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连奚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及至薛时野的手搭到他腰上,这才反应过来,想退却又晚了。
似是察觉到他心生退意,那只手在他后腰微微按压了下,不轻不重。
安连奚仰起脸。
薛时野低眸同他对视,另一只手抓住对方攥在自己胸前衣襟上细长漂亮的指尖,生出把玩之意。
那种被人等着,依恋的感觉。
好像……
还不错。
两人旁若无人地搂抱在一起,温木等人早已见怪不怪,在场唯一震惊的怕是只有那位刚刚出现的世子爷了。
沈玦看着面前几乎要贴在一块的两个人,目瞪口呆,“表、表哥,你?”
这个人是他表哥?
他什么时候见表哥露出这样平和,甚至可以说温柔的表情啊,沈玦的视线不自觉往薛时野怀里的人瞟去,试图找寻对方是否有什么过人之处。
同时还在琢磨着这人是谁,居然不怕他表哥。
察觉到他打探的目光,安连奚觉得后背凉凉的,推了推薛时野,在后者准备扣住他作乱的手前呲溜一下就从薛时野臂下窜到了他身后。
薛时野侧了侧身,笑意便漫上了眼梢。
原来不是躲他。
沈玦看见薛时野笑,下巴都快惊掉了,那张俊毅的脸庞带上了几分傻气。
他讷讷又问了一遍,“表哥,他是谁啊?”
薛时野此时才终于将视线转向沈玦,眸底多了几分疏冷,声音更是冰寒,“你表嫂。”
沈玦眼珠子都快从眼眶掉出来了,磕磕巴巴道:“表、表嫂?”
他什么时候多了个表嫂?
“去军营里把脑子也泡坏了?”薛时野扯了下唇,不再看他,手朝后拉着安连奚进了里间。
二人刚坐下,膳食就送了过来。
沈玦哑然,呆站门边无人理会,满屋子飘香往他鼻子里钻,那些下人路过他面前时便微微侧身绕过他,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薛时野扫了眼桌上的荤食,别院里的厨子还不知道有病人,但这几道荤菜看起来也不是很油腻。视线微敛,他将其中一道置于安连奚面前,“你身子尚未好全,这些不可多食。”
太瘦了,还是需得补补,药膳也需跟上。
许是薛时野无视的太过自然,连安连奚都忘记了沈玦这号人。
眼下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菜,安连奚被他照顾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闻言就点了下头,执起玉箸夹起那道菜尝了尝。
接着滑嫩爽口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爆开,有鸡肉原始鲜嫩还有白萝卜的清甜,缓缓咀嚼了两下,他的眼睛便眯了起来,继而对着薛时野眸子一弯,“好吃。”
少年腮帮子稍稍鼓起,眼中沁着满足的笑意,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微笑,薛时野盯着他被汤汁沾湿显得有些许润泽,“喜欢就好。”
说罢,他回首对映恬微抬下颚,“赏。”
映恬心领神会。
稍后给今天做菜的厨子赏赐。
这时将将回过神来的沈玦重新走进来,一边惊叹,一边往安连奚身上扫。只是眼神收敛了许多,不再如刚才那般露骨。
刚才他也看见了对方的脸,此时细品之下,只觉他的这位表嫂生了一副艳若桃李的好相貌。有种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青涩,还有……
沈玦被一道凌厉的目光刮了一下,他迅速打住。末了,讪讪上前,道:“这位就是表嫂啊。”
说着说着,沈玦望向了那么桌子的美味佳肴,上前坐下后摸了摸肚子。有点饿了,遂明示性地提了提,“今日练武许久,我都忘了吃饭。”
说罢,他眼神亮晶晶去看了看薛时野。
薛时野连个眼角余光都未给他,面对沈玦半边侧脸淡漠至极。
沈玦嘴角一抽。
依旧是他那个的冷酷无情的表哥。
沈玦禁不住咋舌,原来这个人还有两幅面孔。
腹诽完,他的表情飞快变了变,又转向桌上的另一个人,扬了个自以为帅破天际的朗笑,“表嫂……”
安连奚下意识放了筷子。
他其实不是很想和这个人相处,因为知道最后的结局,他对沈玦印象并不好。
沈玦喜欢安连华,之后甚至为了他和情敌六皇子结盟,结合安连华的众多追求者暗算了薛时野。
按理说,薛时野有皇帝的宠爱,最后的又怎么会让六皇子称帝,原因就是出在这里。
寡不敌众是其一,还要多亏了沈玦和旁人的里应外合。
安连奚虽然是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和薛时野提出自己要离开岐王府,彻底脱离剧情,但他也不想看到对方落到原着中的结局。
故而在面对沈玦时,他很难生出好感,甚至有了点同仇敌忾的感觉。
沈玦也发现了。
他的这位长得跟天仙的新表嫂好像不太喜欢他。
沈玦不由伸手挠了挠脸,平日里最爱的佩剑都丢开了。他猜测着是不是自己刚刚把人吓到了才会如此于是撑着手探过身,企图为自己辩解,“表嫂,方才我是在潭边练剑来着,不是故意吓到你的……”
却听另一侧一道冰寒刺骨的声线传来,“沈玦,滚出去。”
沈玦一顿,脖子僵硬转动,就见他表哥面若寒霜,平日里就极富攻击力性的眉眼低敛着,隐约可见其下一片幽邃,似能洞摄人心。
见状,沈玦头皮发麻,连忙直起身,“那个,表哥表嫂你们用膳,我先走了。”
说完他忙不迭溜了。
安连奚目送他离开。
然而沈玦刚到门口,身形就是一顿。
最终只得硬着头皮回来,捞起剑就跑。
坊间传言岐王暴戾恣睢,患有疯病。
病是假,疯却是真。
沈玦自认惹不起,但他躲得起。
安连奚看着人灰溜溜逃跑的样子,睫羽上下扇动,眼睛清澈澄净,“他好像很怕王爷。”
清凌凌的眸子望向自己,薛时野长指微屈,眸底的晦涩掩去,唯余一片深沉之色,掀起眼帘回视过去,“那你呢?”
怕吗?
安连奚眨眨眼,“不怕啊。”
为什么要怕。
安连奚仔细回想,他好像也就怕过一次对方。
应该是……
初见那次。
安连奚耳根热了热,别过了脸。
薛时野定定看他。
视线不经意瞥过他耳垂,顿了顿,探手过去,“怎么这样红?”
说话时,他嗓音里噙着笑,刚才的问题自然而然便被了掠过去。
安连奚往旁边挪了挪,眼神乱飞,“什么啊,我要吃饭了,你不要看我。”
薛时野笑了下。
安连奚也不管他了,埋头扒饭。
似乎是怕人呛到,薛时野还真不再看他,只是人也并未离开,静坐一旁等他吃完。
安连奚用罢放下碗。
“吃饱了?”
安连奚点头,“饱了。”
停顿片刻,他问:“我能出去走走吗?”
“可。”薛时野见他确实是恢复了些精神,起身道:“让映恬她们跟着。”
安连奚立马开心起来,顿了下,又问:“那你呢?”
薛时野把他拉起来,修长指尖滑过他腮侧,将他睡觉时压散的一缕发丝别至耳后,“你且先去,稍后本王自会寻来。”
安连奚缩了下脖子,对上薛时野低眼看来的目光,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哦。”
其实他也不是硬要薛时野一起,只是这里他实在是陌生,有对方在,他莫名就会安心一点。
最后安连奚还是一个人在映恬、映红两个丫鬟的带领下在别院中逛了起来。
安连奚先是去那潭水边参观了下。
越靠近前面就空气中都沾染上了水汽,冰冰凉凉地扑在脸上。
安连奚有些享受地眯起眼。
这里还真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闭目凝神间,耳边传来一声。
“喂。”
安连奚睁眼看去。
是沈玦。
他还没走。
一袭红衣的少年立在一块巨石上,居高临下朝他望来。
沈玦见他仰头看着自己,飞身跳下,三两步便行至安连奚面前。
他笑起来,牙齿洁白齐整,对着他就高喊了一声,“表嫂。”
声音是真的高,大大的嗓门穿透耳膜。
安连奚眼睛溜圆,“你不要这么大声。”
那么近,耳朵要聋了。
沈玦顿住。
他堂堂国公府世子,独苗一根,祖母放纵、母亲疼爱。以往谁敢这么跟他说话啊,连他表哥都是直接让他滚或者冷漠以待,还是头一回被人训诫。
沈玦一下就闭了嘴。
安连奚打量他。
沈玦对着他笑。
安连奚:“……”
好傻。
沈玦这次学乖了,真怕吓着他这小表嫂。别说回头表哥要跟他急,他自己都过意不去。
用气音道:“表嫂,你是哪家的啊?”
以前他怎么没见过京中有这号人?
这下子是声音太小,安连奚有些疑惑:“你说什么?”
沈玦摸了摸脑门,有些丧气,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将嗓音控制到一个刚刚好的度。
安连奚回答:“我父亲是户部侍郎。”
说完他看向沈玦。
沈玦好像一脸茫然的样子。
没办法,他又没入朝,身上亦无一官半职,只是顶着个世子衔罢了。
安连奚这才回想起来,现在的沈玦似乎还不认识安连华。
思及先前薛时野说过的话——沈玦应该是刚从军营回来,不久后才会认识安连华。
理清楚这一点后,安连奚看向沈玦的眼神总算没那么防备了,唇角翘了翘,“弟弟好。”
既然还不认识,那他就救救对方吧。
省得入了主角受的后宫连个面首的位置都混不上。
沈玦眼看着先前还对他不假辞色,忽地便温柔下来的表嫂,对上对方那双莹润流光的眸子,突然有些不自在。
紧接着他就瞥见了后者眼底的……怜爱。
沈玦:“……”
他没看错吧。
怜爱???
第15章 哄睡啦
沈玦一头雾水,条件反射就去找寻薛时野的身影,担心对方就在附近看着,正在拿表嫂钓他,准备随时过来收拾他呢。
四下巡视了一圈,沈玦终于放下心,再去看安连奚时,对上后者的眼神时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指头勾了一下鼻子,“嫂、表嫂好。”
安连奚歪了歪头,和沈玦四目相对,“可以换个称呼吗?”
‘表嫂’有点怪怪的。
沈玦也跟着反应过来,继而摸着下巴开始琢磨,“啊,对对,那我叫你什么?”
安连奚:“叫我名字就好了。”以前家里同辈的都这么叫他。
闻言,沈玦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这怎么行。”
让表哥听见还不杀了他。
沈玦兀自继续:“要不叫你‘奚哥’吧,呃、好像听起来有点……”
看看他表嫂跟个神仙公子似的,‘奚哥’这一叫,像魁梧大汉。想到这里,沈玦自顾自笑出声来。
见他还在思忖,安连奚也安静地没说话,只是在看到沈玦又傻笑起来的模样,不禁怀疑起——这个人真是原着那个心机深沉,阴郁寡恩的沈怀朗吗。
或许,眼前这个少年轻狂,意气风发的人,才是定国公府老太君期望的那个善良豁达,有大抱负,可以一生幸福的沈怀朗。
原着后期的沈玦为了安连华不惜背叛兄长,为情敌铺路,助对方登基。其心之沉郁可见一斑,与‘怀朗’二字毫不沾边。
安连奚当时虽是从安连华的视角去看原着,但对于这个出场率可以算得上是男二的沈玦也是有一定了解的,书里的沈玦和他现在看到的沈玦完全是两个人。
因此,安连奚不可避免地想到,沈玦是不是因为对安连华的爱而不得,所以才会变成原着那样。
倘若真是如此,他还真要把对方拉出主角受及其众后宫这潭泥沼里了。
“小表哥!”
耳边骤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安连奚的思路,他转头,沈玦对着他笑,一脸的志得意满,“以后就叫你小表哥了。”
倒是比表嫂听着没那么别扭了,安连奚默认他这么叫自己了。
沈玦十分自来熟,“小表哥是第一次来表哥这别院吧?我带你四处走走?”
安连奚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要去哪?”
沈玦说这附近有个碧亭湖,开满了荷花,风景煞是怡人,就想带他也去看看。
听到要离开别院,安连奚突然犹豫了。他只是恢复了点精神,要出去玩可能还是不太行,省得届时玩到一半叫人败兴。
想罢,他摇了下头。
见他不去,沈玦还当他还在为他之前的无礼计较,眼眸暗了暗,遂又绞尽脑汁想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映恬在一旁插口道:“世子爷,王妃感染了风寒,尚未痊愈,要出去恐怕不妥。”
沈玦恍然,心中惭愧:“原来如此。”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末了,他提议:“那待小表哥身体好了,我们再去?”
安连奚还以为这事要泡汤了,他其实是很想去的。
听沈玦描述中成片成片的荷花,心下难免生出些向往,想看一看大诗人杨万里口中那‘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盛景。此刻听闻沈玦还愿意等他病好再去,安连奚立时眉眼弯弯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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