知道个什么?
扶苏面不改色地把史官的兴奋模样画了下来,就画在彩虹图的右下角。
好好一张美丽的风景图,角落多个活蹦乱跳的史官,实在有些多余。但不得不说,添的这一笔让美得有些虚假的景色多了点人世间的感觉。
史官:……
史官怀疑太子是没画到群臣丢脸图,只能退而求其次画他一个人的丢脸图。
扶苏收好画纸,微微一笑:
“爱卿有一张单人图,是不是非常受宠若惊?”
史官:这个福气我建议送给蒙卿。
扶苏:但是蒙卿没有这么不稳重。
被画黑历史的前提是自己创造了黑历史,就算蒙毅被画进画里,那也是个端庄持重的俊美上卿。
这一来就不是黑历史画了,而是美男子的肖像图,那多没意思?
太子殿下认为,大秦的美男子有他一个就够了。哪怕蒙毅长得不如他俊美,他也不想多画,反正泰山封禅时他又不是没入过画。
史官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他左右看了看,终于找到一个拉人下水的机会。
史官连忙提醒殿下去看夏太医:
“夏太医在摘药草,那个地方刚刚下过雨十分湿滑,他肯定要摔跤的!”
画他画他!
扶苏顺着史官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夏太医果然正亲自爬上大石头采摘石顶的药草。分明有药童随行,却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
扶苏赞叹道:
“夏太医果真是个刻苦认真的医者。”
史官:?
史官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个夏太医才来的,为什么这么快就刷到了太子殿下的好感度?他不是个嘴毒的刻薄鬼吗?
正说着,太医一脚踩滑,就要摔下来。
史官眼前一亮,等着看好戏。
结果太医身姿矫健,居然在滑倒的前一秒果断出手,摘下了目标药草。然后迅速调整姿势,稳稳落地,并未摔跤。
史官:???
似乎是发现了史官的眼神,夏太医嘲讽地看了一眼他,然后扭头离开了,充满了大佬的不屑。
扶苏讲解道:
“听闻夏太医以前经常自己上山采药,约莫是早就练出了一身功夫。”
所以别把人家和普通的弱鸡大夫混为一谈,这是个能徒手攀岩、在崖壁上采药的狠角色。
人家刻薄是有刻薄的底气的。
史官:所以到头来,还是只有我一个人丢脸了吗?
扭头一看,太子殿下已经兴致勃勃地开始画夏太医采药连环画了。
史官不可置信:
“殿下不是说不画旁人吗?”
说好的比你俊美帅气的都不画呢?
扶苏随口答道:
“没关系,夏太医长相一般。”
长了一张嘲讽脸的夏太医和俊美搭不上边,他的帅气来源于干脆利落的采药动作,和太子殿下走的不是一条路子。
就像跟在太子身边随行保护的涉间,人家就是魁梧型的。太子和他没有竞争关系,画他的时候还会帮忙美颜一下。
史官:你这样的话,我就要替蒙卿鸣不平了。
蒙毅路过此地,丢下一句:
“不必画臣,臣并不想入画。”
别管好的画还是坏的画,不画他就是最安全的。而且堂堂男儿比什么美,他没有那样的嗜好。
史官:蒙卿,你真没追求!
一行人在恒山欣赏了许久的秋景,下山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过冬了。
说好的在这里度过冬日,然后再往东北去,自然不能食言。要不是离得太远,其实去东边海岸过冬也不错。
大家对大海还是很向往的,上回没玩够。
有了夏季群体“中暑”的经验,夏太医这次早早就准备起了驱寒汤。哪怕所有人都坚称当时他们不是中暑,是被军营熏的,夏太医也不为所动。
他按着史官给人把汤灌了下去:
“体弱如太子殿下,从军营回来也没有病倒。你们这几个平日里嘲笑太子体弱的,没有资格拒绝喝汤。”
史官头一次对太子的体弱产生了怀疑:
“殿下真的体弱吗?他是不是装的?”
夏太医的吊梢眼眨也没眨一下:
“你是太医还是我是太医?我还能误诊不成?”
史官服软:
“好好好,您医术高超,我不该质疑您的诊断。但是这个驱寒汤真的不能做得好喝一些吗?我看太子喝的就没这么多怪味。”
太子分明每日喝得很开心,一看就知道味道极佳。为什么轮到他们这些人,就要喝难喝的驱寒汤?
夏太医答道:
“太子用的药材名贵,你若是肯出钱,我也能给你换他那个方子。”
实际全是胡扯。
没听说过名贵的药材熬出来的药汤口味也会更好,这又不是吃食,味道好的卖得更贵。
奈何车队中就数夏太医最权威,其他老太医这次死活不肯跟来了。剩下的太医里虽然也有年纪大些的,医术还真不如对方。
这就导致夏太医在王驾中为所欲为,大家都不敢质疑他开出的药方。问起来都说夏太医医术高超,他给的驱寒汤一定是效果最好的,不能擅改。
史官怀疑是他上次想看夏太医笑话的事情被对方记恨上了,所以对方来公报私仇。
听过太医给出的价钱之后,他默默打消了花钱买好喝的驱寒汤的想法。
确定了,这就是打击报复。
难喝的药汤惹得众人怨声载道,奈何它确实很有用。一直到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车队里也没人因为受寒生病。
然后始皇陛下就觉得夏太医确实很有能耐,下令众人以后都得按时按点地喝驱寒汤药。
重点不是随行之人是否生病,而是他们最好不要因为感染风寒而传染他家太子。
史官: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雪停的这天太子自己闹着要出去玩雪,史官心想,来了。太子健康了这么久,又要开始作死了。
这次太子要是着凉生病,可怪不到别人。
结果又是那个夏太医。
夏太医端来了一碗汤药:
“殿下喝完了才能出去玩雪。”
史官发誓,那个药绝对不难喝。因为那么怕苦的太子殿下一口气就喝完了,喝完后也没吃蜜饯。
他不由得想起夏日时发生过的一件事。
当时太子说要陪陛下一起去军营,陛下担忧他会中暑不肯松口。他就喝了一碗预防中暑的汤药,以此表明决心。
陛下因为这件事很心疼太子,说汤药苦口,太子为了陪他居然都肯主动喝药了。而后还亲自取了蜜饯,喂儿子吃了两颗。
史官现在越琢磨越不对劲。
就夏太医这个逢迎媚上的劲,他当时给太子煮的预防汤药别不是根本就不苦吧?
史官努力回想了一下太子当时喝完药的表情,是面不改色来着。他平时喝药都不是这样的,一点点细微的苦味都能皱着脸向陛下诉苦。
那会儿的陛下以为爱子是在努力克制表情,这不会都是陛下自己脑补太多了吧?
史官狐疑地看了太子一眼又一眼。
他跟着太子一起出门,趁着太子堆雪人的机会凑过去求证了一番。
扶苏也没瞒着:
“是不苦啊,孤又没说那碗汤药苦。”
史官:“你这不是在欺骗陛下吗?!”
扶苏:“阿父早就看出来了。”
史官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等等,如果陛下一开始就知道太子喝的药压根不苦的话,他为什么要做出一副“太子牺牲良多”的样子出来?
扶苏微微一笑:
“因为这样记在史书上好看。”
史官:……
确实,后人翻看这一段记载就会发现,太子殿下为了家国大义居然忍下了汤药的酸苦和军营的艰辛,真是一个好太子。
所以这一波是他被殿下和陛下联手骗了是吧?
扶苏捏了个雪球掂了掂:
“这种事情你不是早就该发现了吗?”
他们就随便一演,也没指望能忽悠几个人。反正史书上又不会记得那么详细,后人不会通过只言片语猜出这是个政治作秀。
史官感觉自己的智商遭到了打击。
但是很快,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迎面一个雪球砸过来,他的脑门也遭到了打击。
史官:什么东西?!
又是一个雪球砸了过来。
扶苏还抽空说了一句:
“抱歉,手滑了,本来是砸你旁边那个涉间的。”
他和涉间说好了玩打雪仗,涉间说他自己准头太高和殿下玩这个欺负人。于是最后决定由太子攻击,涉间只负责躲避。
涉间躲的时候没注意周围还有个史官,太子的准头又堪忧。于是旁边的史官就倒霉地被飞来的雪球砸了两下,不想继续挨打最好赶紧跑远些。
史官:…………
作者有话要说:
史官: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第129章 打雪仗
屋内。
始皇正坐在桌案前看书。
这个位置正对着窗户,他命侍者将窗户打开,如此便能同时欣赏屋外的雪景。虽说没有琉璃窗,冷风灌进来会凉一些,好在屋内炭盆燃得暖和。
窗外玩闹的动静不算小,始皇抬头看了一眼,就见爱子正追着涉间扔雪球。期间夹杂一个抱头鼠窜的倒霉史官,因为太子满院子乱跑,史官往哪儿躲都容易被误伤。
始皇眉眼柔和了一些。
扶苏从小就爱玩雪,幼时也常和阴嫚这样玩闹。这次阴嫚没有随行,其余陪他玩的人怕是不敢反击的,也不知他能不能玩得尽兴。
始皇看了一会儿,就又低头继续翻书,窗外吵闹的声音并未影响到他。
直到——
“嘭!”
一个雪球飞进窗户里,砸在了桌案上。
始皇:……
蒙毅:……
侍者:……
侍者连忙上前将碎裂的雪球处理掉,擦干净案上的水渍。
始皇略有些无奈:
“太子的准头真是越发差劲了。”
小时候玩打雪仗,还有他这个当爹的故意停下来被他打中几次。现在陪他玩的涉间只怕会耿直到想不起来应该放水,扶苏玩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砸中过对方没有。
侍者低声询问可要将窗户关上。
始皇摇了摇头。
正说着呢,又有一个雪球飞了进来。
涉间这会儿正好在窗户正前方躲避,没注意身后就是大开的窗。扶苏也被他魁梧的身材一挡,完全没看清楚他身后是什么。
结果就是雪球丢出去,涉间迅速躲开。于是雪球直愣愣砸进了窗户里头,朝着桌案后的人影砸去。
扶苏惊了一下,不等他开口提醒,父亲已经精准地伸手,截住了这枚雪球。
“父亲!”
扶苏跑过来,扶在窗框上朝里望。
始皇淡定地将雪球丢进侍者端来的盆中,睨了儿子一眼。
扶苏心虚地绕回屋内,去看父亲的手被冻着没有,还有没有其他地方被雪球砸中。
然而伸手一摸才发现,父亲身强体健火气旺盛,哪怕刚刚才徒手接过雪球,掌心依然热烘烘的。
反倒是扶苏自己,本就体寒容易手脚冰凉,之前还玩了那么久的雪。一双手早就冻得没了温度,冰凉凉没比外头的雪好多少。
原本扶苏是伸手想替父亲暖手的,触碰到对方温暖的掌心之后,迅速抛开了良心。他反手捉住父亲的大掌,开始堂而皇之地用亲爹的手给自己暖手。
始皇:真是个孝顺的好儿子。
始皇叹了口气,认命地给宝贝儿子捂手去了。
儿女都是债,自己生的还能怎么办呢?宠着呗。
片刻后,太子殿下成功地用他的冰凉小手把父亲的手也给霍霍得没什么温度了。他迅速地用完就丢,让侍者端盆温水来给他泡手。
泡手的时候还要说一句:
“阿父快来,水里暖和。”
始皇被他气笑了:
“朕的手本来是不冰的。”
扶苏大言不惭:
“所以我这不是怕冻着父亲,就赶紧收手了吗?”
217/233 首页 上一页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