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将士唤着他,试图把他唤醒。楚凌钧分明听到了有人在唤他的名字,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他实在是太冷了。
“楚凌钧!楚澜玉!醒一醒!”
似乎有士兵不断摇晃着他,可是他心想,燕梧军上下都唤他一声“将军”,怎么会喊他的字呢?他想睁开眼睛看看面前之人究竟是谁,可偏偏难以如愿。
“澜玉,醒醒——王妃!”
“……”他终于知道在摇晃他的人是谁了。
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屋里烛光昏暗,朦朦胧胧间,楚凌钧虽然看不清楚,却依然看到了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
看到他终于醒了过来,面前之人也松了一口气,然后认真地解释道:“你在发高烧,我已经让人叫大夫去了,你再坚持一下。”
怪不得方才觉得仿佛身在雪山当中那么冷,原来是发烧了……楚凌钧不由闭了闭眼睛。无声叹了口气。
“你别担心,应该是伤处发炎引起的高烧,一会儿大夫来了,喝过药就好了,别担心……”段愉辰语速很快地安抚道。
看着他焦急的模样,楚凌钧面容稍霁:“大夫给我处理伤口的时候都说过了,今晚一定会发高烧的。”他停顿片刻,“等着大夫过来就是了。”
“……”段愉辰一听,神色微怔,“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我方才都睡着了。”
楚凌钧因为高烧而头疼得厉害,但他面上不显,只轻声道:“天还没亮,你再睡一会儿吧。”
“不要。”段愉辰闷声说,“等看着你喝完了药再睡。”
楚凌钧闻言,他知道段愉辰一向执拗,便也没有多言。没过一会儿,大夫过来给他诊脉,小厮也熬好了药,送了进来。
楚凌钧一口气喝完了药,大夫和小厮都退了出去。段愉辰接过空药腕,放到一边。然而就是在接碗的一瞬间,段愉辰碰到了他的手。
楚凌钧:“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他还记着段愉辰曾说过的,小时候因为被多次克扣炭火,导致他的身体一向很冷的事情。
段愉辰无奈道:“我不凉,是你身上太烫了。”
“哦……”楚凌钧应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发高烧会导致身体变烫。说着,他把段愉辰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那你给我降降温吧。”
“……”段愉辰有点无语,但看在他的病人的份上,就从命了。
许是觉得额头上凉凉的,很舒服,楚凌钧又闭上了眼睛,准备继续睡觉。段愉辰就这么看着他的睡颜,放在他额头上的手一动不动。
没过多久,他的手心不知不觉间也热了起来,连带着脸颊也有点发热。
段愉辰就这么看着他,看了许久,直到楚凌钧睡着。
下人送来清水和帕子,段愉辰将帕子打湿后又拧干,放到了楚凌钧的额头上。
看着楚凌钧安稳的睡颜,段愉辰却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他长叹口气,心里仿佛有些空落落的。
“本王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你了,怎么办?”段愉辰闷闷地道。
已经睡着的楚凌钧自是没有任何反应。
“快点好起来,楚澜玉。”
说罢,段愉辰俯下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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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这几日,楚凌钧因伤势,只能留在府中静养。而段愉辰因为禁足无法出府,也老实了不少。从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信王殿下如今也做起了伺候人的活儿,日夜照顾受伤的楚凌钧。
永嘉帝免了楚凌钧的早朝,京郊大营的事务也都交给了陈湛。但楚凌钧平日里还要分管神机营和三千营的事务,这个没法找别人代劳。所以,下属每天将公文送到府上,楚凌钧暂时无法下床,只得在床上看公文。
然而,每日送来公文,段愉辰显然都十分嫌弃。楚凌钧前几天高烧,一连数日不退,最近才刚刚有了起色,精神还未完全恢复,就得开始处理公文。他只恨不得把公文拿去烧了,让楚凌钧多休息休息。然而楚凌钧自是不允,只叫他把公文拿进来。
“朝廷的俸禄可真是不好赚哪,当牛做马累死累活,就为了赚那仨瓜俩枣。”段愉辰一边把那叠公文递给他,一边阴阳怪气道。
楚凌钧接过去,并不接茬,只说:“这几日辛苦你了,我这里不用看着,你去歇着吧。”
段愉辰知道这是在赶他出去,他耸耸肩,说:“知道你看公文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算了算了,那你先忙,我玩儿去了。”
楚凌钧点了点头。
他心想,这几天段愉辰为了照顾他,也算是比较辛苦(跟他以前每天吃喝玩乐相比)。也有可能是因为除了照顾他,段愉辰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毕竟他还在禁足期间,不能出府。
段愉辰天性爱玩,不让他出府,基本上相当于要了他的命。虽然他面上没有表露出来,但也是为了不想再给楚凌钧添麻烦。毕竟他答应过他,以后不会再惹是生非。
所以最近这几天,段愉辰除了照顾他,没事的时候只能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听闻,他昨天实在是闲得难受,从庭院竹墙底下逮了几只蛐蛐儿,然后给府里的下人分了分,跟他们斗蛐蛐儿。
他已经闲到了这个份上,还能乖乖听话,没有惹是生非,实在难为他了。想到这里,楚凌钧微微牵了牵唇角,翻开公文看了起来。
不知不觉,天渐渐暗了下来。用完晚膳之后,段愉辰去厨房督促下人给他熬药,楚凌钧继续看没有看完的公文。
直到他翻开最后一页,似有什么东西从夹页里掉到了地上,楚凌钧心下微微狐疑,伸手将其捡起,只见是一张叠起的纸条。
楚凌钧眸光微敛,他展开一瞧,看着上面的内容,他眉间蹙起。
纸条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欲知冬衣霉粮事件始末,城东五里街北头一叙。”
楚凌钧霎时将纸条攥紧。
冬衣霉粮之事,是他数月以来一直在调查的事情,当初他刚回京之时,曾将此事上报给永嘉帝,永嘉帝命宋阅彻查,但是楚凌钧暗地里也让陈湛在查探此事。这数月以来,朝廷并没有给他一个说法,他自己虽然也有查到一星半点的消息,但是却始终连不成线索。
这件事情关乎燕梧铁骑,关乎几万死在北落原的大雪中的将士。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调查清楚。
可是他不禁又有所怀疑,这张纸条为何会出现在神机营和三千营的公文里?
自从他受伤以来,公文都是由他军中的亲信亲自送来,并没有假借他人之手。他的亲信也都是从燕梧军中选拔出来的将才,这张纸条,不会是他们放在里面的。
送入府中之后,公文有经过段愉辰的手。可是段愉辰平日里只喜玩乐,对冬衣霉粮事件更是一无所知,这更不会是他放的。
那究竟是何人?
楚凌钧的神色不由渐渐凝重起来。若他没有记错,城东五里街是凤京府最为偏僻的一处村庄。那里多是破败不堪、荒废已久的住所,没有人居住,也无人认领。朝廷曾有人进言,将那处好好改造一番,但是户部缺钱,工部缺人,无暇顾及,便搁置了。
如今,写纸条的人竟然要他去那里见面?是为了避人耳目?又或是有其他缘由?
此人既然知晓真相,又为何愿意告知于他?又或者他根本不知道,只是为了引他前往?
纸条在楚凌钧的手里化为齑粉,散落在地上。无论如何,即便对方身份不明,事关燕梧铁骑和六万死伤的将士,不管此人目的究竟为何,他也一定要去看看。
楚凌钧抓住床围,缓缓起身。他已经在床上养了九日,伤处也基本上长好了。但是由于重伤初愈,难免使不上力气。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穿好衣裳,披了件玄色披风,拿起剑准备出门。守在门外的小厮见状,忙问:“侯爷怎么起来了?”
楚凌钧心道今夜之事要避人耳目,于是说:“有要事,要出去一趟,无须声张。”
小厮微惊:“可是您的伤……”
“无碍。”
小厮哑然片刻,说:“可须小的去牵马?”
楚凌钧心下略一思忖,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只怕没法骑马。
“不必了。”
说罢,他拿着剑就走了。
夜色渐沉,昏暗的小巷中,楚凌钧的身形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城东五里街地处偏僻,离侯府可不近,若不骑马,走上一个时辰都到不了。
他心下一沉,略作斟酌,最后直接施展轻功跃上了屋檐。然而动作扯到伤处之时,让他皱起了双眉。
漆黑的夜里,楚凌钧一路轻功,悄无声息。虽伤处被牵扯,痛意被重新唤醒,但却丝毫没有影响他轻功的速度。直至一刻钟过后,他从树干上一跃而下,停在了一个破败不堪的门之前。
楚凌钧敲门不应,试图推开门之时,门上的锁却直接因为年久失修,直接掉了下来。
庭院里没有点灯,周围杂草丛生,荒芜一片,踩上去的时候,只能听到树枝和枯叶碎裂的声音。再加上月光也十分昏暗,楚凌钧神色微凝,手握剑柄,每走一步,都密切感知着周身一切。
仿佛知晓有客人前来,屋里的灯突然亮了。楚凌钧用剑鞘顶了一下房门,但闻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他踏了进去,只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背对着他,坐在矮桌前,饮着茶。
屋里光线昏暗,烛台燃着微弱的火光,摇曳之间,仿佛随时都会熄灭。陈设也非常简单,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边还有一个柜子,虽未破损,但皆非常陈旧。屋里唯一可以称之为新的东西,就是老者对面的椅子上,放了两个厚实的软垫,仿佛是知道楚凌钧身上有伤一般。
“侯爷来了?”老者的声音像是砂砾滚过喉咙一般沙哑。“请坐。”
楚凌钧走到他面前,看到了他的容貌。
面前之人足有七八十岁,面上的褶皱如同一道又一道的沟壑,眼窝深陷,眼白污浊,握在茶碗上的手十分粗糙。
楚凌钧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般冷冷地盯着他,上下唇一碰,冷然道出一句:“你是何人。”
老者笑了笑,却引得他咳了几声,缓慢开口:“侯爷是客,却问主人是谁。”
“难道不是你把我引来的?”楚凌钧凉凉道。
老者无奈,将手中的茶碗放下。“侯爷是贵人,老朽就不给你倒这乡下人喝的茶了,直接说正事罢。”
楚凌钧面容一凛,“冬衣和霉粮之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老者见他不愿坐,也不勉强。咳了几声,缓缓道来:“老朽不敢隐瞒侯爷。想必,侯爷先前已经查出些许线索。去年,负责采购冬衣和军粮的人,是户部掌事杨明。这一点,想必侯爷先前已经查出来了。”
楚凌钧面色稍变,他微微倾身,抓住了老者的衣襟,手上的力道缓缓收紧。“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者所言,分毫不差。这些事情都是陈湛很早之前就查到的,杨明此人是户部掌事,来自松江府。他已经年逾六十,且体弱多病。去年九月份他采购的军需,但是到了十月,他就因病致仕了。而且陈湛还查出,他致仕之后,整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松江府更是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
老者被抓着衣襟,因呼吸不畅而脸色涨红。“老朽年事已高,经不得侯爷下重手。”
没有得到答案,楚凌钧很久过后才将其甩开,老者用力咳了一阵,才舒缓过来。
“现在我要告诉侯爷的是,杨明此人,名字和身份都是真的,户籍是被吏部刻意销毁。”老者说道。“去年,他采买军粮和冬衣,只花了十万两银子。”
“什么?十万两?”楚凌钧闻言,眉心立刻蹙紧。二十万燕梧铁骑的军粮和过冬棉衣,再怎么节省,也至少需要四十万两银子。若是只有十万两,也无怪乎会收到那些霉粮和破损冬衣。
老者颔首,说:“采买结束,他就致仕了。可想而知,吏部之所以销毁他的户籍,也是为了隐瞒此事。”
楚凌钧脸色更差了起来。一个户部的掌事负责采买军需,吏部帮他销毁户籍。一个这么大的案子,牵连得竟然这么广。
“杨明只是一个小小的户部掌事,无论是与本侯还是燕梧铁骑都无冤无仇。即便有,他也不敢如此公报私仇。”楚凌钧沉声道。“他的幕后主使,是谁?”
老者道:“能够指使户部和吏部做事,侯爷不妨猜猜,会是谁?”
楚凌钧神色愈发凝重。能够同时让户部和吏部为其所用,此人在朝中的官职就不止是二部的尚书。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内阁的几名阁臣。而内阁如今一共六名阁臣,都听命于内阁首辅。
楚凌钧握紧手中的剑,冷声道:“你是想说,宋阅?”
老者捂着胸口,重重得咳了一阵,不置可否。
楚凌钧恍若未见,继续追问:“这些都是猜疑,可有实证?”
老者咳了一阵,摇了摇头。“今日老朽想要告知侯爷的,仅此而已。下次见面,或许老朽还能想起些什么,再告知于侯爷。”
楚凌钧冷笑一声。“怎么,你把本侯叫来此处,就只为了说这些捕风捉影且没有实证的东西?”
“证据,只能侯爷亲自去寻找。老朽实在帮不了侯爷了。”
“你还有未尽之言。”楚凌钧冷冷地看着他。
老者沟壑密布的脸上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年岁大了,想不起来了。侯爷再给老朽些许时间,待想起来,定如实相告。”
话音刚落,楚凌钧手中的长剑倏然间出鞘,横在面前之人的颈前,散发着幽幽寒光。剑刃几乎要贴合在他的皮肤上。
“说。”楚凌钧手执长剑,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第33章
从五里街离开之后,已经过了子时了。今日是初一,天上只有一弯弦月,没什么光亮,还被乌云掩着。好在楚凌钧对京城的道路颇为熟悉,夜里也能认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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