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江明御好像又变成了初认识时那只生满刺的刺猬,缺乏安全感让他恨不得用全身的锋利将闯入他世界的生人都驱逐出境。
方桥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情人也好、人体抑制剂也好,他跟江明御之间,他只能是顺从的那一方,今晚是他失态了。
没有时间留给他自怨自艾,给江明御顺毛才是当务之急。
“对不起。”方桥诚恳地认错,“我不该骗你,别生气了。”
江明御下颌绷得紧紧的,“说几句好话就想我原谅你,你也太小看我了。”
“那我该怎样高看你?”
“怎么样都不可以。”江明御还在气头上,恶狠狠地瞪着omega。
方桥习惯性地凑上去亲alpha的嘴唇,可百试百灵的一招忽而失去了效用,江明御竟然偏头躲过了。
“你不要把我当成色令智昏的纨绔子弟。”江明御拿掌心捂住方桥的嘴,正色道,“方桥,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你最好不要再让我发现你骗我。”
alpha极少用这么严肃的语气直呼方桥的姓名,方桥撞进对方深邃的瞳孔里,乍然产生一种灵魂被禁锢住的错觉。
江明御不得到回应誓不罢休,“听到没有?”
如愿见到方桥颔首,他才把手拿开,打开了车门。
方桥坐直,看着江明御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喊了声,“明御......”
江明御头也不回,“我暂时不想跟你说话。”
alpha将方桥远远抛在身后,驱车回程。
冬夜萧瑟寒冷,江明御开了窗缝让夹杂着冰霜的风灌进来,却吹不散他一身怒火。
方桥给他发信息说要加班时他正在公司开会,会议结束时针刚走过七点。
华晟的员工福利很不错,节假日双倍薪水不说,平时加班也有加班费,因此这个点公司还有几个组留下在探讨方案。
他离开时顺耳听了一嘴,有个alpha火急火燎地往外跑,说自己女朋友在楼下等他,满脸都洋溢着幸福和得瑟。
江明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这么听着,就鬼使神差绕路去了方桥的医院。
夜晚的口腔医院冷冷清清,值班的医生少之又少,江明御走到方桥的诊位才发现没人。
“你找谁?”他回过身,护士认出他,“你是方医生的......”
江明御询问,“你好,方桥呢?”
小护士惊讶,“方医生早就下班了,他没有告诉你吗?”
“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江明御一怔后笑了笑,等走出医院的大门眼神一点点沉下来。
他想要调查方桥的位置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但还是在餐厅外给方桥打了电话。
听着omega报上真实的地址,他依旧不觉得痛快,更别谈结束通话不到十分钟他就跟方桥在餐厅外碰了面。
是因为方贤真的有公务在身,还是方桥不想让他跟方贤见面呢?
前方黄灯闪烁,江明御踩下刹车,郁闷又烦躁。
他看着刺眼的红灯,抽丝剥茧般抓住了线头,一点点往外抽。
江明御这才发觉自己对方桥了解甚少。
方桥从不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家人、朋友,甚至工作。omega的生活很规律,朝八晚五,偶有加班,但每天的行踪大差不差,也几乎没有发生过意外事件。
方桥从不分享、从不抱怨,既不主动走进江明御的世界,他的世界也不为江明御而打开。
除去亲密的肉体关系外,他们并无联系。
方桥签下协议、拿了江家的钱,这理当是他们之间最合适的定位。
一开始江明御也是这么想的,把omega彻彻底底当成治疗的药物,物尽其用,用之则弃......他厌恶江家人骨子里的漠然与强势,却好像在无形中也继承了这条恶劣的基因。
alpha天性喜掠夺好斗争,江家人更是成倍如此。他的爷爷、父亲、姑姑皆是行业顶尖翘楚,为了权势不择手段。
连向来被人诟病柔弱不堪大任的omega,在江家也摒弃了世人的刻板印象,他野心十足的母亲并不比任何一个alpha逊色。
身处洪流的江明御想逆流而上,寸步难行。
被迫接受治疗后,江明御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迷茫期,他既贪恋信息素治疗带来的正常生活,又唯恐自己也成为像父母一般为达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之人。
他所处的环境,所认识的每一个人都在告诉他,身在江家,只要他想,他就能获得最好的人生。权势、金钱、情人应有尽有。
alpha被架上高台,学着做一个领导者。
他没有辜负众人对他的期望,做得很好,华晟蒸蒸日上,爷爷夸他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
一时夸赞的自得后又是无限的茫然。
可江明御究竟想要什么,连他自己都得不到答案。
直到有一天,他推开家中的大门,omega端着切好的水果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盈盈地对他说:“你回来了。”
简单的四个字像是一阵和煦的春风吹开了江明御冰封的荒原。
他在分秒间突然意识到了权钱的好处,至少他可以买来一份温暖,一个笑容,至少他可以让一个人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
方桥拿了江家多少钱,有多爱钱,是不是真的爱钱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他可以买下方桥的一辈子......不是三个月,三年,而是一辈子。
红灯转绿,江明御踩下油门,风从缝隙里刮进来扫过他的眼尾,流光像是细碎的玻璃落在他眼底,照亮其中饱含的势在必得。
既然omega已经为欺瞒他而道歉,他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一次,他们还有很长的日子,今夜的事无伤大雅。
只要他想,方桥就是他的,只能是他的,现在的江明御如此坚信着。
作者有话说:
小江(托腮):我就这么原谅了方桥,会不会骄纵了他?
第15章
方桥比江明御晚了十几分钟到家。
他换好鞋,见到江明御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两条修长的腿交叠着,姿态闲适,但连个眼神都不屑给他,看起来像是还在生气。
这次出乎意料的难哄。
方桥决定先处理好蟹再处理江大少爷。
他把泡沫箱搬到厨房,蟹居然还活着,正往外吐泡沫。
方桥下厨经验不多,但听闻直接冷冻容易坏死,干脆起锅煮水蒸蟹,又发现冰箱里竟有葱姜蒜和小米椒,心血来潮打算做个爆炒香辣蟹当夜宵,说干就干,找出剪刀给螃蟹松绑。
厨房里动静不小,江明御心不在焉地在屏幕上戳戳戳,等来等去没等到omega的身影,一个翻身坐起来,悄声走到玻璃门后。
方桥的衬衫下摆都扎进了裤子里,袖子挽起半截,露出修长白皙的小臂,正有条不紊地给螃蟹剪绳子。
可惜蟹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听话,放进水槽里都试图往外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蟹快速逃窜着往江明御的方向爬去。
方桥抬眼见到alpha一脸嫌弃地倒退并指使道:“这走路不带眼的快碰到我了,赶紧拿走。”
“你怎么过来了?”
方桥眼疾手快地擒住螃蟹,一手摁在菜板上,一手抄过刀,手起刀落,利落地将蟹拍晕。
江明御还是第一次见omega这么雷厉风行,怔了一瞬才答话,“这是我家,我想去哪就去哪。”
是这个理,方桥没有反驳。水开了,他掀锅把蟹放进去蒸,着手处理留下用来爆炒的两只蟹。
江明御看着他动作麻利地把蟹分尸,不禁问:“你读书那会要学解剖吗?”
方桥把蟹腮和蟹胃拔掉,不知道江明御怎么突然问这个,“学医多少都要接触的。”顿了顿,“不过我大多数是拿小白鼠和兔子做实验,大体老师见得少一些。”
江明御想象方桥拿着解剖刀冷静地割开皮肉时的画面,饶有趣味地挑了下眉。
在许多人眼里,omega感情用事、优柔寡断,容易被alpha的信息素影响,是弱小的需要被保护的存在,因此大部分职业都将omega拒之门外。很多有omega的家庭,也会给孩子灌输早早结婚生子的理念——方桥能考上医学院,又在医院任职,想必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江明御莫名为此高兴,竟有了探究方桥过往的兴致。
“你......”
两人同时开口,方桥笑笑,“你吃过饭了吗,我给你下碗面?”
江明御这才想起来腹中空空,“要不是你不在医院......”
好不容易气氛变得融洽,眼见alpha又要旧事重提,方桥赶紧道:“食材不多了,加两颗蛋好吗?”
“要三颗。”
方桥哑然失笑,“好。”
屋里飘着香气,江明御面前是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条,飘着蛋花和青菜。
反观方桥,正戴着手套津津有味地啃着蟹黄和蟹肉,一心思全扑在蟹上了,眼也不抬。
既被忽略又无缘美味的江明御很不是滋味,“我也要吃。”
方桥对江明御的忌口了如指掌,闻言道:“你不是海鲜过敏吗?”
“吃一点又不会死。”江明御凑过去,抬了抬下巴。
方桥犹豫半晌,扒了一小块蟹黄喂给alpha,“怎么样?”
江明御砸吧砸吧,没怎么尝出味,又张开嘴。
方桥是个医生,见不得人糟践自己的身体,摇头,“不能再吃了。”
江明御干脆拿筷子去夹,方桥赶忙去挡,两人跟玩儿似的你来我往,双目对视上的那一刻,乍然安静了下来。
气氛正好,方桥注视着alpha的眼睛,“还生我气吗?”
“气啊,怎么不气。”江明御别过脸轻轻地哼了声,“你真会享受,自己吃海鲜,让我吃青菜面。”
方桥忍俊不禁,知道今晚这事算是翻了篇,他看着江明御恢复了往日的倨傲,心里也松快些。
但蟹是绝不能再吃的。
在方桥的坚持下,江明御不情不愿地清空了面,之后接了个电话,就到书房去处理工作了。
晚上躺下来,江明御自然而然地抱住omega。
在车上没亲到的在床上都加倍补了回来,不过方桥明天要早起,没闹得太过火。
江明御拿指腹摩挲着omega微鼓的腺体,对alpha来说,散发着茉莉花香的信息素既是安抚剂,也在无形中催动着隐埋在内心深处最深沉的欲望。
他无比强烈地想要让omega染上他的气味,让所有人都知道omega的归属权。
江明御不知不觉悄悄地露出了犬牙。
在睡梦中的方桥似乎感应到他的动作,瑟缩了下。
记起方桥不让他标记,江明御不甘心地把犬牙收回去,深呼吸几次才平复躁意。
他双臂越收越紧将方桥全然纳入自己怀中,低喃着,“总有一天......”
尖利的犬牙会深深扎进omega美味的腺体,夹杂着血腥气的茉莉花香会喷涌而出和他的薄荷气味融为一体,只是想一想,就忍不住深深悸动。
江明御怀揣着春意欣然地进入了梦境。
-
天气越来越冷了,街边有薄薄的积雪,暮色四起,道路难行。
正是下班高峰期,堵车堵得厉害,方桥以龟速行驶着,车子走走停停,三十分钟才开出两里地。
再一次被卡在路边,方桥认命地叹了口气。
他百般无聊地望向窗外,人来人往里有个单薄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熟悉的校服,半低垂着的脑袋,少年像一只被狼群抛下的幼狼,孤独而满身戒备地在人类世界里行走。
方桥摇下车窗,喊出那个名字,“容昀?”
容昀先是警惕地停下脚步,继而抬起倔强的眉眼,在见到方桥时,眼底的提防融雪一般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讶与迷茫。
方桥扬声,“我捎你一程?”
容昀犹豫片刻上前来,走得近了,方桥才发现他的校服和头发都是湿的,被风雪一吹,结了一层冰碴子。
方桥没多说什么,见少年还在踌躇,笑说:“别站着不动,门已经解锁了。”
与此同时,将车内的暖气开高了些。
许是他的笑容在这样寒冽的冬日太容易让人感到暖和,容昀终是上了车。
趁还堵着,方桥将自己的毛衣脱下来往后递,“换上吧。”
他在车内视镜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
方桥知道,少年的经历注定导致其无法轻易对一个人放下戒心,是以他只能找了个理由,“冰霜融化了会弄湿车垫的。”
容昀这才脱下湿了的校服换上毛衣。
“你家在哪儿?”
容昀报了个地址,就在附近的小区。
道路通了些,得以继续前行。
方桥连上蓝牙播放舒缓的纯音乐,柔和的音调在车厢里流淌,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他没想到是容昀先开的口,“你叫方桥?”
“嗯。”方桥笑笑,“你饿不饿,车里有牛奶和面包。”
容昀摇摇头,他依旧有点拘束,目光至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方桥。
两人绝口不提俱乐部的事情,方桥也体贴地没有开口询问容昀狼狈地在街头行走的原因,有些话适合藏在心里。
十五分钟后,车子在目的地停下。
容昀开门下车,跟方桥道谢,走出几步又猛然回头,问:“你的衣服,我怎么还给你?”
方桥压根就没打算让他还,但想了想还是说:“我在市口腔医院上班,你要是有空就送到前台吧,报我的名字,护士会转交的。”
方桥像是一个温柔的却又不会驻足的潇洒过客,当真只是捎他一程就要远去。
容昀有点失落地垂下眼睛,“好,我知道了。”
他目视方桥离开,又低头嗅着毛衣沾染上的微乎其微的茉莉花香,这才慢慢抬起头直白地盯着方桥远去的方向,灰扑扑的眼睛一改方才的怯懦、拘谨,像是覆上一层光,变得明亮而无比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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