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们还不知自己即将大难临头。
长姐阴嫚折腾人的手段可不少,一点不比他们大兄好对付。而且阴嫚早就看不惯他们天天声讨她亲爱的长兄了,可算捞到机会能够光明正大地收拾人。
秦王政回到了章台宫。
扶苏正伏案办公,仔细地翻看着一封封奏折。父亲进来的第一时间他就察觉到了,立刻放下奏折起身相迎。
秦王政让他好好坐着,不用行那些虚礼。
扶苏重新拿起奏折,边看边问道:
“父亲去六英宫看他们了?”
秦王政点头: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闹腾不休。”
孩子多了就是这样,每天总有不同的事情要吵嘴的,没一刻消停。
扶苏轻笑了一声:
“这样也挺好的,都沉稳老练的,那多没趣。”
幼稚的弟妹才好拿捏,不容易生事。
秦王政想了想,说道:
“楚国贵族被剿灭了一批,楚地又送来许多奇珍异宝。一会儿你去库房看看,给他们挑点赏赐下去。”
扶苏有些诧异地看向父亲:
“父亲不亲自赏赐儿女吗?”
秦王政只道:
“寡人没有那个空闲。”
有空去六英宫看儿女,没空给儿女们挑礼物,这显然是托词。秦王政想缓和长子和底下弟妹们的关系,便把这个机会让给了爱子,让他去施恩收买人心。
扶苏明白了,他倒也没有推辞父亲的好意,笑着点头答应下来。
父亲想看他们兄弟和睦,并非难事。那些弟妹喜欢什么,其实扶苏全都一清二楚。
处理完面前的奏折之后,他就告退了。果真去库房挑选了一波,不拘于这次送来的,左右父亲的私库还有他自己的私库,扶苏都是能随意取用的。
宝物中其实有不少能投弟妹们所好的东西,以前秦王政是想把珍宝留给爱子。而且他日理万机,也不太清楚其余的子女都喜欢什么,这才截留了下来。
将闾收到了他早就眼馋的宝剑,惊喜得连连追问前来送礼的侍者,父亲怎么突然想起把这个赏赐给他了。
侍者诚实地表示:
“这是太子殿下为您挑选的。”
将闾的喜色一顿,片刻后尴尬地说道:
“那他运气真不错,误打误撞选到了我最想要的宝剑。”
阴嫚在旁边发出一声嗤笑。
将闾怒目而视。
阴嫚示意他去看看周围其他的兄弟姐妹,大家都拿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还要自欺欺人说是运气好吗?
事实就是这样,大兄比父亲更清楚他们想要什么。
这就很扎心了,虽然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是父亲太忙,而大兄或许是出于“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这个原因才知道得这么清楚。然而君子论迹不论心,得到实惠的人没资格挑三拣四。
这头将闾还在纠结,不知道该不该拉下脸来谢过长兄。
那头傻乎乎的荣禄已经小声感慨起来:
“原来大兄比父亲更关心我们啊。”
将闾:……这傻小子迟早得被人卖了。
就算大兄比父亲更关心我们,父亲的关心也是纯粹的,大兄的关心绝对不怀好意。
将闾别扭地拎着宝剑跑出去试剑了。
宝剑是无辜的,不能因为它是大兄送的就把它束之高阁。大不了他以后少说两句埋怨大兄的话,毕竟大兄对他确实也还可以。
就是整天独占着父亲有点讨厌。
公主们互相咬耳朵:
“还说我们拿了好处就倒戈,他自己不也一样?”
公子高对此习以为常。
小屁孩不都这样的吗?前一秒闹着要绝交,给颗糖立刻就哄回来了,和他计较就是浪费精力。
公子高长长叹气。
大兄真是把他们这群弟弟妹妹拿捏得死死的,他们还是省点力气吧,别老想着反抗了。
秦王政很快得到了反馈,听说儿女们对新收到的礼物都很满意。
欣慰于爱子的优秀之余,又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不关心孩子了。当长兄的都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东西,当爹的居然丝毫不了解。
忙于朝政不过是个借口,他再忙,和太子相关的事情也有空过问。太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可是一清二楚的。
扶苏借口挑礼物太费劲好累,又没骨头似的往父亲身上一靠,像个慵懒的大猫猫。
他见父亲不知道在沉思什么,便问了一句。
听完之后,扶苏说道:
“父亲关心我一个就好了,弟弟妹妹那么多,哪里关心得过来?都说长兄如父,既然有我在,我替父亲关心他们即可。”
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不想让父亲把心思分给别的孩子。
秦王政也不知道是听出来了还是没听出来,想着现在这样的确能叫儿女们关系和睦敬爱兄长,便干脆放开不管了。
他缓缓点头:
“也好。”
扶苏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陶人,递给父亲看。
“骊山陵的工匠开始制兵马俑了,我听闻他们做得惟妙惟肖,便让人做了个小的送来瞧瞧。”
兵马俑扶苏上辈子看得多了,但后来父亲驾崩之后他就很后悔没叫人照着父亲的模样做个小点的陶俑留下来。
陶俑的模样是不会变的,人的记忆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模糊。扶苏一直担心自己记忆里父亲的模样其实并非真实的模样,要是有个彩色的陶俑能日日观看就好了。
前段时间他招了个工匠回咸阳,给了对方一副画让他照着做。那工匠又入宫了一回远远看了秦王一眼,之后照着画像做出来的居然当真一模一样。
秦王政看着面前巴掌大的小陶俑有些无言以对。
他提醒爱子:
“兵马俑是陪葬品。”
这种东西随身携带不太合适。
扶苏点头:
“我知道,但小人俑不算入内。”
扶苏有自己的道理,做过兵马俑的工匠再做别的人俑,那么那个人俑自然容易让人觉得也是陪葬品,活人不好随身携带。
但他这不是特意找了个还没来得及做的工匠吗?对方没做过兵马俑,以后专门做非陪葬品的人俑玩偶就行。
扶苏还给父亲多角度展示那个小小的秦王政做得有多像,颜色调得极好,皮肤看着都不显假呢。
他说出了虎狼之词:
“回头让那工匠多做几个不同模样的,这个是父亲站立的样子,我还想要坐姿、睡姿,各式各样的。”
秦王政:……大可不必!
从没见过真人手办的秦王政有点遭不住这个,伸手夺过‘小秦王’,丢下一句“不许再做这种东西”,便匆匆离去了。
看背影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架势。
扶苏慢悠悠从袖子里掏出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秦王’,爱惜地用绢帛包好。
察觉到身侧有欲言又止的目光,他偏头冲蒙毅和史官笑了笑。
太子殿下表示:
“不要紧,父亲只是有点害羞罢了。”
蒙毅:……
史官默默提笔,将此事如实记录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史官+蒙毅:一时不知道是秦王害羞比较一言难尽,还是太子半点都不害臊比较一言难尽。
ps:公子高的妻子没有记载,李氏女是私设。
第72章 大秦新风尚
虽然父亲拿着东西跑了,但扶苏推测应该不是拿去销毁,而是收起来眼不见为净。
这种情况扶苏早有预料,包括父亲方才说的那句“以后不许再做了”。
既然父亲都发了话,那作为孝顺儿子,扶苏当然不能忤逆父亲。不过以后不再做,并不影响在此之前扶苏早就命人做好的那些不是?
扶苏优哉游哉地回到自己的寝殿,来到侧翼的配殿之中。殿中案几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墨家制作的琉璃展盒,划分出了许多个方形的格子,不同的陶俑待在各自的方格之中,井然有序。
除却秦王的单人陶俑之外,还有不少是父子一套的。扶苏将手中落单的那只轻轻放进最后的空位里,心满意足地合上琉璃盖子。
父亲偶尔会来他的寝殿,但一般不进这边的配殿。所以东西放在这边,不用担心父亲看到之后恼羞成怒,全部没收。
他可没准备更多的备份了,没收了就真没了。
另一边,秦王政去而复返。
他把东西放好之后忽然想起来,以扶苏的性子说不准手里还有更多的陶俑。但等他回到正殿,臭小子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会儿再去找人、叫他把东西交出来,已经迟了,扶苏不会承认的。刚才就应该早些折返,将人捉个人赃并获。
秦王政只好重新拿起奏折,努力将这些烦心事抛之脑后。
不过那些奏折怎么都看不进去,过了片刻,还是没忍住询问侍者:
“替太子做陶俑的工匠何在?”
侍者不知王上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难道是担心太子阳奉阴违,依然偷偷联络工匠制俑,所以决定单独警告工匠吗?
他小心翼翼地答道:
“工匠如今就在咸阳宫中。”
咸阳宫里有个单独的地方,是给各式工匠做活用的。寻常打首饰、做木工、雕花等等的手艺人都在那里,制陶匠自然也被安排了过去。
秦王政朝外面看了看,确定爱子还未归来,飞快地说道:
“让他做几个太子的陶俑送来。”
虽然让儿子拿着自己的陶俑欣赏很羞耻,但这种小小的陶俑确实十分可爱。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
“莫要让太子知道这件事。”
侍者愣了愣,连忙应下,转身匆匆出去了。
蒙毅:……
史官:……
史官再次提起笔。
秦王政说完自己的要求,心满意足,终于能专心办公了。
那工匠手艺不错,定能将爱子的陶俑做得十分逼真。若是不成,再叫他返工便是。
可惜工匠没见过太子小时候的模样,否则做个幼年体的扶苏更可爱。
工匠做这个确实很行,王上的要求对他来说一点都不困难。便是幼年版本的太子殿下,工匠也能做得出来。
毕竟这都是太子打过样的。
之前送去太子那里的陶俑里就包括了小扶苏和成年扶苏,有极为写实的画像作为参照,保证百分百还原。
刚开始做的时候,工匠还有点生疏,毕竟没做过这么小的。一不小心就容易做坏了,小陶俑的细节更难把控。
但工匠也不敢任由王上和太子的陶俑就这么维持着破损半成品的样子,只能用闲暇时间绞尽脑汁地补救一番。最后完成烧制和上色,勉勉强强算是个瑕疵品。
这样的成品自然不能送去给君上过目,少府令就做主收入府库中,单独找了玉盒存放。
陶俑容易损坏,可得小心保管。否则不慎摔坏了、头掉了胳膊腿掉了,感觉像是在诅咒君上。
少府令哪里担得起这么大的责任,只能给玉盒内外都填充入棉花。
说起棉花,这也是西域送来的好东西。如今产量还不是很足,只够供给王室使用。
诸戎尝到了给大秦搜罗优质作物的甜头,除茶叶等生活必需品之外,大秦最近又开始给诸戎交易柘糖了。
西域到中亚这一块,其实都挺适宜种植甜菜的。但甜菜的发源地略远,诸戎的耕作技术也有限,多为游牧、半游牧模式。
他们仅有的田地都拿来种生活必需品了,比如粮食棉花等,目前还不怎么种植糖类作物。
西域那里其实还好点,避开几处正在扩大的沙漠,剩余的地方尚算水草丰沛,耕田相对多一些。像罗布泊这种后世知名的沙漠无人区,都是二十世纪形成的了。
中亚的情况就糟糕多了。
地处内陆又有山脉阻隔,河流和降水本就稀少,适宜的天然耕地并不多。可日渐扩大的人口却需要扩大耕地来养活,于是那里的人们选择不断截留河水去滋润与浇灌更多的土地。
这种不管不顾消耗水力的行为终究还是导致了河流断流,原本繁茂的两岸绿洲渐渐化为荒漠。
好在如今的中亚还没到那么严重的程度,咸海依然是那个规模巨大的内陆湖,是能被称为“海”的程度。
大秦提供的柘糖对他们来说是个稀罕奢侈的东西,在他们自己弄到甜菜种子进行大范围种植之前,柘糖的价格只会居高不下。
偏偏甘柘不适合在那边耕种,中亚只有少数湿热地带才能种,目前诸戎除了换购别无选择。
为了吃上糖,诸戎不得不扩大新作的搜寻范围。但可能是灯下黑的缘故,他们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棉花的重要性。
其实中亚人早就从印度弄到了棉花的种子,为了抗寒进行了广泛种植。
但大家都说东边的国家十分富饶,除却牛羊马外几乎什么都不缺。棉花这样的保暖之物,大秦肯定也有更好的替代品吧?
所以后来是有个部落灵机一动,用盆将棉花种出一个矮株,献给了陇西的守将。他们表示棉花光看外表也挺有观赏性的,既然大秦用不上它保暖,不如当个稀罕的盆栽养着玩。
他们也不敢欺瞒太守李崇,直说这东西是他们那边用来纺布和填充夹袄的作物。李崇对观赏没什么兴趣,但一听可以保暖,顿时眼前一亮。
之后李崇便不动声色地套了不少话,了解到棉花有多好用。
接着便以“如此价格低廉的植株虽然好看,却不好献给王上,否则实在寒酸”,让献棉者多准备一些。
李崇给他支招:
“便宜的东西要量大了,做出壮观的花海,才能叫王上多看两眼。你这一盆又不值钱,本太守替你送去,王上还以为我是用东西糊弄他呢。”
部落使者想了想一大片的棉海,站在里面像是站在云端一般,确实比单独一株要有牌面得多。
只是提供这么多棉花,他们也肉疼。毕竟是个小部落,日子过得比较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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