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安北瞬间明白了,他有点儿哭笑不得这场弄巧成拙的乌龙,但也还是笑起来:“那你的呢?”
“就一颗糖。”陈念南摊手,这一颗还是昨天放学的时候王鹏鹰塞他手里的。
段安北挑眉:“你不用好运?高考呢。”
“不会有问题。”陈念南怕他还要再扯什么“你的我的”,低头想夹个吃的分散段安北的注意力,面前突然就多了个爱心。
“卷心菜爱心,煮熟了还是你的。”段安北笑着说,“你也要好运。”
他的笑已经有点勉强了,过敏带来的不适越来越明显,他有些发晕,胡乱扒了几口饭就起了身:“我先回房。”
陈念南想起身跟着一块儿走,段安北按住他,神秘兮兮:“我去给你准备礼物,别上来。”
陈念南不疑有他,又坐回了位置上。
段安北有些急躁地跑进卧室,自从十二岁第一次芒果过敏以来,他已经很久没过敏过了,家里的过敏药根本找不到。
药箱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段安北徒劳无功地回到床上,他只能庆幸那只是一颗糖,而不是真正的芒果果肉,没有到全身红肿又窒息的程度,只是难受,觉得头晕。
他反锁了房门,又定了半小时后的闹钟,一骨碌钻进被子里,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没事儿,最后的时候他想,一颗糖而已,睡一觉就没事儿了。
第73章 小王子的玫瑰
桌上的饭菜烧多了,没吃完,几人一块儿把饭菜都收进了厨房,电视机里的声音被调大,所有人都围着沙发等春晚。
“安北还没好?”沈蔓左右看了看,“念南去看看吧?等会儿看春晚了一块儿下来。”
陈念南就等着这句话,段安北不在,收碗擦桌子的事儿他都得替段安北一块儿干了,否则两个小辈放下碗就猫卧室里不是个事儿。
他“嗯”了声,三步并两步地往上跑,叩了两下门:“安北,我进来了?”
里面没人回应,陈念南皱皱眉,又敲了两下,里面有音乐声,响过一阵子却又停了,他声音大了点儿:“安北?出个声!”
这下连音乐声都停了,一片死寂。
陈念南心里莫名有些发慌,敲门声都大了点:“安北,不说话我踹门进来了!”
他默数了三个数,还是没得到任何回应,他没再犹豫,抬脚就朝门踹上去。
“砰——”
门前后弹了两下又恢复原样,巨大的声音引起了下面一众人的注意。
“怎么了?”段立跑上来,“门锁了?”
“没人应。”
他还要踹,段立拦住他,从腰间摘下一串的钥匙,叮铃铃地钥匙声接连响起,陈念南眉头越皱越紧,没再等段立分出家里众多房间的其中一个小钥匙,抬脚——
“砰——”
这一脚他用了十成十的力,门瞬间从中间裂了道缝。
段立被他吓了一跳,钥匙声响得更急了。
陈念南一言不发地踹门,一脚接一脚地叠加,在“砰砰砰”声中,里屋终于响起了一些稀碎的声音,而后是脚步——
残破的门终于从里面被打开,段立捏着找到的钥匙举在半空,在屋里昏暗的灯线中,所有人都清晰地看见段安北红肿的脖子和手臂。
“过敏了?饺子里真有芒果?”沈蔓跑过来,挤开所有人去谈段安北的额头,“哎呦,发烧了!”
段安北没出声,抬头去看陈念南,发现对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我——”段安北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沈蔓急匆匆地往楼下赶:“我去给你找药!”
所有人乌泱泱地把段安北围住了,楼下的春节联欢晚会正式开始,锣鼓喧天里,陈念南往后退了一步。
段安北伸手想抓住他,陈念南视而不见,就看着他,眼睛里的情绪段安北看不明白,但让人心慌。
“念南——”段安北想解释,陈念南没给他这个机会,转身往楼下走。
他太聪明,只言片语就能理清前因后果,段安北那句“开心吗”,段安北懵懵懂懂的“嗯”,段安北的提前离席——
他站在沈蔓身边:“他芒果过敏。”
“是。”沈蔓叹口气,这个家里会喂段安北吃芒果的只有陈念南,但她没说别的,就把过敏药递给了陈念南。
陈念南没接。
“有毛巾和酒精吗?”陈念南问,“他需要退烧。”
物理退烧远比吃药快得多,沈蔓有些戒备地看着他:“让他爸——”
陈念南看着她,没说话。
沈蔓在这种死寂和绝望的眼神里消了音,转身给他拿了毛巾酒精。
吃了过敏药,所有人都被陈念南屏退了出去,他拿着打湿的毛巾坐在床边,段安北要开灯,被陈念南拦住了。
他现在的表情有多可怖他自己心里清楚,没必要吓着段安北。
陈念南一言不发地替段安北脱衣服,从大衣到毛衣,从毛衣到内衫,他没说话,段安北也没出声。
药效还没这么快,段安北的身体依旧烫得吓人,陈念南手指触在上面,像块冰碰着了碳炉。
如果还能灵魂互穿就好了,他想,段安北很怕疼。
陈念南把酒精滴在洗脸巾上,轻轻地覆盖在段安北的额头上。段安北很乖,连睫毛都没动,眼皮一颤不颤,安安静静地看着陈念南。
陈念南伸手覆盖住他的眼睛,又拿着湿毛巾细细密密地擦过他的身体,柔软的绒毛在身上一寸寸地拂过,自脖子至腰间,缓慢下移。
外面的月光透进来,段安北的反应一览无余,陈念南视而不见,绕过胯部,在腿间擦拭。
毛巾热了,陈念南起身到水盆里浣洗,段安北小声叫了他一句,声音嘶哑,不知道是因为上面还是下面。
陈念南始终一言不发,额头上的洗脸巾换了几片,毛巾换了几轮,段安北的体温总算是下去了,他把毛巾扔进水盆,轻轻替段安北盖上被子,转身往外走。
房门拉开,春晚的声音变得细如蚊蚋,外面走过两三个人,沈蔓和段立的眼神都止不住地往陈念南身上瞥。
“他睡着了。”陈念南堵在门口,倒不是怕什么,段安北没穿衣服,腿间的反应也还没散,让他们进去不合适。
陈念南穿戴整齐,声音一如往常的冷淡,连表情都是古井无波的漠然,光从外形上看,是很能让人放心的。
沈蔓问:“烧退了吗?”
“退了。”陈念南换了盆水重新进去,“晚上我会照顾他。”
他的语气里没带任何商量的意味,好像那些刺都出来了,他从不给任何人面子,除了段安北,只有段安北。
卧室的门开了又合,陈念南把盆轻轻放在地上,手背试了试段安北的体温,对方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南哥......”
陈念南却像是下决心要做一个哑巴,收了手转身就走,望着外面的月光,什么也不做,无言地守着段安北,像最缄默的星星。
伸手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陈念南回头看了眼,终于发出了迄今为止的第一声:
“躺好。”
段安北停在原地,手上的被子虚虚地掖在一边,两人隔着大半个房间无声对视,月光透进来撒在水盆里,像碎掉的钻。
又是这种感觉,陈念南被碎钻晃了眼,想,求你别这样,别这样和我对峙。
“安北。”陈念南说,“躺好,好不好?”
外面的雪忽的就停了,最后一片雪花飘在窗台上,不见了。
透亮的雪和皎洁的月让段安北攥紧的手清晰地映在陈念南的眼底,陈念南轻声叹口气,刚要说话,段安北率先开了口。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没想到过严重到发烧和昏迷,我只是觉得今天你应该快乐,我以为只是睡一觉就好了的事......我没有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我只是想你开心一点,至少在今天。”
“可是你还是没有看到春晚。”
“我也很自责,如果我没有昏过去就好了,如果我听见闹钟就好了,如果我能够再撑一下就好了——”
“还是搞砸了。”段安北呢喃,“还是没能让你过一个快乐的年。”
陈念南觉得自己成了小说里那场无解的局,没有谁对谁错,但事情还是这样了,还是不开心了,还是两败俱伤了。
“你好像弄错了。”陈念南走到他身边,没坐下,站着弯下腰,手扶在段安北的脑后,微微撑起他的头,使他仰视着自己。
两人一上一下地对视,段安北下意识想挺腰亲他,却被陈念南稍稍偏头躲开了。
他声音里带上了强势,继续说:“我不在乎过不过年,不在乎家人,更没幻想过自己要有多美满的家庭,春晚对我来说还没有十块钱有魅力,‘阖家美满’这种词我早就不奢求了,我就是孤家寡人,我就是茕茕孑立。”
陈念南手上微微使了劲,把段安北又往自己这儿拉了拉,鼻息可闻,他好像又闻见了段安北身上的浴液味儿。
他的声音像一匹饿惨了的狼见着肉,带着痴迷的血腥:“所以,段安北,我只有你,我的眼里只有你,我的快乐和悲伤全部都来自于你,你似乎一直不明白这点。”
“我一直想着要怎么解决我们之间的平衡问题,想着你说的‘压力大’,说的‘受不住’,说要旗鼓相当,要平分春色,但是我找不到突破口,这很难,我想不明白也学不会,直到刚刚看见你躺在这里,我觉得我很可笑。”
他们的距离已经近到鼻尖虚虚堪碰,月光钻不进他们的空隙,共享的同一片氧气中,段安北觉得自己好像要缺氧。
“我想我应该跟你明确一件事,我没有给你任何的压力,你想走,想分手,想离开,随时可以,只要有正当的理由,不喜欢我了也可以,想要去寻找别的正常人,而不是我这样的疯子也可以,什么都可以,我给你的喜欢你永远受得住,它们不是压力,是偏爱。”
陈念南从旁边摘取了一瓣玫瑰叶:“给小王子的偏爱。”
唇瓣终于相触,陈念南给予的吻浅尝辄止,一触即散:“别再想这件事了,你只需要记住一点。”
“我们灵魂交融互换,只有你快乐,我才会快乐。”
从前的南辕北辙不复存在,南北至此同归。玫瑰衔在小王子的口中,它拥有世界上最忠诚的护卫。
“怎么可以......”段安北要把玫瑰还给陈念南,“你的人生属于你自己。”
“是。”陈念南不否认,“所以我在高考,在往前走,在写小说,这些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们。”
陈念南的人生一直都在往前走,不是为了段安北,而是为了“他和段安北”。
如果段安北现在和他提分手,他依旧会活下去,只是麻木、寡言,像一尊石雕一般沉默至死亡,守着为数不多的回忆过活。
是段安北带给他鲜活又灵动的灵魂,是段安北赋予他三魂七魄,让他得以以正常的面貌——会难过、会开玩笑、会眼红脸红脖子红地存活于天地之间。
所以他守卫段安北,也是守卫他自己,这没什么不对,也没什么不好。
段安北好像有些明白了。
细细密密的吻接二连三落下,在陈念南一触即分的亲吻中,他们的灵魂依旧交织缠绵,手心的掌纹交错纵横,那是段安北和陈念南早就分不开的人生。
第74章 在大年三十的雪夜
一阵冰凉的触感忽的贴上陈念南的手腕,他低头看去,是一条很简单的银色手链,上面只有简单的一串英文:NORTH。
“新年快乐。”段安北说,“你说的不对,但我不跟你争。”
陈念南安静地看着手上的银链,像一块烙印,他突然想开灯了。
陈念南起身要去碰开关,段安北的神色突然一瞬间变得古怪,拦住他:“别开。”
段安北握住他的手臂,手掌慢慢滑下,一个被攥得温热的金属事物被塞进他的掌心,陈念南摩挲了两下:“钥匙?”
段安北的脸一瞬间仿佛变得模糊,他握着陈念南的手细微震颤,却很坚定地把他往下带。
陈念南挑眉,使了点儿劲想阻止他,可段安北很坚决。
陈念南叹口气:“你身体还没——”
话音在触碰到一个硬质塑料时戛然而止,一直漠然的眼神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你——”
“我把我自己交给你。”段安北说,“你刚刚出去的时候我戴的。”
钥匙握在陈念南的左手,他的右手虚虚挨着硬质的笼,两处地方变得滚烫,钥匙好像要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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