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芸千辛万苦将自己的裙摆从小黄嘴里扯出来,退后好几步。
“二师姐,你也不管管它!”
绍芒见她最近很少在颍觅峰作妖,一心骚扰云宝鸢,也不将她看在眼里,轻掠一眼,不回此话。
她对林雁声道:“原本答应过助你修炼,现下却要食言,回来一定赔罪。”
林雁声着实不懂她们这些好人的思路,绍芒又不欠她,能施以援手已是难得,哪有向她赔罪的道理。
她道:“二师姐,你能授我仙术剑法不错,但我也得教你一点为人处世的技巧,礼法道义是为约束我与五师妹这样容易变坏的小人,而非困缚你这样光明磊落之人。”
绍芒听着好玩,哄幼童一样回了一句。
摩芸却在一旁气地面色如土,只能向小黄撒气,抬脚要去踢它。
小黄也不是好惹的,前爪伏地,撅起翘臀,尾巴狂甩,冲着摩芸好一顿乱吠。
摩芸彻底噤声,往虞绾身后躲。
天将大明,虞绾望天,神色不明:“今晨的传送阵快要启动了,你们……去吧。”
绍芒找出聂神芝所赐的三张传送票,转向司翎萝,“师姐,我们启程吧?”
司翎萝点头,面色淡淡,瞧不出情绪来。
两人正欲离去,虞绾又叫住司翎萝,从空空如也的储物袋中找出一颗下品灵石,“这个给你,当做此行经费如何。”
司翎萝静默一息,还是收下来,“挺好的。”
虞绾得意:“具体好在?”
司翎萝道:“挺好笑的。”
虞绾心顿时伤了,掩面转身。
两人带着三张传送票来到仙府下的传送阵。
有不少散修都在等阵法启动,围在边上吃包子侃修真大事。
绍芒看着第三张传送票,“掌门为何多给了一张?”
司翎萝道:“给小黄的。”
绍芒看了看她的乾坤袋,“小黄应该不用票吧。”
司翎萝低着头,“用。”
绍芒的视线从乾坤袋移到她的脸上,眼前闪过昨夜她从身后抱住自己的一幕,语声微沉:“待回山后,我在竹林再盖间小屋,和师姐做个邻居。”
“邻居?”司翎萝抬眉:“那我不要。”
绍芒追问:“那,竹林小屋多一个人,师姐会不会介意?”
司翎萝闷声:“你说了来,就不能诓我。”
绍芒正色:“若我失约,你就去酒芜苑绑我。”
司翎萝慢慢揪住她的袖角:“我真的会。”
绍芒垂眸。
揪着袖角的手指,指骨泛白,与指节有适度的色差,绍芒看的久了,才伸手覆了上去,指骨顶在掌心。
她道:“你要来,我就在门口等着。”
司翎萝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她的体温侵袭,“那不是劫人,是私会。”
绍芒那只手缓慢挪开,指腹擦过手背,如轻纱拂面,司翎萝下意识松开她的袖角,绍芒的食指却勾住她的,绕了一圈,最后紧紧握住。
司翎萝头昏脑热,更加低下头去。
这时,前方有人喊道:“翎萝姐姐——”
两人闻声,迅速松开对方,朝那边看去,只见云宝鸢笑意吟吟过来,道:“你们怎么没等我?”
绍芒手里空了空,压下心中的失落,疑道:“你也要去?”
云宝鸢走了过来:“我以为掌门跟你们说了,她也帮我买了今早的传送票,说是已经给绍芒了。”
绍芒看了看手里那张多余的票。
原来不是给小黄的。
她还以为能跟师姐单独相处。
云宝鸢见她眉头沉沉,却不知是为何:“放心,有关著书立传的事不着急,你先办你的事,想预支灵石也可以,我这儿别的都少,但灵石却堆成了山。”
绍芒道:“……传送阵开了。”
司翎萝和云宝鸢齐齐看过去,只见一道百人传送阵拔地而起,阵型十分好看,设计完整,至少是中级法阵,这三张票得三十个上品灵石。
掌门破费了。
司翎萝对着她们两人的票,道:“我们是一个阵间的。”
云宝鸢也看了看自己的,喜道:“我也是。”
绍芒敷衍一笑,不吭声了。
检票结束,三人在一个阵间坐下,默然不语。
不一会儿,绍芒和司翎萝都开始打坐,云宝鸢百无聊赖,也学着她们的模样打坐运气。
传送阵终点站是符离,肤施是第三站。
三人一路无话,出了传送阵才打破静默。
云宝鸢道:“聂掌门说驻守肤施城的仙家被抓了,但这城里怎么……”
欣欣向荣。
三人在城中转了转,发现满城一派繁华,并无邪魔之乱。
难道廖家压着噩耗未发?
绍芒道:“少不得要去廖家走一趟。”
司翎萝道:“宝鸢不能去。”
云宝鸢激动:“为何?”
“廖家与曳影门,宿仇未解。”司翎萝说。
云宝鸢不相信,“我们曳影门一向行善积德,从不欺压小门,怎会与廖家有宿仇?”
司翎萝解释:“早些年廖霜明前往镜姝城,向云霄派求剑,云曦宁豪掷一万上品灵石,拿走了那把剑。”
云宝鸢不信:“不可能,我家没有弟子用云霄派的剑。”
司翎萝点明问题所在:“这就是结仇的原因。曳影门那个不起眼的惜雨桥前立了剑碑,剑上写着惜雨二字,你猜那把剑从何而来?”
云宝鸢道:“那把剑?很早就换了,阿姐觉得那把剑跟冬天的景色不相配,便另换了一把,刻的字也是出自一位名师。”
绍芒道:“廖霜明亲自去求的剑,你家拿去当剑碑,当剑碑就算了,竟还这么轻易就换掉。”
司翎萝道:“廖霜明是出了名的心胸狭隘,他还在落枫岛当客卿时,有人不慎踩了他的鞋,三年后,他把那人诱出落枫岛,百般羞辱。”
绍芒深有所感“对于这样的人而言,记恨曳影门一百年都不成问题,”
云宝鸢深思之下,出声道:“我就说这个廖霜明怎么这么耳熟,我终于知道在哪里听过他了。”
她怜惜地看着司翎萝:“翎萝姐姐,你也不能去。”
绍芒担忧:“师姐为何不能去?”
三人找了一家酒馆,要了三壶酒。
云宝鸢喝了一口,给出评价,“比不上翎萝姐姐那些私酿的万分之一。”
绍芒情急:“为何说师姐不能去?”
云宝鸢看了她一眼,“自我有记忆开始,廖霜明就是头一个欺辱翎萝姐姐的人。他不信生灵神,毁谤生灵神,每次出现,总要骂翎萝姐姐,还放过话,说翎萝姐姐早该去死。”
绍芒一听,眉头紧锁:“那我们还救他做什么?周扶疏抓他,岂不是惩恶扬善?”
云宝鸢到底惊了一惊:“这……”
她措了会儿词:“仙门嘛,都这样,大家私底下仇怨再深,到这种时候还要守望相助,毕竟如此才能彰显仙家风范。”
绍芒却已经没了救寥霜明的心,早知如此,她将三张传送票全卖了。
“那谁想彰显谁去救吧。”
云宝鸢忙拦着她:“别啊,意气用事爽了,但名声也毁了,日后在修真界人人喊打,你还怎么活?再说,万一是廖霜明对翎萝姐姐有误会呢,也能借此机会解开嘛。”
绍芒并不赞同:“你都说,是从你有记忆开始,他就在毁谤欺辱师姐,若他真有几分本事,或是为人正直,几十年的时间,足够他了解真相了,又怎会误解师姐至今?”
云宝鸢脑子一顿,差点被她说服了。
绍芒正要喝酒,司翎萝却劝她:“周扶疏特意让我们来这里,必然有大事,廖霜明不过是她顺手抓的,我们要以大局为重。”
绍芒抿唇,很不情愿,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第49章 祠堂夜话
三壶酒喝了一半, 远街处宝幢大鼓,轰隆不停。
道路上行人自觉闪避,一时间街上空空。
绍芒正在疑心时, 酒保歉意出声,说要将酒桌往后撤, 请她们三人去后桌坐。
三人都好说话,各自端着酒壶挪到后桌。
坐下时, 酒保送来一碟豆子, “多谢多谢, 今日十一月初四,正是一重天葬神台上执刀的疾棣上君生辰日,要为之送礼,整个肤施城禁灯三日, 此刻正是送礼吉时, 生人不扰, 否则上君大怒, 重祸将至。”
云宝鸢前些年游历四方,所见大多是为人不知的新奇事, 对一重天葬神台的执刀上君也有所耳闻,也在奇闻异录中看过执刀上君受供奉一事,只是没想到阵仗这样大。
她摸了几颗豆子, 盘在手里, 低声向绍芒和司翎萝道:“想必疾棣是皮痒了,要是哪位过路的上神看到这盛况,上一重天抢他的刀取他的头。人家上神也就只能这样风光了, 他一个葬神台的刽子手也配吗。”
绍芒道:“供神一事, 百年前就盛行了, 除非上神从来宅家不出门,否则也早就见到了。”
云宝鸢小声道:“也是怪事,近百年来,供神越多,灾祸越少,神终归是神,庇佑凡人小事一桩。”
她看了看一直没出声的司翎萝,问:“翎萝姐姐,你说呢?”
司翎萝尚未出声,为疾棣送礼的队伍已至跟前,吹吹打打太过热闹,倒不像送礼,反而像送亲了。
宝幢灵幡飘洒而过,两侧的人面容端肃,一派敬重。
待队伍走过,吹打声渐弱,司翎萝才道:“一个常年闲游的刽子手,被奉为断是非的神明……”
她顿了下,又说:“不过玉京的九天神仙,包括传言仙侍,都有九处仙山、八十一座殿宇。”
云宝鸢抓住了要点:“刽子手闲游?不能吧,难道玉京九重天上没有犯事的神仙等疾棣砍头吗?”
司翎萝道:“近些年没了。”
云宝鸢说:“那也难怪了,玉京的仙禄吃不上,可不得吃凡人的供奉?”
绍芒偏头,这回只看着个灵幡的穗影:“神仙原来也是要吃俸禄的。”
云宝鸢说:“唱戏的不能没有看客,神明也不能没有香火。”
她想了半天,又道:“不过疾棣也确实太闲了,最后一任生灵神犯事,也不是他斩的。”
绍芒问:“最后一任生灵神?从何说起?”
云宝鸢道:“内情不知,但很多年前就有传言说了,再也不可能有人飞升成为生灵神,生灵神名存实亡。你看现在凡间供神如此之多,却没有一座庙宇属于生灵神。”
她自顾自说着,转脸却看到司翎萝阴郁冷漠的脸,手心里的豆子连皮都盘飞了。
她认真回忆自己说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妥,为何司翎萝会是这样的神情?
云宝鸢那颗心像是失了重量,陷进血肉。
她极少见司翎萝这样阴骇示人,她直觉不该再提生灵神,于是噤声不言。
绍芒也发觉不对,诧异地望向司翎萝,司翎萝垂首不言。
酒保忙完,又来添酒。
云宝鸢将自己的酒杯推过去,满了一杯后,她一饮而尽。
绍芒状似无意地对酒保说:“咱们肤施城有仙家驻守,怎么还为天上的神仙这样费力,要真有人力所不能及的,找驻守的仙家岂不是更加容易。”
酒保抹了把汗,“天上的神和地下的仙可不一样,神显灵时,廖家这样的仙门与芸芸众生就没什么不同了。”
绍芒道:“这话不假。只是廖家在仙门中也排的上号,实不相瞒,我们来肤施城就是想去廖府拜师,听说廖家的家主刀剑鞭戟样样精通,从前还是落枫岛的客卿,御风求雨都驾轻就熟。多少仙府里百年才出这样一个天才。”
这家酒馆开在热街中央,来往有仙有人,酒保见得多,仔细打量她们,见三人周身翼翼,确实像求仙问道的清修。
“天才么,”酒保把桌布往肩上一搭,“您有所不知。廖家这几年树敌颇多,前些日子叫人给害了。”
绍芒发现酒保能说会道,也乐意讲仙家杂事,趁着一条街的人都去看送礼仪式,就拖着酒保多问了几句。
“叫人害啦?”绍芒道:“那我们拜师之事岂不是耽搁了?”
酒保闻言,话匣子被戳了十几个窟窿,倾然相告。
“就是三天前,”压低了声音,“有个人在执刀上君跟前发愿,请上君要了廖氏家主的命,竟然——”
酒保这样说出来时心惊胆战,又心潮澎湃,“执刀上君竟然真的显灵了!”
若不是绍芒刚才担忧自己无法拜师,酒保还真不敢道出一切。
要知道修仙的人都染了点死板性子,不善论是非,也厌人挑拨是非,全然光明伟岸正直的性格,只是绍芒听到廖家主出事时,最先担心自己的拜师之事,而非忧心廖家安危,让酒保觉得她还有市井活泼味儿,肯和她论论仙家杂事。
此言一出,桌上三人都面露惊色。
云宝鸢道:“显灵?怎会?”
神不能插手凡间的一切,怎会因为有人在神像前发愿便私自现世?
酒保笃定地道:“不是空穴来风,三日前那晚,上君庙中风雨大作,惊雷闪电,俨然是冲着索命来的。”
绍芒和司翎萝面面相对,绍芒沉吟片息,问道:“廖家主真的死了吗?廖家没发丧吗?我们都没接到消息。”
酒保不轻不重嗤了一声:“谁会为他发丧,我们肤施城苦他久矣。他府中几十的门徒都恨不得他早日归西,唉,说起来都是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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