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一直没睡着,听见聂屿舟这边的动静,连忙下床走到榻边,轻轻地将聂屿舟抱上床,然后轻轻拍着他的胸口,将他抱在怀里,轻声道:“别怕,我在。”
没多久,江野发现聂屿舟浑身滚烫,发高热了。
被吓得?
江野后悔不迭,聂屿舟这种不见血腥的小少爷,今天乍然见到那样残暴的场面,自然会吓得六神无主,都是他考虑不周。
江野立刻让明境去请太医来,连夜煎药。
江野亲自用湿毛巾搭在聂屿舟额头,给他降温,又亲自喂聂屿舟喝药,一整夜没停下来过。
芳青想着,江野身为镇北侯身份尊贵,想来没做过伺候人的事情,会有不周到的地方,但没想到江野面面俱到,比芳青还仔细。
明境一番吃惊,侯爷自己着凉发热这一类的病从来不吃药,都是硬挺,没想到夫人一生病,他全无师自通。
江野目不转睛地盯着躺在床上的聂屿舟,脸颊烧得红红的,神色惶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嘴里还时不时冒出几句呓语。
有江野听得懂的,“退退退,别过来!”
也有江野听不懂的,“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江野三番五次用手背搭在聂屿舟额头上,看他有没有退烧,可吃了药一个时辰过去,聂屿舟依旧浑身滚烫如火。
江野心急如焚,焦躁不安,最后他决定用内力帮聂屿舟驱除体内风寒。
明境看到江野的手心搭在聂屿舟的胸口,便知他要做什么,神色大变,冒死劝道:“侯爷,您自己都没痊愈。夫人的高烧不碍事的,您犯不着……”
江野自责地看着聂屿舟,已经开始强行用自己的内力。
明境急得跺脚,唯恐侯爷动用内力会让体内剧毒扩散,那他就会有性命垂危。可侯爷的性子,他知道,一旦决定做什么,就是刀山火海他也不怕。
明境一时竟不知,聂屿舟嫁到侯府,对侯爷而言,究竟是好还是坏?
夫人在的这些日子,侯爷明显心情松快,连着身子也好了不少;但如果这次侯爷救夫人导致自己身体江河日下,便是得不偿失啊。
鸡鸣时分,聂屿舟的高热终于退了下去。
江野松了口气,嘴角噙笑:“明境,你让何嬷嬷去准备一些吃的,他昨天没吃什么,醒来一定……咳咳,饿了。”
江野忍不住咳嗽两声,竟然咳出血来,好像回到了刚中毒的时候,动不动就咳血,那时候还是黑色的浓稠的血,现在是鲜红的。他倒也不慌,用手帕将血擦掉,再将帕子烧了,不让别人知道。
聂屿舟醒来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江野,面色比平日憔悴,他习惯性了喊了声:“侯爷。”
一瞬间脑子宕机,忘记昨天两人怄气的事。
江野病恹恹的,捏了捏他脸蛋道:“起来,一起用早膳。”
聂屿舟的思绪回笼,他慢慢想起昨天和江野吵架的事情,羞得躲进被子里,又慢慢想起昨晚好像病了,一直有人在身边照顾。
是病了之后被江野发现,所以现在他会在床上?
聂屿舟没好意思问江野,慢腾腾自个起了床,恰在这时,芳青端来吃食,兴奋地喋喋不休:“二公子,你昨晚发高热,是侯爷衣不解带照顾了你一晚上。”
聂屿舟不敢相信江野会亲自照顾他,他还以为会是芳青和明境呢。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低声问:“真的?”
“真的!侯爷可在意你了。”芳青并不知道江野用内力帮聂屿舟渡过难关的事,只知道江野忙了一晚上没睡觉。
江野轻咳两声,聂屿舟瞥过去一眼,但见他神色如常,以为他是假意咳嗽让芳青不要再提。
聂屿舟坐正身体,微微笑道:“多谢侯爷。”
江野瞧着他道:“你身子还没好全,这两天不要出去吹风,以免加重病情。”
一场怄气就这样消弭在无声中。
这两天,聂屿舟果然没出去,乖乖地待在房间。等到他身子大好的时候,江纾冲进来,兴奋地拉他出去,嚷嚷:“大嫂,你看院子里多了一座好漂亮的亭子。”
聂屿舟走出房门一看,在红花绿叶间,果然有一座新建的八角亭,红漆柱,琉璃瓦,精致典雅。
他曾和江野说过,如果院子里有一个亭子就好了,那他就可以坐在亭子里画画写生。
没想到这么快就真的有了。
江野坐在轮椅上,面色不知为何苍白如纸,对聂屿舟懒洋洋笑道:“小少爷,你别忘了,曾允诺要给我画一张画像。”
第21章
聂屿舟遵守诺言,开始细心地观察江野,准备给他画一幅绝世画像。
无论江野做什么,聂屿舟都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用膳也好,泡脚也好,甚至江野睡觉,聂屿舟也要盯着他看半晌才闭眼睡觉。
朦胧的月光下,江野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扭头瞥聂屿舟一眼,沉声问道:“还没看够吗?”
聂屿舟眨巴眨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笑道:“当然没有。我要连续观察十来天,打好几份底稿,才敢真正开始动笔画你呢。我怕观察得不仔细,把侯爷画丑了,玷污侯爷一世英名。”
江野索要画像只是一时脱口而出,没想到聂屿舟这般认真对待,反而教他心生惊喜。江野转过头来,正对着聂屿舟,微微笑道:“那你尽情观察。”
他身子微微前倾,离聂屿舟愈发近,呼吸扑在聂屿舟脸上,道:“这样近一点,是不是观察得更仔细些?”
聂屿舟对上江野的沉沉目光,忽地耳根一热,垂眉羞道:“倒也不用这么近。太近了,只看到局部,看不到整体。”
江野的声音忽然带了点难以察觉的急促:“脸上表情自然是越近看得越仔细,譬如现在我看到你垂着眼睛,不敢看我,还看到你的脸很白,比月光还白。”
聂屿舟推了下江野,却没能推动,反而是双手摸到江野的胸膛,让他更加局促不安:“侯爷,你下来。”
“下来?我根本就没在你身上啊。”江野笑得很有深意。
聂屿舟:……假夫妻,就别玩这种游戏了吧。
不过既然江野非要这么越过三八线,聂屿舟也完全可以丢掉羞耻心,红着脸坦然看向江野,将胸膛一挺,微微含笑道:“侯爷若是想要,身为妻子,我当然可以奉陪到底。”
江野忽然笑了起来,捏捏聂屿舟的粉白脸颊,道:“你挺胸做什么?你这纤弱身材还有什么可展示的吗?”
聂屿舟:……我那时展示士气!
江野的笑声突然变成咳嗽声,在黑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聂屿舟发现这两天江野偶尔咳嗽,而且再咳嗽时还会转过身去,这在以前是不曾发生过的事。聂屿舟道:“侯爷怎么最近开始咳嗽了?”
江野轻轻喘口气:“老毛病犯了而已。”他又转过身来,狐狸笑地看着聂屿舟,又伸手过来轻轻捏着聂屿舟的脸蛋,笑道:“白白的,粉粉的,像个桃子,真想咬一口。”
聂屿舟蓦地想起聂屿舟杀徐君思的画面,不由得往后一躲。
江野神色一滞,松开手道:“睡吧,明天你还要继续观察我呢。”
对于江野突发的咳嗽,聂屿舟终究还是不放心,第二天起床后去问明境怎么回事,明境也只道这是侯爷的老毛病,请少夫人不必惊忧,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聂屿舟这才放宽心,继续日复日夜复夜地观察镇北侯江野。
经过这次如此耐心全面地观察,他不得不再次叹服江野的颜值,挑不出一丝瑕疵来,鼻梁高挺,嘴唇薄红,面部硬朗,线条流畅,真真正正是个绝世美男子,只是性子冰冷且有些阴晴不定,仿佛始终笼在一层冰雾中,让人看不透猜不透,更不敢轻易靠近。
这天聂屿舟正在院子凉亭里打底稿,才画了一个大概的江野面部轮廓出来,忽然周氏派人来请他过去,说是有事商量。
聂屿舟猜是为了管家的事情,毕竟上回的赏花宴,聂屿舟办得不错,那按照江野所说,现在应该让聂屿舟开始管家。
果不其然,聂屿舟一进房间,周氏就拿出账本来,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管教下人的姿态道:“赏花宴是内宅之事,你办得不错。但你可知道,除了像赏花宴、管理下人、送礼等诸多内宅事务,还有管理良田沃土,还有一样是最不容易办的,那便是收赋税。自老侯爷被封为镇北侯以来,一向是食邑万户,收赋税是最难的。你既然想掌家,那就应该亲力亲为从这项事开始做起。”
聂屿舟不傻,周氏不可能亲自去收赋税,一定是安排人。收赋税这项工作是个肥差,周氏一定会安排自己所熟悉所信任的人,他问道:“老夫人,在此之前,是谁去收?”
周氏觑着聂屿舟的神色,道:“老侯爷去后,我拉扯整个侯府,着实不容易。府上没几个能让我信任的,好在我娘家哥哥还算稳妥,一向尽心尽力。只是这事他办得再好,也只收得回来两成,远远不够的,况且我哥哥这些天不舒服,怕是不能陪你去收赋税。”
这番话说的甚是漂亮,既说明这些年她辛苦,又一口将她娘家人在镇北侯府吸血的事情说成是做善事,还将聂屿舟推上孤舟,让他独木难行。
聂屿舟倒也不怕。
如果说从前他想掌家,还只是为了能够从中捞点油水,那现在他更多的是希望能够打压周氏的气势,帮江野出一口恶气。
聂屿舟笑道:“老夫人的哥哥如此辛劳,多给他一些月例银子也是应该的。”
周氏不成想聂屿舟会突然提到哥哥的月例银子,字斟句酌道:“我□□夜操劳,辛苦得紧,如今一个月只有二十两月例银子,我也觉得少,但府上不比从前,侯爷病着,花钱的地方又多,能省俭些便省俭些。”
二十两还少吗?芳青的月例银子才一吊钱!
聂屿舟面上不显,有条不紊地道出真实目的:“如今我也帮着料理中馈,身份又比老夫人哥哥尊贵,我一个月拿五十两月例银子不过分吧?”
周氏:???
突然被聂屿舟将了一军,周氏气得咬牙切齿,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只好命人取来五十两银子给聂屿舟,如割了一块自己的肉,憋着一口怒气道:“你拿好,好好干活!”
聂屿舟眉开眼笑地接下,准备放进自己的小金库,来日离开镇北侯府,他就可以做一个又有钱又自在的富贵小公子。
周氏本来是想拿收赋税的事来打压聂屿舟,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感觉到任何困难,还乐呵呵地抢走她五十两银子,周氏气得摔了个青花瓷杯子,愈发觉得聂屿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纯良,简直一肚子坏水。
而过不了多久,不安好心的聂琼春又要嫁进来,到时候周氏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周氏头疼欲裂。
聂屿舟才不管周氏怎么想,抱着账本和银子,脚步疾如风地往松风院走。正走到荷花池边,目光被才长出来的尖尖的荷花苞吸引,有不少蜻蜓立在上头,你追我打,池水上还有荷叶田田,甚至好看,令人心情更加愉快。
他想着回头得了空,就摘一些含苞待放的荷花回去,养在瓷缸,放在房间里,就会有一片宜人清香。
却不料迎头撞上许久不见的周炳彪,人消瘦了许多,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周炳彪一见到聂屿舟,就忍不住两眼发红,怒发冲冠:“终于又见面了!”
聂屿舟听说这些天周炳彪一直在养病,好不容易不做噩梦了,但怕狗叫声的毛病还是改不过来,看来上回真是被大黑熊吓得不轻,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聂屿舟冷声道:“上回还吃够亏吗?今天还敢来找我?”
“上回你是故意的!差点害死我!”周炳彪龇牙咧嘴,想起在松风院碰到的那只大黑熊,就忍不住后背冒冷汗。
聂屿舟也不和他虚与委蛇道:“我早就警告过你,是你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我只好帮你一把。”
周炳彪强词夺理道:“你不喜欢我大可以直接拒绝我,为何要设计陷害我?真是看不出来,长得这般清秀,却是一个如此歹毒之人!”
聂屿舟懒得再看他,望着池中净水荷花,讥讽道:“难道我提醒得还不够吗?是你鬼迷心窍,竟然还不吃教训,今天还敢来找我!”
想到上回偷鸡不成蚀把米,还因此落下病根,周炳彪就气得想杀人。
别的也就罢了,那晚去见聂屿舟之前喝了壮/阳药,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结果被大黑熊直接吓萎了,从此再也不能享受云雨之欢。
试想想,周炳彪为人最好色,和清俊小厮玩耍得不亦乐乎,却在最要紧的时候掉链子,如何不癫狂?因此他对聂屿舟恨之入骨,发誓也要将聂屿舟搞废。
周炳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道:“你这辈子最好别栽在我手里,否则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还真是不好意思,我这辈子再怎么,也不至于栽在你这种人手里。”聂屿舟丝毫不慌张,并不觉得周炳彪这种怂货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周炳彪攥紧拳头,突然冲动地冲了过去,欲把聂屿舟推下水池,想着就算一时报复不了聂屿舟,也要让他掉进水里不痛快。
但聂屿舟可是正儿八经学过跆拳道,就算手里拿着账本和一袋银子,也能轻松闪躲,顺手一拍,就将周炳彪拍进了湖里。
噗通一声,溅起好大的水花。
聂屿舟视线冰冷地盯着呛水的周炳彪道:“我劝你,保命为上,离我远点。”
周炳彪气急败坏地往聂屿舟身上泼水,简直不成人形。
聂屿舟轻飘飘地后退,快步离开池塘,回到松风院,先将银子放进小金库攒起来。
江野见状,嗤笑:“小少爷今天赚钱了,是不是该请客?”
聂屿舟目瞪口呆:“侯爷开我玩笑,就算把我卖了,也值不了侯爷的九牛一毛啊。”
江野狐狸笑:“把你卖了,谁给我暖床?”
聂屿舟已经习惯江野时不时就说两句这样的话,他将账本拿到聂屿舟面前道:“侯爷,今天老夫人把账本拿给我,让我去收赋税,你说我该从哪里着手?”
江野放下手里的兵书,瞄了一眼账簿,说道:“你觉得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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