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称寻偶症。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方桥跟同事聚餐聚得好好的,江明御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查车牌号也好,调取监控也好,想必是动用了些非法渠道。
至于医生所说的信息素摄取不达标,则是因为这三个月来方桥和江明御相处的时间骤减——所以方桥才说,在这件事上他有一定的责任。如果不是他以加班为借口早出晚归,也不会诱发江明御新的病症。
林少虹闻言,犀利的眼神扫向方桥,又问医生解决方案。
“江少爷还在症状初期,可以通过临时标记得到有效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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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pha给omega打上标签是一种宣示主权的行为,这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alpha的不安全感,医学上的常用治疗手法。
江明御自然不会同意。
他站起来,觉得这个局面有几分可笑,于是也便真的轻轻笑了起来。alpha巡视着屋内一圈人,林少虹、医生、护士,最终将目光落在方桥白净的脸上。
方桥的呼吸微微一凝。
他以为江明御会说些什么,就像之前很多次嘲讽他那样,但年轻的alpha只是沉默着,片刻后大步走向诊室的门。
江明御没能即刻离开。
门外站着高大的中年男人,成熟的面容与江明御有几分相似,只是神情多了些不可侵犯的威严和冷漠。
江明御不情不愿地喊了声爸,被迫退回了诊室内。
江儒让助手在门外等候,走向妻子,“怎么样?”
目光随意地放在给儿子找的omega身上。
方桥张了张嘴,“江先生。”
江儒点头,侧耳倾听林少虹跟他汇报江明御的检查结果。
方桥端详着江儒看不出喜怒的神情,寻求庇护一般往江明御的身后躲去。
江明御侧眸看了omega一眼,唇峰抿紧了。
江儒得知基本情况后望向两个年轻人,“听医生的,如何?”
看似询问,其实压根没给方桥选择的余地。
只有江明御还能在小范围内反对父亲,“我不会标记他的。”
“嗯。”江儒沉沉询问医生,“除此之外呢?”
医生毕恭毕敬,“我的建议是,江少爷和方先生往后可以延长相处的时间,多进行信息素交流。”他翻过化验单,添了一句,“如果是没有其它信息素干扰的密闭空间,治疗效果更佳。”
听到“密闭空间”四字,方桥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江明御也皱起了眉,感应到omega恐慌的情绪,下意识想把人圈进自己的保护范围内。他往后抓了下,碰到方桥的手指,刚一攥住,omega的手就像鱼一样溜走了。
他不禁回头去看,对上方桥闪烁的眼神。
江儒问:“听清楚了?”
江明御强势地将躲避他的方桥拉到自己身边,用力地将冷冰冰的五指握在了掌心,又抬起头看向威厉的父亲,“你们既然把他给我了,怎么处置是我的事,医生说的我会好好考虑。爸妈,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的口吻疏离,不像是在面对自己的父母,更多的是对掌权者一种的尊敬和客气。
林少虹叫住他,“过两天记得到老宅看望爷爷。”
江明御含糊地嗯了声,一出诊室就松开了方桥的手,啧道:“你就这点出息。”
方桥把手摁在隐隐作痛的腹部,他知道痛感只是自己的错觉,无非是心里因素在作祟。
那次带给他的阴影实在难以磨灭。
江明御似乎也在跟他想同一件事情,难得的没有挖苦他。
两人沉默地上了车,江儒的出现让他们心情都不大明朗,谁都没有先开口打破沉静。
方桥望着窗外变化的景色,许久,惶恐的情绪才渐渐褪去。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江儒的那天。
是在他灰头土脸从江明御的家门口离开后的第二日。
江家下达的期限已到,律师给了他一个地址,郊外的一栋别墅。
这里人烟稀少,每栋别墅之间都有明显的分水岭,各户之间互不打扰。方桥打的车只停在了半山腰,是江家的人驱车来接的他。
他在别墅里再次见到了林少虹,以及江明御的父亲,江儒。
即使没有信息素的加持,中年alpha的气场依旧强大,任何一个人到他面前都难免紧张。
“方桥是吧,你好。”江儒交叠着腿坐在沙发上,淡淡看他一眼,“坐。”
林少虹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夫妻俩如出一辙的高傲。
方桥刚坐定,随行的律师将一张合约摊开在他面前,他有些不解,听得江儒说:“明御现在就在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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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桥抿唇。
“我想你很清楚自己在这里的原因。”江儒话锋一转,“你父亲的事我略有耳闻,深感同情。每一个做父母的都希望孩子无病无忧,反之亦是如此。明御太犟,不得已才走到这一步,相信你能谅解。”
方桥讷讷地点头,不大明白江儒为什么要说这些,他更在乎摆在眼前的合约,问道:“这是?”
律师替江家人回答,“等方先生签名后我们会安排你和江少爷见面。往后三天,方先生将和江少爷共处一室,房间里准备了干粮和水,你有任何需要的也可以提出来。三日后,方先生就可以离开这里。”
方桥粗略地看了眼合约,很模棱两可的说辞,他心里隐隐不安,“我已经签过合同了。”
律师滴水不漏,“方先生有异议可以当面向江先生和江太太提出。”
方桥望向江家夫妇,二人也回望他。
江儒道:“我是个生意人,做事喜欢有凭有据,这份合约是对你我的保障。”
律师催促,“方先生,请问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二十四岁的方桥涉世不深,在如此沉重的环境下,连字都没怎么看清楚就稀里糊涂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现在还不知,这张薄薄的纸跟他的命一样重。
律师微笑着将合约收好。
方桥见到江儒和林少虹冷漠的神情,如坐针毡。
“好了,去见明御吧。”
江家夫妇这才起身,一行人上了二楼,走过寂寥的走廊,柔软的地毯掩盖了脚步声。
尽头,站着身着白大褂的医生。
门锁着,江儒从外打开,随着视野宽阔起来,方桥看清了室内的场景。
房间内的装潢精美繁琐,每一件家具都像是中世纪贵族的藏品,而最矜贵的当属半靠在黄铜大床上的艺术品——alpha穿着贴身的白衬衫,领口的扣子散开,发丝有些凌乱,修长的身段像搁浅的深海人鱼,鱼尾化作笔直的腿,自然地曲起一条,姿态闲适、悠然。
只是听见动静时,视线警惕地扫射向门口,待看清来人后,厌恶、愤怒、委屈一并涌进狭长的眼里。
方桥见到江明御的左腕被皮质手铐牢牢地拷在了布满凸起花纹的黄铜床头,他难以置信地止住了脚步。
江明御气恨地望着父母,“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什么omega给我当抑制剂。”
江儒不把他的抗议当回事,招手,“方桥,你知道该怎么做。”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必要手段。
方桥如鲠在喉,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帮凶、一个刽子手,伙同在场的人对alpha进行一场追杀,也像一件祭品,从签下合同的那一刻,除了献祭自己没有第二条路。
律师把解开江明御手铐的钥匙交给他。
林少虹说:“我和你爸爸是为了你好。”
江明御眼尾轻微抽搐,“你是为了你自己。”
林少虹不为所动,对丈夫道:“爸还在老宅等我们。”
江儒睨着被铐住的儿子,“好自为之,三天后就放你出来。”
除了方桥外,一行人退出房间,任凭江明御如何呼唤怒骂都无动于衷。
咯哒一声,门锁上了。
方桥掌心攥着钥匙,力度太大,冰冷的金属深深地嵌入皮肉里,带来轻微的疼痛感。
只剩下他一个人面对江明御。
躁动的alpha像看待仇敌一般怒视着他,他无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腺体,阻隔贴牢牢地封住信息素,没来由地松一口气。
但阻隔贴迟早会失效,那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方桥心绪不宁,半晌,鼓起勇气,“我帮你解锁......”
他刚一上前,alpha如同被激怒的野兽,哑声震慑,“不准靠近我。”
alpha的阻隔贴也完好无损,但状态已然不太对劲,眼神狠厉、阴鸷。
方桥只好停下来,先是望向被封死的飘窗,又回身看了眼锁死的房门,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把一个患有信息素紊乱综合征的alpha和超高契合度的omega关在密闭的空间里,无疑把落单的羊羔摆在饥肠辘辘的猛兽面前,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言而喻。
就算这间房被包装得再精致,也掩盖不了它即将成为屠宰场的事实。
方桥握紧钥匙,在alpha的警告下于离床边七八步的沙发处坐了下来。
江明御似乎被铐在这里有些时辰了,奋力挣扎过,方桥注意到他的手腕隐隐约约沁出了血迹。
出于关心,也想让alpha明白他没有要伤害对方的意思,omega嗫嚅道:“你的手......”
江明御厌烦地瞪向他,“闭嘴,你的声音很难听。”
继而翻身留给他一个背影,方桥悻悻地阖上嘴巴。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一分一秒都变得极为漫长难熬。
作者有话说:
寻偶症发作的江少爷:你有没有看到我的老婆(跑来跑去)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拎起路人的领子)呜呜呜我那么大一个老婆呢(倒地大哭)
第7章
被封死的房间外有白大褂随时候命,但室内的情形却无人知晓。
方桥安静地坐着,他不说话,江明御也不搭睬他。
薄阳透过玻璃落在飘窗上的一盆结了花苞的植株上,方桥对花卉没有研究,但实在太无聊,兀自猜测着开出的会是蔷薇还是玫瑰。
他就这样从高阳坐到日暮,床上的alpha时不时调整睡姿,始终没有出声,偶尔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alpha也会露出凶戾的表情迫使他望向别处。
虽然江明御一言不发,但从alpha粗重的呼吸和起伏的胸膛可以判断出他现在的状态极其不佳。
近七个小时的时间,江明御滴水未进,似乎是为了让二人有接触的机会,食物和水都摆放在了离大床很远的位置,不解开手铐的情况下,江明御想解渴果腹,只能求助方桥。
因为不安,方桥也只喝了几口水,等到夕阳斜斜打进来时,他才感觉到些许饿意。
江明御闭着眼,似乎在强行忍耐着什么,额头沁出了一层细汗,方桥已经能嗅到空气里若隐若现的信息素。阻隔贴有时效性,也许不用等到明天早上,今晚这间屋子就会被信息素填满。
方桥灌了口凉水,让自己混沌的大脑冷静些许,明明是饿的,却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块吐司就停下。
他看着alpha干裂的唇瓣,想了想壮着胆子问:“你要喝水,或者吃点什么东西吗?”
声音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子,打破沉静。
江明御嚯的睁开眼望向他,眼神凶狠、锐利,眼底泛红,让方桥联想到丛林深处觅食野兽的眼睛,蓄势待发,一招毙敌。
他心口狠狠地跳了两下。
江明御深呼吸几次,随手抹去额头上的汗,哑声说:“把矿泉水丢过来。”
方桥照做了。
江明御单手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几口,竟把剩下的大半瓶水兜头浇下。
方桥愕然,随即明白过来,alpha是想借这种方式保持清醒。
江明御哐的将空水瓶砸在地面,呼吸沉沉,“继续。”
他连着浇了三瓶水,才浑身湿漉漉地靠回床沿,却依旧无法缓解体内的狂躁。
被信息素支配的无能为力让alpha痛苦不堪,他被铐住的手剧烈地挣扎起来,被磨破的腕肉又有鲜活的血液缓缓流下,在手臂上形成一条蜿蜒的小河,浸湿了衬衣。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只是一味地奋力挣脱。
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几乎是所有人一致认为alpha是天生的统治者,他们比柔弱的omega强大,比平庸的beta聪颖。高等级的alpha掌握着大部分的资源和话语权,omega是他们的附庸,beta以他们为目标。
身为S级alpha的江明御,有优越的家世和外貌加持,更是人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他生来就接受艳羡的目光和无限的追捧,可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熬过每一次发病的折磨。
出生在江家,既是莫大的幸运,又是可悲的不幸。
他要一次次掩盖自己得病的事实,唯恐被外人知晓后给家族蒙羞。
很小的时候,他每天都要吃各种红蓝相间的药物才能入睡,尚算温柔的母亲期盼着他痊愈的那天。
可青春阶段第一次易感期后,他的病症非但没好转,而是急转直下。
林少虹和江儒为此日日夜夜大吵,他更是在父亲嘴里亲耳听见一句,“一个不能控制信息素的alpha跟残疾有什么区别,江家不需要这种废物。”
废物——这就是江儒对他的评价。
十四岁的江明御在黑暗里坐等天明,假装无事发生,第二日见到父母依旧恭恭敬敬地问好。
他不是怀着爱出生的孩子,父母每一次目光的驻足都有目的。
江明御比谁都希望自己变成一个正常人。
哪怕不是alpha,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beta。
他开始主动吃药,发病毫无预兆,于是红蓝的药丸放进铁盒子,伪装成一颗颗糖,随时随地丢进嘴里,就算被看到旁人也只会以为江明御嗜甜,糖不离身。
他学着自己打抑制剂。起初拿针的时候手都会抖个不停,渐渐的,他能眼也不眨精准地将长长的针管扎入肉里。
信息素紊乱综合征患者的世界是怎样的?
是突如其来的易感期,是控制不住的脾气,是极度敏感的嗅觉。
十九年来,江明御闻到的信息素无序而又混乱——也许混杂着腥臭的下水道气息,也许夹杂着糜烂的腐肉气味,又或者浓烈到呛鼻,抑或是浅薄到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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