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陛下让你思过十日，你又忘了？”
“可是你怎么办？”
“放心吧，没事。”楚凌钧说。
段愉辰摇了摇头，“我得带你回去。”
“你非要看着我受刑？”楚凌钧无奈轻叹口气，“一会儿会吓着你的。”
段愉辰的眼眶愈发泛红，没有说话，却始终不肯离开。
“靖安侯，该走了。”一旁的玄羽卫催促道。
楚凌钧点了点头，他劝不动段愉辰便也放弃了，随后跟着玄羽卫离开了。段愉辰实在跪了太久，站起来的时候，膝盖疼得厉害，只得踉踉跄跄地跟在他们身后。
养心殿偏殿把守者十几名玄羽卫，一个个手执墨翎刀，满面肃容。偏殿庭院中戒备森严，一条长一丈，宽三尺的刑凳放在庭院正中间。监刑官是方才的那位刑部官员，如今正坐在主位上。
段愉辰进不去庭院，只能站在栏杆外面看着。他从前没见过廷杖的阵势，却知晓廷杖的威力。他看了看玄羽卫手中的廷杖，那廷杖又粗又长，一端呈槌状，还包了铁皮。但凡一杖打下去都难以忍受。听闻，曾有体弱的官员二十多杖便咽了气，段愉辰实在难以想象，楚凌钧该如何挨过八十杖。
一想到这里，他就钻心的难受。
再看楚凌钧，他站在长凳旁边，面不改色，又自行脱去朝服，只余身上那件白色中衣，随后便俯身在长凳上。
段愉辰十分焦急，可此时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廷杖还未开始，他的心脏便怦怦跳了起来。
一名玄羽卫问道：“靖安侯，可准备好了？”
楚凌钧：“有劳。”
廷杖被高高举起，携着千钧之力落下，啪的一声落在楚凌钧身后。楚凌钧闷哼一声，蹙紧了双眉。
听着那声音，段愉辰的心仿佛被揪了一下。他紧紧抓着栏杆，看着两侧的廷杖不断落下，心焦如焚。监刑官坐在主位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数着廷杖的数目。
不过十几杖，楚凌钧的鬓角便渗出了汗。他紧拧着眉头，一声不吭。
段愉辰揪心得厉害，最后实在受不了了，高喊一声：“能不能轻点啊！轻一点！”
自是没有人理会他。
又是过了十几杖，楚凌钧的白色中衣上已经渗出了血迹。他半阖着双眸，额头上的汗水顺流而下，打湿了睫毛，又滴入眼睛里，让他视线都模糊了起来。
段愉辰看着他衣裳染了血，更是惊慌失措。“让你们轻一点！听到没有！皇兄没让你们打死他，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吗！”
楚凌钧从前常年征战，武功自是高强，内力也算深厚。如今他暗自运功调息，然而听着身后那个大呼小叫的声音，他皱着眉，实在静不下心来以内力护体。
五十杖过后，鲜血已经将他衣裳染透了。不仅如此，还将廷杖上的铁皮染成了红色。每次落下又抬起，甚至还能挑起一小串血珠。
段愉辰看在眼里，心疼不已，眼尾通红，他用力摇着栏杆，声音也泛着酸：“求你们了！他快没命了！轻一点！求你们了！我给你们钱！”
“……”
楚凌钧痛得已经有些神志模糊，半阖着眸，但由于段愉辰的嗓门实在是很大，他自然能听到他的话。
从前朝中有官员被罚廷杖，为了少受些苦，确实有人暗中行贿。但是像段愉辰这样扯着嗓门喊“给你们钱”的，还真是第一个。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把永嘉帝招来，再定他一个行贿的罪名。
很快，监刑官口中的数字已经到了六十。楚凌钧已经一动不动了，仿佛已经晕了过去。
段愉辰眼尖，发现了他没了动静，大惊失色。“楚凌钧！”
眼看着段愉辰直接翻进了栏杆，监刑官抬头，厉声喝道：“拦住他！”
两名孔武有力的玄羽卫上前，扭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近前。段愉辰用力挣扎着：“放手！”
然而，他再怎么挣扎，都拗不过那两个训练有素的玄羽卫，眼看着廷杖还在不断地起落，血珠渗透衣裳滴落在地，段愉辰却怎么也够不到他，他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他都晕过去了你们还打！本王要告诉皇兄！”
段愉辰痛哭不止，最终跪倒在地上，然而仍被玄羽卫钳制着，让他无法近前。
“别打了！还剩多少！本王替他挨还不行吗！”
监刑官始终不为之所动，就这么任由段愉辰哭喊着。伴随着他口中的数字终于变成了“八十”，玄羽卫手中的廷杖也停了下来。楚凌钧俯身在长凳上，受刑之处皮肉鲜血黏连，已经成了一片血红色的泥泞。
“楚凌钧！”段愉辰最终挣脱开玄羽卫的钳制，跑上前去抱住他，看着他紧闭的双眸，他小心翼翼捧起他的脸颊，声音不断颤抖着。“楚凌钧……楚澜玉！醒醒！”
此时，楚凌钧面容苍白，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说】
针对这几章的质疑，有必要说一下，王爷前期可能做的混账事情确实很多，也经常需要侯爷给他收拾烂摊子。但他实际上一直在收敛锋芒，韬光养晦。这一次确实是被算计了。
如果能坚持看到后面，就会发现王爷有着层层马甲，有很多事情，都是王爷帮助侯爷发现了真相。总之，本文确实是【强强】，看完全文的话绝对不会质疑这一点。
第28章
楚凌钧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段愉辰吓得不轻，不断地叫着他的字：“澜玉，澜玉……”
“澜玉……王妃！”
楚凌钧汗涔涔的长睫终于微微抬起些许，目光虚弱，眼神却仿佛难以聚焦一般。
段愉辰满是泪痕的脸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你还活着……”
“……”楚凌钧嘴唇翕动几下，声音极弱，几乎难以听到。“盼着我点好，行不行……”
段愉辰抽了抽鼻子，抱住了他的脖子。“我怕你晕过去了，就醒不过来了！”
楚凌钧脸色苍白，低声道。“我倒是想晕过去，可是……你快吵死了。让我如何晕过去？”
段愉辰眼泪不停地掉，抽泣着说：“你等等，我马上带你回府。”
楚凌钧颤抖着伸出一只手，试图给他擦眼泪。“哭什么哭……等我死了再哭。”
段愉辰咬了咬牙，握住了他的手。“楚澜玉，你盼自己点好，行不行？”
楚凌钧又动了动唇，仿佛想说什么话，可是他的声音愈来愈低，段愉辰仔细听也听不到，再一看，只见楚凌钧当真已经昏过去了。
“楚凌钧！楚……”段愉辰看着他当真晕了过去，吓得不轻，他想抱他起来，带他回府，却又担心直接抱他会碰到他的伤口，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八十廷杖执行完毕，监刑官已经去找永嘉帝复命了，恰在此时，冯皎走了过来，看着段愉辰在不停地哭喊，叹了口气，招呼那几个玄羽卫去把人扶起来。
“别碰他！”段愉辰满脸泪痕，他担心这群下手没轻没重的玄羽卫会弄疼楚凌钧。
冯皎上前劝道：“信王殿下，您这是何苦呢？总得先把侯爷送回府上医治，不是吗？”
“你们把他打得这么重，连步辇都没备，如何送他回去？”段愉辰骂道。
冯皎劝道：“信王殿下，您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呢，如今侯爷陪着您一同受罚，哪儿还能受步辇的待遇？”
段愉辰一咬牙，起身就要走：“我去找皇兄！”
冯皎忙把人拦住：“万岁爷已经睡下了！王爷还是莫再去找骂了。”
“这不行那不行，你要本王怎么办？”
冯皎叹口气：“按照规矩，玄羽卫只负责把人带出宫，剩下的就只能靠家属自行想办法了。”
“你……”
段愉辰恨得牙痒痒，玄羽卫上前，准备强行架起楚凌钧。段愉辰刚想阻止，恰在此时，门外突然进来一人。
“慢着！”
段愉辰闻声望去，眼前一亮。
“彦儿，快来。”
只见段宁彦迎面走来，身后还跟着一顶软轿和几名随从。
冯皎先行了一礼：“老奴见过二殿下。”随后，在场的所有玄羽卫纷纷单膝跪地行礼。
自段愉辰出宫建府以来，他与段宁彦鲜少见面，这些年以来，最多是在宫宴上见过几面。如今数月未见，十岁的少年仿佛又长高了许多，举止投足之间，更添几分皇室嫡长子的威仪。
段宁彦随口道了一句“免礼”，快步上前来，想看看楚凌钧伤势如何，却他已经晕了过去，忙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打开盖子，倒出一粒药，喂给了他。
段愉辰看在眼里，想必是止疼一类的药物，便也没有细问，忙道：“彦儿，能不能送我们出宫？”
段宁彦点了点头，吩咐下属：“先把人扶上轿。”
几名下属上前，将楚凌钧扶起来，段愉辰看在眼里，不免心焦。“轻一点！”
几名玄羽卫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道：“二殿下，这恐怕不合规矩。”
段宁彦回头，正欲开口，段愉辰先恼了：“什么不合规矩？不合哪一条规矩？”
玄羽卫说：“犯人受廷杖过后，该由玄羽卫带出宫，再交到家属手中。”
段愉辰十分不耐道：“本王就是家属，现在把他带走，有什么问题？”
玄羽卫仍十分坚定道：“这不合规矩，二殿下更不能亲自送靖安侯出宫。”
段宁彦神情不变，淡淡开口道：“既是如此，那你们便与本皇子一路，送靖安侯出宫，如何？”
“这……”
“若不能，那你等便与我到父皇面前，当面询问本皇子可否护送靖安侯出宫，如何？”
玄羽卫没说话，冯皎见状，上前说：“陛下已经歇息了，这点小事，不必麻烦陛下了。你们都退下吧。”
冯皎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他说的话向来就是代表永嘉帝所言。玄羽卫闻言，便也不敢再行阻拦。
段愉辰也懒得再跟他们废话，段宁彦的随从抬着轿子，向宫门走去。
到了宫门口，陈湛和季临等人已经在接应，段愉辰本来以为到了段宁彦只会把他们送到这里，却未曾想到他是要把他们送回府。但他心里记挂着楚凌钧的伤势，来不及道谢，直到回到靖安侯府，已经有大夫在府内等候。
众人忙将楚凌钧扶进屋里，大夫准备为其诊治，段愉辰偏要进屋陪着，最后还是陈湛和段宁彦把他劝住了，段愉辰只好在屋外候着。
庭院里，段愉辰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手撑在两侧。楚凌钧还没醒过来，他顿时也老实了不少。
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从前往渔场收赁金到意外把人推下水，再到被召进宫里，最后被定罪，段愉辰长长地叹了口气，脑子里乱的很。欠下楚凌钧这么大的一个人情，将来还不知道该怎么还。
他一抬头，却见段宁彦还在这里。对于段宁彦，他还是心存感激的，若不是他，只恐怕楚凌钧难以第一时间回府得到医治。他看了眼太阳即将落山的天色，开口道：“彦儿，时辰不早了，我让季临送你回宫吧。”
段宁彦小小的身影站在走廊里，他先看了看段愉辰，又看向一侧。“我要等舅舅醒来。”
段愉辰：“我会照顾他的。等他醒来，我就派人进宫告诉你。”
“不要。”段宁彦坐在了长廊下的坐板上，有些不高兴。“我不放心你。”
段愉辰一听，有些纳罕。“啊？”
只听段宁彦脆生生的声音略带几分埋怨：“就是四皇叔把舅舅害成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段宁彦这个角色之前出现过，在第五章 。间隔的太久，大家可能已经忘了。他是永嘉帝和皇后（楚凌钧的姐姐）的孩子。
第29章
段愉辰这下明白了，段宁彦这是对他带着敌意呢。他不禁轻哼一声，揣了揣手说：“你这趟出宫，你父皇还不知道吧？等他知道，指不定又给你舅舅添一份罪名呢。”
段宁彦毕竟还小，一听这话，更是气恼：“胡说！我是奉我母后之命出宫的，父皇是不会怪罪我的！”
段愉辰懒得跟他计较了：“行行行，那你在这呆着吧。到时候你父皇派人来抓你，本王可不管。”
段宁彦不再搭理他，只气闷地坐在檐下，十分失落。但是，这里除了段愉辰并没有旁的人陪他说话，他只好气闷地问道：“舅舅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啊？”
段愉辰轻叹口气。他总觉得楚凌钧身为武将，又十分年轻，身体一向是非常好的。可是如今，他却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想到这里，他不由又开始愧疚起来。
他没有回答，心里仍十分烦躁，捡起脚边一块小石子，扔到了池塘里，水花溅起，枯萎的荷叶下的金鱼受了惊，纷纷游走。
段宁彦更是不解：“舅舅昏迷不醒，四皇叔怎么还有心情打水漂啊？”
一听这话，段愉辰更烦躁了：“那二殿下想要本王怎么办？你舅舅还没死呢，本王总不能现在就哭丧吧？”先前在玄羽卫面前，他看段宁彦冷静而不慌不忙的样子，心中还颇为赞许。没想到来了这里，这小孩儿倒是耍起小性子来了。要不是不跟小孩一般见识，他手里的小石子已经扔过去了。
段宁彦听他出言不逊，恨恨地一跺脚。“等舅舅醒来，我就要他把四皇叔赶出侯府！”
段愉辰气笑了：“你舅舅现在是本王的王妃，本王住在这靖安侯府天经地义。倒是二殿下你，才是这府上的外人吧？本王没把你赶出去已经不错了。”
段宁彦一听这话更生气了。“才不是！舅舅最疼我了，我和舅舅是一家人！”
段愉辰来劲了，阴阳怪气起来：“哟，你舅舅姓楚，你姓段，表亲如何算得上一家人？”
17/76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