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转身走到走廊拐角,就看见段外婆从他俩的卧室出来,乐了,进去的时候问陈念南:“我外婆来送红包了?”
“嗯。”陈念南说,“我本来没想要。”
“后来呢?”
“她说收了就是段家人,她就认我这个孙媳妇。”
“孙媳妇”这个词儿一出来,段安北都愣了下,跟陈念南对上眼的时候,对方也罕见地无奈了一瞬。
老人家是不懂“半子”之类的称呼的,哪怕知道“孙媳妇”这个词儿没法儿用在他们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词代替,这是社会语言体系进步与思想之间的相对独立性,没办法。
所以陈念南也没觉得有多冒昧,意思到了就行,沈蔓和段立能用“半子”来称呼他已经挺让人意外了。
“你就收了?”
陈念南沉默片刻,很真挚地说:“又有钱又能被认可,为什么不收?”
太实诚了,段安北笑得不行,笑完了还不忘把手里的红包递给陈念南:“奶奶的,你那儿还比我多了一百。”
陈念南挑眉,伸手想换红包:“你得比我多。”
“那我肯定比你多。”段安北说,“明天大年初一,多少亲戚来拜年,肯定都只准备了一个红包,你估计只能拿着光溜溜的红皮儿了。”
这回轮到陈念南愣住:“其实我可以在房间——”
“你当金屋藏娇呢?”段安北无所谓地说,“我不觉得我是同性恋这事儿需要躲躲藏藏,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他们说得越大声,我越觉得他们思想落后故步自封。”
目光短暂相接,陈念南笑了:“没红包没事儿,有钱就行。”
第76章 来,男朋友
第二天早上才堪堪九点半,楼下就已经闹哄哄了,往下瞧,各个拎着大包小包,白酒牛奶,迎来送往,脸上都是喜庆。
段安北都能脑补出楼下的样子,脑子里过了一遭,整个人侧身,八爪鱼似的想搭在陈念南身上,结果扑了个空。
他迷瞪瞪睁眼,就看见陈念南窗帘也没拉,开着盏台灯写题。
“窗帘。”段安北困得很,不想下床,眼睛睁了又闭上,他知道陈念南会拉。
陈念南迟疑几秒:“醒了?”
“嗯。”段安北说,“没醒你拉了我也醒不了,醒了你不拉我也醒了。”
绕口令似的,段安北平时说话不这样,挺有逻辑的,这会儿是真困了,嗓子都是含糊的。
陈念南笑了声,窗帘“歘”的一下拉开,外面的阳光照进来,又是一年的好天气。
他走过去给段安北掖了掖被子,被子拉到脑袋那儿,段安北以为陈念南该俯身亲他了,自觉仰了仰头,可陈念南手比眼睛快,被子“啪”的一声闷响就砸在了段安北脸上。
段安北:“......”
段安北睡意被这么一蒙,全没了,“唰”的就从被子里冒出头:“陈!念!南!”
陈念南还没开口,门就被敲了两道:“安北念南醒了?”
沈蔓的声音挺温柔,但段安北同陈念南对视一眼,比划了下口型,翻译似的:“醒了就给我滚出来。”
陈念南被他逗得勾了勾唇,跟段安北在一块儿以后,他的笑容也不像以前仿佛下一秒就要杀人似的哂笑冷笑了,帅帅气气一小伙儿,精神又温柔。
但这仅限于对段安北。
他亲了亲段安北,等对方穿了衣服,出去的时候面色又瞬间变得淡漠疏离,还是酷哥儿。
亲戚都该在一楼,没人会没分寸地往上跑,两人就也没避讳,一个跟一个,紧随着出了卧室门,结果门一开,跟一追着小孩儿跑上来的男人对上了眼。
小孩儿直愣愣要往陈念南身上撞,结果还差两步路的时候忽然停住脚步,往段安北那儿跑。
小孩儿怕他。陈念南垂眼看着,没说话,也并不尴尬,他无所谓。
但小孩儿的父亲笑了两声,打圆场:“他认识小北,更亲近——这位是?”
该来的都得来,段安北“啊”了声:“我男朋友,陈念南。”
整个二楼瞬间安静了下来,陈念南略一点头,男人却愣着忘了给回应,你看我我看你,半晌,陈念南才仿佛听见耳边有冰墙断裂的声音,对方笑了两下:“好......那个,长长久久?”
“谢谢姨夫。”段安北笑着说,“会的。”
陈念南也跟着喊了声“姨夫”。
男人又愣了两秒:“这是已经改口了?”
没改口哪来的姨夫能喊,陈念南也是没家的孩子,不知道这些,甚至有些迷糊姨夫究竟是怎么个亲戚关系,他刚要改口叫“叔叔”,段安北乐着说:“快了,差不多了。”
几句话都能把人绕迷糊,同性的爱情没有那场婚礼或是那本证书为界,关系都是不清晰不明了的,什么时候改口?称呼要怎么开口?差不多那是差多少?都没个概念。
他们稀里糊涂地聊,陈念南也懒得理这些,他独惯了,站这儿都觉得浪费时间,也并不感激对方的认同和体面,他们的感情哪需要别人点头。
但这些对段安北来说都是重要的,都是他的关系网里的一部分,得到认同的时候,段安北明显松了口气,好像一场战争就这么消弭,他脸上的松快盖都盖不住,所以陈念南就看着段安北,看着他轻松的侧脸,这段时间突然就变得有意义起来。
“你......男朋友,还挺稳重。”
“男朋友”这三个字仿佛烫嘴,“稳重”的潜台词是“寡言冷淡”,陈念南看了他一眼:“谢谢。”
段安北没忍住笑出了声。
姨夫暗讽不成,拉着小孩儿往下走。等陈念南和段安北洗漱完下楼,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微妙,那句“男朋友”在人后仿佛又是从斜坡上滚下的圆球,不烫嘴了,说得比什么都顺溜。
陈念南最烦背后说什么的,干脆就拉着段安北的手,自我介绍:“陈念南。安北男朋友。各位新年快乐。”
最后一句他嘴唇翕张,唇瓣小幅度的震颤仿佛像是被人逼着从喉咙里滚动出的话,陈念南淡淡地扫了一圈,周围打量的眼神一瞬间销声匿迹,那个姨夫率先反应过来,从兜里拿出了个红包,还有一叠钱:“压岁钱,拿着拿着——我们不知道你有对象了,身上没备着,别介意。”
陈念南没动,他听说这时候应该有一阵拉扯推辞,类似于“不用不用”“拿着拿着”这样的推来攘往,但这个姿势有点儿丑,他决定等段安北拉扯完了再顺势收了。
钱谁不要。不要是傻子。
古井无波的脸下打着如意算盘,结果想象中的场景并未出现,段安北直截了当地收了,伸手拿的是那叠光秃秃的钱:“谢谢姨夫。”
手里的红包忽然变得烫手,又眨眼间消失,陈念南也跟着说了声谢谢。
有人打了样,后面的人都这么学,段安北有时候拿红包,有时候直接拿现金,到后面的时候,有没有红包好像都无所谓了,就是送个心意。
清杭人包红包都大方,几千几千地给,一场下来,陈念南手里堆了一叠的红包,得有小来万。
送完红包就聊天,两个小辈自顾自在一边,陈念南再怎么不懂也知道还礼的事儿,问段安北自己要不要把红包给沈蔓段立,段安北摆手:“这是包给咱俩的,那就是咱俩得,数记清楚就行,之后的还礼不是我爸妈还,是我俩还。”
别管年龄大小,两人是一对儿,那事儿就得按有家室的来。
“听着像份子钱。”陈念南笑了声。
“那可不。”段安北说,“咱俩有以后要真办婚礼,份子钱肯定更多——得办,不办以后只能给别人送钱,亏大发了。”
又是这种感觉,陈念南太迷恋段安北身上这样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气质,用最澄澈的眼睛说最实诚的俗事,太可爱了。
“嗯。”陈念南说,“会有的。”
大年初一清杭是不留人吃饭的,送客的时候段安北和陈念南就站在最后,之前的小孩儿又在屋前的花园里跑,姨夫奔走上去抓住他:“别乱跑!”
声音挺严厉,段安北侧目看了眼。
但他们站的太后面,对方斜斜地背对他们,没人注意到这一眼。彼时姨母也往他们那儿跑,二对一,小孩不过七岁左右的样子,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跑了。
身边有个帮衬和统一战线的人总是能让人的气势更足,姨夫压着声,却没压住,他冲着姨母说:“他刚乱跑,听了满耳朵的男朋友男朋友,等下这种子种下了,长大也成了同性恋,咱们哭都来不及!”
段安北这回不是侧目了,是彻彻底底皱着眉看着他们。
陈念南嗤笑声:“男朋友,来。”
姨夫震惊地回头看他们。
“男朋友。”陈念南的声音不算响,但能保证让他们一家听见,“亲一个。”
段安北很配合:“来,男朋友。”
第77章 灵气
两人最后还是没亲,姨父脸都成猪肝色了,沈蔓才发现他们这儿的情况过来打圆场。
“怎么了这是?”沈蔓笑着说,“妹夫今天喜庆了,脸都是红扑扑的,有气色。”
姨父:“......”
沈蔓还笑着,蹲下去平视小孩儿的眼睛:“这是给小宁的红包,拿着,新的一年小不点要长高开心,好不好?”
小宁点了点头。
多的话沈蔓没说,刚刚在房间里她也不是没听见姨父的话,自己的儿子被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两耳朵听下去并不好受,只是大过年的,没必要闹开,嘲讽两句就够了,多了跌份儿。
姨父拉着小孩儿走了,走之前段安北还挺大声地喊了句:“男朋友,跟姨父说个再见。”
姨父脚下一趔趄,脚步更快了。
沈蔓无奈地笑着,回过头也给他们递了两个红包:“昨晚困得睡着了,压枕头底下有点儿傻,万一你们有什么动作幅度大了枕头挪位了还得被红包划着,就今天一块儿给了。”
理是这个理,但话听着太奇怪,什么动作幅度大?能有什么动作幅度大?
段安北深吸一口气:“妈你可能有点儿误会。”
沈蔓挑眉:“我说你们晚上睡相不一定老实,能有什么误会?”
段安北:“......”
陈念南觉得这样的试探挺没意思,一言不发地接了红包,又从兜里拿了个另外的,比沈蔓的红包厚了半截儿。
“叔叔阿姨也新年快乐。”陈念南把红包放在沈蔓手上。
沈蔓愣住了,段安北也愣了。
“哪有小辈给晚辈——”
“不是小辈,是安北男朋友,过年叨扰已经很麻烦,礼数还是要给的。”陈念南的话给的很客套,很正式,但没什么感情。
沈蔓笑着接了。
陈念南其实不仅给沈蔓和段立包了红包,王鹏鹰那儿也给了,对方掐着点给他们道新年快乐,结果两人到了今早才看见。
但给王鹏鹰的没这么多,66.6,玩儿似的,之前的事儿很多都得感谢他,但明着说感谢就伤感情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念南做人做事儿都寡言,但人情世故上没缺过,他太知道哪些是需要维系的,哪些是没必要的,闷雷似的。
整栋房子重新归于安静,但拜年是不会缺的,迎来送往,一波又一波,哪儿拜得完,段安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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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让陈念南安静写题安静写文,吃了中饭就铺盖一卷带着陈念南回他们自己的房子去了。
陈念南刚开始没同意,觉得他淡薄亲情无所谓,但那儿是段安北的家,段安北不能淡了。
结果段立大手一挥:“走走走,别在这儿推来推去秀恩爱,你妈昨天还说我没给她备花,什么七年之痒——”
段安北笑得不行,拽着陈念南就往他们的出租房去。
出租房比段家别墅冷清得多,窗上没有窗花,门外没有对联,白白净净的四方墙,陈念南回屋写题,段安北就在外面布置。
整间屋子仿佛与世隔绝,外面是喜气洋洋的年,里面是冷冷清清的人,段安北装饰的时候就挺心疼,他都没法儿想象陈念南之前的年都是怎么过的,就读书?写题?好乏味的人生。
光心疼那不是段安北的风格,跟段家沈家的那些亲戚交往烦闷,那就换几个愉快的人一块儿过年,沾沾喜气,他第一反应是跟方榆辰和夏词,但夏词和陈念南瞧着都是能掐起来的性子,兜兜转转,他还是联系了谢书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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