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拿扇子轻轻扇风,一副清贵公子做派,道:“自己摇去。”
江纾不敢反驳江野,只好对聂屿舟做个可爱的鬼脸。
小半个时辰下来,终于玩完一局,江野遥遥领先,聂屿舟输个精光。
作为输家,聂屿舟连着给江野剥了好几天的枇杷,回回江野都吃得十分惬意,一直吃到赏花宴开办这天。
赏花宴是中午的宴会,一大早整个厨房就已经忙碌起来。
聂屿舟带着芳青来检查膳食的时候,发现山药芋泥糕竟然只做了十个,原定计划可是做八十个!
今天邀请的贵客一共可以凑成十桌,每桌六人,就需要六十块山药芋泥糕,为防不够,聂屿舟写的单子里面特意多写了二十块。
为什么只做了十块?一桌一块吗?六个人怎么分?
来参加赏花宴的人岂不要嘲笑镇北侯府小气?
聂屿舟连忙质问厨房的管事婆子怎么回事。
管事婆子拿出单子,理直气壮道:“单子上面明明写的就是十块啊?不是八十块!”
聂屿舟接过单子一看,上面的“捌”竟然被墨水沾染成一团黑,看过去就是“山藥芋泥糕拾塊”。
所以厨房才会只准备十块山药芋泥糕。
聂屿舟立马反应过来,单子上面的墨水是有人故意滴上去的,就是要聂屿舟难堪,不用脑子也知道是谁。
但就算如此,平时不宴请宾客,做着自己吃,糕点也不会只做十块,这群人干活不动脑子的吗?看到只做十块糕点,也该拿去问一问主子才是!
聂屿舟很气,但此时还不是追究的时候,他厉声道:“现在必须加做至少五十块山药芋泥糕!”
“夫人,肯定来不及啊!食材都是依着十块山药芋泥糕来买的,况且还有许多别的事情要做,顾不了啊。”
这时,周氏走了进来,问道:“客人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山药芋泥糕做好没?快端出去。”
厨房婆子回禀来龙去脉,周氏顿时勃然大怒,对聂屿舟道:“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将事情都交给你来做!这下可好!要丢死人了!居然出这么大的纰漏!”
聂屿舟站在原地,很觉委屈,但语气强硬:“我写的原来单子上面是没有墨点的,明明就是八十块!”
厨房婆子道:“夫人是说老奴陷害您吗?老奴可不认得字,就这几个字还是请别人告诉老奴的呢。”
聂屿舟可不是受了委屈自己忍受的人。他直勾勾看着周氏,道:“我没有说你,是谁做的手脚,公道自在人心。”
周氏柳眉倒竖,呵斥道:“好了!还有谁会冤枉你?办事不力还逞口舌!都这会儿了,在这对骂有什么用?赶紧看看有什么糕点就端什么糕点出去!先招待客人!聂屿舟,你也别杵在厨房,耽误婆子们干活,这场赏花宴是以你的名义办的,你快去前面迎接客人!”
被这一顿骂,聂屿舟快气炸了,冷哼一声,走出厨房,来到镇北侯府东边的大庭院,除了盛放的一簇簇荼靡花,院子里还莺莺燕燕站了一群人。
聂屿舟一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就是镇北侯的男妻吧?”
“这么好看的男儿郎给人当妻子,着实可惜。”
“当初镇北侯风风光光的时候,谁不想嫁?要不是镇北侯中毒,能轮到他一个庶子?”
“他真的把镇北侯冲喜冲好了吗?希望待会儿能见到镇北侯。”
聂屿舟自知嫁给镇北侯就少不了面对这样的场面,少不了面对如风刀霜剑的流言蜚语,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因此此时并不会因为这些人的言语而伤心。
但他忍不了自己努力做好的事被人白白构陷!白白浪费!
他在想办法反击周氏。
有人排众而出,问聂屿舟:“一大早就从家里往镇北侯府赶,什么也没吃,镇北侯夫人,府上可有准备糕点一类的吃食?”
聂屿舟哑口无言,如芒在背,不知如何回答。
周氏轻悄悄走到聂屿舟身旁,斥责:“看你干的好事!厨房里其他糕点已经不新鲜,现在只能等到中午开饭。”
聂屿舟真想一拳打爆周氏。
忽然,众人的目光都朝外面望去,竟然是醉仙楼的糕点一碟一碟地端了过来。
要知道,醉仙楼的糕点闻名京城,各色各样,不仅是样式做得好看,味道更是天下独绝。
通常是一大早就卖完了,便是天刚亮就去排队,也很有可能买不到,而且一经卖完,当天就没了,只能等第二天。
这些京城贵女富少虽然吃过,却也不能常吃,因此都一窝蜂地涌上去,都想尝一尝自己没吃过的那种糕点。
聂屿舟正疑惑,哪来的醉仙楼糕点?
芳青走到聂屿舟面前,笑着小声道:“二公子,这是侯爷让明境去从醉仙楼买来的,保证够。”
第16章
聂屿舟看到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糕点被送进来,呆呆立在原地,颇觉惊讶,江野的本事能通天吗?这个时辰连醉仙楼的糕点都能弄来这么多!
聂屿舟问芳青:“侯爷人呢?”
芳青口不择言:“在院子里发呆呢。”
江野醒着的时候或者看看书下下棋,或是泡脚,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坐在轮椅上闭目凝神,芳青称之为“无聊到发呆”。
她一向觉得侯爷配不上皎月孤松般的二公子,但侯爷上回在大公子和小姐欺负二公子的时候,霸气护妻;这次又帮二公子解决燃眉之急,芳青心里对侯爷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观。
突然发现坐在轮椅上的镇北侯也不是一无是处。
然而聂屿舟心里突然有一点点小失落,他还以为侯爷会亲自来这边呢。
不过也是,江野喜欢安静,断不会来这种嘈杂场所。
众人吃得很开心,赞不绝口,自然也免不了对聂屿舟的窃窃私语。
有一位公子哥拿着新鲜的糕点走到聂屿舟面前,眼神带了点挑事的味道,说:“少夫人真有本事,我馋醉仙楼的糕点很久了,总是排不到队。夫人莫不是请了醉仙楼的糕点师傅来?”
好歹总算把第一关给过了,聂屿舟心里头还是高兴的,懒得搭理公子哥的不善目光,随口道:“你们吃的开心就好。这是我头一回帮着老夫人执掌中馈,不足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喔!少夫人这么年轻,就已经开始执掌中馈,真是了不起!侯爷是一家之主,确实理当由你管理家事。少夫人真能干,一嫁进侯府,不仅侯爷的病好了,还能料理家务事。”
聂屿舟就等着别人说这句话,挑事也好真心也罢,他都暂且接受。
站在一旁的周氏气得不行,却不能当众发火,腹内满是苦水,还得赔笑脸:“屿舟想跟着学,我自然好好教。可惜他是男子,不然管家倒在其次,给侯爷生儿育女才该是头等大事。”
此话一出,诸多贵女富少都看猴似的看着聂屿舟,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在婆家眼里就是个不能生孩子的草包。
这些人今天来参加赏花宴,主要就是想看看聂屿舟出丑。在大楚朝,男子嫁男子为妾不是新鲜事,多少权贵也流连于小倌场所,却没有正儿八经娶作妻子的。
所以聂屿舟是整个国家头一个男妻,嫁的人又是位高权重且神秘的镇北侯,怎能不惹人遐想?
今儿个他竟然举办赏花宴,这不是上赶着让人来看他的笑话吗?
聂屿舟立在青树下,岿然不动,神色自若。
他向来不在意风言风语,最重要的是自己过得顺利安心,所以别人怎么看他他不在意,但不能当着他的面讽刺他。
现在周氏摆明就是挑衅,聂屿舟也不肯退步,说话毫不客气:“老夫人此言差矣。我和侯爷的婚事是皇上皇后钦定,若老夫人有怨言,大可进宫回禀,不必在这拿腔拿调。”
周氏被噎得哑口无言,半晌才道:“我哪有怨言,最大的希望不过就是你和侯爷好好的,你能真把侯爷的病冲好,我们镇北侯府就算有福了。”
聂屿舟语气不善:“我和侯爷好着呢!不用老夫人操错了心。”
周氏银牙暗咬,怔怔半晌,气愤到了极点,却又不好发作。
良久,周氏才平复心情,转身对众贵女富少道:“这些日子,正好院子里的荼靡花开得璀璨热烈,所以才请了各位来赏花。来,我们往里面走走。”
满院荼靡花,洁白如雪,花繁香浓。
站在人群中的聂琼春忽然排众而出,道:“常言道,开到荼靡花事了。少夫人才成亲,请我们看不吉利的荼靡花,仿佛……”
“仿佛是个不太好的兆头。”有人接茬道。
聂屿舟心道,你们俩倒是会捧哏。这个意思是诅咒侯爷短命,还是盼着我和侯爷的姻缘不能长久?
他想起前些日子,聂琼春还求着江野娶她,那聂琼春自然不会希望江野短命,那就是咒聂屿舟和江野的姻缘。
断了,她好续上不是?
聂屿舟望了一眼人群,发现聂行远今天竟然没来。他看向如云的荼蘼,道:“荼蘼谢后,就是满池塘的荷花,如何就不吉利了?荼蘼若能幻化成人,一定会说老子就是要开要谢,要香得浓郁,你管得着吗?别把你们人的思想强加在我身上。”
“一派歪理!”正是先前称赞聂屿舟能干的公子哥,“梅兰竹菊有君子品格,荷花出淤泥而不染,也有君子之德。花木各有品性,你岂能将荷花和荼蘼相提并论?”
“就是!”聂琼春立刻抱团,斥责聂屿舟,“你是暮春之季的荼蘼,还敢攀扯高贵的荷花!”
聂屿舟:……我只是陈述最正常的自然现象,你们可真会偷换概念。
聂屿舟看着那一身华丽的公子哥,衣裳上绣着青青翠竹,问道:“你是……徐君思?”
“正是。你怎么认得我?”
聂屿舟冷笑,徐君思的名字可是被他从赏花宴名单里剔除的,没想到又被周氏加了回来。
徐君思就是从前对江野表白,结果被江野一柄流云枪吓得屁滚尿流的龙阳男。
徐君思常以青竹自比,大部分衣裳上都有竹子图案,所以聂屿舟认出他来。
但瞧徐君思那肥胖猥琐模样,哪里有半点青竹寒玉的清雅气质?属实是用竹子来给自己抬高身价了。
聂屿舟瞥着他道:“徐君思猪名在外,谁不认得?”
他故意将“竹”读成“猪”,旁人一听,都听出话里的嘲讽,吃吃笑了起来。
徐君思一开始还没听出来,看到众人笑,才反应过来,立马就要对聂屿舟动手,反被聂屿舟捏住双手,道:“知道醉酒楼那个对我动手动脚的酒鬼的下场吗?”
徐君思当然听说过了,那人被侯爷的手下在双腿上划了两道口子,流血而亡。
徐君思脑子实在不太灵光,说话没点逻辑:“侯爷此时又不在!再说了,是你先骂我的!我是客人,你岂能打我?”
聂屿舟手上的力道加重,将他往前一推,就摔了个狗吃屎,痛得哇哇叫。
他利落地拍拍双手,接着道:“人的品性如何,和花木无关。你喜欢哪种花,尽管赞扬哪种花就是。你喜欢梅花凌霜傲雪也好,喜欢荷花出淤泥不染也好,我都觉得没问题,但如果因为荼靡花是暮春开放,就觉得它不吉利,我就替荼靡花冤枉。就好比人一样,一个人生在帝王家,就高贵了不起,难道一个人生在普通家庭,就活该被嘲笑吗?”
这番话其实有漏洞,但聂屿舟字正腔圆,每一句都说得铿锵有力,众人都被他的气场镇住,收敛了笑容,不敢言语,只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有人小声道:“我就很喜欢荼靡,是春天在人间的最后一缕芬芳。”
说话的是周氏的外甥女周蕙苹,也就是周炳彪的妹妹。周炳彪粗野无礼,周蕙苹倒知书达理,一个娘胎出来,却天差地别。
见聂屿舟瞥来一眼,周蕙苹淡淡一笑。
挑事者聂琼春则恼得面红耳赤,有口难言,悄悄躲进了人群,不敢再贸然公开挑衅聂屿舟。
她发现,聂屿舟变了,不像以前那么好欺负了!
从前聂屿舟明明都是奴颜婢膝,任打任骂的呀!现在狡猾蛮横得像只野生狐狸!
聂琼春不甘心,发誓一定要将聂屿舟踩在脚底,然后再风风光光嫁给江野!
聂屿舟知道聂琼春一定恨他,面前这群人也都是来看戏的,几乎没有一个有好心思的,可以说是各怀鬼胎。
他也懒得和这些人打招呼,但又不方便离开,毕竟这是以他的名义举办的赏花宴,他不能让周氏抓住把柄。
所以聂屿舟独自在凉亭坐下,吹吹风,吃吃糕点,远远瞧见周氏的爱子江豫和聂琼春凑在一块聊天,说着说着,聂琼春还拿手帕轻轻打了一下江豫的胸膛。
聂屿舟只觉好笑,聂琼春不是还喜欢江野吗?怎么扭头又和江豫调起情来?
周氏举办赏花宴,最大的目的就是给江豫找个好姑娘,要是找上聂琼春,那可就有趣了。
聂屿舟无心理会江豫的婚事,转过身不再看他们,却见两名女子走了过来,两个人长得还很像,像亲姐妹。
果不其然,其中一个软软地开口道:“见过少夫人。我是兵部员外郎陈迦之女陈令仪,这是我妹妹陈令姿。”
聂屿舟有印象,这两个不就是想嫁给江野的陈家姐妹嘛!皆是西施容貌,貂蝉气质。
合着这次赏花宴请的都是聂屿舟的情敌……不对,不算情敌,聂屿舟又没喜欢江野。
聂屿舟道:“你们找我有事?”
陈令仪生得容貌极好,尤其肌肤胜雪,抬头看人的时候更是楚楚动人。她道:“不知少夫人可否将我们引荐给侯爷?”
目的不言而喻。
从前江野英明神武的时候,兵部员外郎陈迦就想让陈令仪、陈令姿凭借美貌嫁进镇北侯府,这样他的仕途节节高升指日可待。后来江野病重,陈迦非常可惜自己的女儿八字不合,不能冲喜。
现在听说江野身子渐渐好了,陈迦便又动了让女儿给江野做妾的心思。毕竟聂屿舟不能生孩子,如果陈令仪、陈令姿能给江野生下儿子,那她们的地位必定高过聂屿舟,那陈迦的仕途便又有了上升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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