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安北鼻尖都酸了,还是很坚定,“你现在活得好不是他们歪打正着赐予的,不是贩卖儿童的不幸带来的。”
这都是陈念南自己努力生活的功劳,不是苦难的功劳。
苦难和罪行不能、也不该被美化。
段安北细细捻磨着陈念南指腹的茧,没人能分得清这是哪份工作给他带来的,无论是哪份,段安北都恨福利院的所有人。
陈念南轻轻抽走了手:“没关系。”
“至少我有了你。”
楼下的谈话声细细密密传来,陈念南转移话题:“如果他们不答应呢?”
段安北没什么犹豫:“不会。”
段外婆那时候对陈念南的执念确实很深,估计是觉得这样一个小孩儿起不了坏心思,老人看面相都准。
为着那半个馒头,段外婆至少也得站他们这边。
“那半个馒头还挺值。”陈念南努力想让段安北的心情好一点儿。
“你快别说了。”段安北把床单扯平了,“我快心疼死了。”
他从来不吝啬于直白而又热烈地表达自己的情感,无论是喜欢还是难过,跟这样的人待久了,陈念南也能学着坦率一些,他仰头看了段安北一眼:“过来。”
段安北觑着他。
“......好不好?”
段安北走过去。
陈念南失笑,段安北好像一直在平衡他们俩的关系,不算刻意,但多少也有点费心思。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段安北走到他面前,嘟囔着“鼻尖都发酸”,陈念南就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吻落在对方的鼻梁上,又细细密密滑落唇侧:“安北,不回头了。”
不回头了。陈念南也在对自己说,怎么样都是好的,能跟段安北在一块儿都是好的。
第70章 绿茶
陈念南有时候觉着两人挺腻歪的,明明都不是什么爱撒娇爱说情话的性子,但在一块儿的时候就跟磁铁似的,喜欢粘一块儿抱一块儿,任何的肢体接触都让人觉得安心。
也许是因为两人灵魂互穿过那么一阵子,以至于每一次的肢体接触,每一次的亲密关系,陈念南好像都是分裂的,一半是他自己,一半是段安北。
他能够感受到段安北的感受,能够同频共振着彼此感应。
一切实体又具象的行为都让陈念南觉得这都不是梦,是他实打实拥在怀里的幸福。
两人下楼的时候他们还围在一块儿,话题已经变成了晚上吃什么馅儿的饺子,段奶奶说她拎着羊肉来的,话刚出口,段安北就在楼梯上远远喊出声:“不吃羊肉!”
陈念南想拉住他,但没用,段安北已经跑下来:“念南闻不了羊肉的味儿,吃牛肉馅的饺子吧?”
段奶奶没沈外婆那样的经历,刚刚聊了好半会儿也没理解两个男的要怎么过一辈子,现在更没法儿接受:“你不是最爱吃羊肉么?”
“我现在不爱吃了。”段安北没傻到说“我可以不吃”,强调,“我现在也闻不得羊肉味儿。”
陈念南默不作声地看着、听着,忍着开口,现在开口就得吵架。
段安北这样说,没人再有异议,不吃就不吃,牛肉馅儿的一样可口。
三点半的年夜饭,现在就开始叮铃嘡啷地准备,段安北随便挑了个择菜的活儿,陈念南就帮着沈蔓一块儿包饺子。
生牛肉一点点被切成丁,滑腻的触感在指尖上游走,抓不住,沈蔓给他拿了个勺挖馅儿。
“怕么?刚刚。”厨房里各种声音都有,他们端着不锈钢盆在餐厅包饺子,听不见里面,里面也听不见外面,所以沈蔓连声音都没压着。
“没有。”陈念南看着沈蔓,“他们隔辈,不是那么重要。”
陈念南从来不说场面话,这句“不重要”不好听,但是是实话,隔辈的老人就逢年过节能看见,陈念南可以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当个他们那儿的地下恋人。
“安北没藏着我,我很开心。”陈念南说,“怕不怕的,都不重要。”
“那我如果我和段叔不肯呢?”
陈念南沉默了很久:“我不做假设。”
这样的情况太棘手,陈念南不想为了莫须有的事情做悲观的设想。
沈蔓笑了声:“这可不是什么假设,你还在考核期,念南。”
陈念南淡淡看了她一眼。
手里的饺子饱满漂亮,陈念南永远能把所有的事做到最好,爱情也不例外。他把饺子放进托盘,声音很淡:“无论是经济价值还是情绪价值,我都可以给他最好的。”
饺子皮黏在一块儿,他撕下的时候却没破皮,还是圆乎乎的一张面,陈念南收了声,多的话都不必说,行动比言语更可靠。
段安北择菜的时候偷摸溜出来,也不管沈蔓还在旁边,手在陈念南面前一摊,里面是半个卷心菜的菜心。
“是个爱心。”段安北眼睛弯着。
陈念南伸手想接,段安北又把手指一蜷:“这是晚饭。”
陈念南扑了个空,段安北变魔术似的又从背后拿了颗奶糖:“王鹏鹰给的,先用这个凑合。”
奶糖进了陈念南的嘴,甜腻的味儿炸开,陈念南想起他三岁之后就没吃过糖的事儿,他当时觉得糖是苦的,反正吃不着,那就必须得是苦的,糖苦了,心才不苦。
很甜,陈念南想,他现在已经敢承认了,糖是甜的,特别甜。
段安北又溜回了厨房,陈念南嚼着糖,朝沈蔓看了眼。
沈蔓:“......”
她刚要指正这样的耀武扬威太猖狂,陈念南的目光又递了过来。
“可以跟您换个硬币吗?”陈念南问。
沈蔓突然就觉着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往饺子里给安北塞硬币?”沈蔓问。
厨房门合得严严实实,陈念南没否认。
“万一咯着牙呢?”沈蔓把饺子皮放他手里,“省省这些,多土。”
这种饺子里放硬币的事儿他是没经历过的,都是听来的,听说吃到的人会开心,听说这样对方来年会有好福气,但他没听说这种行为已经过时了,挺土。
饺子挤挤挨挨地排成排,饺子皮和菜一同见了底儿,很完美的一次包饺子,尽管里面没有硬币。
陈念南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手表,才十二点多,不算晚,他洗了手想去帮忙做点别的,结果段外婆从厨房里探出个头:“念南去买个醋?”
后华巷出门就是家便利店,那是对夫妻的店,也是他们的家,大年三十都开着的那种。
陈念南求之不得,拿着手机出了门。
他给段安北定了束花,昨天就预定好了的,放在便利店门口,想给个惊喜,结果一直没碰着好时机,好容易出来了,又担心去晚了冻坏了花,一路跑得飞快,冲进便利店的时候没刹住车,跟前面的人撞一块儿了,他的鼻尖磕着那人的后脑勺,撞得发麻。
夏词趔趄两步才站稳,皱着眉回头,看见是陈念南的时候脸色也没好多少:“你没长眼睛?”
陈念南也冷冷地抬头:“抱歉。”
夏词:“......”
他深吸一口气,从兜里掏出张纸巾扔给他:“鼻血。”
陈念南跑得太快,那一下的冲击力是不用说的,血腥味儿冲上脑门,他没客气,说了声“谢谢”就接过纸擦了又堵住鼻子,转头问老板:“我的花。”
“这里。”夏词把地上的花丢给他,自己捧起了另一束。
一看就是送给方榆辰的,陈念南瞥了眼,小心翼翼地理着自己怀里那束红玫瑰的花瓣。
天气太冷,便利店里又没开暖气,花瓣都是冰冷的,他抱着花坐在门口,手指搓着花瓣又理着花枝,在白茫茫一片里显得很奇怪,却又带着一种古怪的艺术。
夏词没管他,两人的交情没到那份上,说句“新年快乐”都带着没必要的熟络。
他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另一边,手上捧着白玫瑰,配上他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几乎要跟雪融为一体。
两人一左一右门神似的,陈念南瞥他一眼:“不走?”
“你不走?”夏词反问。
也许是同样的性子带来的亲近感,也许是真的没事儿干,陈念南没冷着,指指自己的鼻子。
“怕安北看见担心?”
陈念南淡淡地应了声。
夏词摇摇头:“不懂。不理解。”
他觑着陈念南,淡淡地说:“你太老实,老实人谈不了恋爱,不够浪漫有趣。”
陈念南没明白什么才叫浪漫有趣,白雪映红玫,明明要比夏词手里那束往远了看都瞧不出花色的白玫瑰浪漫得多。
远处的汽笛声响起,轮胎在雪地上压出两道车辙,又稳稳当当停在夏词面前。
方榆辰从车上跳下来:“词儿!”
夏词坐在地上没动,直到方榆辰走近了才抬头,脸上是陈念南看了都泛鸡皮疙瘩的楚楚可怜:“坐麻了,起不来。”
陈念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才坐了五分钟,麻个屁,绿茶。
方榆辰有点儿心疼,打着横抱把夏词抱起来:“早知道就该我来拿。”
夏词抽抽鼻子:“我定的,得我送。”
陈念南翻了个白眼。
夏词还没完:“但我冷。刚刚冻着了。”
明明一分钟前还中气十足——
陈念南眯了眯眼,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叫“老实”。
方榆辰没见过陈念南,眼神一直没递过来,旁若无人地给夏词披了衣服又把人抱上车,临了关上门,夏词冲陈念南挑了挑眉。
汽车尾气喷了他一身,陈念南就坐在那儿一边回想刚刚夏词的动作,又碰了碰自己的鼻子。
鼻血似乎还没止住,陈念南捻了把地上的雪,水渍润湿了手指,他忽的起身,从店里买了瓶醋,又飞快地往家里奔。
冲进门的时候陈念南精准找着了段安北,对方已经择完了菜,正从厨房到餐厅来来回回地端盘子。
陈念南炮弹似的冲进厨房,把醋往桌子上一放,又冲出去:“安北!”
段安北刚把一盘牛肉放上桌,听见陈念南的声,“哎”了句,扭头:“怎——哪儿来的啊?”
一大束火红的玫瑰就这么举在他面前,段安北乐了,嘴角都止不住地往上扬。
“新年快乐。”陈念南说。
这么大的动静,整间屋子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段安北笑着接过花:“南哥也快乐。”
话音刚落,段安北的笑就凝固住了。
原本的玫瑰挡在陈念南面前,他没看见对方鼻子上的那两撮纸条,花一挪开,白纸巾简直亮得晃眼。
“怎么了这是?”沈蔓连忙从冰箱里拿了两个冰袋让陈念南敷上。
陈念南接过说了声“谢谢”,然后照着夏词的样子,可怜地轻声说:“疼。”
这谁能忍得住不心疼?段安北急匆匆拉着他往楼上卫生间走:“先洗洗。”
南哥没这么狼狈过,也没喊过疼,段安北被这一个字闹得心都慌了,仔仔细细替陈念南擦拭着鼻子边上的血迹,一下两下,轻了重了,都让段安北觉得下面的那束花分量更重了。
陈念南配合着时不时倒吸两口凉气,每吸一口,段安北就心疼一分。
他十分会照猫画虎并举一反三,在段安北小心翼翼替他擦干水渍的时候,垂着眼:“我没做好,让你担心了,跑太急,怕花冻着。”
花还在楼下,段安北皱着眉:“你怎么不怕自己冻着?”
第71章 花神
语气有点儿重了,陈念南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跟夏词的结果不太一样,感情的事儿太复杂,他确实弄不明白,只能往后退两步:“没事了。”
手上的纸团被扔进垃圾桶,段安北看着那个纸团,突然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刚刚进来的时候,鼻子上的纸是哪儿来的?”
目光短暂相接,陈念南觉得故意喊“疼”想招人心疼的行为太傻了,他面不改色:“找便利店老板借的。”
“不可能。”段安北说,“便利店那儿不卖柑橘味面巾纸,那上面的印花是外边轻奢店的。”
陈念南僵了一瞬,像个实打实的老实人:“夏词的。”
段安北挑眉,好像明白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
老实,无趣,呆板。陈念南垂着眼,一一说了,他不否认这些,他确实不够浪漫,也不会情/趣,相比于迂回拉扯,他太坦诚木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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